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摁了一下安全带的纽扣,但是扣子没弹出来,再低下头一研究,好像是自己系安全带的时候,把T恤的下摆给卡进去了。
这下可有点尴尬了。
安澜扯了扯,T恤没扯出来。
顾砺羽倒是很有耐心一直在旁边等着,安澜都想着把T恤扯开了然后从安全带之间钻出来了,看到安澜的耳朵都有点红了,顾砺羽这才探了进来。
“真的卡住了。”
“难道还能是假的卡住了?”安澜有点无语,
顾砺羽一手撑着安澜的椅子,另一只手试着打开安全扣,这是个灵巧的技术活,他又往里面探了探,安澜紧紧贴着椅背,顾砺羽的脖子就在自己的面前。
从安澜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顾砺羽的背,很宽阔却并不夸张,安澜隔着他的外衣下意识描绘着他背部的肌肉。
顾砺羽擡起一条腿,膝盖抵在安澜的腿侧,这是少有的在安澜清醒状况下他们的接触,有一点特别,所有的感觉神经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错过了什么。
顾砺羽以半悬空的状态终于打开了安全带,他的手指还勾着安澜T恤下摆,安澜动了动,那层纯棉的面料离开了顾砺羽的指尖,安澜的侧腰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可以被看见,现在又被T恤盖住了。
“呼呼,我还真以为要从安全带里钻出来呢。”安澜朝顾砺羽笑了起来,顺带拍了他一下。
顾砺羽竟然没有撑住,一下子趴在了安澜的腿上。
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砺羽撑着椅子的边缘,从门口退出去,带起一阵很淡的味道,是他的信息素。
“出来吧。”
如果不是闻到了他的味道,只是听他说话,还真的一起点都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有波动呢。
安澜慢悠悠地站了出来,把门关上,他看见顾砺羽的脖颈间有一层薄薄的汗,安澜半闭着眼睛,跟在顾砺羽的身后,悄悄地分辨着他的味道。
当他们走到电梯门前,顾砺羽停了下来,安澜还在辨别着他的味道,鼻子直接撞在了他的后颈上。
“啊哈,对不起。”安澜赶紧走到他的侧面。
“你刚才在闻什么?”顾砺羽问。
“我好像闻到了一点你的信息素。”安澜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顾砺羽没有回答他,但是脖颈本来已经下去的淡红好像又浮了起来。
安澜在心里笑了一下,看来这家伙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装沉默。
两人走进了电梯里,顾砺羽摁下了楼层,然后说了一句:“以后不要随便闻我的信息素了。”
安澜有点懵,以前都给闻,为什么现在不能闻了?
这是历经磨难回来之后,顾砺羽的信息素忽然变金贵了?
“你对我的信息素容易上瘾。这是eve’sapple的后遗症。”顾砺羽说。
“你不希望我是因为你的信息素才在你的身边,对吧?”安澜问。
“嗯。我的父亲是因为辨识不了我母亲的信息素,所以才失控的。”顾砺羽说。
安澜好像能明白更多他话里的意思了。一旦自己对顾砺羽的信息素过分依赖,如果有一天就像顾砺羽的父亲一样再也辨识不到这股信息素,会不会也因此失控甚至发疯。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找时间好好聊一聊。”
安澜知道顾砺羽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他甚至一直患得患失,很在意身边的人。
电梯门开了,哪怕站在门口也能闻到彩香。
“是水煮鱼片!我妈妈做的水煮鱼片特别好吃!”
安澜扣住顾砺羽的手腕,向前拽了一下。
顾砺羽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没有挣扎,跟着安澜进了门。
站在门口就能听见一阵很明显的麻将声。
“这是闹哪出?”
安澜开了门,就发现自家老爸、许星然、肖宸都已经上了桌,正在摸牌。
许星然很明显已经吃透了规则,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
肖宸的背后坐着肖乐,小姑娘一直在教他哥:“哎呀!这个时候要出二条啊!那个幺鸡你留着生蛋吗?”
“你们来了!正好,还给你们留了个位置!安澜就算了,他牌技太差!小顾来试试啊!”安澜的爸爸叼着烟,但是却没有抽,只是过过嘴瘾。
谁知道厨房里传来安澜妈妈的声音:“得了吧你!每次打麻将都赢不过自己的儿子!你就是看人家小顾同学话少所以想欺负人家。”
顾砺羽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气氛,站在牌桌边不知道该把位置让给安澜还是自己坐下。
安澜把他摁在了椅子上,笑着说:“好好体会一下我们平民的高智商游戏。”
左边的肖宸点了点头:“是要点儿智商,更重要还得有运气。”
右边的许星然也笑了:“挺好玩的,正好看看我们几个谁智商加运气垫底。”
“安澜哥哥你呢,你不来玩吗?”肖乐擡起头来问。
“我得去打个电话,把乔初洛叫来吃饭啊!他的微信都快把我的手机给炸了!”
这些天,小乔一定担心他担心到觉都睡不着。
果不其然,聊了没两句,小乔说的就是:“你都不知道,我担心你都担心到麻木了!”
“怎么个麻木法啊?”安澜笑着问。
“都在睡梦里盘算着……在你葬礼上穿什么了!”
“……你盘算好了穿什么吗?”安澜问。
“那你是喜欢看我穿校服,还是穿黑西装?”
“你哪儿来的黑西装啊!”
“趁着这次你活着回来了,赶紧给我买啊!”
“这个……我用报纸给你做一套吧。你赶紧过来,我妈晚上烧大菜!还有重磅嘉宾列席,你看你要不要我现场给你做黑西装?”
“纸糊的你留着自己穿吧!重磅嘉宾都有哪些啊?”
“还能有谁啊,加上你,我的前后左右就齐全了。”
乔初洛一听,巴不得能立刻飞过来。
“老天爷啊,你竟然把我们学校的三大男神给凑齐了!”
“你赶紧过来,我就有四大金刚了!”
乔初洛以来,饭菜就正好上桌。
什么蒜香排骨、水煮鱼片、爆炒腰花、油焖大虾,肖乐睁大了眼睛,这也想吃那也想吃。
安澜的妈妈一看就觉得高兴:“喔唷,这么喜欢吃阿姨烧的菜呢?”
“喜欢!有家里的味道。”肖乐咬着蛋黄鸡翅膀,含含糊糊地说。
肖宸都觉得有点丢脸:“你慢一点,没有人跟你抢。”
“以后放了学,你就到阿姨这里来吃饭哈!”安澜的妈妈特别高兴自己做的饭菜能被这些年轻人喜欢。
安澜左边坐着乔初洛,右边坐着顾砺羽。乔初洛对安澜一家早就很熟悉了,夹不到的菜就直接站起来,胳膊伸过半张桌子。倒是顾砺羽,一直都只夹面前的两道菜。
安澜知道他口味比较清淡,自己家做的菜口味又偏重,刚想要给顾砺羽夹个蒜香排骨,谁知道安拉你的妈妈很热情地把一个油焖大虾放到了顾砺羽的碗里。
“小顾同学!你别光吃面前的菜啊!这道油焖大虾一直是我们家安澜最喜欢的!你也尝尝!”
坐在对面的肖宸还有许星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砺羽拿着筷子,低着头看着白米饭上的油焖大虾,色泽澄亮,红油在洁白的米饭上绽开,有种……惨不忍睹的感觉。
安澜记得顾砺羽不怎么能吃辣,而且传闻可能有洁癖,但是长辈夹的菜。
“我帮你剥壳!”
安澜笑嘻嘻地正要把那颗虾拿走,想着趁老妈不注意的时候再把它吃掉,但没想到顾砺羽却用筷子把那颗虾给摁住了。
“没关系的,我自己来剥。”
顾砺羽说完,就把虾子的虾头给咬掉,然后学着对面肖乐吃虾的样子,用牙齿和舌尖把虾壳给剔下来。
安澜赶紧给顾砺羽倒了果汁,小声问了句:“会不会很辣?”
“我能吃辣的。”顾砺羽回答。
倒是对面的肖乐看顾砺羽看得连排骨啃了一半都忘记了。
“小丫头你干嘛呢?”肖宸擡了擡下巴,问她怎么不继续吃了。
“我发现小顾哥哥吃虾的样子特别帅。”肖乐回答。
“哈?哪里帅?”肖宸一副完全不解的样子。
“就是又贵气又有男人味。”
肖宸呵呵了两声:“吃个虾还能有那么多名堂。来来来,改天阿姨烧个鸡爪,看他是不是还能啃得又贵气又有男人味!”
话音落下,大家都忍不住笑开了花。
“行,改天我烧个鸡爪,你们一起来吃,比一比看谁吃鸡爪的样子最好看!”
乔初洛立刻就说:“那我想看班长吃鸡爪!”
“真的是够了。”肖宸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是高中三年,安澜觉得最快乐的一天了。
吃完了饭,大家帮着收拾桌子。肖宸带着肖乐去洗碗了,许星然擦桌子,安澜和顾砺羽一起去倒垃圾。
他们俩拎着垃圾走到了楼下,安澜打开垃圾桶,顾砺羽把分好类的垃圾扔进去。
“今天,你妈妈在家吗?”安澜问。
“她去看我爸爸了。”顾砺羽回答。
路灯的灯光有些微弱,落在顾砺羽的脸上显得不那么真切,但是依然很美。
他就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安澜下意识拉了他一下,顾砺羽侧过脸来看向他:“怎么了?”
这对于安澜来说,才是“在人间”。
“没什么。如果你妈妈不在家的话,今晚你不如跟我睡啊?我还有问题想问你呢。”安澜说。
“别担心,落下的知识点你很快就能追上来了。”
安澜:“……”
我指的不是课业好吗?
虽然课业确实是个大问题。
“那说好了,今晚跟我睡。”
“今晚我有事。我堂哥会过来我家……”
“哦,好吧。还想跟你秉烛夜话呢。”安澜心里有点小失落。
但是顾青川要来的话,很可能说的是关于顾砺羽的父亲,确实比较重要。
“我告诉了我堂哥,我父亲发疯的原因可能是无法辨别我母亲的信息素。堂哥想要向alpha管理委员会申请对我父亲进行体检,这需要我母亲的签字,也需要向警方申请‘伊甸园’的研究资料。”
“我知道啊。”安澜回答。
“所以周末可以吗?”顾砺羽又问。
“可以什么?”
“跟你一起睡,秉烛夜话。”
安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他真的没有想到顾砺羽会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这个事情,真的有点可爱。
“好啊。”
两个人回到家之后,就看见许星然他们坐在沙发前吃着水果。
乔初洛随口就说了一句:“你们俩可真有意思啊,扔个垃圾扔到天荒地老了。”
安澜本来是不会不好意思的,但是他注意到许星然和肖宸又互相对视,估计自己在楼下说的话,这两个听力超凡的alpha都听见了。
“安澜,以后我天天来你家吃饭,天天陪你扔垃圾,怎么样?”肖宸扯着嘴角,一脸坏笑。
那模样就像当初他坐在墙头,踩着安澜的肩膀落地时候一样。
“呸。”安澜没好气地回答。
谁知道许星然也举起了手:“我也愿意陪你扔垃圾。”
潜台词是,扔完垃圾晚上一起睡。
顾砺羽坐在一旁,垂着眼,没有一点表情。
但是许星然和肖宸的笑容收了起来。
“我妹妹还在这儿呢,收敛信息素,文明你我他。”肖宸很认真地敲了敲桌子。
许星然撑着下巴,凉凉地说:“校草同学,注意一下风度。”
安澜猜想,他们三个可能暗搓搓地互飙信息素了。
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他们终于散了场。
肖宸带着肖乐下了楼,许星然送乔初洛回家。
两人坐在出租车上,许星然和乔初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跟安澜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吗?”许星然单手撑着车窗,侧着脸看着乔初洛。
夜风有点凉,乔初洛下意识拢了拢校服的领子,而许星然的目光让他想起了落在地面上的月光。
因为不像湖面上能折射出粼粼的光泽,所以也总让人忽略它的存在。
“是啊。我们幼儿园都在一起读的。他什么糗样子我都看过。”乔初洛笑着说。
“真好。”
“班长……你那么喜欢安澜呢?”乔初洛问。
许星然的眼睛睁大了:“这么明显吗?”
乔初洛点了点头:“嗯,挺明显的。班长看起来对任何一个同学的求助都会给予回应,但其实都点到即止。只有对安澜的一切事情,都帮得彻底。”
“但是被发好人卡了。”许星然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按照我对安澜的了解,他应该会喜欢你的。”乔初洛又说。
“可是他喜欢别人了。”许星然的唇上仍旧是温和的浅笑。
“那班长打算放弃吗?”
许星然的唇角凹陷得更深了:“喜欢一个人是内心的感觉,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呢?但是死缠烂打就太没风度,既达不到效果,又不好看。”
“那怎么办?”乔初洛好奇地问。
“那就等待机会啊。人生这么长,我们还年轻。趁着自己还没真正的长大,心还是软的,就好好享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许星然说。
许星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许重霜来看他。
他的父亲面对所有问题都从容不迫,只有这一次许星然被“伊甸园”的人带走,许重霜担心得生了好几根白发。
“我容忍你这一次的任性,和你一起承担这个结果,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从不让你全力付出,你永远都会有遗憾。”许重霜说。
“那……爸爸,你也有对什么人全力付出过吗?”许星然侧过脸来,很认真地问他。
“当然有。我做的事情比你出格,但是你比我更勇敢。”许重霜回答。
“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高考结束之后,许家要送我出去留学,但是我舍不得她,我爬上了她家的阳台……和她睡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表白,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后来听说……她嫁给了一个还不错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过着平凡却很安稳的一生。”
“她是omega吗?”许星然问。
许重霜摇了摇头:“她是个beta。她永远闻不到我的信息素,无论别人说我的信息素多么有魅力,对她而言毫无意义。而我……永远都记得她上课的时候身上很淡很淡的桂树香味。”
“所以我很幸运,我知道他的味道,也曾经用我的信息素去诱惑他。”
许重霜笑了笑。
“爸爸,他喜欢的是别人。”许星然说。
他的声音发颤,喉咙疼得要命,就好像忍耐着什么从他的身体深处剥离。
“没关系。他会永远记得你。”许重霜伸手捂住了儿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