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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亮在衙门里仔细说了细节,又依言去跟画师做了嫌疑人画像,这才闷闷不乐的回到飞虎堂。

    一路上,还有好些熟悉的商家、百姓笑着同他打招呼:“呦,三当家回来啦?”

    “瞧着人越发精神了。”

    “这条猪腿拿回去吃啊!”

    “我家小子这个月去找你拜师啊,哎呀,也不是外人,这只鸡拿着,拿着!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

    宋亮一边走一边推辞,顺便还帮一个老妇人把货车推到阴凉底下摆好了,转身就被塞了个粉扑扑的桃儿,这才挂着满身的“盛情难却”回家。结果一进门,就见不少兄弟一瘸一拐哼哼唧唧的。

    这是……他不在,被人踢馆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已经有眼尖的瞧见他,十分欣喜的朝里头大声喊道:“三当家的回来了!”

    以堂主周鹤为首的飞虎堂众人俱都高兴的迎出来,拉着他左看右看。

    “好小子,出去一趟瘦了好些!”

    “兄弟们盼你盼的,那叫什么来着?啊,望眼欲穿啊!”

    “怎么才回来?”

    汹涌的热情将宋亮淹没,他被簇拥着来到里间大堂,坐在属于他的第三把交椅上,先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毛桃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这才十分忧伤的摸了摸光滑的把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趟挣的银子给人抢去了。”

    周鹤笑容一僵,众人闻言纷纷拍案而起,怒道:“什么,竟然还有人胆敢抢劫我们飞虎堂的人?!”

    “点子扎手?竟连三当家你都敌不过?”

    “实在太可恶了,绝对不能放过他!”

    有心思细腻的喽啰急忙问道:“三堂主,报官了吗?”、

    宋亮老实点头,“我就是先去报官才回来的。”

    以周鹤为首的飞虎堂众人纷纷点头,明显放下心来,“对对对,出了事要第一时间找官府。”

    “报官就好,报官就好,想必不日就有消息了。”

    “是,一定要让那些个厮受到律法的严惩!”

    见大家都十分愤怒而克制的谴责着身份不明的歹徒,堂主对他们的觉悟和积极主动性非常满意,见缝插针的教育说:“裴大人告诉我们要相信朝廷,如今他虽然不在了,但他老人家的金玉良言还是要遵循的。咱们虽然是江湖中人,但也要守规矩走流程,千万不能叫外面的人看轻了,说咱们是无脑莽夫!”

    不知道的人听了,指不定要以为那位令人尊敬的裴大人已经仙逝了……

    一群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纷纷点头,显然都非常认同。

    稍后,众人散去,周鹤与副堂主彭彪才细细问了经过,听明白原委之后也是半晌无语。

    彭彪又急又气直挠头,把桌子拍的啪啪响,“之前我就说我婆娘的妹子不错,你几次三番的推了,这可倒好,偏去外头给人骗了。”

    宋亮一听就小声嘀咕,“二嫂那个样儿,她妹子……我不要!”

    彭彪把眼一瞪,还要再劝,头大如斗的周鹤忙伸开胳膊往两边一推,熟练的打圆场和稀泥,“大热天的,都少说两句吧,听的人头晕上火的。”

    这俩小子,啥时候能叫人省点心?他也才不过四十岁的人,可每每早起都能在枕头上收集到好多头发。发妻也时常抱怨,说再这么下去,他的发簪都快簪不住了……

    “如今衙门接了案子,我们也可以暗中帮忙打听着,这里是咱们的地界,难不成还能叫他们跑了?”周鹤到底是大哥,说话就是靠谱,三言两语就把本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的宋亮给安抚住了。

    宋亮嗯了声,忽然又问自家堂主,“大哥,你知道咱们这的知府换人了吗?”

    “你一走四个月都知道换人了,”彭彪就大咧咧道,“我同大哥整日守在这里,怎么可能不知?”

    周鹤点头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还没寻个合适的由头前去拜会。对了三弟,你才从那里回来,他长什么样?是不是老裴大人那样和气的人?好不好相处?”

    听说朝廷的官儿都挺瞧不起他们武人的,裴老大人是个例外,可千万别一换人就把如今的大好局面弄僵了。

    什么样?宋亮眨巴着眼,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张满是威严的脸,想了半天才非常谨慎的说:“跟老裴大人不大一样,但好像也不难相处。”

    听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周鹤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等听了后半句,便又松了一口气,搓着手道:“不难相处就好啊,咱们还指望更进一步哩!”

    他回头看了外头演武场一众干劲满满的兄弟,脸上洋溢着名为希望的光辉,“这一批里多有好苗子,等咱们练出来,我就去探探路子,看能不能借借以前老裴大人的光,再试试往衙门甚至是禁军里输送些个人才。”

    中央禁军他们是不敢指望了,可地方上也有驻扎,或者直接是地方军,那门槛就低得多了,若能进去,混个小官儿当当,当真是光宗耀祖。

    如今世道变了,吃江湖饭风险高,而且还很难混个温饱,哪里比得上进朝廷和衙门口里端着铁饭碗?体面光鲜还稳定,姑娘们最愿意嫁这样的汉子了!

    做堂主,他很有必要替兄弟们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包括终生大事。

    不过自家三弟……确实是失算了!

    “大哥,我不在期间,有什么事吗?”宋亮关切的问道。

    “你别说,还真有!”经他一提醒,周鹤总算想起来前儿被人踢馆的事儿,忙三言两语说完了,又拍着大腿唏嘘道,“可惜当时你不在,不然指定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打过是不可能打过的了,但习武之人不就应该在不断与人交手中学习进步吗?自家三弟是他们几个兄弟之中天分最高的,若果然能与那人交交手,说不定也能长进不少呢。

    宋亮一听,果然也遗憾非常,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总觉得大哥口中形容的那个人莫名有点耳熟。

    是不是在哪见过?

    ——

    这是庞牧转文职以来第一次遇见的扎火囤案件,他表示十分重视,打发走了宋亮就叫人开了例会。

    因晏骄一次次的出色表现,如今大家已经将她定位为半个刑侦人员,每次例会都有一个固定座位,如今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庞牧右手边。

    听庞牧说了宋亮的报案过程后,饶是晏骄见多识广,也不禁有片刻错愕。

    那话怎么说来着?

    我抽烟我喝酒我泡吧,但我是个好女孩儿;

    我纹身我练武我吓人,但我是个守法公民……

    她突然就有点体会到日本黑道分子企业化合法经营,卖糖块、卖表情包创收的感受了呢。

    庞牧插着腰分析说:“那个骗子团伙已经知道宋亮的底细和身份,想必也胆战心惊,必然不肯在城中多呆,只怕这会已经出城了。我已吩咐下头的人将宋亮描述的画像分发下去,又做了几样伪装图例一并画了,想必过两天就能有消息了。”

    图磬点头道:“属下已分派人手四处查探,如今是夏天,他们能做的伪装有限,应该不会太难。”

    天气这么热,大家都能穿多少穿多少,身上大凡略多点东西都会让人觉得奇怪。而且又容易出汗,伪装很容易被冲刷掉,故而对于擅长伪装的人士来说,无疑非常影响发挥。

    但是冬天就不同了,大家都能穿多少穿多少,裹成熊也不会叫人多看一眼,天时地利,显然是个极其有利于想象力和创造力发挥的季节。但对于衙门追逐人员来说,无疑是噩梦……

    如今受害人又积极主动的配合,己方堪称占尽优势,如果还不能尽快找出那一伙人的行踪,实在对不起身上的官袍。

    不过话说回来,捉奸捉双、捉贼捉脏,就算回头他们抓到了人,钱这玩意一花出去就找不着了,万一他们不承认也是个问题。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在,单纯有宋亮的口供,不足以为凭啊!

    最要命的是,更何况他还被人按着画了押,说那些东西是他主动赠予的,人家完全可以说他是当时财迷心窍双手奉上,结果提上裤子之后翻脸不认人……这就很麻烦了。

    廖无言都不知是不是该佩服那骗子团伙办事缜密了,“如此看来,还是拿个现行最合适。”

    哪怕定不了以前的旧案,可好歹能用新案惩治一二。

    话音刚落,众人脑海中好像突然就有个小人儿极其轻微的拨动了一下弦!

    众人飞快的交换下眼神:

    啊,何等熟悉的场景,何等熟悉的走向!

    不光他们,廖无言说完后自己都后悔了,直接干脆利落道:“想都别想!”

    以前自己已经被这群崽子坑的去勾引了一回妓女,难不成如今还要去勾引骗子?

    庞牧笑得十分憨厚,搓着手道:“瞧先生您说的,好像我们逼您什么了似的。”

    廖无言冷笑着白他一眼,你们是没说,可心里想的明白儿的!

    如今他夫人孩子都在呢,怎能再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齐远忍不住怂恿说:“可先生啊,这事儿确实得拿个现行才好啊!如今他们一朝得手,谁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会干下一单买卖?被动等待不是咱们庞家军的做派!可咱们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办这事儿又必须得叫个信得过的人去……你瞧瞧大人,再瞧瞧我,再瞧瞧老图,他都不是这块料啊!哥几个又蠢又不懂得见机行事,关键是浑身匪气,傻子也知道不会上钩了。”

    齐远虽然平时二傻子似的,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备用选项堵死了。

    正如他所言,庞牧常年纵横沙场,久居人上,一身气势什么都遮掩不住,瞎子也不会主动上前送死。

    齐远一身猴儿气,两只眼睛里恨不得蹦出精光来,指望他装傻?

    至于图磬,到底是从小大家子里长起来的,恨不得骨头缝里都透出富贵来。能打能杀但也有小脾气,如今外出办案还有点娇气呢,偏年纪又最小,大家都爱多照顾一把……

    而且说白了,图磬跟宋亮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凡将宋亮定位目标的惯犯团伙,就绝不可能招惹这样的公子哥儿。

    还有齐远说的另一点,就是这事儿目前的主动权并不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

    若是那伙骗子动作慢,尚且在附近徘徊倒也罢了,可万一对方突然逃窜后决定金盆洗手了?又或者是要潜伏上个三年两载的再干,难道他们也等那么久?

    他们毕竟初来乍到,虽然裴老大人是个好官,但水至清则无鱼,谁能保证下面的人都如他一般干净耿直信得过?

    廖先生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心中一刻不停飞快的将手头的的人都挨个儿,然后……

    “让卫蓝去吧!”

    众人:“……您说啥?”

    那不是您老人家破例收的心爱徒弟吗?这就眼睛不眨一下的推出去了?

    廖无言微笑着扇扇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漫不经心道:“一味闭门读书不可取,他还年轻,是该多些历练,提前体会下生活的艰辛和官场的残酷。”

    众人:“……”

    那什么,人家卫秀才年幼失秙,丧父丧母还被亲戚赶出来,后来又经历如此种种,人生已经足够多舛好吗?

    不过……

    庞大人当即非常严肃的表示,天地君亲师,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外人罢了,既然师父都决定了,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晏骄:“……”大人你真的不是在暗自庆幸吗?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然后大家就热烈的讨论起即将到来的舞狮大会。

    峻宁府的好武体现在方方面面,其中之一就是立秋时连续三天的舞狮大会。

    城中有名有姓的武馆自然要参加,其余商铺、家庭等等任何组织,甚至是府学,只要乐意,都可以报名,最终获胜者非但有丰厚的奖金和勇士称号,而且还能保留一年金狮头,可以说面子和实惠全有了。

    听说好多在舞狮大会上表现出色的未婚男女,往往大会结束后就能迎来好姻缘……所以是男女老少都最为关注的节日。

    晏骄不禁感慨其功能之全面。

    原本大家还觉得奇怪,舞狮就舞狮吧,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怎么就跟勇士挂上勾了?

    可等弄明白规则之后,顿时肃然起敬:

    峻宁府的舞狮是要在遍地梅花桩上进行,全程不能落地,而且当日还要搭建一座四层楼那么高的高台,舞狮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施展各种功夫抢红,并阻止其他队伍抢红!

    晏骄瞬间联想起现代看过的黄飞鸿系列,并深刻怀疑这些习武之人的脑回路都是一样的。

    依旧负责治安的图磬图同知皱眉道:“每年在这个舞狮大会上受伤的人不计其数,早年还有死了的,也就是裴老大人来了之后加以约束,他们才算是收敛了。今年是头一年,又近在眼前,只有二十来天,许多事情千头万绪,咱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上手。”

    庞牧抱着胳膊仔细看着峻宁府城地图,快准狠的点了点几个位置,“那几日出入车马人流必然翻番,这几处要加倍防范,马虎不得。尤其是扒手、盗贼,甚至是拐子,更要格外留心。对了,稍后老图留下,同我一起见见衙门里的两位捕头和其他几个人,先把脾气和路子摸一摸。”

    图磬抱拳领命。

    庞牧想了下,又对廖无言道:“有劳先生等会儿跟卫秀才说一说,大河暂且留下,另拨小四小五暗中保护、往来传递消息……”

    大河忠心有余,机变不足,贸然跟去反而容易拖后腿。

    如今小六小八除了听他差遣外,基本上专供晏骄驱使,倒不好再拨往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