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蛟的头枕在何方胸口睡得还挺香的,可能是已经熬了一宿的缘故,何方没再瞪着眼睛挺一夜,迷迷糊糊地睡着,偶尔也会突然醒一下,就这样不安稳地睡了一夜,居然还做了个梦。
这个梦做得很累又模糊不清,梦里有挥之不去的浓雾,有漫无尽头的石阶,还有淡粉色的流光幻化成漫天飞舞的白色玉兰花瓣,不知道是谁温声对他说:“何方,我等你回来。”
睡醒之后何方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他必须要出门,但蛟蛟现在的状态根本离不开他,他看着同样坐起来正在看着他的蛟蛟,温声问:“我今天要出去,但不是那种很愉快的出行,你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家等我?”
蛟蛟从长长的睡衣袖子里伸出手来拉住了何方的衣摆。
何方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他笑着:“知道了,那你现在得起床了,去洗个澡,我们吃个早饭就出发。”
蛟蛟点点头,下床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盯着何方,很认真地说:“我没有黑色的衣服。”
正在枕头底下胡乱摸着找手机的何方动作一顿,他缓缓地回过头来,有点无奈又有点高兴:“你好像真的恢复一些了呢,都能看到我的想法了。”
蛟蛟也不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就转身走出卧室了。
每一天都是极其普通的一天,但人们的希望、幻想、牵绊和爱赋予了这些普通的日子特殊的定义。
今天是何方爷爷的祭日,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其实他对爷爷的记忆并不是很深,不过他有一个小木马,听奶奶说那个小木马是爷爷亲手给他做的,这已经足够温暖何方心里对爷爷的记忆了,起码比整年忙在国外已经几年没有跟他通话超过3分钟的爸妈要更有亲情的感觉。
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妥当的何方给奶奶打了个电话:“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荣幸邀请全市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士一起出去走走再共进午餐呢?”
何老夫人笑了半天才说话:“臭小子,你就邀请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士一起去墓地走走?难怪你找不到你朋友!”
“别这么说啊奶奶,您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男人,要陪您去看望生命里最最重要的男人,这多温馨啊。”何方继续贫嘴。
何老夫人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他最最重要个屁,死了多少年了哪还有我大孙子重要,也就是我专一,还惦记着他这个破老头。”
“哎呦奶奶,您不专一难道还想来一段黄昏恋啊?这么新潮的吗?说正经的啊,我订了两束花,您就甭买了,今年您给我爷爷蒸小包子了吗?”何方的爷爷生前最喜欢吃何老夫人包的包子,每年他们都会带一些去墓地。
何老夫人笑着:“蒸了蒸了,天还没亮我和陶妈就起来准备了,一会儿带过去估计还是热的。我前些日子梦到他说饿,给我心疼的,今天蒸了整整两屉,让他吃个够。”
一个去世多年的人仍然被挂记着被怀念着被担心着,这大概就是爱情了吧。
何方眯着眼睛看着清晨的阳光打在纱帘上,每年爷爷忌日这天都是不错的好天气呢,不过奶奶每次从墓地回来都会一边擦汗一边骂爷爷不为她着想,他笑了笑:“奶奶,我一会儿…会带着蛟蛟一起去,她最近出了点意外,我把她自己放在家里不放心。”
何老夫人假装叹息:“唉,你爷爷多希望能看到孙媳妇啊,可惜了,宝贝孙子笨,还没追到呦。”
听到奶奶没有异议何方就彻底放心了,顺着她的话让她挖苦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断。
蛟蛟没有黑色的衣服,何方带着她去商场选了一件,她穿着黑裙子神色淡淡地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何方还以为她完全恢复了,等走近了看到她歪着头笑的时候才发现有点空欢喜的意思,也是他有点心急了,鋈乐都说了怎么也需要十几天才行,这才第五天呢。
哪怕她现在每天一心一意地跟着他,甚至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何方也还是希望她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希望看到她好,希望看到她眉眼间带着大妖的骄傲。
何方陪着奶奶站在墓碑前跟爷爷叙旧,他觉得他这个遇到事情就想贫几句缓解负面情绪的性格大概是随他奶奶,老太太这会儿已经从每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的琐碎日常说到打太极遇到的帅气老头了,要不是去过阎王殿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他都怕他爷爷总骨灰坛里爬出来跟她理论,好在简单说了几句之后老太太终于崩不住了,抹着眼泪回忆起两个人的过往。
何老夫人眼眶微红,最后索性坐在了墓碑旁,带着皱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碑上的字,就像是清晨妻子为临行上班的丈夫抚平衣领那样,温柔的,饱含深情的,她摸了摸何方爷爷的照片,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你看你,还这么年轻,我越来越老了,白头发挡不住地长出来,越来越丑啦。”顿了顿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再等等我,我过两年就该来陪你了。”
站在一旁的何方不满地叫了她一声:“奶奶!”
何老夫人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鬼叫什么!我这不是吓唬他呢么,不吓吓这个破老头,他要是在下面找小的怎么办?”
何方无语地转过脸去不再看这份阴阳相隔的思念,奶奶说自己老了的时候他有点心酸,人都会老,这有那个站在树下的女妖永葆青春。
但一个人这么静静地看着时光流逝,一个人经历着无数场物是人非,一个人徘徊在不同的时代里,真的不会孤单吗?
何方把目光落在蛟蛟身上,今天大概是她受伤以来离何方距离最远的一次,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蛟蛟一直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边突然站在离他100来米远的树下他还有点不适应,看着蛟蛟乖乖地站在树底下等他,何方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茂盛的大榕树像一朵绿色的蘑菇,黑色的裙子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放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墓地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在她的眼里人死后的归处并不是这里,在她眼里也许死亡也并不是一个人的终点,所以…她一直在等着太子何方回来吗?
何方甩了甩头,对自己最近动不动就悲春感秋的矫情劲儿有些不满。
何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叙完旧了,转身看见何方盯着蛟蛟的身影发呆不禁轻声咳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何方后背上:“就才这么一会儿,就像个变态似的盯着人家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
何方嘶了一声对着墓碑就喊:“爷爷您看奶奶啊,她也就跟您面前扮柔弱,打我打得疼着呢,还骂我是变态。”
何老夫人恐吓似的又扬起了手,如愿看到何方噤声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才笑着说:“你说你,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追个姑娘这么墨迹,这都多久了还没成功呢?”
何方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要是个普通姑娘他也没准儿就成功了,但这是个一生气就能引起一场地震还敢往闪电上撞的姑娘,而且人家心里还有忘不掉的白月光呢,怎么不得慢慢感化她啊。
这么一想何方顿时就有底气了:“奶奶,您不懂,我正在用爱和包容感化她,这事儿得慢慢来。”
“年轻人有耐心是好事儿,也不是催你,追女孩子要拿出真诚来,别弄那些虚的浪漫,你爷爷当年就是用真诚打动我的…”
何老夫人给何方讲完了一整套她的恋爱经历才放何方走,她没有跟何方他们一起吃午饭,虽然没有多问,但精明了一辈子的何老夫人还是看出了蛟蛟跟之前有点不一样,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一辈儿的人就不跟着瞎掺合了。
不知道电视里那些神啊仙啊的一受伤就需要吸收天地精华这个想法对不对,但总在家里憋着也不好,何方和蛟蛟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他准备带着蛟蛟在小区里溜达一圈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再回家。
何方自己的时候也整天忙着加班什么的几乎没在小区里溜达过,但不得不承认小区里建设得还挺不错的,还有喷泉和花园,绿树成荫走在树下也晒不到,悠闲地在小区里转了一圈,走到一家小超市门口时蛟蛟拉了拉他的衣摆,何方回过头看到她正盯着一个坐在超市门口的小朋友看。
确切地说,是盯着小朋友手里的一盒五颜六色的冰淇淋。
蛟蛟直勾勾的眼神快要把人家的冰淇淋看穿了,何方笑了笑:“想要?”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歧义,轻咳了一声改口道:“想吃冰淇淋?”
看到蛟蛟点头何方掏出手机领着她走到小超市门口的两个大冰柜前:“选吧,想吃哪个都行。”
蛟蛟眨巴着眼睛在两个冰柜里扫来扫去,又扭头看了看那个小朋友手里的冰淇淋,这个小动作被何方捕捉到之后他有点担心,她不会像网上说的熊孩子似的专门抢人家手里的吧?再看看那个小朋友瘦弱的小身板,啧,可能都不够蛟蛟一根手指头的战斗力。
好在蛟蛟虽然这阵子有点幼稚但还算规矩,打量完之后又在冰柜里认真地找起来,最后从冰柜的角落里翻出一桶跟人家小朋友一模一样的冰淇淋才罢休,何方好笑地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领着心满意足的蛟蛟往家里走。
这个冰淇淋长得还挺有意思的,一个跟大杯星巴克的杯子一样大的透明盒子里装了很多支五颜六色的mini小冰棍儿,蛟蛟吃得比较慢,到家的时候盒子里还有个4、5支的样子,她把冰淇凌盒子递给何方径自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这是让他帮忙拿着的意思?
何方举着盒子晃了晃,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猜测着:粉色是草莓味的还是西瓜味的?绿色呢?青苹果味的还是哈密瓜味的?黄色是橙子味的吗?紫色的肯定是葡萄吧?
天气挺热的,在小区里走了一圈的何方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手里的透明盒子传来一丝丝清凉,水果的香味儿从盒子里传出来,何方嗅了嗅,嗯…要不…吃一支?还有好几个呢,少一个没准儿她都发现不了。
那就吃一个吧,吃哪个呢?何方看了一圈儿,拿了一小支黄色的出来放进嘴里,嗯,果然是橙子味的,还挺好吃,就这么个拇指大小的玩意儿何方一口就咬碎了,冰激淋含在嘴里抽出小棍往垃圾桶里一丢,很好,毁尸灭迹。
蛟蛟换了短裤短袖跑出来坐到何方身边,何方装模做样地把冰淇凌递了过去:“快吃吧,一会儿都化了。”
蛟蛟看着冰淇凌的透明盒子没动也没说话。
何方心里有点打鼓,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不吃了吗?要不要放冰箱里想吃了再拿出来?”
蛟蛟依然没动也没说话。
何方心想完了,她肯定是发现了,小声说:“蛟蛟,我吃了一支黄色的,真的就吃了一支。”
蛟蛟嘴角一耷,眼眶瞬间就红了,嘴里嘟囔着:“只有一支黄色的。”
何方傻眼了,对着蛟蛟这个要哭不哭的表情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解释:“只有一支黄色的吗?那么大一盒只有一支黄色的?对不起蛟蛟,我不知道,我下楼再给你买一盒,你别哭啊,别哭啊!憋住了,对,你一掉眼泪我心脏抽着疼,我这就下楼给你买…”
何方说着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蛟蛟拉住了他的衣摆,眨巴着眼睛凑了过去,她吸了吸鼻子,有点难过地问:“黄色的是什么味的?”
何方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橙…”
话被蛟蛟的动作打断了,她一只手扶在何方肩膀上,一只手拄着沙发,跪在何方腿边突然凑了过来,身上的裙子领口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垂了下来,锁骨上带着一点汗水,像是浸了温暖春水的月亮,她的小鼻子轻轻在何方的嘴上闻几下:“橙子的味道。”
何方向后仰着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蛟蛟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她自己的嘴唇,她的腿紧紧贴在他腿上,他甚至感受到她的体温隔着夏款裤子薄薄的布料传了过来
何方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冰淇淋死不能复生,你…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