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福喜临门岚熙情牵前世郑媛末路相逢晴空蓝兮小妖的网周洁茹跑趴天后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大侠魂 > 第二十二章 苗岭三仙

  华云龙忙笑道:“她是龙儿姨父的女儿,名叫彭忆白。”

  向雪衣少女一招手,道:“亿白表妹,来!让我给你介绍介绍,我这三位姑姑,江湖人称苗岭三仙,依次是兰花仙子,梨花仙子,紫薇仙子,使毒本领,天下无双,你不可错过讨教机会。”

  雪衣少女芳心暗道:“这眼前亏,不吃也罢。”

  莲步款乃,姗姗走上,各施一礼,甜甜的叫道:“仙子前辈。”

  华云龙暗暗松了口气。

  苗岭三姑因她容貌与彭拜之妻白素仪,有六七分相似,倒是不疑有他,见她乖巧,都是喜不自禁。

  她们性格坦率,兰花仙子一把抱住雪衣少女,笑道:“长得果与你娘十分相像,又是一个大美人儿,几岁了?”

  “有婆家了没有?”

  紫薇仙子接口笑道:“如果没有,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却不知那家郎儿有此福气,娶得了这么个美人儿。”

  苗岭三仙围着雪衣少女,咭咭喳喳的说上一大堆话,一时间,却将华云龙冷落一旁。

  雪衣少女心头好不别扭,她们谈的是别人父女,又口口声声说婆家,可是却也将心中那一份仇恨,冲淡了不少。

  她螓首低垂,娇羞不胜,那里答得出话来,偶而一瞥,却见华云龙吟吟而笑,得意万分,不由芳心暗恨,瞪了他一眼。

  华云龙见她美眸含怒,瞪了自己一眼,顽童心起,也向她霎霎眼睛。

  苗岭三仙见状,不明就里,还道他们是眉目传情。

  兰花仙子忖道:“看来他们之间,似是两情已洽,嗯!这彭忆白美若天汕,与龙儿确是一对,龙儿处处留情,如家中有个妻子,也将略有顾忌。”

  动念之下,居然起了撮合之意。

  苗人生性热情,想到就做,兰花仙子朝二师妹、三帅妹一施眼色,放开手道:“你们叙叙,我与龙儿讲话去。”

  苗岭三仙心意相通,何况梨花仙子与紫薇仙子,见了雪衣少女后,也存了这个意思,两人微微一笑,拖了那雪衣少女至一旁谈话。

  总算她们久与中原人相处,知道汉家闺女怕羞,故未当面说合。

  兰花仙子拉过华云龙,面色一整,道:“龙儿。”

  华云龙不知她要搞什么玄虚,笑道:“大姑姑,何事?”

  突然想道:“不要是带来奶奶或爹爹的严命,令我返家,则好戏才不过开罗,使烟消云散,这个台,可坍的大了。”

  心里想着,口中却不禁问道:“是奶奶或爹爹有消息?”

  兰花仙子见他惴惴之态,笑道:“你这么怕你祖母与你爹?”

  华云龙闻言便知决不会是传祖母及父亲之命,心头一宽,笑道:“也一样怕三位姑姑。”

  兰花仙子灿然一笑,道:“哼!小滑头。小混蛋。”

  华云龙摇头一笑,道:“大姑姑干么骂我?”

  兰花仙子美目一瞪,道:“你不服气是吧,哼!你就是小滑头,小混蛋,你爹是大滑头,大混蛋,你服不服?”

  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苗岭弟子放出此言,华天虹其他朋友尊长,既要自惜身份,也要顾忌华天虹在武林中地位,不敢轻慢,何况谩骂?唯是九毒仙姬这班弟于,与华天虹相处既熟,嘻笑怒骂,百无禁忌,始敢作此言。

  华云龙摇首不迭,笑道:“服了,服了,大姑姑有话快讲。”

  兰花仙子道:“既然服了,摇头干么?”

  华云龙道:“大姑姑如无话说,侄儿还有事要办哩!”

  兰花仙子对这位侄儿,也不能太奈何地,当下道:“大姑姑的话你听不听?”

  华云龙点头道:“当然听。”

  兰花仙子点了点头,道:“这就好。”

  顿了一顿,一本正经的道:“大姑姑的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像匹没拢头的马……”

  她话未说完,华云龙已知其意,摇手不迭,笑道:“侄我和纪还小,再过几年不迟。”

  兰花仙子嗔道:“你敢不听话,我打你屁股。”

  华云龙断然道:“大姑姑要打便打,侄儿实难从命。”

  兰花仙子眼睛一转,道:“你敢向那人儿说一声,我管不了你,大姑姑便算白费口舌,否则你就乖乖听话,如何?”

  华云龙暗暗忖道:“看她作媒之意这般坚决,我该让她们绝了此意才是。”

  转念之下,脑中突然出现了蔡薇薇的影子。

  只见兰花仙子撇一撇嘴,道:“瞧你,胆子这么小。连这点事也不敢应承。”

  华云龙心念一决,道:“好!大姑姑请说,那人是谁?”

  兰花仙子笑道:“看你意思这般坚决,想来两情早洽。大姑姑这媒人,多半是做得多余了。”

  华云龙一头雾水,暗道:“她说的决不是薇妹。”

  当下,惑然问道:“大姑姑说什么啊?”

  兰花仙子道:“装佯!凭你的聪明,会想不到?”

  华云龙惑然道:“大姑姑是说……”

  兰花仙子朝雪衣少女及两位师妹处一指,道:“当然是她。”

  华云龙啼笑皆非,忖道:“你以为她是谁?她是玄冥教主之徒,咱们家大仇人之徒啊!

  况我连她的姓也不知,相识不到两个时辰,真是异想天开了。”

  他知那雪衣少女是玄冥教主之徒,故始终想不到她,苗岭三仙却道那雪衣少女是彭拜之女,看她与华云龙很亲近,似是一对情侣,故视作顺理成章的事。只听兰花仙子道:“小混蛋,你怎么说?”

  华云龙暗道:“我让你向她说去,她羞怒交集了,必说出真实身份,哈!那可好看了。”

  口齿一启,就待言语,忽然想道:“不可,她如说出真实身份,其他也罢,这三个姑姑性情不定,多半就翻脸取她性命……”

  兰花仙子见他欲言又止,嫣然一笑,道:“原来你也会害羞,那就由大姑姑代你说去。”

  娇躯一转,朝那雪衣少女行去。

  华云龙急忙一拉她玉臂,道:“慢点。”

  兰花仙子扭头惑然道:“什么事?”

  华云龙暗暗忖道:“为了保她一命,只得如此了。”

  他心中暗笑,口中却一本正经的道:“大姑姑做晚了。”

  兰花仙子道:“怎么说?”

  朝他上下打量一眼,又道:“你气色很好,简直不象中了虺毒,再说,你爹当年中了’丹火毒蓬’,无法取妻生子,却未听说中了虺毒,也不能娶妻生子了。”

  华云龙含笑说道:“还要明说?”

  兰花仙子灿然一笑,道:“如此我道喜便了。”

  说完,又欲行去。

  华云龙急道:“且慢。”

  凑近兰花仙子耳畔,低声说道:“亏你还是我娘的大师姊,难道不知汉族闺女的性情?”

  兰花仙子想了一想,笑道:“就是你们汉人怪规矩多,这有什么好羞的,我就当做不知道此事。”

  忽听梨花仙子纵声叫道:“大师姊,还未说好?”

  兰花仙子扭头道:“不必劳我们了。”

  紫薇仙子出来低头向那雪衣少女问话,闻言抬头,道:“什么意思?”

  那雪衣少女不明所以,也愕然抬头,华云龙伯兰花仙子口没遮拦,急忙道:“二姑姑,三姑姑,你们试想想我娘,就明白了。”

  梨花仙子、紫薇仙子,先是一怔,继而眼珠一转,露出恍然神色。

  华云龙又急声道:“你们知道我娘的端庄文雅?”

  那雪衣少女满腹疑云,不知他为何屡次提出母亲。

  只听梨花仙子笑道:“知道你们汉人莫名其妙的风俗多,我们不会糊涂的,放心。”

  那雪衣少女更是茫然,一会望望华云龙,一会望望苗岭三仙,老实说,她对苗岭三仙没有直接怨仇,因为苗岭三仙刚刚那一阵热情,使她寂寞芳心,大起感受,倒对苗岭三仙不仅不觉厌恶,反而有一种亲切之感,华云龙不说,她也不想自行揭穿不是彭拜之女的事了。

  华云龙暗暗笑道:你们不糊涂,才糊涂哩!但觉做了平生最有趣的恶作剧,直想发笑,强自忍住,但笑容却不觉满面。只听紫薇仙子笑道:“彭忆白,恭喜你了。”

  雪衣少女微微一怔,未及问话。

  华云龙眼见功败会成,心头大急,高声道:“三姑姑。”

  紫薇仙子唉声道:“你少管!”面庞一转,朝那雪衣少女笑道:“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那雪衣少女也是绝顶聪明,猜到了一点,娇靥上泛起一抹红晕,忽然螓首一转,望向空无人处。

  华云龙见她并来嚷出,暗暗吐了一口气,忖道:看来今天是不能逼问玄冥教主来历与司马叔爷的事了。

  他瞥见那雪衣少女侧面,蓦觉似曾眼识,略一凝思,想起正是与程淑美在那荒村野店所见,那纵骑而过的少女即面前这雪衣少女,心想;阮红玉的师父,与玄冥教的关系,倒是应该打听明白。

  那雪衣少女芳心一传,暗道:“此时不走,尚待何时?”忽然向苗岭三仙,裣衽为礼,道:“三位前辈……”

  紫薇仙了叫道:“叫仙子,不要叫前辈。”

  雪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仙子前辈……”

  梨花仙子黛眉微蹙,道:“讨厌!你非将前辈二字挂在嘴上?我们真已老了,一副前辈样子?”

  雪衣少女不禁灿然一笑,暗道:“你们嘻嘻笑,确没有半分前辈样子。”忍不住朝苗岭三仙望去,但觉娇艳如花,何尝有半分老态。

  兰花仙子笑道:“想不到吧?我们成名江湖已近三十年,你猜我几岁了?”

  雪衣少女心道:“这可不好猜。”不觉摇了摇头。

  梨花仙子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位兰花婆子,已经五十七了,你想不想学,想学我就教你苗岭内功,只要你舍得你那个人儿。”说完,掩口一笑。

  忽听紫薇仙子道:“可惜凤儿舍不得小郎。”

  雪衣少女不知何谓,妙目一睁,转向紫薇仙子望去。

  紫薇仙子笑道:“你不知道?凤儿就是他娘,师父的最小弟子,我们最小师妹,唉!凤儿就是心软,否则龙儿他妈就嫁不到华家,如今世上也少了一个混世魔王了。”

  语毕,向华云龙抿嘴一笑。

  华云龙暗暗想道:“唉!你们把她当做什么人了?”不觉感到玩笑开得不小,揭穿了,苗岭三仙怕不干休。

  雪衣少女半懂不懂,芳心却是颇为感动,怔了一怔,低声说道:“晚辈想……想告辞了……”

  兰花仙子愕然道:“你说什么?告辞?”转面向华云龙望去。

  华云龙这时却恨不得那雪衣少女快去,心想:“要消息也不急在一时。”忙道:“忆白表妹有事待办,的确该快些走了。”

  苗岭三仙以为两人是嫌她们在侧,另约他地,互递眼色,也否挽留,含笑道别。

  华云龙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向那雪衣少女道:“你别太得意,下次可没这好的事了。”_

  雪衣少女功力不够精纯,无法以练气如丝的功夫说话,冷冷一笑,转身疾奔而去,展眼间,她那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兰花仙子嗔道:“有什么好笑的?”

  待那雪衣少女巳然不见,华云龙再也忍笑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里就想揭明此事,念头忽转,暗道:还是瞒得住就瞒,微微一笑,道:“三位姑姑,要不要到侄儿所居客栈坐坐?”

  梨花仙子道:“客栈又不是你家,去干么?”

  紫薇仙子面容一整,道:“虺听说你中了虺毒,我却看不出迹象,是炼化了?”

  华云龙淡然道:“还未,有位前辈施功力逼在龙眼穴’。”

  兰花仙子拿起他左腕,借着星光,朝他拇指望去,见指甲下依稀有米粒大白点,不禁黛眉微蹙,道:“你那个前辈’为德不卒,既能逼,多花上几个时辰,也就炼化了,拖个病根在身,实在危险。”

  梨花仙子、紫薇仙子,关心他安危,也凑过来看。华云龙伯她们对元清大师不恭,忙含笑道:“我是想自己炼炼内功。”抽回手腕。

  梨花仙子道:“哼!小顽皮!”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三位姑姑,仙娘她老人家好!几位姑姑好?”

  兰花仙子笑道:“她老人家还是老样子,只是洞中事务,都交给咱们姊妹。”语音一顿,笑道:“你那几位姑姑,真想去落霞山庄看看你娘,我不准,把我恨死啦!”

  华云龙问道:“姑姑现在下榻何处?如无要事,留在徐州捧捧侄儿的场好么?”

  紫薇仙子道:“哼!你在徐州招摇撞骗,想拉我们下水?”

  梨花仙子道:“我们还有事,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华云龙哈哈一笑,施礼道别。

  苗岭三仙此来徐州,主要是听他中了星宿派“神虺噬心”,见无大碍,也就走了,他们的事,也不过是找魔教算帐,去云中山与秦氏夫人及华天虹叙叙离情而巳。

  华云龙一迳奔回“天福客栈”,进了弄堂,却见公孙平与几个少年坐在堂中,不觉微微一怔。

  公孙平等他进堂,群皆起身拱手,由公孙平道:“华公子日理万机?咱们本不该来打扰。”

  华云龙含笑回礼,道:“诸位不必客气,公孙兄有何见教?”一瞥之下,已见连公孙平共是四人,二人背剑,楼上曾经开口的黑绸劲装少年,亦在其中。

  只见公孙平朝那黑绸装劲少年一指,道:“这位是陈节坚兄。”朝那两个背剑少年一指道:“这位是胡经文、胡经武昆仲。”

  三位少年齐齐抱拳,同称“久仰”。

  华云龙也拱手还礼,道声“幸会”,见胡家兄弟气度沉稳,功力恐较公孙平、陈节坚为高。

  只听公孙平道:“咱们自知武功低微,挑不起大梁,只是替公子敲敲边鼓,摇旗呐喊,总还可以。”

  华云龙暗道:“他们一腔热情,我若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令豪杰寒心?”当下放声一笑,拱了拱手,道:“诸位抬爱,兄弟若再谦虚,反是不知好歹了。”

  公孙平油然色喜,道:“既然如此,咱们还连络了一批好友,皆愿为华公子效力,几时华公子见他们一见?”

  华云龙暗忖:他所说的好友,想来也是一干年轻人了,微微一笑,道:“兄弟是愈快愈好,却不知令友们几时有空?”语音一顿,道:“咱们是各尽心力,扫荡群邪,这类效力的话,再也休提。”

  忽听胡经文道:“华公子,胡经文有几句话,如梗在喉,极想一吐为快。”

  华云龙双手一拱,道:“胡兄赐教。”

  胡经文抱拳还礼,道:“赐教不敢,在下之急,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侠义道的人,如欲扫荡群魔,就该有一个主持全局的人,大伙儿都听此人调度,否则一盘散沙,何能成事,说起这人,论德望,论武功,论才识,本该是令尊华大使莫属,只是华公子义纛久举,豪杰京从,反是尊府落霞山庄一无反应,故大伙儿都猜,华大侠息隐田园,已无重出江湖之心……”

  华云龙暗暗想道:“他们虽不知爹爹另有隐衷,只是爹爹不欲神手此出,乃显然可见,却不知爹爹与顾姨……”

  转念间,却见四人目光都望向自己,似大有相询之意,当下歉然一笑,道:“家父的事,兄弟身为人子,岂敢妄测?”

  胡经文点了点头,继道:“故这主持全局的人,以在下之意,由华公子担当,最为妥当。”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胡兄盛情,兄弟十分感激,只是天下奇人异土多若江河之沙……”

  胡经文截口道:“确如华公子所言,天下奇人异士,多若江沙,只是眼下却是华公子最为适当。”

  顿了一顿,恳然道:“咱们并非攀龙附凤,妄希非份,实在是一片实心实意,失礼的地方,华公子多多包涵。”

  华云龙剑眉微轩,心道:“我只道他们激于意气而已,原来并不尽然。”面容一整道:

  “胡兄金玉良言,兄弟茅塞顿开,一切均如所示,如今咱们就商议细节吧!”

  忽听陈节坚笑道:“华公子,抗旗打伞,陈节坚讨了,想来也没有人争这美差。”

  只听胡经武叫道:“谁说的?我就要争。”

  华云龙暗道:“与这般热血少年不必忸忸怩怩,谦退反感虚伪。”扬眉一笑,道:“你们干脆就执鞭抬舆,牵马坠镫,不是更好?”

  胡经武哈哈一笑,道:“好!兄弟任了!”

  陈节坚嚷道:“你!别……那是我的。”

  众人闻言,忍俊不住,皆大笑起来,公孙平、陈节坚、胡氏兄弟,虽武功远逊华云龙,却也是后起之秀,功力不弱,笑声满堂,震得掌柜的,伙计食客们,掩耳不迭。

  笑了一阵,始渐渐止住,公孙平见华云龙方从外来,必是未进晚餐,忙叫来伙计,送上酒菜。

  华云龙觉得弄堂人杂,他包下的独院,有厅有房,宽敞异常,于是邀四人至院中小厅,酌酒定猷,四人自无异议,即命店家送来酒菜,也不要店伙侍候,就于独院客厅,一边饮酒,一边商议,彼此都是绿鬓年少,酒酣耳热,少不得意气飞扬,院外不时可听到他们笑声。

  直至午夜,胡氏兄弟、公孙平、陈节坚始行离店。

  凌晨,华云龙正于院中漫步,忽听店从来报,说是有个老者求见。

  华云龙略问相貌,觉得陌生之极,急忙迎出,却见是位银髯过腹,海口巨目的老者,双眼神光熠熠,功力显然极为深厚,心中暗暗奇道:“这老者威严不凡,我若见过,便不该忘……”

  他还在凝目打量,那老者望见华云龙,拂髯一笑,洪声道:“龙少爷,可还记得我侯稼轩?”

  这“龙少爷”三字,向来只有他娘家的人称呼,神旗帮众,草莽英雄,彼等讲义,重情面,对道理却不太重视,因华云龙是白君仪之子,故特别亲昵,至于华云龙的大哥华熙,三弟华炜,只不过淡淡的称一声大公子,三公子罢了。

  华云龙斗然记起,那老者正是外公昔日属下,神旗帮有数高手之一,当年位居“天灵堂”的堂主,绰号“翻天手”,此来必须有外公之命,不禁疾步走了过去,叫道:“侯伯—

  —侯老前辈……”

  侯稼轩目光一凝,拂髯道:“龙少爷,你先头叫我什么?”

  华云龙赧然一笑,道:“侯伯伯嘛!”微微一顿,笑道:“你不知道,我五岁那年见你,叫了一声侯伯伯,被家父骂了,说当年我妈还尊你为伯叔……”

  侯稼轩哈哈一笑,道:“能与二姑爷结忘年之交,巳属殊荣,其他再也休提,君仪小姐的客气,更当真不得。”

  神旗帮的人,对白氏夫人,仍以旧日称谓,故呼之为君仪小姐或姑娘。

  他顿了一顿道:“何况此称,我也觉得亲切,龙少爷如不嫌我是个糟老头子,还是这般呼唤好些。”

  华云龙笑道:“我也以为叫侯伯伯好,就怕爹骂。”

  华云龙对于外公昔日这批属下,倒未存有歧视之心,见面都是伯伯的叫。

  侯稼轩道:“二姑爷如果嗔怪龙少爷,就说老朽喜欢,想二姑爷通情达理,必不再责。

  华云龙听出他语中隐隐对父亲有不满之心,暗忖:他们总以为神旗帮的解散,多因爹爹缘故。归隐田园,壮志难伸,空负一身武功,故对爹爹微存芥蒂,微微一笑,道:“侯伯伯见过我外公了?”

  侯稼轩哈哈大笑,道:“老帮主传下风雷令,我是第一个接到的,唉!帮主也老了,无复昔日豪气。

  说到后来,唏嘘不已。

  华云龙等忙笑道:“侯伯伯这些年做何营生?”

  侯稼轩叹道:“有什么?还不是把武功放在土地上换一口饭吃。”

  语下十分消沉。

  华云龙朗声大笑,道:“翻天掌变成翻地掌,也不差啊!”

  侯稼轩展颜一笑,倏又沉声一叹。

  华云龙暗想:英雄老去,美人迟暮,总是一般,我得振起他的豪气,心念电转,道:

  “外公有何嘱咐?”

  侯稼轩道:“老帮主令我辅助龙少爷外,没有什么重要的话,令我传递。”

  华云龙问道:“当年的人,除了侯伯伯,还有多少?”

  侯稼轩笑道:“不多,大概仅有五十多,不过都是高手,眼下都聚于徐州附近,随时可以召集。”

  华云龙暗暗忖道:五十余高手,还说不多,神旗帮当年势力,也真浩大,却担心他们扰了平民,道:“这么多人;居于何处?”

  侯稼轩知道他所忧何事,摇手笑道:“龙少爷不必忧虑,他们不会给龙少爷增加麻烦,散居务处,隐住身份,还可以探听敌情。”

  华云龙暗暗想道:“他们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了,我也是白担心了。”沉吟一声,道:“查幽昌曾慨允帮助,他手下有几百个兄弟……”

  侯稼轩敞声一笑,道:“查幽昌算得老几,手下人物。更不足道,当我启动江湖之时,他不过一个小混混而已,咱们这些老朽,武功没有一个在他之下,龙少爷何必与这批人打交道?"

  华云龙虽知他所言是实,却淡淡一笑,道:“不见得,人家也算淮南一霸,必有真才实学,何况满招损,嫌受益,太狂总是不好。”

  侯稼轩暗道:“龙少爷也确要一些人捧场,虚张虚张声势,哈哈一笑,道:“龙少爷说的是。”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他们从故居各处,召集岂不困难?”

  侯稼轩道:“我身畔各有帮中当年信炮,只要发出,半盏茶工大,大半均可赶至。”

  修然震声大笑,双目精光四射,道:“龙少爷年少有为,才华绝世,如果乘时而起,必可大展鸿图,继承二站爷的雄风,名扬四海,成就不世的一业,这真定大好时机了。”

  华云龙暗道:他们虽是一片好心,想辅导我称雄天下,只是却误我之意,且储多豪杰助我但凡热血公义,我若存有私心,真是狗庇不知了。想了一想,觉得非将话说明不可,当下面容一整,道:“侯伯伯,你可记得神旗帮解散那日的情形?”

  侯稼轩闻言一怔,道:“如何志得,那日帮主聚集各位堂主与护法于翔龙厅,忽说要散帮及废除大伙武功……”

  华云龙陡然截口道:“外公他老人家对我叙述此事,我总以为他老人家是举不妥,他老人家是你们头子,要废人家武功,该先自废才是。”

  侯稼轩笑道:“也只有龙少爷敢出此语。”

  倏地心头一动,暗道:龙少爷忽然言此,必有缘故。他当年既能位至“天灵堂”堂主,其心智自有过人之处,转念间:已明白华云龙言外之意,默了一默,忽然语含愤懑道:“龙少爷何苦为人作嫁?”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谈不上为人作嫁,只是尽心而已。”

  华云龙沉吟道:“其实私不碍公,咱们一方面灭去玄冥教、魔教、九阴教,一方面自然众望所归,号令天下了。”

  华云龙断然道:“生于其心,害于其事,不能研几定虑于先,则事情必败之于后。”

  侯稼轩道:“龙少爷平日里嘻嘻哈哈,想不到对于这事,却视之这般严重。”

  华云龙莞尔一笑,道:“侯伯伯干脆说不规不矩,言行相背。”顿了一顿,哈哈一笑,道:“侯伯伯,我无意强你,你若不愿,不妨就领人回去,外公处有我说话……”

  侯稼轩蹙眉苦笑,道:“龙少爷此言真骂惨我了。”

  华云龙置若罔闻,继道:“若不想就此回去,不妨游玩一番,由徐州北上,可至泰山,南下九华山,黄山,不然放掉山海,一登普陀,也是一大乐事。”

  他轻轻松松说来,侯稼轩却有啼笑皆非之感,沉吟半晌,忽然抬头,震声笑道:“也罢,龙少爷既然如此,我侯稼轩又何惜区区余生,就将性命赠予那般欲重掀血劫的凶人,也算略赎前愆,对得起当年被神旗帮迫害的人了。”

  华云龙朗朗一笑,道:“多谢侯伯伯,其实嘛!名利那个不爱,说不定日后实至名归,则固所愿也,我也不奢言推辞。”

  侯稼轩苦笑一声,华云龙暗道:他话虽说得豪爽,心中仍有不释,欲劝解几句。

  忽见店伙又领了十余名肩负长剑的中年道人,领头一人,正是那当年法号青莲的无尘道人。

  华云龙喜不自胜,高声道:“无尘道长,你也来了。”

  无尘道人见了华云龙,疾步走上,稽首道:“贫道听得华公子于徐州高揭义旗,敢不赴命。”

  华云龙畅声一笑,扫视了后面十三位道人,道:“诸位道长……”

  无尘道人道:“都是贫道师兄,他们遁世已久,不喜多言,华公子多多原宥。”

  那十三位道人,闻言齐向华云龙稽首为礼,华云龙抱拳还礼,暗道:看他们冷漠之态,想来是由无尘道人出言而已。

  只见无尘道人向侯稼轩一稽首道:“侯老施主,小道有礼了。”

  侯稼轩漫不为礼,讶然道:“小道士,你是谁?因何认得我?”

  华云龙见他倚老卖者之态,大不以为然,暗道:人家怕不吃你这一套哩!

  要知侯稼轩对华云龙处处迁就,那是殊例,对于他人,可没有这等好事。

  无尘道人不以为意,道:“侯老施主可记得青莲?”

  侯稼轩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你,你家那老杂毛躲到那里去了,怎地多年不见踪影?”

  那十余名道人闻言,面有怒容,口齿启动,似欲出言相责,随又闭口,华云龙暗暗想道:天乙子门下,果真再无邪魔了。

  无尘道人却神色自若,道:“家师隐遁山林,谕令门下弟了不得泄漏清修之处,小道不敢多艺。”

  侯稼轩敞声笑道:“门下弟子如此,天乙老道果然今非昔比了。”

  目光一转,道:“你们是来帮助我家龙少爷的?”

  华云龙急忙道:“道长们此来必是歼灭魔教,在下愿助一臂。”

  无尘道人正色道:“贫道甘受调遣,绝无二言。”

  侯稼轩拂髯大笑一声,道:“这才是,想到昔年九曲掘宝,通天教与风云会受了二姑爷多少好处,临走前也不谢一声,如今不替龙少爷卖卖命,也太不像话了。”

  他只为华少爷打算,话总是偏向华云龙,华云龙暗暗摇头,含笑说道:“令师是无出岫之心了?”

  无尘道人苦笑道:“除非贫道战亡,家帅大概是不愿出山了。”

  华云龙见状暗道:他似有拼死一战,以激其师重出之意,不可不防,微微一笑,道:

  “道长可知在下若死,则家父无论如何,亦必仗剑重履江湖?”

  无尘道人怔了一怔,赧然一笑,道:“二公子是万金之躯,岂同贫道?”

  华云龙剑眉微耸,道:“人岂有高下之分,道长之言差矣。”

  只见无尘道人开口欲辩,华云龙将手一摇,道:“道长慢言,在下请问道长一声,道长知咱们华家是何等人物?”

  无尘道长微微一怔,道:“华家仁义传家,节孝两全,天下谁能不知?”

  华云龙也不谦逊,沉声道:“咱们华家既窃虚名,道长拼却一命,激令师出山,固是侠义可风,却置咱们华家于何地?”

  无尘道人道:“二公子之意……”

  华云龙截口道:“再说一句不恭的话,尊长们总有百年之时,咱们不自树立,届时岂不告求无门了。”

  无尘道人略一沉吟,肃容道:“二公子教训的是,贫道知过了,贫道等今居城南的‘三元观”,公子有事,尚请招呼一声。”

  华云龙知他们清修既久,不耐尘嚣,也就不再挽留,含笑送至栈门揖别。

  回至院中时,候稼轩背手蝶躞,看着那被华云龙练剑而毁的假山花草,见华云龙回来,皱眉道:“龙少爷剑法未至返朴归真之地,看来还未追上二姑爷当年。”

  华云龙笑道:“爹爹何等神功,我一辈子怕也难以及比。沉吟一声,道:“侯伯伯就住在独院中如何?我这独院颇大,住上十多人都不成问题。”

  侯稼轩也想就近照顾华云龙,点一点头,道:“好。”

  华云龙道:“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侯稼轩想了一想,道:“龙少爷这个院中既住得下十多人,我就再喊三四人一起来,也好就近照应。”

  华云龙哑然一笑,道:“你把我看做小孩子了。”

  侯稼轩含笑不语,挥了挥手,迳自出栈,华云龙也不相送,却去叫人修整院中花木,二三个时辰,便已竣工。

  午后,公孙平与一群少年至栈中拜访华云龙,畅谈足足三个时辰,始行告辞。

  直至晚间,侯稼轩领了四个当年神旗帮徒,年均在六旬以上的老者回院,华云龙立命店伙整顿床帐,一阵杂乱,时巳不早,好在非是外人,就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华云龙正漫步院中花径,忽见店伙领着五六人走来,早就吩咐店伙如有人访,直接带至独院。

  华云龙一瞥之下,看清前面四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正是蔡昌义、余昭南、李博生、高颂平,后面一个年约五旬的壮位老者,却是蔡家的管家谷宏声都来了,薇妹因何未至?逸枫兄……

  五人也见到了华云龙,全都面呈兴奋之色,蔡昌义性子最躁,飞奔上前,一把拉住华云龙双手,敞声笑道:“云龙弟,闻你在徐州呼风唤雨……”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昌义见此言不妥,能呼风唤雨的,非仙即妖,小弟不足称仙,又不愿为妖,如何呼风唤雨?”

  蔡昌义眼一瞪,道:“不是呼风唤雨?大下武林人物,都给你一把抓到徐州了,还说不是呼风唤雨。”

  说话中,四人都围了上来,华云龙不暇与他胡扯,拱手作揖,笑道:“诸位兄长好,谷总管好。”

  只听高领平笑道:“云龙弟,你可知道,咱们沿途而来,但听人声载道,谈的都是你,人人均欲一睹华家二公子的风采,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华云龙剑眉微蹙,道:“树大招风,名高招忌,小弟在徐州这番作为,也是万分不得已。”

  余昭南道:“然则何为?”

  李博生道:“让我猜猜,云龙弟可是为了唤起江湖上的注意三教,以免各个击破,声讨搏力,共来群邪?”

  华云龙含笑道:“还有为了扭转彼我之势,坐镇徐州,若玄冥教、九阴教、魔教果然来袭,则迎头痛击,可收以逸待劳之优势。

  蔡昌义敞声一笑,道:“着啦!把他们杀得丢兵曳甲,一个不留。”

  华云龙微微一笑,忽见店伙追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叫道:“站住”

  “嘿!难道连小乞儿也要来除魔了?”

  华云龙料是查幽昌派人传讯,招手道:“小兄弟,来这里。”

  那小乞儿跑上前来,店伙伸手一拦,未曾拦住,叫道:“小牛儿,慢着,你给我安份点。”

  奔上就要抓住那小乞儿肩膀,那小乞儿往旁躲开两步。大眼一瞪,道:“你别狗眼看人低,拿不准人家大爷会把我当客人一般看待,否则我敢进来么?”

  华云龙莞尔一笑,朝店伙一挥手,道:“这位小兄弟是我的上宾,你们去吧!”

  店伙一楞,嘟嚷着走了。

  那小乞儿好生得意,冲着店伙的背叫道:“你瞧怎样?”

  华云龙面庞转向那小乞儿,蔼然道:“小兄弟,你叫小牛儿么?是不是一位姓查的老爷叫你来的?”

  那小乞儿怔了一怔,摇头道:“不!是一位姓陈的大爷叫我送信来的。”

  顿了一顿,道:“我就是小牛儿。”说话神气活现,倒像名满天下。

  华云龙暗道:难道我猜错了?

  只听蔡昌义哈哈笑道:“小牛儿?没听过这名字。”

  小牛儿向蔡昌义瞪了瞪眼,道:“你的名字我也没有听过。”

  蔡昌义笑道:“你又不知道我姓名,焉知必未听过?”

  小牛儿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华家二公子,就决未听过。”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晓得他不是二公子?你怎晓得谁是二公子?”

  小牛儿道:“华二公子哪会像他这般毛毛躁躁的。”伸手一指华云龙,道:“这位一定是华家二爷了,嘿!华家的人才有这般……这般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蔡昌义笑声不绝,道:“好小子,有你一手。”

  华云龙见那小牛儿眼珠灵活,一副聪明的样子,暗道:五叔当年大概也是这样,不由好感人起,笑道:“小兄弟,有什么信息?”

  小乞儿探手抓破衣捣了半晌,又空着手拉出,搔了搔沾满油腻的头发,道:“糟!不要掉了。”

  蔡昌义失声道:“掉了?”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翻翻靴统。”

  小牛儿吃了一惊,连道:“对!对!我怎未想到?”

  谷宏声、余昭南、李博生也注意到这小牛儿的皮靴很新,也不当是他这等人穿的,都会心一笑。

  小牛儿蹲下身子,果然由靴统掏出一张三叠的纸条,双手捧至华云龙而前,苦着脸道:

  “华二爷……”

  华云龙嗤笑一声,道:“你要什么?”

  小牛儿嗫嚅说道:“那位陈姓大爷说,消息送到,华公子必会照顾一顿,赏赐不少。”

  高颂平笑道:“为什么不早取出?”

  小牛儿面红耳赤,呐呐说不出话来。

  华云龙笑道:“你不够高明,想要伸量我,得先拜我为师,再学上十年,以后鬼心眼少用。”转向谷宏声道:“谷管家,可否请你照顾这位小兄弟一下?”

  谷宏声平视他为蔡家的未来姑爷,闻言笑道:“二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招呼小牛儿一声。小牛儿被华云龙说破心意,躇踌不安,正欲借势开溜。

  华云龙忽又叫住他,轻抚他那油垢满布的头发,道:“小兄弟,你如果欢喜,跟我们聚在一起如何?”

  只见小牛儿闻言呆了半晌,突然眼眶一红,口齿一张,声音却已哽住,只是点头,忽又一摇头,蔡昌义诧道:“小猴子,你不知道这是天大的福份?”

  小牛儿不顶他的嘴,哽咽道:“我又脏又不懂事,惹人嫌的。”

  华云龙温言道:“我当年也是这样,没关系。”

  挥手令谷宏声携他换衣洗澡,然后吃饭。

  李博生双眉微皱,道:“大战在迩,拖上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实在不当。”

  华云龙笑道:“那小牛儿很聪明,埋没了可惜,我想送给我五叔做个徒弟。”

  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简单与道:“一手执鬼头杖之美艳少女,领有多人,昨晚居于城外西北曹大户家,东郭寿今晨率数十人住人城外曾家废园。城北王家老栈,则有一玄衣少女,携仆滞留不去。”下款署名“查幽昌”三字。

  华云龙心中暗道:果然是他,想他一来自恃身份,二来目标太着,自不会亲自与一小叫化打交道,此人做事,倒也稳重。

  只听蔡昌义促声道:“我看看,写些什么!谁写的?”

  华云龙将纸条递给蔡昌义传阅,淡淡说道:“送字条的是北地武林健者,梅素芳与东郭寿都来了,那申居主却不知何往。”

  蔡昌义亢声大笑,道:“好极!热闹来啦!咱们正好轰轰烈烈干上一场。”

  华云龙道:“你别把事情视之太易了。”

  李博生道:“云龙弟对敌之策,是否已有成竹在胸?”

  华云龙道:“也只有随机应变了。”语音一顿,苦笑道:“主要是因我方友虽多,而能与东郭寿对抗的,却无一人,群起围攻,纵能毙敌,死伤必大,况……”

  蔡昌义叫道:“别长他人威风,公公说你必可击败那老鬼。”

  华云龙摇了摇头,道:“将来或可,如今只怕还差了此。”

  蔡昌义口齿一张,又待讲话,华云龙却转向余昭南道:“伯父母有消息?”

  余昭南容色一黯,却静静地道:“未得近讯,不知玄冥教对他们两位老人家如何?”

  只听蔡昌义道:“我说去沂蒙山区闯闯,他人都没反对,偏是他独持异议。”

  华云龙暗暗想道:昭南兄顾全大体,这份冷静,真非常人可及,唉!心情却也良苦,微微一叹,道:“逸枫兄……”

  李博生优色隐隐,道:“逸枫兄迄今不知何去,实令人悬念。”

  华云龙沉吟不语,他虽因袁逸枫有蔡薇薇所言那一档事,略起疑心,但他自不会就此说出,只是忖度袁逸枫是否因蔡薇薇之言,胸怀芥蒂,致不肯相见。

  忽听蔡昌义道:“我妹妹随侍公公,公公说要找一处地方闭关,修复原有功力,另外还有那贾嫣……”

  华云龙面色倏变,惊声道:“公公怎地了?”

  蔡昌义浓眉一轩,道:“你不必大惊小怪,公公说没什么。”

  华云龙暗暗忖道:以公公胸襟,天大的事,也淡然处之,当然说没什么,目光一转,见余昭南、李博生、高颂平,俱面现茫然,似是对元清大师向他施“圆光灌顶”大法,毫不知情,略一沉吟,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忽听蔡昌义道:“公公命我带一句话给你。”华云龙敛容道:“公公有何教诲?”

  蔡昌义道:“公公说,仁心即佛心,你本着仁心,如何做都可以,只是你机智虽够,德量未弘,劝你于此多加磨练。”

  华云龙点头道:“他老人家的教诲,我必永铭于心。”

  蔡昌义突然笑道:“其实我总觉得他老人家未免仁慈过份,婆婆妈妈的,嗨!依我脾气,打就打,讲什么德量。”

  众人不禁齐齐展颜一笑,忽听一个宏敞的声音笑道:“说得是,应该!应该!”

  由独院小厅走出侯稼轩,拂髯长笑,蔡昌义冲口道:“你是谁?”

  华云龙笑道:“这位是侯伯伯,大名稼轩,当年人称‘翻天……”

  侯稼轩截口笑道:“够了,够了,龙少爷何苦将老朽昔日匪号抖出。”

  华云龙微微一笑,替双方引见毕,几人进入小厅,也不分宾主,随意落坐,自有一番商量。

  华云龙问及元清大师与蔡薇薇闭关处所、时间,谁知连蔡昌义也不晓得,心中虽然惦念,也只有暂且搁下。

  当晚,蔡昌义等便宿于院中,这座独院颇大,有厅有房,谷宏声带了那小牛儿,却眠于书房中。初更,华云龙依然轻袍缓带,单人携剑,飘身上屋,直奔城北“王家客栈”。

  这家客栈规模可较“天福客栈”小多了,并无独院,上房仅有五间,皆是黑沉沉一片,查幽昌笺上并未言明在哪一间,华云龙猜测薛灵琼主仆必是选位置偏僻的,略一沉吟,正待弄出声响,引她出来。

  忽听房中传出悠然一声长叹,及蹀踱之声,隐见窗上一系纤细黑影幌动。

  华云龙心念一转,身形一掠,闪电般启窗而入,房中虽暗,他神目如电,见房中一位玄色劲装,腰插一柄短剑,琼口瑶鼻,楚楚动人的少女,正是于司马家的钟山见过的那玄衣少女。

  那玄衣少女听得窗棂响动,一惊回身,娇躯转处,光华一闪,已将短剑掣出。

  华云龙哈哈一笑,拱手齐额,道:“有扰清眠,恕罪恕罪。”

  玄衣少女见到j他,并无惊容,玉面反而掠过一抹喜色,纳剑人鞘,冷冷说道:“深更半夜,你来干么?”

  华云龙暗道:她只怕早料我会来此,吟吟一笑,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况将近半年,在下心头思慕难禁,不觉失礼,姑娘原谅。”

  玄衣少女玉面微晕,朱唇一启,方待说话。

  忽听房门一响,薛娘的声音道:“姑娘谁来了?”

  玄衣少女道:“你别管,去睡去。”

  只听薛娘的声音道:“是姓华的那纨绔小儿?”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

  玄衣少女峻声道:“你好罗……”

  忽听“嚓的”一声,房门一开,当门立着那肌肤如玉,而脸上伤痕累累的薛娘,盯住华云龙。

  玄衣少女芳心大为不悦,道:“退下!”

  薛娘一指华云龙,道:“他……”

  玄衣少女王面一沉,怒声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不认我这个主人了?”

  薛娘呆了一呆,狠狠的盯住华云龙,一步一顿,退了出去。

  玄衣少女莲步轻移,将房门重又掩上。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瞧尊纪的神态,我若要对姑娘不利,她非将我生吞不可。”

  玄衣少女冷然道:“凭公子的武功,她还不是找死。”

  华云龙放声一笑,道:“薛姑娘—一”倏然改口道:“姑娘大概奇怪在下如何知姑娘尊姓?”

  玄衣少女樱唇一撇,道:“这有何奇,你必由薛娘身上猜出。”

  “我还知道姑娘芳名灵琼,姑娘必然惊奇了。”

  玄衣少女娇靥微现讶色,随又漠然道:“你见过那丫头了?”

  华云龙心中暗道:看她与那雪衣少女之间仇隙不小。

  只见玄衣少女薛灵琼行至桌边,皓腕一抬,燎亮火折子,就欲点亮桌上油灯。

  华云龙却一把将火折枪过,灭去放在桌上。

  薛灵琼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华云龙含笑道:“姑娘猜猜看。”

  薛灵琼心道:“这华云龙死不正经,不要做出什么无礼举动。”芳心一震,不觉纤手重按剑柄,娇躯悄然往后退去。

  只见华云龙却倏地从怀取出描金折扇,展开轻摇,道:“姑娘放心,在下只是觉得星月之光已够,何必点灯,并无他意。”

  薛灵琼怒声道:“暗中之室,这般……”

  她本待说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却忽感羞涩,倏然住口。

  华云龙若无其事,目光一转,见室中仅一榻一桌二椅,迳往椅上一坐,折扇一指另一木椅,道:“娘姑也坐。”

  薛灵琼远远站着,冷然说道:“我站着很好,不劳费心。”

  华云龙也不再说,折扇一摇,道:“姑娘一闻在下巳晓姑娘芳名,即知是玄冥教主那女徒所说,知姑娘姓名的,必是极少……”

  薛灵琼截口道:“自然比不上你华二公子名满江湖。”

  华云龙继道:“因何不猜是遇上玄冥教王,那教主必知姑娘吧?”

  薛灵琼一听他提起玄冥教主,美眸中突然掠过一丝恨色,道:“如逢上了,你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华云龙心道:她与玄冥教主必有大仇,口中却道:“哦!玄冥教主这般厉害?”

  薛灵琼哂然道:“几时见了,你就知道。”

  华云龙忽然收起折扇,肃容道:“姑娘所知定然不少,如蒙见示,在下必当有以报命。”

  薛灵琼一抿朱唇,道:“如果不说呢?”

  华云龙诚恳的道:“在下知姑娘必有凄凉身世,此乃彼此两益之事,姑娘何乐不为?”

  薛灵琼冷冷说道:“我就不乐为。”

  华云龙剑眉轩动,有些不悦,忖道:“我好话说尽,你这般拒人千里,也太岂有此理了。”

  只听薛灵琼道:“咱们主仆纵然武功低微,人单势孤,却从不受威武所屈。”

  华云龙暗道:“原来她秉赋高傲,不愿受人之助。”念头一转,微微一笑,道:“算在下求姑娘如何?”

  薛灵琼闻言,怔了一怔,樱唇微动,却未出声。

  华云龙沉声道:“姑娘……”

  忽听房门“呀”的一声,推了开来,薛娘重又入内,却奔至薛灵琼身旁,急声道:“姑娘,你就答应了吧!”

  薛灵琼垂目望地,道:“先头是你力加反对,现在赞成的又是你,不行!”

  薛娘怔了一怔,嗫嚅道:“这……是为姑娘好……”

  薛灵琼截口道:“决不!”娇躯忽转,面向墙壁,香肩微微抽动。

  薛娘手足无措,望着小主人。

  华云龙蹙眉道:“薛姑娘还不满意?”

  薛灵琼头也不回,道:“你嘻皮笑脸,那有半分诚意。”

  这一开口,顿时忍不住啜泣之声。

  华云龙暗道:这丫头好一份傲骨,微微一笑,道:“姑娘说怎么办?”

  薛灵琼面对墙壁,道:“假如我不说,则华公子不肯白走一趟,非将咱们主仆搁下了?”

  她微微抽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三句话说了半天。

  华云龙哑然一笑,道:“姑娘将在下说成邪魔了,若是如此,在下也只有黯然退走。”

  薛灵琼默然半响,似在沉吟,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你发一个誓,我就讲。”

  说话中,缓缓转回娇躯,只见她玉颊清泪阑干,娇靥一片凄凉之色,本来楚楚动人的容貌,而今更弥足颤人心弦。

  华云龙怒气一涌,睹状又心头一软,忖道:她主仆势穷力蹇,却傲然不屈,无论如何,我也当尽于臂助,心念一转,苦笑道:“姑娘何必逼人太甚,在下实乃诚心相助,发誓却又何必?”

  薛娘突然悄然退出房中,反手掩门。

  只听薛灵琼道:“好吧,我就说,只是我所知不多,你可不要失望,或认为我隐瞒了。”

  华云龙将手一拱,道:“在下只感盛情,焉敢再费猜疑。”

  薛灵琼一抹泪珠,道:“野外说去。”

  莲足一顿,幌身欲出窗子。

  华云龙知她防隔墙有耳,却含笑拦阻道:“就在此处不好,何苦去野外喝风?”

  幌亮火折子,将桌上油灯点亮。

  薛灵琼立定旋身,道:“就在这里?”

  华云龙笑道:“在下觉得姑娘未免多虑了。”

  薛灵琼冷笑一声,道:“华公子必是自恃功力,以为敌人欺近,必可察觉,其他不说,玄冥教中高过公子的,怕不下十人,华公子保的住?”话声中,却坐了下来。

  华云龙剑眉耸动,道:“哦!玄冥教高手偌多?”

  薛灵琼道:“华公子大概以为小女子耸人动听?”

  华云龙笑道:“岂敢。”

  薛灵琼见他意似不信,冷冷一笑,话题一转,道:“华公子心急玄冥教内情,小女子……”

  忽听华云龙截口道:“在下急欲一聆的,是姑娘身世。”

  薛灵琼微微一怔,道:“大丈夫总以天下事为重,况小女子身世平常,不闻也罢。”

  华云龙哈哈一笑,忽又由怀中取出折扇,“唰”地打开,扇了两扇,始道:“天下的大丈夫,或许均是如此,在下幼而不肖,长无经世之才,却独重美人……”

  薛灵琼面上一热,螓首一侧,望向他处。

  只听华云龙继道:“何况姑娘这等佳人,遇有不幸,在下若不略效绵薄,如何安得下心来听?”

  他的话半真半假,薛灵琼芳心直跳,半晌始道:“玄冥教与我身世有关,那一个先叙,皆是一般,还是先讲玄冥教的事。”

  华云龙拱一拱手,道:“悉听尊意。”

  薛灵琼转过面来,道:“那玄冥教主小女子倒见过几次……”华云龙道:“姓名是什么?”

  薛灵琼道:“不知道。”略一沉吟,道:“他说的名字,必是假的。”

  华云龙摇头道:“不然,那玄冥教主必是狂傲绝伦之辈,只怕不肯改名换姓。”

  薛灵琼微微一哂,道:“你可听过武林中有姓施名标的?”

  华云龙想了一想,苦笑道:“或许是未出过世的魔头。”

  他心中却暗道:“那玄冥教主与爹妈均有怨仇,理当行走江湖过,只是……”

  饶他聪明绝顶,一无头绪,却是猜不出来。

  只听薛灵琼道:“那魔头犹在盛年,三绺长须,面目倒也不恶,最扎眼的穿着一袭大红长袍,教中对外称教主,自称神君……”

  华云龙陡然道:“是否‘九曲神君’?”

  薛灵琼星目一睁,道:“你怎么知道?”

  华云龙忖道:我说那根碧玉签上武功,如何与那几个仇华所施相像,果然如此,难道“九曲神君”另有传人?

  他暗念不已,道:“我见那仇华武功似是九曲宫一脉。”

  薛灵琼讶然道:“‘九曲神君’的武功,从未流传世上,华公子如何得知?”

  华云龙道:“我偶得一记有‘九曲神君’武功之物,故而得知。”

  只见薛灵琼朱唇微启,旋又闭住。

  华云龙知她是想一观,微微一笑,由怀中掏出那根碧玉签,递给薛灵琼,道:“姑娘请看。”

  薛灵琼怔了一怔,心道:“他将此物任由我看,显然是真以我为友了……”

  却又恐华云龙不过是弄手段,面庞一仰,两道秋水,澄澈的目光,投注在华云龙脸上,道:“华公子,妾身与那玄冥教’仇若海深,既有此物,可否请公子成全?”

  华云龙慨然道:“此物对在下用处不大,姑娘既是急需,就请收下。”

  薛灵琼也不客气,果将那碧玉签收入怀中,沉吟有顷,忽然忙道:“华公子之言,贱妾可有些不信哩!”

  语气神态,都益见缓和。

  华云龙楞了一瞬,笑道:“姑娘何处动疑?”

  薛灵琼道:“华公子正向玄冥教挑战,若得玄冥教主武功,岂能说用处不大?”

  华云龙“哦”了一声,道:“姑娘原来谓此。”

  薛灵琼道:“有何不对?”

  华云龙道:“非是在下自夸,击败玄冥教主之徒,易若反掌,要对付玄冥教主,则那魔头已炼至炉火纯青,想要由此寻出破绽,那是休想。”

  顿了一顿,道:“当然亦非毫无用处。”

  薛灵琼浩叹一声,道:“事实如此,则我领你之情”

  忽将那玉书签重又掏出,送至华云龙面前,道:“华公子请收回。”

  华云龙略一沉吟,笑道:“在下倒变成出尔反尔的人了。”

  摇一摇头,收回书签。

  只见薛灵琼嫣然一笑,道:“你本来就是嘛!”

  她原来无论何时,都是幽怨满面,生似永远不知天地间,复有欢乐之事,虽与梅素若的冷若冰霜有异,却同样令人感觉无法亲近,眼下灿然一笑,则是寂寞已久的芳心,骤然受到了滋润,故忍不住发山欢笑,那完全是由内心深处而起,自然而然,连她自己都未觉出,愈见出色,愈显得美艳。

  华云龙也为之欣然,饱餐秀色之余,不禁暗暗想道:她有何憾事?致今她这样本该是终日巧笑的少女,竟是满怀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