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淡淡道:“悟空?来有何事?”
说话间,一帅气的猴子从几丛紫竹后走出,他生得高大,脊椎不同寻常猴子弯曲佝偻,相反行走间能看出他背笔挺,同松柏一般;脸介于猴与人之间,面部肌肤呈淡粉色,脑袋上,脸两旁,下巴上遍布细密的金黄色的猴毛;眼睛很大,前端圆润,眼尾狭长,睫毛密,低眉敛目时,能看见小扇垂在眼皮上,鼻子下巴的弧度很优雅,总的来说,无愧于美猴王之称。
在看穿着打扮,也很时髦,僧服外围虎皮群,脚蹬黑布靴。
“师父又渡化一精怪,需观音大士你去看看。”
渡化精怪?观音表情不变道:“是用三寸不烂之舌渡化的,还是禅杖渡化的。”
“两者兼有。”
“不是说近日玄奘法师路遇精怪,都由你代为料理了,怎会让他亲自动手?”
“还不是那黑熊精胆大包天,胆敢窃取师父的袈裟。”说到这他就不愿意说下去了,猴眼灵动,盯着菩萨身后的石台道,“你还不吃?边说边吃吧,菜都要凉了。”
说着很自来熟地坐在石凳子上,也不知从哪摸出双竹筷子,直接冲着素佛跳墙去了。
菩萨的表情扭曲一瞬,自知不是唐僧制不住泼猴,只能由他去了,他赶忙也坐下来,两人边吃边聊,充分践行自古有之的酒桌文化。
当然他们只有菜和茶,没有酒。
孙悟空夹一筷子素鹅送入口中,装过清酒的罐中余香缭绕,素鹅在罐子里用文火慢炖了几个时辰,饱吸酒的香气与汤中的精华,它被叠放在瓦罐中段,下有小白菜脆笋,上有香菇猴头菇,诸多美味食材将其夹在中间,咬一口,汁水从缝隙中盈出,各种判断不出来源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袭卷而来。
猴就跟喝了猴儿酒般眯起眼睛,他脑中闪现过许多吃食,蟠桃宴中年份最长的蟠桃,花果山水帘洞的佳酿,师父做的素斋……所有好吃的,或者有重要意义的食物在他脑海中飘过,他在美食的世界中翻筋斗,十万八千里,处处都有余香,香味如同飓风,扑打在他的脸上,每根猴毛都流露出了幸福的味道。
今日来找观音大士,可是来对了!想到这,他更是下筷如有神,在席面上不断扫荡,速度之快,非常人能比。
菩萨要气死了,心说孙悟空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挑这时候来,难得他厚脸皮给莫小郎君托梦能吃独食,却要来个大胃王搅局,想到这他也不再矜持,筷子“刷刷刷”疯狂夹菜,席面上的菜盘在俩人的攻势下同遭遇了狂风巨浪,转瞬间只剩下残羹冷炙。
孙悟空记性很好,他夹起四喜烤麸眯眼道:“此菜我是见过的。”
“上回将饕餮带你面前,他连盘子啃的,可不就是它?”
菩萨道:“不错,现在饕餮便跟着做菜的莫小郎君,日日享用美味佳肴,乐不思蜀,此宴也是小郎君送上的供奉。”
“此饕餮虽与众不同,但令其跟一小郎君……”
“莫小郎君与吾之化身慧智和尚有半师之谊,很有些本事,再者以饕餮之性,保护小郎还来不及,更不肖是加害于他,更何况若他有害人之心,玄奘法师便不会将其托付于我,加以教化。”
“说的也是。”
两人终于扯回正题:“那偷我师父袈裟的黑熊精还未处理,若吃完了,大士同我走一趟?”
“可。”
“还有一事,此斋菜在长安城中可否能买到?”
“你到长安城光德坊李三娘食肆便是。”
不知不觉间,莫小远有了一身份贵重的大客户,他要知道,准被吓死。
……
菩萨与孙悟空走得匆忙,再加上莫文远又做了太多的菜,神仙即便有许多凡人没有的神通,却也不代表他们的胃袋也比凡人大得多,两人只来及把台面上的大菜吃了,像是凉面之类能够在紫竹林放很久,不急着一时吃的菜便被留在桌面上。
在吃供奉之前,为了保持自己慈悲不近俗世的形象,观音大士特意将座下童子支开,给他们安排了其他任务,确保几人不会靠近紫竹林,此时会闯林子的,只有孙悟空之流,或是在天庭供职,很有些地位的神仙。
恰巧今日也不知走什么运,访客一个接着一个,观音离开没多久,太白金星就腾云驾雾来到普陀山,寻观音。
他碰到照顾灵株的龙女道:“观音大士可在?”
“莫约是在的,大士一人往紫竹林深处去了,似在参悟法术。”
太白金星便只身一人前往紫竹林深处,寻找观音,但谁知道他没找到观音,却闻到了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香味,这香味不同于紫竹竹叶的清香,霸道得很,直往他的鼻子里钻。辟谷多年的太白金星绞尽脑汁也没想到香味究竟从何而来,心说莫不是观音大士栽种了灵果,又或者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花盛开?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之香?
不过,便是灵花灵果,也少有香味,即使有了也是起到提神醒脑之用,闻到后让人心旷神怡,他的反应却不如此,舌头底下猛地涌现出许多津液,他不断吞咽口水,若非如此,口水就要从嘴唇缝中涌出来了。
许久未用过的胃部更是张牙舞爪、横冲直撞,彰显存在感,他听见悠长的“咕——”声,伸手捂住腹部。
拨开拇指粗的紫竹杆,盘盘罐罐、汤汤水水映入眼帘,太白金星神使鬼差凑近装有凉面的大碗,手指间夹了一副竹筷。
“刺溜——”堂堂太白金星,竟然忍不住偷吃啦!
凉面是夏日常见的主食,烈日炎炎,人少有食欲,为了令食客能大快朵颐,在做汤时往往会加入酸开胃,使人吃一口便再也放不下碗。也不知莫文远是如何炖汤的,酸与鲜完美得融合在一起,配上吸饱了汤汁的劲道面条,刺溜——
太白金星只觉得那面条软硬恰到好处,初入嘴中略硬,咀嚼过后槐树叶的清香在口腔中低荡,心头的急躁火热皆被浇灭,酸溜溜的汤汁让他胃口大开,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再吃一口爽脆的萝卜丝,嘎嘣响。
食物原来是这味道吗?天哪噜他竟然辟谷这么久,究竟错过了多少美食啊!
吸完凉面之后,太白金星双手捧碗,将汤汁一饮而尽,哐当一声陶碗落在桌面上,他被美食蒙蔽的神智也终于回来了。
天哪!我偷吃了观音大士的菜?而且还全部吃干净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祸事!
然而被美食打开的肚囊无法轻易收缩回去,在感受到了“作恶”的快感之后,太白金星的底线摇摇欲坠,他扫过桌上的其他吃食,口水又开始分泌,被美味支配的大脑给予他无限的勇气。
偷吃都偷吃了,干脆做的大一点吧!
他挥挥袖子,施展袖里乾坤之术,卷走美食逃跑啦!
菩萨:???
……
又过了几日,莫文远行至西市购买沙糖,他之前同天竺商人说有沙糖到了便通知他去取。他要的量大,天竺沙糖在食肆间又逐渐普及,拿货之前还要和老板说好才成。沙糖已不是想要就能买到的货物了。
小黑羊跟莫文远同去,心情好极了,蹄子“踢踏踢踏踢踏”,小尾巴转得飞快。
行人对人羊行注目礼,人不用说,莫文远在附近坊间很有名气,少有人不识他的。羊的话,便是当地居民也得承认,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神气的小羊。
“店家,我来领沙糖。”
店家掀开帘子出门,见是莫文远,大惊,立刻双手合十同他问好:“莫大郎可好。”他头深深地低下去,用见法师之礼同他打招呼。
天竺商人笃信佛教,几日前大兴善寺的神迹已在西市流传开,他听说莫小郎君做得供奉给菩萨收走了,与有荣焉,先前他问莫小郎君要这么多糖做甚,他言用来做菜,想来献给菩萨的菜品中也用到了他家的糖,身为店主人,怎能不高兴?
店主人高兴起来,便要给他买的糖打折,天竺沙糖本就便宜,打折之后更是价低到惊人,好在莫文远比较实诚,连连摆手不愿意接受对方的低价,按照原价给他钱。
他有心想知天竺沙糖在长安城内是否推广,便与店家闲聊:“我闻西市行商现多有卖沙糖,可是真?”
“说真是真,说假是假。”
“怎么说?”
“也不知从何时起,城中刮起了沙糖热,许多店家都到我等这里购买沙糖,言是天竺糖价低,又比石蜜甜,不多时,各家沙糖都被抢购一空。”
“有些行商见有机可乘,便将留存的沙糖擡价卖,还是被抢购一空,吾相熟的兄弟也往家去信,欲带大量沙糖入唐贩卖。”
“然,便是速度再快,新糖入长安都要数月之久,我有些门道,行的也比他们快,沙糖才到了,但其他家多是月前才行动,所以城内沙糖多为供不应求,他家的糖除了少量囤货还未卖出,其余都被清扫空了。”
莫文远道:“擡价后价格几许?”
行商说了个数字,莫文远听后仅是挑眉,并不作答,心中却在盘算,相对于他初次买的沙糖,价格已经是高了,但是比起唐人自己用蔗浆熬制后凝结的糖块还是很便宜的,更何况商人逐利,在发现沙糖可以挣钱后,绝对有大量行商带糖涌入长安,到时候价格又会下跌。
初期的进口链已经成型。
行商又道:“说来也巧,最近同我打听糖价之人略多,其中有些,看通身气派似为官府人士,我思忖着唐人不同我等,喜食糖,此物怕不是会同西域葡萄酒一般,有官人买吧?”当商人,尤其是在长安搞跨国贸易,必须很有商业直觉,凭借几月的观察,他得出了与莫文远初期设想相似的理论,此时同他说,也是想看看莫文远的想法。
没办法,天竺人对佛教实在是相信得很,在行商心中,莫文远身上都散发着金光,说出来的话都是金口玉言。
但莫文远谨慎,说话也不愿意说死,便笑道:“可能吧!可能吧!”
……
带糖回去后,他又开始忙碌,且别说是洛阳的店,便是长安的总店都有点住不开了,在同李三娘书信往来后,莫小狗他们已经着手收购周边的店铺,试图把李三娘食肆拓展成李三娘一条街。
靠酒楼一边的店主很好说话,再给了笔银子后便把店卖给了莫小狗,他院落保存得很好,梓人稍稍粉刷便能投入使用,在放了足量的矮桌坐垫后便成了李三娘食肆的二号酒楼,供人吃酒。
莫文远是不管店务的,但光是后期培训就够他忙的了,招帮佣,收新徒弟,监督老徒弟带新人。让众人惊叹的是,他这次招了两名新徒弟,并非郎君,而是女郎。
洪大娘洪二娘是隔壁崇德坊的双生姐妹,长得一样,行为很有默契,便是她们阿爷阿娘分辨两人,都是靠凑近看两人头上的璇。洪大娘的发璇在左边,洪二娘的璇在右边。
相较于别的朝代,唐代的女子还是比较开放的,再加上光德坊李三娘打拼家业的故事流传甚广,附近的娘子有不少都把她当作了精神偶像,也想着干出一番事业。
洪家的父母还算开明,家境又还算殷实,一双女儿言是想到李三娘食肆当帮厨,便由她们去了,反正在食肆中干活的娘子不少。
洗菜做菜剁馅揉面的多是雇来的壮妇或是想要挣铜板的娘子,她们统一由赵二娘管着,平日里单独在一别院做活,无人说闲话。
这对姐妹花做事实在是利索,无论是剁馅揉面,都又快又好,才入店一旬,竟然比熟练工都强了。两人听说莫文远在收新徒弟,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牛劲,竟然去找赵二娘问她们能不能试试。
赵二娘才没有被吓倒,他们家既然有了李三娘这等女强人,便绝对不会看轻女郎,便在晚上吃饭时同莫文远提了一嘴。
“我那有对姐妹花,是否善厨尚不得知,揉面剁馅确实比其他人手脚更利索,她们言想入大郎门下,你看……”
莫文远满口答应下来道:“行啊,带我明日去看看她们,探一探二人资质如何。”
结果自然是不错的,莫文远拍版将两人收作九徒弟十徒弟,而她们钻研的方向,则是随着沙糖引进而开辟的新领域——糕点!
……
江南一带糕点繁多,梅花糕、青团、桂花拉糕、重阳糕、千层油糕……光是报名字就能不重样报半个时辰,其中苏式糕点更是声名远扬,成了历史悠久的糕点流派,莫文远还被老师带着专门考证过苏式糕点的历史。
隋唐三百年间,苏州一直是吴郡的首邑,此地地理位置方便,商业繁荣,更加上江南地带物产丰富,有发展美食的先决条件,所以隋唐时候苏式糕点才得以蓬勃发展。
其实不仅是苏式糕点,长安也是一样,西市上就有好几家传承多年的老字号糕点店,什么“蜜芳斋”“酥居”,在各阶层都很有些拥趸。
莫文远先说好了:“教予你们的糕点很多并非我独创,而是我从游记中读到的,多发源于江南一带,这点你们要记好了。”
两姐妹连连点头,将莫文远的话刻在脑中。
“金秋已到,丹桂飘香,我便教你们做道与时令有关的糕点,桂花拉糕。”
久违的厨神系统又起了很大作用,桂花拉糕的做法并不是很难,但是原料却是唐代所没有的,糯米粉是很好的到,将糯米磨成粉末便可,但是澄粉却要经过相对复杂的发酵工艺。
澄粉又称小麦淀粉,是将小麦加水泡软磨碎后进行发酵得到的淀粉,其常用于中式点心,做虾饺的饺皮或者做粉果肠粉。
在厨神系统的指导下,他成功发酵出了澄粉,在制作过程中,勤劳的小黑羊也给莫文远提供了不少帮助。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他用实力证明,自己不仅能够在晚上跨越千山万水寻找最好的食材,还能帮助莫文远控制温度,促进发酵,可以说是万能的厨师好助手。
小黑羊同莫文远的搭档,简直就像是诸葛孔明之与刘备,相处起来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澄粉的发酵技术并不好控制,但莫文远却准备让姐妹俩从头开始学习制作,做糕点的手上功夫固然重要,但起决定性作用的,却是食材好坏,发酵得好的澄粉与发酵的不好的澄粉有天壤之别,糯米粉、面粉等也是同样。想要做好糕点,原材料就必须是最好的,既然想要成为出色的糕点师傅,她们必须学会在简陋的时代制作出高品质材料。
最后,呈现在洪家两姐妹面前的,是澄粉、糯米粉、沙糖与腌制好的糖桂花。
洪二的好奇心很重,看见糖桂花惊讶不已,她道:“这是桂花?”嗅口香气,满是芬芳。她心说糖桂花的味道与平日里路过街道闻到的香味不同,气味浅淡了许多,但浅淡并不代表着消散,她感受到了压抑的、内敛的力量。
如果说树上的丹桂是使尽浑身解数,将香味发散出去,那它就是将味道紧紧地锁在小花瓣之中。
“可要尝尝看?”
得到应许之后姐妹俩一人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呀,好甜!”沙糖的甜与桂花的芬芳浸润唇齿,若给她们机会放开了吃,空口吃一大罐子也是成的。
洪大冷静而睿智,善于思考,是个女夫子似的人物,她控制住自己想要多吃的欲望,先舔了口砂糖,再眯起眼睛研究干瘪的花瓣:“糖桂花是由天竺沙糖同花瓣制成的,在做之前,桂花应在阳光下暴晒过。”显然,花瓣中的水分已经被沥干了。
莫文远很高兴,洪大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是没有经过雕琢的美玉,正因如此,她能够看破暴晒蒸发的点才让他格外高兴,敏锐的观察力与善于思考的精神是成为名厨的关键所在。
他拍手道:“不错,除此之外还过水沥干,能看到暴晒之层面已经很好了。”
洪大微笑,眼中隐含骄傲之色。
随后莫文远便开始示范制作桂花糕。
糯米粉、澄粉、沙糖、植物油被一股脑儿倒在了盆中,加入清水后莫文远手持“打蛋器”搅拌。此时代并无不锈钢,但铁条又很容易触水后生锈,他便只能用坚硬柔韧的类柳条状物代替打蛋器上方的不锈钢铁丝。
铁藤条很奇妙,是小黑羊千里迢迢从南中一带找来的,别看他天天就只知道吃与咩咩咩,其实他还是读过一点书的,再加上他身为凶兽,在神州大地四处游荡过,很是听过些民间传说。
此时代《三国演义》的影子都没有,但其原身《三国志》却写出来了,小黑羊闲来无事看过其中内容,甚至还看了描写同时代内容的《汉晋春秋》。
《汉晋春秋》中就有记载蜀国同孟获所在的南中少数民族打仗之事,这便是“七擒孟获”故事的由来。小黑羊在看过书前就听说过南中一带精怪盘桓,这些精怪不同于普通的山大王,竟然是有兵器的,他们的兵器并非铁匠打造而成,而是取之自然。用坚硬的藤编成铠甲后穿在身上,防御性很强。
在莫文远为了打蛋器烦恼的当晚,他就疾行至南中,寻到极细的藤,将其纷纷采摘下来,带回长安,又献宝似的给莫小郎君。
小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
此藤条可符合要求?
莫文远看了之后惊讶地发现藤条坚硬度很高,同时又兼具韧性,寻常人根本无法将其弯折,他用上了以禅杖打硕鼠精的力气掰弯藤条,将俩细条形成纵横交错的十字圆弧后试探性地打发面粉,结果发现,可以用。
他高兴极了,低头在小黑羊的脑袋上亲了一下,后者脑袋冒烟,面红耳赤。
小黑羊:羞死人了!
桂花糕的制作重点就是将粉打发得均匀无颗粒,经由他手打的面糊白嫩细腻,糊糊间飘着金黄色的小桂花,他将面糊倒入扁陶碗中,再放入蒸锅,猛火蒸。
“我已经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甜香,蕴藏在花瓣中的桂花味经由蒸锅完美释放,彰显气存在感,丝丝入扣的甜在空中悠然盘旋,令人欲罢不能。
“差不多了。”莫文远掀开锅盖,又刷了层糖桂花,桂花黏着在面皮上,糖滴悬挂在花瓣的边边角上,泛着琥珀的棕色,糖水借由刷子柔软的毛传递到黄色的膏体表面,嫩黄色的糕与棕色的糖桂花凑在一起,相得益彰。
糕被莫文远慢悠悠地切成四方菱形,这还没完,只见他从水桶中捞起洗涤完毕的芦苇叶,用剪刀将其一剪两端,半截翠绿的叶子铺成在黝黑的陶碟上,灿金色的糯米糕颤巍巍地落在芦苇叶上,底部粘性十足,在同苍叶接触得瞬间,立刻粘上去。
两枚桂花拉糕,一截芦苇叶,摆盘将极简美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请用吧。”
洪家姐妹用筷子夹起桂花糕,而莫文远则将多余的糕喂给门外张大嘴巴的小黑羊,柔软的糕体同牙齿粘在一起,咀嚼后糕与糕之间依旧藕断丝连。
韧性、很有嚼劲是对桂花糕的最浅层认知,随着咬肌不断开合,揉在糯米粉中的糖桂花发挥出效果,糖水同糕完美融合,甜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小小的糕能够带给嗜甜者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刷在表面的糖桂花更起锦上添花之用,洪二用牙齿将桂花花瓣一点点磨碎,植物的清香同包裹它的糖相伴,悠长的桂花香气在鼻腔萦绕。
中式糕点的甜美于回味无穷在小小的桂花糕上达成了完美的圆融,带给人的幸福感并不比任何一道大菜低。
小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
我爱桂花拉糕!
……
李三娘食肆又悄无声息地增添一窗口,卖的吃食像糕,又像点心,东家给牌匾上题了糕点二字,食客看了之后似懂非懂,大致知道他们又有新吃食可买。
如今李三娘食肆已经成了长安城的招牌,成了对外的名片,便是到长安的西域行商,都要到食肆喝两碗豆花,才叫来过长安。
美食之名已经遥遥传到南诏一带。
怕是只有洛阳人才不会太嫉妒长安市民能够吃到食肆的精美吃食,谁叫他们那也有家分店?
莫文远听掌柜他们说了下糕点的贩卖情况,心情大好,头日晚新吃食就被抢购一空,之后更是做多少卖多少,甜食的诱惑力是无与伦比的,糕点相对低廉的价格与好看的模样同时满足了贵族子弟与普通百姓的需求。
哎,这笔买卖走上正轨,他就可以精心研究大菜了,他的目标可不是做简单的食肆,想要让李三娘家名流千古,店中怎能没有大菜镇场子?想来几名徒弟已练习一段时间,是时候传授佛跳墙的做法了。
他正在思考,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悠长悠长,又很耳熟的声音。
“莫~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