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要花首先自怀中掏着了火捂子迎风抖燃,奔向了离这里最近的一栋楼台,凑在易着的冰花格子纸窗上便放起火来。
西门朝午也不闲着,如此泡制,冲进了另一排精舍里,找着些干燥的窗帘罗帐之类的东西开始点燃,房舍大多是木造的,加上泼满了能以助燃的桐子油,用不了多久,两座屋宇已呼呼烧起,烈焰腾空了。
接下去,包要花与西门朝午二人就到处奔忙起来,他们已抛掉了原先引火的火招子,每人手中全举着一条火焰,熊熊的木梁,像疯子一样见物就烧,遇物便燃,于是,在他们的挥汗奔跑下,整座青松山庄,全已陷入一片呼呼轰轰有如烈马奔腾似的的蔽天大火中!
项真没有动手放火,他一个人独自持立在一株娉停如盖的巨松之下,目光冷漠而微带凄迷的注视着眼前的漫漫红光,浓烟飘浮着,刺鼻的焦臭气息,播散在原已充满了血腥味道的空气中,哔剥声加杂着火势的惊人舐卷声,青松山庄,已变成了一个火狱!
四周,尽是熊熊的火舌在伸卷,尽是红蓝的火焰在映辉,还有一股极其难闻的桐子油味,青松山庄里,那本是一栋栋恢宏的楼阁一座座邪致的精舍,一道小木桥,一片巧花谢,全已在这短促的时刻中被无边的烈焰包围,被可怖的黑烟迷漫,楼台的颓倒声惊天动地的震响着,梁柱的桐塌声刺耳的轰隆着,那一墙片在之前,犹是美丽悦目的建筑,就在这一会功夫,已完全消于血红的狂焰中了,现在,再也找不出青松山庄的宁静意味,再也寻不出青松山高远恬美情调了,除了“劈啪”的火舌冒腾,呼轰的烈焰卷扫,根本无法邓人任何旧有的的印象,积雪溶化,松枝在颤抖,连半空阴沉的云天,也已吃左近狂烈的火势映得抹上了一把血红!
抹着满脸的油汗,包要花气吁吁的奔了过来,他将一双沾染着焦黑灰烬的粗手拼命在身上搓擦,边喘着叫:“公子爷,你瞧瞧这天火烧,热闹了哇!”
狠狠吐了口唾沫,包要花道:
“操的,老连连个耗子窝也不给他留着!”
空气里的寒琵已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烈火烤炎下那一股烧心的懊热,项真皱了皱眉,道:
“奇怪……”
一瞪眼,包要花道:
“什么奇怪?”
项真道:
“青松山庄里里外餐,能以住人藏人的地方,我们全都给它烧起了一把火,这火势相当凶猛,休说躲在里面的什么地方,就是我们站在隔着火场老远的空地上,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热力的烤炎,为什么直到如今,却就没有烧出任何一个他们隐藏的人来?”
沉吟一下,包要花道:
“说不定他们躲在什么复壁或地穴里头……”
斜了包要花一眼,项真道:
“老包,你的脑袋会怎的忽然不灵光到了这步田地?就凭眼前的火势,休说什么复壁地穴,便是藏在冰窖里也被烤熟了,何况再加上那浓烟一熏一呛?只怕任是哪一个也挺不住……”
连连点头,包要花目光回转,边道:
“说得也是,妈的,果然有些邪门,怎的连一条鬼影也不见?
忧虑的,项真道:
“会不会,全早都逃光了?”
包要花呐呐的道:
“不致于吧?正如你说,冰天雪地何处可逃?覆严竣之恨,怎生下咽?还有金银细软也须收拾,他们是会完全不顾这些而逃之夭夭?”
沉沉的,项真道:
“现在,我已对我自己所做的推断感到怀疑了。”
有趣的打了个哈哈,包要花叫道:
“好家伙,我姓包的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们的“在天之龙”,对他自己的推断竟然也怀疑起来,操的,你不是向来信心如铁么?”
项真双目尖锐的往四处搜视,低沉的道:
“老包,如今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包要花揉揉鼻子,道:
“公子爷,说正经的,是什么原因使你怀疑起你先时的推测不对?”
项真平静的道:
“事实。”
愣了愣,包要花道:
“事实?什么事实?”
嗤了一声,项真道:
“眼前的事实呀!如我的判断是对的,那么,该有很多青松山庄的游魂余孽被这一片大火给逼出来,但现在却连一个鬼影也见不到,这不是证明我先前的推测发生了问题么?”
吸了口气,包要花道:
“有理……”
项真若有所思的道:
“或者,我漏了一点,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急切的,包要花问:“哪一点?”
项真道:
“老包,不论在任何艰险的生存环境下,不论你含了多大怨恨,更不论有成堆的金银珠宝放在哪里待取,假如这些与你的生命来比较,你认为哪一样来得重要?”
毫不考虑,包要花断然道:
“当然老命要紧!”
项真静静的道:
“这就是了,我想,青松山庄那些釜底游魂必然什么全已不顾,大伙儿俱皆逃命去!”
吃了一惊,包要花急道:
“那么,我们在这里瞎弄个什么劲,闹着玩么?”
镇定的,项真道:
“西门当家呢?”
包要花用大拇指朝后一点,道:“方才我看他往那边去了,似乎是那叫什么‘假阴山’的方向……”
蓦地一拍大腿,项真道:“对了,假阴山,那里全是石砌的,火烧不透!”
包要花迟疑的道:“而且,我们也没有在那里放火,我全把精神放在这些亭台楼阁上了,妈的,真叫糊涂!”
一咬牙,项真拖着包要花道:“我们快去!”
于是,两人步履跄踉,却又紧迫无比的急急向青松山庄后院处的“假阴山”赶去,他们忍着身上累累创伤所引起的痛苦,几乎是连奔带跑的驰向目地。
片刻后。
他们穿过了一处处熊熊的烈焰,避开了随时在倒塌的屋宇,在迷漫的黑烟浓雾中,汗水淫淫的赶达了青松山庄后院、
假阴山,嗯,被周遭血红的火焰映罩着,就在前面,现在看上去,那片以深色石块砌成象征着另一个世界情景的假山,便显得更怪异,更玄迷,又更可怖了……
喘着气,包要花焦切的道:“西门当家还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希望他不要碰上了什么意外,否则,怕他一个人撑不下来!”
项真拂动着黄眼呛鼻的浓烟,边道:“不会的,西门当家机灵得很。”
包要花紧跟着往前走,又道:“就担心他冒冒失手段撞进假阴山去,如若里头尽藏着那些乌龟孙,可真叫闯进贼窝了,操的!”
沉着气,项真加快脚步道:“放心,当家的焉能这般疏忽——”
突然——
项真站住了脚步,目光炯厉的盯视着右前方,那里,有一片尚在冒烟的残梁余烬,显然是一栋烧毁了的房舍,包要花立即随着项真的目光看去,哈哈,那可不是西门朝午么?他正一手把着一个汉子的后领,大刺刺的急步往这边走来。
不待项真出声,包要花已拉开嗓子大吼:“当家的哇!你他妈跑到哪里去啦?我急煞我哥俩了……”
西门朝午循着声瞧向这里,匆匆行近,边宏声道:“我来到这后院放火的时候,便觉得那片假山里有邪,果然不出所料,的确有邪!”
项真与包要花迅速迎上,包要花又急毛窜火的叫:“快讲,里面藏了多少人?操的,我们正好瓮中捉鳖,我是全把心思放到那些楼阁上去了,没有想到那片假山地道里可能仍有把戏……”
项真也极快的道:“现在进去搜捉,来得及不?”
摇摇头,西门朝午道:“早跑光了,我已经进去搜查过……”
一下子泄了气,包要花失望的道:“跑光了?跑了多久啦?”
西门朝午道:“大约有个把时辰了。”
猛一跺脚,包要花怪叫道:“我操他的祖奶奶,百密一疏,百密一疏,恨死我了!”
此刻,项真却肌而平静下来,他道:“他们怎么逃的?”
咽了口唾沫,西门朝午道:“起先,在你宰掉夏一尊的时候,不是就哄散了一大批人么?”
项真道:“不错。”
西门朝午又道:“那批王八蛋当时就逃出了庄门,再了不曾回头,而由奚槐率预着去救火的一一些青松山庄手下,在闻得夏一尊的死亡之后,根本就都吓破了胆,哪个还会去忙着救火?更顾不得报仇雪耻啦,当时就开始四散逃命,‘眼子竿’公孙樵峰也就是那时带着他的侄女汪菱随同溜掉的,他们两个是在奚槐带人去救火的时候悄悄跟着走的,那些救火的庄众哄叫着溃逃,他们再傻也不会留下……”
沉吟片刻,项真道:“青松山庄的一般庄众各自逃命去了,难道说,身为首院之主的奚槐也不回顾一下,也跟着逃?”
冷笑一声,西门朝午道:“他如何尚敢回顾?还是老命要紧哪,他带着他的妹子及一名使女,毫不比别人落后的自前面这片假山的一条密道里溜了,他自然晓得,若捉住他,只怕会有他消受的……”
暴哼一声,包要花道:“何止有他消的?若捉住他,老子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挥挥手,项真沉思着道:“难怪我没见‘眼子竿’公孙樵峰与他的侄女汪菱动手肋战,我的注意力全放在羽复敬和夏一尊等人的身上了,却没有留心到这几个人,其实,真正需要受到惩罚的元凶罪首,还就是他们几个……”
包要花也气愤的道:“妈的,我们主要报复的对象也就是他们嘛,全叫他们给逃掉了,我们受的昔,遭的等于只捞回了一半!”
说到这里,包要花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他睁大着一双怪眼盯着西门朝午,迷惑的道:“当家的,他们如何逃走的这些事,你是怎生晓得这般清楚的?就好像亲眼目睹一样!”
微微一笑,西门朝午一提那双手拎着的两个青衫汉子,道:“全是自这两位仁兄口中问出,到那什么假阴山里去探查,却是我亲自前往,证实这两个小子所言不虚,里面确已空空如也,一个人也不见了,只留下些杂沓给乱的足印……”
包要花恶狠狠的盯了那两个垂头丧气,深埋着面孔的汉子一眼,眉毛斜竖,暴辣的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像样角色,操的!”
他侧过脸来,要开口对项真讲什么,然而,他嘴巴刚刚张开,忽然又若有所思的缓缓转回面孔,目光冷厉的瞪着那两个青衫汉子,语声寒酷得像坚冰一样又硬又重:“你们两个乌龟孙,狗操的,给老子抬起头来!”
两个青衫人蓦地齐齐打了个哆嗦,却越发把两颗脑袋垂得更深了,包要花咆哮一声,抢上前去,双手托着两人的下巴,奋力往上一顶——
这两位仁兄,都是瘦瘦长长的身材,一个生着个疤眼,另一个,面皮上长了几颗疏落的白麻点,看年纪,约莫全有三十来岁了。
他们被包要花托着下颔猛往上抬,全不由仰起脸来朝后一个跄踉,又却惊得失声骇叫,两张带着邪气的面孔顿时皆泛了紫!
怔怔的看着这两个阶下之囚,包要花忽然粗犷的怪笑起来,他笑得那么高兴,那么得意,又那么挪揄和捉狭,像阻不住心头某一种快乐的宣泄,他甚至连眼泪全笑了出来!
项真知道这里面有名堂,包要花仍然不由自制的呛咳着笑,他一面向有些愕然的西门朝午道:“当家的……你是在哪里抓住这两个王八羔子?”
西门朝午迷惘的道:“在这里转过去不远的那栋精舍之前,我正好过去点火烧屋,火头才起,他们两个便惊叫着冲了出来,每人手上还把着半包袱金银细软,看情形,显然是他们在逃走之后又再行潜回盗取财物的,因为我捉住他们两个的时候,两人全是一身汗,喘得像半瘫了一样……”
再度仰天狂笑起来,笑得包要花全身痉挛,笑得伤口抽搐作痛,但他仍然神经质的呵呵大笑着,两手抱着肚子,几乎要坐了下去。
项真有些担心包要花这过度激动与狂放的表露,他轻扶着包要花,凑上前去,语声温和的道:“好了,老包,不要太失常,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竭力止住了笑,包要花大口大口的喘了一会,他手抚胸膛,颤巍巍的指着那两个青衫人,断续的道:“公子爷……还记得我说过的一桩事么?我们以前失陷在青松山庄的时候,我被他们强迫干下的一桩事?”
一道亮光闪过项真脑际,他凝视着那两个面无人色的青衫人,阴沉沉又缓缓的道:“你是说,老包,你被他们用春药所迷惑的那件事?”
包要花的脸色刹时铁青,浮漾起一片狠毒融合著愤怒,羞辱加杂着仇怨的可怕神色来,他满口牙齿挫咬得咯蹦作响,双目欲喷火般死盯着眼前那两位仁兄,模样之残暴酷厉,像是恨不得食他们的肉,剥他们的皮!
一个字一个字的,包要花重重的道:“不错,当时拖我出来,强剥我的衣裳,硬迫我吞服下那种可恶的春药,并叫我和那三个妖媚女子苟合的杂种,就是这两个人!他们眼看着我在演出那出淫邪的活剧,他们拍着手在大笑大闹,喝彩叫好,我一次一次的为他们演,一次一次的做为他们取乐的工具,他们使我觉得那一刹像禽兽,像畜生,他们使我遗忘了人性,抛弃了羞耻……他们伤害了我有生以来从未被伤豁得如此之巨的自尊,他们像对待一条狗、一头猪那样来对待我……”
深沉的,项真道:“你不会认错人?”
惨厉的一笑,包要花道:“这两个杂种的长像,我从来就没有片刻忘怀过,我把他们的模样刻在脑子里,印在心版上,公子爷,任他们挫了骨、扬了灰,任他们老掉了牙,我也能一眼就认出来,用如此阴狠手段伤害过我的人,只怕我就是瞎了这双眼睛,也能够闻出他们身上的畜生味道!”
双目怒瞪,包要花狂笑道:“这就叫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正是疏而不漏……”
项真轻轻润了润嘴唇,他知道,这两个青松山庄的余孽,只怕要受大罪了,而这大罪,将是他们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
现在,西门朝午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他顿时兴起了一股同仇敌汽的义愤,紧抓着两人后领的双手五指,有如铁钳般突然加力猛缩,两个青衫人同时后仰,窒得面青唇白,手舞足蹈,连喘气都像是呻吟了!
包要花一咬牙,又狠又毒的道:“当家的,请留下这两条狗命,我要一个个的来侍候他们,一个个的,零零碎碎的,不能叫我们之间的会晤太平淡了……”
西门朝午暴烈的叫道:“这两个乌龟孙,想不到他们的心地却还真叫毒哪,行,包兄,全留给你,他们不义,你也大可不仁!”
阴邪的一笑,包要花道:“放心,当家的,我会使你满意,我和他们二位之间的交道,自会好好打上一打……”
项真冷冷的道:“当家的,你先松松手,我问他们两句话。”
点点头,西门朝午紧扣二人后领的手指微松,于是,两个青衫人如释重负般大大的吐了一口长气,然而,两人的面色却是灰白的,恐惧的,四只眼睛里,也流露出极度的畏瑟与乞怜神色,看他们的样子,活像一只待宰前哀哀悲吠的狗!
冷厉的,项真道:“姓名,你两个的。”
簌簌抖索着,那疤眼道:“小……小的……姓邵……单名……一个德……德字……”
那位麻皮仁兄也恐惧得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叫吴……大军……”
毫无表情的,项真道:“还认识我与包要花么?”
叫邵德与吴大军的两位朋友闻言之下,立即齐声哀嚎,那邵德带着哭调悲叫道:“项爷……还请你老高抬贵手,明察秋毫啊……小的们吃人家的饭……听人家的差……全是身不由己……要怎么样……也得全看人家眼……色……凭人家的摆布……小的们冤啊……”
狂吼一声,包要花暴叱道:“冤?冤你妈的头!”
吴大军更是涕泪泗流,他求着饶道:“列位大爷……你们想想……我哥两个……也不过只是庄子里的……小角色……这等事体……又怎生能做得了主……全是奚大院……主的吩咐……就凭我们……天胆也不敢……冒犯二位大爷啊……”
猛一跺脚,包要花咆哮道:“我一个一个操你们两个活王八羔子的老娘,不管谁作的主,都是一双披着人皮的畜生做出来的禽兽行为,奚槐是主,你们两个狗操的便是从,谁也脱不了关系,老子先宰了你们两个乌龟孙,再去剥奚槐的皮,刨他的祖坟!”
邵德与吴大军二人浑身哆嗦,腿一软,便待跪将下去,两张面孔沾着泥汗,全哭得像两张花脸:“包爷……你老饶命……我们冤枉……我们是被迫干的……包爷……你老大人大量……就饶过我们吧……”
“呸”的吐向二人一嘴口水,包要花大叫道:“做得好梦呀,你两个杂种,饶了你们?你们是叫浆糊糊住心肝了,这等的痴心妄想,你们在整治老子的时候,怎的不想到饶了老子?操他六舅,你两个不去饶人,人也会饶你么?”
西门朝午一使劲,“呼”的把手上的两个人硬生生提得脚尖离地,他倔起膝盖,猛力往二人的椎骨上重重一顶,邵德和吴大军顿时痛得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寒着脸,西门朝午骂道:“叫?你们也晓得痛?在包兄剥你们的皮以前,我也要先给你们点小活尝尝?”
旁边,项真平静的道:“我已经问完他们的话了。”
气冲牛斗的包要花不觉愣了愣,他知道项真一行一动,必皆有因,刚才他忽然问了这两个人几句,一定也是有道理的,于是,包要花强压着怒气,毛燥燥的道:“公子爷,你方才问人们的话,可是有什么原因?”
项真颔首道:“当然。”
包要花忙道:“说来听听。”
笑了笑,项真道:“其实也非常简单明显,他们两个说得不错,在青松山庄里,他两个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因此对你做出的那件事,必定乃受人指使,我就是要问出那指使的人来,我想,要报仇雪耻,就应该报得尽致,雪得干净,不要拖泥带水留下条尾巴!老包,你要发泄那一股子冤气,不会只泄了一半便算完吧?——我是说,你不会只想解决从犯而任那为首作恶的奚大院主,逍遥自在吧?”
包要花蓦然怪叫道:“谁说我会放过那姓奚的?我要分他的尸,挫他的骨,我要把这老王八蛋活斩八块……”
淡淡的,项真道:“我知道如我不问,你怎会晓得是奚槐在背后作的主?”
呆了一呆,包要花又窘又急的道:“行,公子爷,还是你机智绝伦,老谋深算,我姓包的比不上你,成了吧!”
一眨眼,项真道:“只要你服了便行,老包,却可得心服口服啊!”
西门朝午有些不奈的道:“二位,这里的事办完了,我们还得出去追擒那几个正主儿,你们尚不动手,莫不成有什么舍不得的?”
双目中煞气毕露,一挽大袖,包要花叫道:“大报仇——”
一摊手,项真退后一步道:“请!”
这时——
那邵德与吴大军二人,早已吓得两眼翻白,嘴唇泛紫,一个比一个哆嗦得厉害,甚至连干嚎都嚎不出了。
包要花恶狠狠的道:“当家的,先放掉一个!”
一点头,西门朝午道:“留心,这两个小子手脚还蛮利落,都有两下子!”
重重一哼,包要花道:“我省得,他们还识点穴法呢……”
于是,西门朝午叫:“来了,这有麻皮的——”
吴大军立即一个跄踉,被西门朝午一把推出了五六步远,他绝望的惊嚎着,险些一头栽个狗吃屎!
冷酷的,徐缓的,包要花垂着双手,一步一步逼了上去,他满头乱发被寒风吹得飞舞,脸上染满了油汗、泥污、血迹,衬着他含煞的双瞳,紧绷的两颊,青林森的胡碴子,那模样,天爷,就和个屠夫差不多远了。
好不容易,吴大军才勉强好,他恐怖又惊骇的瞪着逐渐逼上来的包要花,哆嗦着、颤抖着,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的畏缩与乞告,现在,他又好像连喘气也都喘不动了……
包要花做出一抹毫不带笑意的笑容——皮笑肉不动的笑容,他嘿嘿的龇着一口黄板牙,故意温柔的道:“你叫什么——呢,吴大军?来,过来,吴大军,不要光是朝后退,也向前挺一步哪,我们很公平,机会均等,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你看,我的朋友不会来帮我,我们是以一对一,真的以一对一……”
仍然倒退着,吴大军畏惧已极的哀叫:“包大爷……你老饶了我……包大爷……我给你老叩头……”
像闪电般一掠而上,包要花怪吼道:“叩你妈的头——”
在包要花的扑势中,吴大军慌忙倒跃,同时,他竟突然还手,双掌合十,暴往横劈!
包要花狂笑着,猝然矮身,右手倏沉斜扬——快得几乎看不表他动作的片断,“砰”声震响中,吴大军已猛地打了个旋转,尖嗥着摔了出去!
右手握着他的一块枣木板子,包要花嘿嘿笑道:“起来,小王八羔子,这一下还要不了你命,老子喜欢这样,这可以证明你多少也有点种!”
抽搐着,吴大军摇摇晃晃的自雪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左脸全是一片淋漓鲜血,一大块皮肉被硬硬搓擦掉了,红糊糊的嫩肉肌还在颤颤抖抖的……
包要花向左一侧,又蓦然暴旋向右,吴大军飞起两脚俱皆落空之下,包要花的枣木板子已在微微偏斜中,“唰”的一下将他的左耳齐根刮落!
痛得吴大军尖叫如位,他一眼看见飞跌在雪地上那只还微微颤动着的左耳,不觉凶性突起、怪吼着,他疯了一样冲向包要花:“我和你这老叫化拼了!”
单足为柱,包要花“呼”的转出三尺,他大笑道:“对,这才他妈的像个人!”
而“人”还在包要花的舌尖上跳跃,他已大仰身,右手乍探倏翻,“嚓”“嚓”连响中,吴大军的右耳及鼻头也全被那闪电般飞旋的枣木板干活生生擦掉,一块一块的跌落在雪地上!
吴大军痛苦的哀嚎着,又悍不畏死的再度冲向了包要花,包要花有如一抹流烟般飘游晃移,坚硬如铁的枣木板子翻飞砸舞,出手又狠又毒又快又刁,在耍猴子一样戏弄着东扑西闯的吴大军,于是,片刻之后,吴大军非但两耳俱失,鼻头擦落,连满口牙齿也被一颗一颗的打掉,他浑身是血,嘴巴破烂,肋骨也有三根吃包要花砸折了!
喝一声彩,西门朝午叫道:“好!”
一龇牙,包要花又“啪”的一板打在吴大军的屁股上,打得他一头撞在地下,包要花侧首一笑:“当家的,好的还在后头!”
说话中,吴大军已经奋力拔起,他披头散发,全身染血,宛如厉鬼般又尖嚎着冲来,这一次,包要花不退反进,在他巧妙的让过了对方,漫无章法的抓扑之后,枣木板子已准确无比的于倏颤之下,挑出了吴大军的一颗眼球,一颗血淋淋、肉耸耸,连着条粗筋,核桃般大小的眼球!
狂嚎一声,吴大军双手捂嘴,痛得栽倒地下辗转翻腾,那种嚎叫法,简直就和屠场里宰猪一样!
微微皱眉,项真道:“行了,老包。”
包要花抢上一步,觑准了吴大军翻过身来的一刹,枣木板不捣,在吴大军又一次的尖嗥里,包要花已重重的捣碎了他的阴囊!
枣子板子在包要花手上一翻一转,猛探而下,“咔嚓”一声,又把尚未返过气来的吴大军一颗脑袋砸得稀烂,红红白白,喷溅出好几尺远!
吁了口气,包要花站直了身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把血迹斑斑的枣木板子在鞋擦了擦,在气无力的道:“当家的,剩下的一个……”
西门朝午大笑道:“这一个差不多瘫了,吓瘫了。”
包要花嘿了两声,道:“不妨,当家的,不妨。”
“来了——”西门朝午怪叫一声,猛又将手上提着的邵德推了出去,那邵德可不是真的有些瘫了?他像醉了酒一样,两眼翻白,面色如纸,出气多,入气少,一被西门朝午推出,连哼也来不及哼,软绵绵,泥糊糊的就萎缩着溜倒——
猝然旋身,包要花的枣木板子一下敲在邵德的下颔上,这一下力道之重几乎敲掉了他半边下巴,此刻,包要花大手板子也拔了出来,在邵德身形被砸得一弹之际,包要花的两块板已左右齐挥,轮翻交击——左板子稳住邵德的身体,右板子狠打,右板子稳住邵德的身体,则左板子毒砸,循环不息,又重又急,宛如狂风暴雨,猛罩而下!
人的身躯到底是肉做的,哪经得起包要花这种又狠又重的敲打?况且,那两块枣木板子又和生铁差不多硬,和人肉比起来简直的是不能比了,只在短短的时间里,邵德已被打得骨碎肉糜,变成血糊糊不似人形的一团了!
起先,那邵德还能惨嗥尖嚎,瞬息之后,他那惨嗥尖嚎即已低沉下去,终至微不可闻,从西门朝午推他出来,直到他成为血糊糊的一团,总共算起来,也只不过是喝几口茶的时间,而就在这喝口茶的时间里,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成了一堆狼籍不堪的死肉,要不是那一顿“劈哩啪啦”的枣子板子暴响,几乎会使人怀疑那是怎么变成的呢?
此时——
西门朝午走上前来,扶着包要花到一旁坐下,用衣袖替他擦拭脸上的泥汗,一边笑哧哧的道:“包兄,气出了吧?”
喘着气,包要花点头道:“出了一半,还有一半要找着了那奚槐才出得净……”
淡然扫视了雪地上两具尸体一眼,项真道:“鬼差神使的把他两人送到我们眼前——青松山庄那么多余孽偏偏就只有他两个人摸了回来,这不叫命么?所以,我想那姓奚的也不可能逃得掉,他不会有大好的运道……”
西门朝午哈哈笑道:“我相信,妈的,那几个祸首断然难以逃脱,他们还留着包兄的一口气在肚子里哩……”
一用劲,包要花站了起来,他带着乏倦的音调道:“我们走吧?”
项真微笑道:“你不再歇一会?”
哼了一声,包要花横鼻子竖眼的道:“歇?再歇你不急疯了?奶奶的,人家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他妈越急的事表面上越松闲,再歇下去,若是跑掉了人,看你不在心里咒我祖宗八代才怪!”
不可置否的抿抿嘴唇,项真道:“好,现在出发!”
于是,西门朝午、包要花二人抢先开步朝后出去,项真知道他们与自己是同一想法,奚槐等人自假阴山的地下秘道里脱走,那么,他们逃生的路线大致来说,将也是假阴山后面那片群山层岭的荒凉范畴了……
三个人的身形消失在青松山庄后院的假阴山之事,而青松山庄则是一片凄凉,残垣颓壁,焦栋塌梁,还有火舌子在伸卷,还有浓烟硝雾在袅绕,在那些瓦砾堆里,在那血红地下,又该写下多少悲哀,多少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