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琉璃美人煞十四郎簪中录侧侧轻寒外科医生王晓方花开锦绣吱吱粉剑金鹰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淡蓝铁塔 > 椰椰

    椰椰

    在同学聚会召开前的一周,束白就已经来到了燕北。为了进一步检测肿瘤,霍知程给她预约了协和医院胸外科的专家医生。尽管已经在老家的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得到的结果也是积极的,但协和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医院,是所有病患者和家属的朝圣之所。因此在霍知程的劝说下,束白还是决定来协和一趟,也好彻底放心。

    临行前霍知程给了束白一个电话号码,特意嘱咐她:“你去了直接打这个电话就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就说是我的妹妹。”直到到了人山人海的协和医院,束白才真正意识到霍知程的人脉关系是多么重要。医院挂号处人挤人,甚至有人为了能挂到号而彻夜在医院门外打地铺的。所有人都一脸疲惫,忧心忡忡,各有各的心事和心酸。依靠着霍知程“打招呼”带来的特殊福利,束白得以很快做完了检查。她穿过各个诊室外排队的拥挤人群,走到了医院门口。检查结果要过一周多才能出来,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天是雾蒙蒙的,飘着几丝雨,又灰暗又沉重,这和七年前燕北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束白叫了一辆网约车,准备先回酒店休息。酒店是霍知程给她订的,王府半岛的套间。霍知程尤其喜欢这个酒店,因此每次来燕北,他都住王府半岛。当年莽莽撞撞走进酒店,被豪华大堂吓坏不敢擡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变成了高端酒店的常客。作为霍知程手下最看重的人之一,束白享受着这种身份给她带来的各种物质便利。她的外貌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改变,然而气质和精神却已经俨然是个从容不迫的职场OL。当年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会成为这家酒店的常客。现在束白手握酒店铂金卡,每次入住都大方得体。在退房的那天,她还会在房间的烟灰缸下压一张一百块钱的纸币,作为给清洁阿姨的小费。

    此时是下班高峰,又赶上下雨,车卡在来接她的半路上不动了。束白有些烦躁,擡头望了一眼模糊的天空,从包里掏出一支烟来。刚准备点上,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

    “束白?!”对方的声音激动而惊喜。

    束白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瘦小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女人朝束白挥挥手,然后又兴奋地向她跑过来。束白愣在原地,努力盯着女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对方。

    “雁南?你是雁南!”束白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黄雁南。这个难以置信倒有两层含义,第一是她并没有想到会在医院门口和黄雁南偶遇。但更令束白不敢相信的是,黄雁南看起立比实际年龄老了太多,说她是四十多岁也不为过。在束白看来,当年的黄雁南虽然也相貌平平,但至少还有一些少女的活泼和灵动。现在的黄雁南,皮肤比当年又黑了许多,眼角布满细细的皱纹,两鬓也隐隐有一些白发。总之,她看起来实在太老了。

    束白还没开口,黄雁南倒是先关切地问道:“束白,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你来这儿做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束白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化验单说道:“有个肿瘤。老家医院查出来是良性的,我不放心,就来这里再做个检查。今天下午来的,已经做好了。你呢雁南?”

    黄雁南听到这里,忽然瞪大眼睛问:“你已经做好了?怎么这么快?我们挂号就挂了好几天。网上的号一出来就全没了,根本抢不到。前几天我们一大早来,没想到有人比我们更早。昨晚我们索性咬咬牙,头天晚上就带了被子过来排队,今天可算是拿到号了。束白,你是怎么挂号的,怎么这么快?”

    作为享受了特权的一方,面对黄雁南这样普通排队的人,束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愧疚。她只好含糊地回答道:“我网上挂的,可能是科室不一样,所以号源多少也不同。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了呢?是哪儿不舒服?”

    黄雁南勉强地笑了笑,回答道:“不是我,是我女儿。我带她来看病的。”

    “你女儿?!你有女儿了?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束白瞪大了眼睛望着黄雁南。自从毕业以后,她倒是经常看见黄雁南在朋友圈发自己的日常生活,但对于结婚生子这件事,黄雁南却从未公开过。

    黄雁南脸上的笑容更勉强了,低声回答道:“嗯,我结婚挺早,毕业后不到一年就结婚了。就在我工作的那个县城结的,没请什么人,就双方亲戚吃了个饭。哎,你们的生活都太丰富多彩了,谁会对我这种普通又无聊的琐事感兴趣呢?还是不发比较好,惹人笑话。”

    黄雁南身后不远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男人穿得不修边幅,衬衣已经变了颜色,皱皱巴巴的。他一手拿手机,一手抱着孩子。小女孩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男人却看也不看一眼,眼睛只顾盯着手机屏幕。在长椅旁边,还立着一只灰扑扑的巨大行李箱,行李箱上挂着的行李牌,上面绣着黄雁南名字的缩写。这还是当年毕业的时候班主任送给全班同学人手一份的毕业礼物,束白那份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没想到黄雁南居然还把它留在身边。

    黄雁南走过去,一声不响地抱过女儿,把孩子抱到束白面前,轻声说道:“来,椰椰,快叫阿姨好。”

    束白这才看清楚小女孩的长相,心里顿时感觉一阵心酸。女孩歪着头,身体软趴趴地靠在黄雁南身上,嘴角时不时就会不自觉地抽搐,眼神也涣散迷离。这个样子让束白想起了小时候家附近住的一个脑瘫小孩,可怜又无奈,一生都不得不被家长照顾着。

    女孩没有任何反应,黄雁南依旧耐心地引导道:“椰椰,你叫阿姨,阿~姨~。”

    女孩茫然地看了束白一眼,又重新趴回了母亲肩上。黄雁南强忍住悲伤,眼泪汪汪地向束白解释道:“她今天可能累了,平时椰椰还是很聪明的。她就是大动作发展得不好,所以带她来协和看病。束白,她平时真的特别特别乖,真的…”

    黄雁南努力地做着无用的解释,男人却一脸冷漠。椰椰还没开口,坐在后面的男人倒不耐烦起来,站起来催促道:“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今天检查也做了,药也拿了,可以回去了吧?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些什么东西,我告诉过你,医院就是想挣钱,没什么可看的,你这蠢女人就不信。走了走了,我今天都没睡午觉,累死了。”男人说完便扔下黄雁南母女,径自离开了。

    男人不仅样子邋遢,一开口那粗鲁的语气也把束白吓了一跳。她实在想不通,凭借燕外的学历,黄雁南为何会跟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束白义愤填膺地说道:“雁南,他怎么能这样对你说话?女儿生病,你跑前跑后,他还埋怨你?依我看,他看起来就像个没文化又会打老婆的坏男人,你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有椰椰,你说实话,她到底严不严重?我知道脑瘫要尽量早点治疗,我看你女儿都快五六岁了,都耽误了!你告诉我,你和那个男人是哪儿认识的?这么严重的事他一点都不上心,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忍下来的。”

    黄雁南抿了抿嘴,小声回答道:“建筑工地认识的。”

    “什么?”束白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黄雁南摇摇头不再说话。束白叹了口气,默默拿出了手机。过了一会儿,她拍了拍黄雁南的肩膀,舒缓了语气安慰道:“我给你转了一点钱,你收下。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黄雁南抱着女儿低着头,似乎还很难接受昔日室友的接济。在束白遥远却清晰的记忆里,大家还是住在一个宿舍里的同学,每天上一样的课做一样的作业,晚上夜聊的时候害羞又兴奋地讨论学院里哪个男生最帅。然而七年之后,大家的生活居然就有了天壤之别。黄雁南沉默着,束白也苦苦思索,这位昔日的室友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才到今天这步田地。束白看不见她的表情。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黄雁南却忽然打断道:“对了,束白,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说完,黄雁南把女儿熟练地背起来,自己却摇摇晃晃地去拿那个行李箱。任凭束白在一边如何恨铁不成钢般地为她抱不平,把她的丈夫里里外外痛骂了数遍,黄雁南并不应答,只是蹲在地上,在行李箱里耐心地翻找着。找了好一会儿,黄雁南才从那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大袋子,大袋子里又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小袋子。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满脸笑容地递给束白:

    “束白,送你的,快拿着。这是我给大家带的椰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