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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与你相见 6、提亲

  梁家炳提出,要趁五一节放假期间到关之悦家看望她的父母,他的意思是把两人的关系给确定了,也好往后尽快就结婚的事提上日程。这本来是件好事情,但关之悦听了却有些犹豫,因为她还没有向父母提过梁家炳此人。不是不想说,而是不好说。孔凡到她家几次,家人都把他当成了未来的女婿,这下子提亲的换成了另外一位,她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要说起来,关之悦家还真有点复杂,跟一般人的家庭有些区别。她的父母均是小镇上的小学老师,爷爷曾经是国民党的一个老兵,而奶奶则来自旧社会的大户人家。据家谱上记载,关家已经七代单传,不过前面六代无一例外都是男丁,轮到现在就只有关之悦一个女孩。爷爷显然对此很不满意,他说这个丫头片子挺可爱的,但始终要白白的送给人家。关之悦的名字就是老爷子随口给起的,说是女孩儿只要过得快乐就行了,典型的封建思想。

  大学毕业时把孔凡带回家,年迈古稀的爷爷第一个问题并不是关心人家的家庭背景,而是问孔凡家里有几兄弟,当得知还有一个哥哥的时候,这个古板的老头儿竟然乐不可支。因为孔凡的爷爷曾经是老红军,他自小就是听那些战争故事长大的,所以要讨这位国民党遗老的欢心并没费多大劲,虽说爷爷还没把入赘的意思挑明,但看得出一直在期盼着。事与愿违,要是孔母当初没那么反对,关之悦和孔凡应该是很合适的一对。

  关之悦还没想清楚怎么向家里人解释,梁家炳已经把她塞进车子,对他来说只要正视问题,就没有不能解决的。其实,这一路上最忐忑不安的人就是他了,别的什么都好说,唯独年龄。他处于一个最尴尬的年龄层,比关之悦大十五岁,又比关之悦的父母小十来岁,见着人家的父母了,能称伯父伯母吗?自然是不合适的,要是以后结婚了,还不得叫……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从三阳市驱车到关之悦家,整整走了四个小时,可是眼看就要到达了,他还毫无头绪。梁家炳只能无奈地向关之悦求助,希望她能想出些鬼点子,可她也是一脸的惘然。

  “总得有个称谓吧?”梁家炳苦笑。

  “你就见机行事吧,大不了见到我的父母,就用您字代替。”真是女大不由娘,关之悦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我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老了?是不是跟你父母差不多?”梁家炳相当的不自信,这让关之悦感到有些好笑,她安慰他说:“没有的啦!梁家炳这么帅气,看上去绝对不超过三十岁。”

  “那咱们要在你家呆多久?”梁家炳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怯场了。

  “要是你呆得下去我们就多住两天,要是实在呆得难受的话,吃了午饭就撤退吧!”关之悦体贴地说,她吃准了梁家炳一定会受不了,而她自己也是提心吊胆的。但是,她更不愿让梁家炳为难,以他的身份肯自愿登门拜访那已经很难得的了,要不是他主动提出要来,她还打算到结婚时再告诉父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呢!这结婚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家里就她一个孩子,谁奈何得了?

  终于到家了,从车上拎下一堆礼品,关之悦挽着梁家炳的手走进青砖蓝瓦的四合院落。刚进家门,老爷子的干咳声已经从厅堂内传出,这是他最明显的警告了。父母对女儿挽着的这位陌生人略略地感到有些不安,他们只是从电话里听关之悦说会带一位朋友回家,而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虽然他们比起老爷子来说是很开明的了,但还是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确实,就梁家炳这个年纪,谁也没想到他和女儿关系有什么特殊关系。

  “之悦,这位是你们旅行社的经理吧?”没等关之悦介绍,妈妈就急不可待地问,蔡总就曾经开着宝马顺路捎女儿回家,这位开着奥迪车的应该也是经理级人物,至于两人为什么挽手,她还不明白。

  “不是,他是我的……朋友。”关之悦没敢连着把话说完,她很小声地一带而过,因为爷爷已经在一边吹胡子瞪眼了,他用拐杖重重地敲击地板,示意让她把手放下。奶奶坐在旁边,很恬淡地看着大家,她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除了迷信别的什么都好。

  “我姓梁,叫梁家炳,你们好!”梁家炳很恭敬地弯了弯腰,之后把手里的礼物放到茶几上。

  “丫头,既然有人送你,而且车子还有空位,你怎么没叫上孔凡一起回来?”老爷子没理会梁家炳,他心里只装着那位爱听故事的准孙女婿,好久没人听他讲故事了,上次他说到淮海战役,孔凡才听到一半。为了这事,关之悦没少听他念叨,这次又责备了。

  虽然关之悦早就料到家里人一定会提起孔凡,但她还是感到头痛欲裂。她想起别人在面前提起夕颜时的心情,担心梁家炳也会感到难堪。可是梁家炳还是从容地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别人说些什么,这不禁让她略略有些心安。这时站在一边的父亲像救星般,他及时地说午餐都准备好了,先到客厅吃饭了再聊。

  一家老少走到餐桌边,关之悦无视老爷子无比威严的眼神,还是牵着梁家炳的手入座,父亲客客气气地请梁家炳上座,梁家炳一番推让但还是坐到了老爷子的右边,而关之悦又跟着坐在梁家炳的身边。这下老爷子火大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关之悦身后,用那只没有柱杖的手强行地拉着她到自己位子的左边。这下可好,分开就分开了,还隔着一座巍巅巅的老古董。

  “孔凡那小子怎么没来?春节的时候我就让你要带他回来的。”爷爷转回刚才的话题,他的脑子还灵便得很。

  “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回避也不是办法,关之悦决定适当地挑明,毕竟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梁家炳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回事?孔凡这么好的孩子,要是你把那小子怎么样了,小心爷爷拿这根杖子打折你的腿!”爷爷恐吓道,关之悦开始头大了,现在这个时候真不合适把梁家炳推出去,无疑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可不老实说清楚,她又无法应对投在身上的那五束目光。

  “我和孔凡早就分手了。”关之悦轻轻地说。

  话音刚落,关之悦就听到一双筷子重重地放到桌面的声音。老爷子大概呛着了,想发作却又咳个不停,关父又说了一两句息事宁人的话,气氛沉寂了下来。好不容易吃过午饭,关之悦觉得两人非走不可,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带梁家炳杀出重围的时候,母亲让她把爷爷扶回房间休息。爷爷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关之悦在折身回来的途上被母亲拉进厨房。

  “你跟那人,是什么关系?”母亲问她。

  “妈,我以后会跟他结婚。”关之悦从后面抱住妈妈的腰。

  “哪孔凡呢?”

  “我们分手一年了。”

  “孔凡多好的一个孩子,你跟他又为什么分手啊?爷爷就盼望着你们快点结婚呢!”母亲对孔凡有些不舍,因为他跟自己的女儿更相配,而且性情好。大家知根知底的,要是日后有什么事儿,家里人也方便和他说话,毕竟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不像这个梁家炳,这都什么呀!

  “他妈妈不怎么同意。”关之悦有些伤神。

  “哎!也不怪人家,哪个妈妈不护着自己的孩子呢!你想想,光我们家就四个老人,孔凡要是和你结婚了还不够他受的啊!人家要是不同意自然有人家的理由,有些话是不好明着说的。这位姓梁的虽说各方面都还不错,但他跟你年纪差一大截,家里真出了什么事儿,能指望他出些力气么?”母亲的语气忧心忡忡。

  “妈妈,我一会儿就得走了,我们的事……回头你跟我爸说……”关之悦也非常难过,母亲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或许天底下的那些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

  关母不再吭声,但关之悦却听到老爷子的脚步声穿过厨房,她心里暗想情况有些不妙也快快地跟着来到客厅,父亲正陪着梁家炳在里面喝茶,还闲闲地聊一些时事政治,见到一群人见屋都站了起来。老爷子又干咳了几声,然后走到八仙桌旁边坐下,喝了一口茶才清了清喉咙,他把脸转向梁家炳,问道:“你贵姓?”

  “免贵姓梁。”梁家炳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

  “家里可否还有兄妹?”老爷子又重复着这个千篇一律的问题,关之悦听得有些心寒,没兄妹又怎么了?她和张慧还有宋小宁都是独生女,像她这一代往后的,还有几个不是独生的呢?

  “没有。”梁家炳回答,他出生的那个年代倒是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可父母也只有他一个儿子。

  “父母是否健在?”老爷子挦着他的山羊胡,继续盘查。

  “是的,身体都很硬朗。”

  “你在哪儿高就?”

  “在三阳市委谋职,一个公务员。”梁家炳谦卑地说。

  “哦!还是**的官儿,我以前就跟八路军干过仗。不过小子,官再大我们关家可无求于人,你今天来到寒舍,又是为何?”

  “是为了之悦,希望能和她结为百年之好,请你们……”梁家炳有些难为情,正思索着如何表达比较妥当,老爷子却倚老买老,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说话:“我已经把这丫头许给一个姓孔的小子了。”

  “爷爷,我和孔凡已经泡汤了。”站在老爷子身后的关之悦忍不住轻声回了一句。

  “什么叫泡汤?我看你还要泡茶呢!”老爷子气得不打一处,拿起手杖想往关之悦屁股打去,关之悦在手杖落下前快快地闪到老爸后面,梁家炳看着这一老一小有些哭笑不得。打不着关之悦,老爷子气呼呼地用手杖敲击地板,又指着梁家炳问:“你说说,你凭什么要娶我们家丫头?”

  “我会对她好的,像你们一样爱护她,让她快快乐乐。”梁家炳只能当众许诺,他不知道关之悦家里有这么一位难缠的活宝,当年到夕颜家提亲也没这么麻烦。

  “你说得轻巧,丫头上面有父母,还有父母的父母,要出嫁了还有人家的父母,这担子压下去换谁都喘不上气来。孔凡那小子还有一个兄弟,你官儿再大也落不着什么实处,还不如随便找个农村的上门来得好。”老爷子不留余地地反驳,看来他是死活不买梁家炳的帐了,这让关之悦急出一身冷汗,只能求助自己的父亲了。

  知女莫如父,人都来到这里了,好歹也要个结果回去的。关父既不敢违背老爷子,也不想为难爱女,他说女儿的事原则上是由她自己作主的,但现在还是趁着年轻再磨砺磨砺,也好有个心理适应的过程。老爷子没有再发话,梁家炳知道这家人已经给足他面子了,要是关之悦单独回来说他们的这些事情,说不定真让老爷子打折了她的腿。秘书长的头衔也就一个豆包,不是人家不拿豆包当干粮,是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孩子。人家无求于人,所以梁家炳得到的待遇竟远远不及孔凡,年轻就是本钱,别不信。

  应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不过这次唯一的收获仅仅是匆匆地露了个脸,梁家炳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他已经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意图向关之悦的家人表露,而别人的态度是不能强求的。关之悦却沉默寡言,她开始认真地回想着母亲说过的话来,要是家里老人有个病啊痛啊,她指望谁来帮忙?以前她觉得结婚也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现在似乎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那根本就是全家人的事情。

  在回去的路上,梁家炳看着一声不吭的关之悦,就开玩笑地是不是有人嫌弃要嫌弃他了?关之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如果嫌弃还来得及的话,她立马就跳车。梁家炳一本正经,他说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在家里请两个保姆。关之悦不满地回应,说父母把她养育了二十多年,敢情只抵两个保姆的作用啊!

  人生啊,想想都是美好的,实际上却是烦个没完。看看别人,人家操心的是房子车子票子,而关之悦面临的最大难题却是家里的四位老人。要是以后再添个孩子,那生活岂不是乱了套了?而后她又觉得,还是一个人过得自在,想干嘛就干嘛,想去那就去那。关之悦被这些想法折磨得头昏脑胀,最后只得勒令自己打消种种念头。

  这婚还没结呢,谁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