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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后余生的众人精神还都亢奋着,也不知是谁带头起哄,百十号士兵就都呜呜的喊起来。

    庞牧顺手将晏骄拉起来,替她拍拍身上的雪,朝周围笑骂道:“嚎甚么嚎,只顾捣鸟乱!”

    见他心情颇佳,众人起哄越发卖力。

    就听人堆儿里扯着嗓子道:“哎呦呦,这青天白日的,都拉上小手了!”

    众人哄笑不已。

    庞牧下意识又捏了捏。

    嗯,又细又滑,嫩豆腐似的……

    他老脸皮厚的,自然没什么,可姑娘家面皮儿薄,被人如此打趣,保不齐要恼,谁知才要恋恋不舍的松开,掌心的小手反而握紧了。

    他一愣,下意识看向晏骄,对方歪头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落落大方。

    庞牧不由得一阵狂喜,天灵盖都好像要被掀飞了,只是傻笑。

    后头廖无言和图磬联袂而来,见状不觉失笑,异口同声道:“傻人有傻福。”

    才不是因为自家家眷还在路上而嫉妒呢!

    众人笑闹一回,这才各自散去,晏骄也正好问庞牧方才的抓捕情况。

    说起这个,庞牧倒也有些感慨,“所幸准备充分,虽炸塌了半边客栈,也伤了几个兄弟,到底没有性命之忧。我已吩咐医官尽力救治,也发了抚恤银子,叫他们安心养伤。”

    晏骄惊讶道:“竟连客栈都炸塌了?”

    庞牧点头,“可不是么!第一波炸起来的时候,好些人都懵了,马都吓跑好几匹。”

    若是普通火药自然不会有这种威力,可那凶手不知何方神圣,也不知是对上次的爆炸结果不满意还是怎的,竟又在这短短几日里对火药进行了提纯!更特意将土炮内包裹的碎瓷片、石子打磨的格外尖锐,杀伤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有几个士兵太靠前,躲闪不及,直接就被炸下楼来,若不是穿着铠甲,只怕这会儿人就没了!

    晏骄听得都惊呆了,“还能提纯?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谜底只怕要过几日才能揭晓了,”庞牧显然也十分好奇,“她功夫不输一般士兵,又有土炮,更以百姓性命要挟,兄弟们为速战速决,下手难免重了些,还动了迷烟。她到最后颇有同归于尽的意思,若不是迷烟生效,老齐上去一脚踢远,咱们这会儿运回来的也只会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饶是这么着,她也把自己炸的够呛,伤上加伤,失血过多,还中了迷药,医官说怎么着也得两天后才能醒了。”

    他说的简单,也没有过多修饰,可饶是这只言片语中,晏骄也不难想象当时的紧张。

    她忍不住看向庞牧,上上下下的打量,生怕看漏了什么,“那你有没有事啊?”

    见她一张小脸儿都吓得皱巴了,庞牧便笑着高举双臂,站在原地转了个圈,“我自然没事,且好着呢。”

    他老大一个人,身上还穿着满是血污和灰尘的甲胄,偏要做出这种企鹅似的动作,实在好笑。

    “行啦,我看完了,”晏骄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洗漱更衣,等会儿叫上齐大人他们,今儿吃骨汤锅子呢!”

    本来呢,这样冷的天,合该吃点辣辣的发汗,可图磬和廖无言都是不太能吃辣的,只好先做香醇骨汤,回头再找张铁匠另打一口鸳鸯锅。

    不过也不错,这些日子大家通宵达旦的,都有些上火了,正好用温和滋补的骨汤养一养。

    见晏骄终于带了笑模样,庞牧又想起来刚才两人跌在一处的情景,心头就有些痒痒的。

    他搔搔鼻子,忽然小声道:“再给拉个手呗。”

    风太大,他的声音又太小,晏骄竟没听清,只是本能的睁大眼睛问:“什么?”

    庞牧忽然觉得心跳的特别快,脸上也热乎乎的,竟有点不大敢直视她的眼睛,忙干咳一声,别别扭扭的道:“就,拉个手……”

    之前只是他自己有这个心思也倒罢了,可如今,眼前的姑娘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表达了自己的情谊,得到回应的他狂喜之余,竟突然患得患失起来,反倒不如以前放得开了。

    听清对方的话之后,晏骄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年头的人都这么纯情的么?你好歹也是威风堂堂一个大人物,现在竟然连拉个手都要打申请?

    她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脸逗他,“那我要不给呢?”

    “啊?”庞牧的嘴角都耷拉下去了,不过还是故作无所谓的道:“那,那就不拉……”

    话是这么说,可这老大一副身躯都由内而外的散发了点委屈和失望。

    咋就忽然不给拉了么!

    唉,想拉手!

    晏骄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抿着嘴儿往前一伸手,“嗯。”

    “嗯?”庞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转折惊住了。

    然后晏骄就亲眼看着他的五官从下垂状态刷拉拉提上去,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来了。

    他咧着嘴笑了几声,有点儿紧张的搓了搓手,仿佛碰什么易碎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拉住,又飞快的瞟了下晏骄的脸色,然后才一点点握紧了。

    啊,真好啊!

    虽然是寒冬,可庞牧还是觉得好像有一朵朵娇嫩喷香的小花儿,从两人交握的手那儿迅速绽放,一路开到他心里去啦!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只觉得其实寒冬腊月也并不难熬。

    “大人成功捉了连环灭门惨案的凶手,可算大功一件呢!”晏骄笑道。

    “嗨,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庞牧摇头,“能赶紧把案子结了,大家伙儿都安心过个好年才是正经,不然这吃饭都没滋味了。”

    功劳什么的,他还不够多吗?早就封无可封,君不见圣人已经提前连他儿子、闺女的爵位都许了吗,实在无甚滋味。

    哎,等会儿,那才一子一女,可回头自己要是跟晏姑娘生多几个,岂不是不够分的?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庞大人严肃的想着,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正经挺要紧,两只眼睛就有点不受控制。

    嗯……晏姑娘这腰肢细细的,可屁股……

    “哎呦!”耳朵上突如其来的疼痛瞬间唤回国公爷的思绪。

    晏骄拧着他的耳朵,双颊泛着红晕,磨牙道:“看哪儿呢!”

    亏她才说了老实,结果一个错眼,就发现这人竟偷偷打量起来,真是的,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庞牧赶紧摇头,“没,没看哪儿!”

    晏骄又狠狠拧了下,这才撒开,又甩开他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色狼!”

    说完,竟丢下庞牧跑了。

    庞大人紧赶着追了两步,还没跑出去多远呢,齐远这没眼色的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抓着他问:“哎大人,我那刀是不是在您那儿?”

    刀个屁!

    现在谁还管你的刀!

    晚上衙门上下都加了餐,一片喜气洋洋,庞牧他们也过来吃锅子。

    骨汤熬了整整一下午,大油都撇干净了,只剩下纯白浓汤,里头又加了红枣、菌菇并三色防风驱寒滋养补体的药材,香的吓人。

    晏骄提前做了冻豆腐,炸了酥肉,泡发了木耳、银耳和其他几样菌子,又切了几斤羊肉、猪肉片,并一些个内脏,买了豆芽、胡瓜等几样洞子货清口,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往锅里下菜之前,众人先各自舀了一碗汤底慢慢喝。

    几口下去,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逐渐被驱逐,身上竟渐渐有些发汗的意思。

    廖无言便笑道:“且不说锅子,如今天寒,每日喝喝这汤也不错。”

    图磬夹了酥肉吃,难得主动在饭桌上发表评论,“这肉这么做着,滋味儿倒好。”

    晏骄笑道:“这不值什么,回头两位的家眷来了,咱们再吃锅子,再炸酥肉,人多聚在一处岂不更热闹?”

    说的两人都笑了,齐齐点头,“确实。”

    火苗不断舔舐锅底,汤慢慢沸腾起来,把里头的红枣颠的上下起伏。

    是时候下菜了。

    肉片很薄,只是夹在筷子尖儿上往锅里飞快的涮几下,待它微微变色卷曲就能入口。若是动作不够利索,煮的老了,就不好吃了。

    倒是冻豆腐可以先丢下去,慢慢地煮,不然不入味呢。

    晏骄看了会儿才想起来缺什么,粉皮啊!

    大禄朝已经有了红薯,只是才刚兴起来不久,百姓们大多做了主食,哪里会有人想到精加工?

    晏骄一边嚼着羊肉卷一边飞快的想着:粉皮咋做来着?

    齐远龇牙咧嘴的吞了一块满是汁水的冻豆腐,又喝一口酸甜冰凉的山楂饮,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笑道:“可算抓着了,这一个月来都急的什么似的,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嘴上都起了好几个大泡,如今总算能喘口气。”

    大家纷纷点头,显然深有同感。

    前些日子辛苦,厨房也有意改善伙食,赵婶子的厨艺生生给逼的进步不少,可因为大家都心神不宁,根本尝不出味儿来。

    如今重担放下,总算是有心情生活了。

    晏骄往锅里下了几个鸡肉丸子,“旁的也就罢了,可竟是个女人,实在是意料之外。”

    那样的身手,那样的狠辣,大家都本能地以为是个男人了。

    “谁说不是!”齐远拍着大腿道,“前头那证人也不知怎么看的,生生给咱们带跑偏了,要不是那什么狗鼻子有两下子,回头咱们只盯着男人们,谁知得抓到猴年马月去!”

    “第一眼你认出来了?”图磬戏谑道。

    齐远一时语塞,砸吧下嘴儿,挠头道:“这倒也是。”

    他们这提前得到消息的见了,头几眼都没敢认呢,更别说是匆匆一瞥的证人了。

    廖无言没去现场,倒也听得入神,笑道:“既如此,大人还需重奖那狗鼻子。”

    庞牧也笑着点头,“自然,你们都是知道我的,英雄不问出处,只管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今他立了功,赏银自然少不了。”

    廖无言颔首笑道:“回头其他人见了,必然十分艳羡,又见大人您言出必行,说不得也要使出浑身解数的为衙门做事。如此一来,不仅咱们有了耳目,他们有了正经活计,自然没空继续为祸乡里,当真是一举两得。”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是。

    庞牧失笑,“我却没想的先生这样远,不过若果然能有个好结果,倒也不错。”

    晏骄还没见过凶手,插空问道:“凶手果然女生男相?”

    庞牧替她捞了一大勺肉,又把装着姜枣茶的杯子续满,“不错。”

    南方人身材本就略矮小些,偏她又生的粗壮,眉眼粗糙,满身肌肉疙瘩,莫说如今天冷穿得厚实,看不出什么身材,只怕就是夏天,也没多少人会第一眼就把她看做女人。

    晏骄顺着他说的使劲想了一回,到底想不出,不觉摇头失笑。

    “对了,那赵光耀如何了?”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位伪善人,“弄清事情始末之前可千万别跑了。”

    “跑不了,”庞牧胸有成竹道,“韩老三和我的人都在盯着,咱们抓到人的事他还不知道。”

    头两起案子被公示各处,可第三起一来时间紧,二来百姓们已经足够警惕,若贸然公开只会徒增恐慌,庞牧便做主按下不提。

    今儿他们出去抓人也是打的别的幌子,是以城中百姓只以为是哪里来的狂徒,又见被抓的是个女人,还真没几个往连环杀人案上考虑。

    众人边吃边聊,气氛热烈,待到七、八分饱时,又取了一扎手切面吃了,因锅中已有许多肉汁,滋味醇厚,用来煮面再好不错。

    三天后,凶手醒来,案件正式进入最后的审理。

    根据律法规定,案犯抓捕地官员有权即刻提审,也可以等到原案发地官员来了之后一并审理。

    因本案牵涉地点多且分散,广印知府短时间内根本赶不过来,最后只有云汇知府屈文清陪同审理。

    凶手伤的确实很重,一条腿被炸的血肉模糊,这会儿动作稍大了还在渗血,右臂直接炸掉了一截,小半个下巴也紧紧裹了纱布,瞧着很是吓人。

    短短三天根本不足以养好伤,庞牧倒也没勉强,直接就在病床边审案。

    得知齐远救了自己之后,她沉默许久,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杀人偿命,你们便是这会儿救我,我也活不久,何苦来哉?”

    确实是滇阳一带口音。

    “你是犯人,该不该死,该怎么死,本该由法律决定,”庞牧淡淡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怒急攻心便恶狠狠杀几个人,完了之后一刀抹了脖子算完,那还不乱套?又将朝廷法纪置于何地!”

    做下数桩大案,害几十名无辜人惨死,惹得百姓们惊慌失措,哪里能这么便宜就叫她死了?

    “朝廷?法纪?”他只是实话实说,却不想那凶手反而冷笑起来,眼神阴毒道,“若果然有朝廷,有法纪,我又何苦亲自动手!”

    众人飞快的对视一眼:有故事!

    屈文清是头一次面见庞牧,对他万分推崇,哪里听得了这话?当即不悦道:“此言差矣,难不成天下皆是昏官?即便当年负责此案的官员不得力,可这位庞大人却及能干。”

    那人憋了半日,忽然道:“我可以从容赴死,保证绝不自寻死路,好叫你们明正典刑,可有一条,那位赵大善人一定要死在我前头!”

    “我要亲眼看着他死!不然我死不瞑目!”

    屋里众人都安静下来,听这名自称刘娇秀的女子缓缓道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刚一报了名号,大家的表情便不免有些微妙:

    就这个身板,这个凶性儿,到底哪儿娇,哪儿秀了!

    刘娇秀家里兄弟姐妹九人,根本养活不起,爹娘一早就把她卖了。她儿时倒还颇有几分清秀,原本人贩子是想放在手里调理几年,再卖与大户人家做丫头。

    可人算不如天算,刘娇秀越长越歪,六七岁时,已经比他手中许多小子们都健壮粗糙了!

    人贩子也傻了眼,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将她当做赠品一般,随手卖给一户人家。

    “我的主人,实在是很好的人,”说到这里,刘娇秀脸上这才有了点带着追忆的温暖,眼神也柔和起来,“那时他们才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男的高大威猛,女的温柔和气,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旁人都笑话我,可他们却觉得我很好,给我吃,给我穿,还教我功夫,简直拿着我当自己的孩子!”

    庞牧忽然出声问道:“他们姓甚名谁,作何营生?”

    刘娇秀说:“男主人叫刘方,女主人却没得姓名,只是偶尔听男主人唤她阿雯,下头人也只叫夫人。他们平时带着几个手下做些走南闯北的买卖,也顺道打家劫舍,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众人:“啥?”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主人?

    然而刘娇秀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始终坚定地认为,这对让她吃饱穿暖又有了全新人生的夫妻,便是自己一辈子的恩人。

    “那一年,他们又带着我北上,偶然遇见了出来讨生活的几个人,见他们可怜,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将这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收了!”说到此处,刘娇秀眼睛都红了,浑身发抖,身上几处伤迅速渗出血来。

    一旁的医官见状赶紧上前,重新洒了药粉包裹。

    “当年他们那样落魄,身无分文,过得连狗都不如,是我家主人!给他们饭吃,带他们发财!他们本该感恩,为主人出生入死!”

    “我十三岁那年,主人家里终于添了小公子,”刘娇秀满脸温柔的说,“两位主人也攒够了银钱,便决意回滇阳老家安心度日,教养孩儿。”

    图磬不由得低声冷笑,还安心度日,教养孩儿,再教一个伪装成商队的劫匪出来吗?

    “那几年真是我最快活的日子,”刘娇秀感慨道,忽然眼睛里又迸出光来,“老天有眼,不甘心叫我两位主人明珠蒙尘,第二年,竟就在我家主人买的一座山里发现了金矿!主人大喜,带着我们学习勘探开采之术,很快便积累了巨额财富。”

    “后来,也不知哪儿来的野人,对我家主人说了什么,他忽然召集部下,说他之前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国家危难,周边诸国虎视眈眈,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他决意将金矿献给朝廷,以作兵马之需。还说他也想投军,又叫下头的兄弟们一起。”

    “我实在不懂这些,可只要是主人说的,我便听从。”

    “但赵光耀这些畜生,托我家主人荫庇,过了几年人模狗样的好日子,早就失了性情,哪里舍得放弃?从军苦,一去九死一生,他们哪里敢!”

    “奈何主人威望甚高,饶是他们心中不情愿,也知反对无望。”

    “主人一生英明,唯独信错了人!”刘娇秀咬牙切齿道,“赵光耀那四个狗杂种眼见着金矿留不住,主人竟还真采买马匹,准备带着兄弟们投军去,竟起了杀心!”

    “他们在兄弟们的饭菜里下了药,当晚便杀的杀,烧的烧!还,还将已经身怀六甲的女主人给,给轮番糟蹋了!”

    “我命大,他们戳了我七刀都没死,趁乱爬了出去,落入河中,被一上山砍柴的老伯救了。接下来几年,我一边养伤,一边眼睁睁看着赵光耀等人摇身一变,成了大财主!”

    “我实在看不下去,也知自己势单力孤,一时半刻奈何不得,索性报官,谁知那时的官儿已经被他们收买了,非但不审理,反而倒打一耙,要置我于死地!”

    刘娇秀冷笑连连,眼神阴毒的说:“我当时便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必要手刃这些贼子,给我主人,给上下六十七名兄弟报仇雪恨!”

    因本案前后牵扯十数年,滇阳本地知县都换了四五个,查起来破费工夫。

    庞牧一面写了奏折,一边又给西南的旧识飞鸽传书,托他们代查,另一头,便直接命人将赵光耀拿了!

    一开始,赵光耀只是矢口否认,可一看到刘娇秀的脸便瞳孔剧震,脱口而出,“你,你是人是鬼!”

    早在传王庆和刘知文被杀时,他就猜到是有人来复仇了,可他猜了一圈,竟没想到是在他们看来早就作骨化灰的刘娇秀!

    “赵光耀,你这杀主背信的王八,合该老天有眼,留我一条命,代我家主人看你遭受报应!”刘娇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既快意,又悲痛,一张脸都扭曲了。

    她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将半张脸都染红了,合着外面阴霾的天和呼啸的狂风,可怖至极。赵光耀突然一股寒意上头,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鬼,你是鬼!”

    “对,我就是鬼!”刘娇秀猩红着双眼大吼道,“我就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厉鬼,来取你狗命!”

    案子尘埃落定时,已至腊月二十三,圣人亲发圣旨,判原滇阳县令,今礼部侍郎斩立决,又将赵光耀抄家问斩,家中知情者一律斩首,其余人等或杀或卖,皆有庞牧酌情处置。

    赵光耀父子三人砍头那天,几乎大半个都昌府的百姓都来了,那些多年来受他们欺压折磨,却无处控诉的百姓们纷纷痛哭出声,对着庞牧磕头呼喊,又捡起地上石头,狠狠对着这几个人面兽心的混账砸去。

    与他们相比,还没来得及杀害本地居民的刘娇秀,反倒更清静些。

    亲眼看着赵氏父子的头颅落地,颈子里滚烫的血冲出半人高,冷硬如刘娇秀也不禁对着青天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主人,你们看见了吗主人!”

    “我报仇了,我替你们报仇了啊!”

    刘娇秀死了,死在这距离她最留恋的地方千里之外的陌生县城,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心。

    事后,晏骄不止一次的跟庞牧说起她口中那位主人,若是没有赵光耀四人,究竟会是何种光景?

    “古往今来,多有土匪出身的名将,”庞牧很冷静地说道,“此人心狠手辣,却也有勇有谋,若果然能履行带手下部众参军的承诺,或许……”

    他没说下去,因为即便说了,也都改变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