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人影,颤巍巍的自木屋内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个看去十分憔悴的老人,一身灰布衣裤,千创百绽,面色蜡黄,一头斑白的乱发衬着满脸皱纹,他好像有病在身,那么有气无力的倚在门框之上,两条浓黑的倒搭眉毛在不停的抖索。
包要花站住脚步,死眉死眼的朝这老人打量了一会:“喂,老小子,刚才,是你用那根破竿子暗算你家包太爷?”
老人用那双黯淡失神的眸子瞅着包要花,半晌,语声暗哑的道:“老夫汪樵峰,因为远避仇家,翻山涉水来至贵地,身心俱疲之下无暇多顾,只有暂借尊宅一憩,冒犯之处,尚请阁下恕过……”
包要花一听对方语气来得谦恭有礼,一口乌气也不由得和缓了几分,他鼻子里哼了两声,道:“说得呢倒也有理,只是朋友你这‘冒犯’实在太也歹毒了些,是碰着我姓包的,换了个人,这条老命不就断送在你的手里了?”
老人还没有回话,他的背后忽然又闪出来一条窈窕的身影,呵,敢情还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妞儿!
这少女长得悄生生的,瓜子脸儿,柳叶眉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着一张蜜汁般的小樱桃嘴,嗯,甜上加美,看年龄,也不过就是二十岁还不到,一身水湖色的长裙,脏了点,可是却素雅得可爱。
她有一股惶恐的表情,刚从老人背后出来,就呐呐的道:“壮……壮士,这不能怪爹,这……这是我一时没有看清楚……”
包要花冷凄凄的瞧着这妮子,过了一会,他干笑了两声。
“原来是姑娘的杰作?好手劲,好章法,看不出姑娘一把骨头吃皮包着,还有这么两下子!”
女孩子的面颊飞起两朵红云,想说什么,却又怯怯的垂下头去,两只柔嫩的小手管自揉个不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道:“也是老夫父女久受欺压,早成惊弓之鸟,小女以为又是仇家追来,出手之下,未免失了分寸,阁下大人大量,万请不要挂怀……”
包要花不好再说什么,他回过头去,望了站在后面的项真一眼,项真淡淡的笑了笑,包要花又转朝那父女二人道:“这地方十分偏僻,倒是难为二位怎么找得到,嗯?”
老人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低哑的道:“逼急了,崇山峻岭里瞎摸瞎窜,只求能寻得一个较为隐秘而又可避风雨之处,恰巧碰到这里,老夫父女却决然未含恶意,这点尚请阁下明察。”
包要花忽道:“朋友,你可是有病在身?”
老人神色黯然,低沉的道:“早年即已染有风湿之症,这几天再加上惊惶劳顿,又咯了几口血,唉,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济罗。”
在后面,项真轻轻的道:“那么,老包,我们就留下这位老丈住几天吧,反正房子还有一个空间,就是要委屈委屈你了。”
包要花脸上仿佛有一丝疑惑,他略一沉吟,慢慢的道:“朋友,你的高姓大名?”
老人微微一愕,道:“方才即已表明,老夫汪樵峰。”
嘴里跟着重复了一遍,包要花道:“却是不曾听过这个名字,老朋友,再借问尊驾是属于哪个窝,哪个窑的?”
老人汪樵峰稍做犹豫,道:“老夫乃鲁地‘小洪霸’的武术教师,设场子教几个徒弟,并没有在江湖上闯过,阁下自是不会知晓了。”
包要花干咳了两声,又道:“那么,朋友你的仇家是谁?”
汪樵峰面有难色,嘴皮动了动,却未曾出言,包要花怪异的一笑,阴阳怪气的道:“不会是一条黄龙吧?”
满面的迷惑,汪樵峰咽了口唾沫,呐呐的道:“黄龙,哪一条黄龙?尚请兄台明告……”
项真走了上来,他已放妥了“大龙角”,朝汪樵峰点点头,道:“在下项真,老丈,请里面歇着吧。”
汪樵峰满脸感激之色,向项真抱拳道:“这位小哥,如此仁慈善良,老夫心中实在铭感,只待老夫这身病痛稍为有个起色,便立即上路,绝不拖连小哥……”
项真摇摇手,道:“不客气了,右厢房便留待老丈与这位姑娘居住,老丈有什么需要,请随时招呼在下,大家都是外面混世面的人,谁有个三灾两难也应该彼此照顾。”
汪樵峰一连作了两个揖,才在那位甜生生的女孩子扶持下进入屋中,等到他们背影消失了,包要花一抹嘴,低低的道:“老弟,你不该答应得这么利落,据我看,这老小子的情形有点不大对劲,不要有什么阴谋才好……”
项真淡淡的一笑道:“希望没有什么事情,否则,他们就是错了。”
说着,他走回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君心怡,偕同包要花及晏立一起走入室中。
这是一间淳朴带着松木香的客堂,几张松木椅就着它原来的生长形状雕制而成,式样古雅而奇特,上面铺设着软软的丝苇垫子,墙上,斜斜挂着一面筝,一座斑斓的黄褐色松皮的木座上,燃着一个小巧的白玉香炉,袅袅烟雾,正淡淡飘渺空中,檀香味进入鼻管,清净得似涤尽了人们的五脏六腑。
项真回头朝包要花道:“老包,你与晏立二位暂且于此休息片刻。”
包要花抽抽鼻子,舒适的坐了下去,一挥手道:“快去吧,我就知道这间雅室非我老包享用不可了。”
项真抿抿嘴,推门进入左厢房,嗯,这间房子也挺雅,同样的散发着松木香味,还挂着一副小小的卷轴,卷轴是二笔的“绝顶观云图”,脱俗得紧,一张木榻上铺着厚厚的,编织串缀起来的松针叶,一床夹被懒懒的半叠着,令人一见就有躺上去甜睡一场的欲望。
轻轻放好君心怡,项真凝注着她好一会,那双眼睛仍是如此安详的闭着,安详得不带一丁点烟火气息,那么静,那么柔,又那么甜蜜。
怔忡了一会,他拉起床上的夹被为君心怡盖上了,悄悄的退了出来,包要花坐在松木椅上,见了嚷:“喂,我说公子爷,肚皮已经饿扁个狗熊了,你还他妈没事人似的,是想活活叫我们升天成神仙呀?”
项真以指比唇,嘘了一声,拉着包要花走了出来,他望望天色,又朝远处的云朵盼视了一阵,道:
“老包,我请你吃烤鸭,你喜欢吃老一点的或是嫩一点的?”
“烤个鸟,在这地方到哪儿去弄烤鸭?别逗引人了,能有碗白米饭就着干咸菜填填肚子我看已经不容易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阵隐隐的扑翼声夹杂着“呱”“呱”的嘈叫声已经遥遥传来,远处的天空,正有一群野鸭急急飞来。
包要花不觉一愣,惊奇的道:“咦,果然有野鸭子,这些扁毛畜生大老远飞到这里干什么?呵,一只只蛮肥大的……”
项真舐舐嘴唇,平静的道:“前面这个小小的水池,我叫它‘净心池’,池水芬芳而甘冽,池边野菊中,杂生着一种异草,这种异草茎为墨绿色,有小指粗细,结着红色的果子,那些野鸭,每天都成群结队的飞来此处饮池中之水,食那结着红果的异草,它们好像非常喜爱这两种享受。”
漫天的扑翼声近了,聒噪的鸣叫着乱成一片,约有数百只肥大的野鸭,此刻已分落在池缘及菊丛之内,只见展翅伸头,推挤攒动,真是热闹。
包要花嘻开一张大嘴,挽起衣袖就待往前捕捉,项真一把抓住他,轻轻的道:“别慌,看我的。”
说着,他走到那个大岩壁之旁,伸手在一个陷进去的石坎里摸出几根长长的银线,银丝韧而富有弹力,丝端却都缚着一粒朱红色的,拇指盖大小的果子,项真对包要花眨眨眼,用力一抖,手中的几根银丝已似箭般笔直射去,奇怪的却是这几根银丝并不垂落,只在这群野鸭的上空颤动抖索,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于是,有五只野鸭已冲天飞起,伸开嘴一下子咬住了银线顶端缚着的红果。
项真微微一笑,手腕倏挫,五只野鸭已随他手中的银线飞回,那么轻易的落在岩石脚下,没有带出一丝声息,没有发出一点鸣叫,就好像这五只野鸭本来就落在这儿一样。
包要花蹲下去检视了一番,嗯,那五根软软的银丝,已经完全透穿野鸭的身体,宛如一根根的钢针透了进去一样,而这一刹并没有惊动其他的鸭群。
项真捡起野鸭,放回银丝,一笑道:“因为我从来不明着惊扰捕杀这些野鸭,所以它们相信我是友善的,它们每次飞来便不会顾虑我,而抱歉的却是每次我都留下它们一两只做为我的佳肴,假如我也像你方才那样追上去捕捉,纵然能捉到几只,下一次它们却再也不会来了。”
包要花一面舐着嘴巴,边道:“好了,公子爷,就算你对,现在咱们先烤了这些扁毛畜生再说。”
项真笑了笑,与包要花拿着野鸭进入木屋,他迫不及待的帮着项真生起一个小泥炉,忙着烧水去毛,一面大口吞着唾液。
晏立也艰辛的移动着身子上来帮忙,三个人忙了一阵,鸭肉的香味,已经从架在炉火铁叉上的鸭身散发了出来。
包要花用力吸了口气,呻吟了一声:“啊,香极了,美极了,我可以一口气吃下两只……”
晏立在一旁转动着叉子,陪着笑道:“包前辈胃口好,在下只怕连半只也填不下呢……”
包要花哈哈大笑,指着晏立道:“小子,你一心一意都想到那个娘们身上去了,哪还有心情吃喝?呵呵,能知道肚子饿,已经算你还没有麻木了……”
项真又朝已是焦黄的鸭身上抹了点佐料,笑道:“老包,你这嘴巴就积点德不好么?”
包要花伸手先撕下一只油淋淋的鸭腿,大大啃了一块肉,边咿咿唔唔前赞道:“啊,好吃极了!唔……过瘾……带劲!”
他正在馋相毕露的当儿,右厢房的门儿一开,那位甜的腻人的女孩子已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她不自觉地皱着鼻子吸了一下,望望项真,又看看大嚼鸭肉的包要花,嘴唇蠕动了几次,仿佛有话要说。
包要花一舐嘴唇,道:“嗯,小妮子,有啥事?”
女孩子嗫嚅了一会,怯怯的道:“我……我爹,他有点不舒服,我,我想,能不能向几位壮士要点热汤,爹他老人家喘得厉害!”
项真拿过木座上的一把小瓷壶递了过去,一笑道:“拿去吧,刚煮开的水。”
女孩子羞怯的伸手接过,在那接过的一刹,却如此迅速而不易察觉的看了项真一眼,这一眼是那么深远,那么古怪,又那么刁辣,没有一丁点方才的神韵在内,项真眼梢子一瞟感到微微怔愕,待他再想去扑捉这瞬息的眼色,那少女已低低谢过,转回身去。
包要花忽然叫了这少女一声,用手里的鸭腿指着她:“喂,小妮子,你叫什么?”
女孩子怔了一下,畏缩的垂下头来,轻轻的道:“我我叫汪菱,菱角的菱……”
包要花用嘴唇吮吮鸭腿,点头晃脑的道:“嗯,不错,这名字取得不错!……”
一阵剧烈的呛咳声起自右厢房,那少女慌忙拿着瓷壶向各人点点头行了进去,晏立望着她的背影,低低的道:“这个女孩子不错,很孝顺,也很淳厚……”
包要花冷冷一笑,道:“长得也蛮甜。”
项真将烤熟的鸭子放在一旁的瓷盘之内,又插上另两只,一面往上涂抹佐料,闷声不语。
包要花又咬下一块鸭肉,道:“公子爷,怎的不表示点高见?对妞儿,你原是最在行的。”
项真淡淡一笑,道:“我在想,我观察深度不知道够不够,无论对人或是对事。”
包要花也若有所思,沉默着没有讲话,于是,在沉默里,烤鸭的香味又传了出来,不一会五只野鸭全烤熟了,焦黄油脆,光看看也够馋人的。
晏立与包要花各分了一只,项真另用盘子盛了一只端向右厢房,他尔雅的敲敲门,片刻间,杉木门已被拉开,那女孩子,哦,她叫汪菱,汪菱那张甜蜜蜜的脸儿露了出来,带着三分惶惑。
项真淡淡闲闲的一笑,道:“这只烤鸭,给姑娘与令尊佐膳。”
汪菱怔了怔,随即羞涩的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壮士了……”
项真将盘子递了过去,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的道:“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姑娘不要客气!”
说着,他转身向后行去,汪菱忽然低低的叫了他一声,项真又半侧过身,静静的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汪菱那张悄脸儿一红,语声如丝:“还没有……还没有请教壮士高姓大名?”
项真用手揉揉面颊,一笑道:“项真,项羽的项,真挚的真……”
“哦——”汪菱拉长了声调,又立即娇艳的笑了笑:“项侠士。”
项真微拂衣袖,道:“不敢,草莽野民,江湖浪客而已。”
他回转身来,走向座椅,包要花已将一只烤鸭吃得差不多了,室外,阳光也已偏斜了一大段,快近黄昏。
轻轻的舒展了一下筋骨,项真匆匆吃了点东西,又进屋换了一身干净的黄色长衫出来,晏立望着他,低低的道:“恩公,你这就去?”
项真点点头,道:“是的,双义帮的总舵是否就在‘二郎山’上?”
晏立道:“正是,二郎山虽不雄伟,却是十分险峻,双义帮方面的防守亦称得上森严,总舵所在是一座用白色巨石堆砌成的屋宇。”
包要花吐出嘴里的一块鸭骨,道:“公子爷,你别充能。如果你真要去救那女人出来,也罢,我姓包的便代你走上遭。”
项真微微一笑,道:“谢了,君姐姐在此,烦你多加照顾,午夜以前,我就会赶回来。”
晏立犹豫了一下,有些腼腆的道:“恩公,你的伤……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我……我实在于心不安……”
一挥手,项真道:“没有什么,这点小伤我还挺得住,这里,你多顾着吧。”
包要花站了起来,抬头道:“老弟,你那些创伤并不算轻,晚上又要担惊犯险,万一出了个差错怎么得了?我陪你去!”
项真望着包要花,平静的道:“老包,我真的心领,我们两人不能完全离开此处,一定要留下一个来护卫,你相信我,你也明白我,黄龙允诺之事,就必需完成,而且,我不是容易栽斤斗的人。”
面孔上有一丝淡淡的烦恼,包要花气喘喘的道:“不是我要当你的累赘,你好生生的,我决不管你,就像眼前这样‘黄皮骨瘦’的样子,活脱见风就要飘走的德性,叫我怎能放下这条心?”
项真坚决摇摇头,道:“总之,老包,你不能与我同去,君姐姐要你照拂。”
一跺脚,包要花怒道:“好,我就他娘的不去,我就守在这里。”
他一屁股又坐将下去,而这时,右厢房的木门再被推开,汪菱拿着方才的瓷壶走了出来,她看见包要花满面不悦,再望望晏立一副尴尬模样,有些茫然的眨眨眼,把瓷壶交到项真手上。
“项侠士,谢谢你了。”
项真不在意的接过瓷壶,顺手放在木座上,朝汪菱点点头,又向包要花一抱拳:“老包,我走了,待会再见。”
说着,他转身而出,刚走到门边,包要花忽然抢到他面前,深沉的望着他,半晌,低低的道:“不要恼我,兄弟。”
项真露齿一笑,道:“当然。”
“还有;”包要花道:“注意你的伤势。”
项真用一抹真挚目光答复了他的关切,撇撇嘴,已似飞鸿掠空般电射而出,去得那么快,宛如他原来便不在这里。
晏立痴痴凝注着门外,喃喃的道:“上天保佑你,恩公!”
汪菱也怔怔的望着外面,而外面,夕阳的光线正投下一片凄凉而寂寞的霞彩,他目光里仿佛有些看不见的什么,带着点惆怅,也带着点傍徨。
包要花吁了口气,淡淡的看了汪菱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你老子的病好一些没有?娃儿。”
汪菱面孔一红,差涩的道:“好一点了,只是人还不太顺帖。”
哼了哼,包要花又坐了下去:“在鲁境‘小洪霸’那地方,有一座用钢索串连着的吊桥,现在可还架在那条浑水河上?”
汪菱愣了一下,却立即笑道:“是的,那桥还在,只是有些老旧了。”
包要花冷冷的凝视着汪菱,目光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意味:“浑水河边那块千叠石依然无恙?”
汪菱伸出小巧的舌尖润润嘴唇,慢慢地道:“为什么,壮士,你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事来?”
包要花笑了笑,神色随即缓和了下来。
“你老子说来自小洪霸,嗯,那地方姓包的去过一次,所以顺便提提,在小洪霸大约你平常不大注意这些事吧?”
汪菱惊觉的目光朝松木座上的白瓷壶扫了一眼,悄无声息的进入屋里,留下了晏立一把大胡子都掩不住的满脸疑惑。
等汪菱关上了门,晏立急急开口道:“包前辈,方才——”
包要花迅速向他使了个眼色,呵呵笑道:“方才我只是逗这妞儿玩玩,她生得可是甜,嗯?”
晏立闭上嘴,他已意会到有点不太对劲,只是还说不出来,包要花用手指指右厢房的门,示意要他留神注意。
房里静了下来,晏立带着儿紧张意味的注视着右厢房闭着的门扉,包要花则合目假寝,然而,他合上的睫毛却在难以察觉的轻轻扇动。
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么:至少,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空气里为何却有些不大调和?有些郁闷?
慢慢地,室内的光度已经黯淡下来,外面已是夜幕深垂了,到底是秋天的季节,有点不胜寒的味道,尤其,这是高处。
山风在屋子外吹拂,萧萧的,从容堂的窗户往外看,是一片无尽无绝的,却又空空洞洞的黑暗,没有星辰,没有月亮,这夜,黑的像泼翻了一滩浓墨。
悄无声息,右厢房的门被缓缓打开,嗯,又是汪菱那妮子,她手里托着先前项真送进去的那方木盘,盘子上,还剩着大半只油焦的烤鸭。
晏立吞了一口唾沫,嗓子有点发沙:“唔,咳,姑娘,有什么事吗?”
汪菱像是吓了一跳,她捂着心口,怯怯的道:“哦,我还以为两位壮士都休息了,外面这么静……一定又是我吵醒了二位,真不好意思……”
晏立艰辛的站了起来,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姑娘将这托盘交于在下吧。”
汪菱眼角斜了一下闭着眼睛的包要花,低低的道:“这位壮士睡了?”
晏立伸手接过托盘,也压着嗓子:“是的,包前辈累了一天,刚刚睡着……”
将盘子递了过去,汪菱望望晏立身上的绷带,道:“壮士,你是受了伤?”
晏立干声打个哈哈,含混的道:“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又向四周转着眼珠子瞧了一阵,汪菱仿佛在尽量找些理由多呆一会,晏立拙于言语,想不出此时此地该说些什么话,于是,两个人默默的干耗着,场面有些尴尬,一种微妙的尴尬。
忽然——包要花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妞儿,有什么事么?”
汪菱怀着一种不易察党的戒备神色朝包要花勉强笑笑……”
“没,没有什么事,我出来还盘子。”
包要花舐舐嘴唇,正想说话,汪菱忽地摇晃了一下,往前一个跄踉,包要花伸手待扶,却又突而缩回,汪菱双手往前一张,似欲抓住一件东西支持身体,晃了两步,才险险站定。
满面的疑惑融合于龇牙一笑里,包要花道:“怎么了,妞儿?”
汪菱用手扶着额角,软软的道:“我有点头晕……大约是这几天来太疲乏的原因……眼前黑蒙蒙的……”
包要花皮笑肉不动的弯弯嘴,道:“那么,快去歇着,不要老东跑西跑,一老一小都躺下了才不是味呢。”
好像在包要花的言词里察觉了一点什么,汪菱那张甜甜的脸蛋儿紧了紧又松了来,她弱不禁风的往房里走去,身子摇摇晃晃的,似是真不大舒服。
包要花忽然吸吸鼻子,又皱皱眉,摇摇头,迷惑的往周遭看了看,嘴里喃喃自语:“怎么搞的,好似他娘的不大对劲,心理总是闷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