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海岩黑羊亦舒不负责前妻明星帅哥不要找我碴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外国 > 德川家康2·崛起三河 > 第三十四章 阿万出逃

  大久保忠胜巧妙地说服蜂屋半之丞和渡边半藏归降,以此为转折点,一向宗的暴乱逐渐被家康平息。

  当得知半之丞等人都不曾受罚,本多弥八郎也随之归降;而那些煽动者眼见无利可图,也树倒猢狲散,不知逃往何处了。

  永禄七年二月二十八,降将们于上和田净珠院宣读了祈愿文,然后提交至家康处。那些三河的僧侣也悉数得到赦免。三月,家康的领民们匆匆忙忙开始了农耕。在处理后事的过程中,家康的生母於大夫人和於大的妹妹——家老石川家成之母妙西尼,在暗中相助。於大为了家臣,反复劝说儿子;而妙西尼则为了信仰,为了不让任何一座寺庙被摧毁,苦苦哀求家康。而对于平息此事起到了直接作用的,乃是大久保常源忠俊和大久保一族之首新八郎忠胜。

  大久保家族虽然信仰日莲宗,但他们却能跳出信仰的藩篱,为了世人的现世之福而战。常源声如洪钟,向家康道:“看我的薄面,请饶恕他们吧。”冒险求情,乃是他看到暴乱的背后有今川、武田的支持。“敌人想让我们松平氏自相残杀,怎能轻易上当?”

  暴乱者根本没有想到,信仰日莲宗的大久保家族会为信徒乞命,“不能自相残杀。否则只能两败俱伤。”常源的诚意深深打动了众人。

  此事令松平人成功地转祸为福,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家康从中得到的最大收获,便是心中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信仰问题的实质。他强忍被家臣背叛的屈辱,为平息暴乱费尽心思,几乎是使尽手段。他发誓:无论今后发生何事,决不在家臣们面前有一丝软弱之态。

  人们会因为从别人身上看到相似的脆弱而欣慰,认为那是“人之常情”。然而,当他们发现可堪依赖之人的软弱时,心底便会动荡不安,心灵也将无所皈依。我是否也会软弱?家康深深反省。于乱世之中立国,必须强而勇。如此才可聚众心于一。

  三月一日,家康携祈愿文,前往二道城看望母亲於大夫人。他想亲口告诉母亲,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并衷心向母亲致谢。於大虽然住在二道城,但是按例,却是使用城主的卧房。紧接着酒谷的河堤,围着绿水荡漾的壕沟,可以看到百姓们汲水,一派春天的景色。

  得到通报,於大亲自监督众人洒扫卧房,然后一直迎到河堤上。

  家康只带着神原小平太,神情颇为轻松,他对这一带并不熟悉。但对于於大,这里却有着幽远而沉刻的记忆。

  在此城中,她迎来了十五岁的春天,在这里,她把从刈谷城带来的棉花种子播下去。多年过去,泥土仍然芬芳,但丈夫广忠几乎从於大的记忆中消失了,只有他的儿子家康——如今统领三河的大将,正站在她面前。

  “恭迎大人!”於大压制住内心的万千思绪,低头施礼。现在,父亲沉睡在地下,即将腐朽,母亲却前来迎接勇敢的儿子。“人生不可思议”的感叹,占据了她的头脑。作为女人,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历经出嫁、别离,她的意志和感情都备受煎熬。但是於大不想诅咒人生的悲惨,她甚至还希望宽恕那一切,希望一切走向光明,并一直为此默默祈祷。她认为,宽恕一切,能够让人逐渐变得坚强和伟大。

  “母亲,多亏您的指点,事件总算平息了。真不可思议,我原打算再花两三年时问去解决此事,却出现了转机。”在卧房坐下后,家康满面喜色,似有所思。

  “这一切都是你精诚所致,这也是佛陀对你的奖赏。”於大没有给家康斟酒,单是递给他一块甜饼,那是用贵重的黑砂糖拌着豆子做成的甜饼。黑砂糖勾起於大无数回忆:十四岁那年,她生平第一次在冈崎尝到了从四国得来的甜饼。之后,熊若宫竹之内波太郎一直将砂糖作为贵重的礼物献给她。

  家康称赞着“好吃”,连吞下三块。於大很是欣慰。母子越发亲密起来。

  “从此我会聆听母亲和姨母的教诲。那些因害怕而逃跑的人,我会找回来。”

  有四五个人以为家康不会饶恕他们,逃到了外藩。家康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他们能够痛改前非,便也既往不咎。

  “希望他们能早日领会你的心意。”

  家康告辞时,太阳已经落山半个时辰了。他和小平太辞别於大,正要走上酒谷堤时,忽从盛开的樱花树后传来一声:“请留步。”一个女人急急从树后走出来。

  “谁?”小平太张开双臂,站在家康面前,挡住女人。

  “我有事求主公。”女人道。

  小平太警惕地盯着那个女人。

  “我是夫人的侍女阿万。”

  “阿万?”家康快步走上前来。“果真是阿万……你有什么事?”他突然想到小平太还在旁边,遂道:“小平太,你先回去,不要担心。”说完,他从其手中取过武刀。

  小平太纳闷地走开了。难道主公与这女子有……他不敢想象。但她现在在这里找主公,又是为何?

  “阿万,站起来!”家康看着小平太离开,方才道,“筑山又命令你做什么?”

  阿万没有回答。“主公,请您到夫人那里去!”

  “我会去的。”

  “不,请主公今晚务必去一趟!”家康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她让你现在带我过去?”

  “不!不!夫人……和这……”

  “那么,是你的要求?”

  “是……是。阿万已经快要疯了。主公!我……拜托您了。”

  家康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痛苦万分的阿万。她今日的确不同寻常,两眼充血,丰满的胸脯起伏不定。她有些疯了?家康不寒而栗。他控制住情绪,平静地问:“你这是为何?”

  阿万大概感受到了家康的情绪,突然低声嘤嘤哭了。

  “哭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是……”刚才那种柔弱已没了跺影,阿万又恢复了骄气和妩媚,她颤抖着身子向家康的襟边依偎过来。“我们的事……被夫人猜中了。”

  “哦?”

  “夫人每天晚上骂……不,那甚至不是骂。”

  “怎样骂?”

  “我不能再说了。让人比死还难受,还羞耻……主公!求求您,到夫人那里去吧。如果不马上去……我……”

  “她要杀了你?”

  “不……我会遭到更大的羞辱。她说这不是我的错,而是我内心深处的淫虫在作怪……”

  家康凝视着瑟瑟发抖的阿万。他一直有些担心此事。濑名姬嫉妒起来,会失去理智,变得疯狂。她一旦知道此事,决不会轻易放手。家康看着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的阿万,不安渐渐变成后悔,心中升起怒气和厌恶。“告诉我你所受的羞辱。这里没有其他人。”

  “不……不……我不能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但阿万只是摇着头。她实无法用语言形容濑名姬对她的羞辱。

  “是你身体里的淫虫作怪!”

  不仅这样说,濑名姬还经常对从岩津到城内收粪的年轻乡民道:“这个女子想男人想疯了。我把她交给你们,你们可以任意玩她。她求之不得,不要客气。”她将半裸的阿万推到客房里,自己则消失在内室。

  那些年轻乡民的对话至今清晰地在阿万耳畔萦绕,让她全身颤抖。有人说既是夫人的命令,就应该照办;也有人认为这种做法太残忍,有些踌躇。

  阿万苦苦哀求,甚至以咬舌自尽相威胁。他们终于没有蹂躏阿万,而是装作执行过夫人的命令,回家去了。众人离去后,濑名姬嘴角抽搐着,狂笑道:“哈哈哈……你终于满足了。今后他们每次来,我都要你尝尝他们的滋味。哈哈……”

  对阿万百般羞辱之后,她又哭着说,家康不来筑山御殿,全是因为阿万。或许这一切并非濑名姬的过错,像濑名姬这种女人,也许根本就是这个乱世的产物。

  阿万只希望家康能早日前去,抚慰濑名姬狂暴的心灵。“求您了。如果您不随我去,阿万今晚可能会被羞辱至死。”

  想到濑名姬口出恶言,家康心中就无比愤怒,又充满怜悯。“阿万,你今日且回去,托病离开她。”

  “那样一来,我就成了一个对主人不忠的女子。求求主公,请宠爱夫人一些吧。”阿万又颤抖起来。

  “不忠?”

  “是。阿万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想等您和夫人和好之后离开。主公,请您今晚……”

  家康紧紧盯着阿万,他猜不透这个小丫头的内心世界。她想将家康强行拉到筑山御殿,虽然显得孩子气,却是忠心耿耿。

  “你要离开?”

  “是。在你们和好之前,即使被杀,也是我阿万的过错。”

  “离开之后,你准备去做什么?”

  “这……”阿万突然松开了家康的衣襟,“我会自杀。”

  “这又为何?”

  阿万不由自主掩住脸。家康不禁被她天真的做法深深打动。唉!或许让她作出这种决定的,不是别的,正是家康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男人气概”。“主公,阿万、阿万死后,会……一直陪着您。”

  “陪着我?”

  “是……阿万……喜欢……主公。”

  家康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不仅仅是有些后悔。其实,这个小女子既不是了解家康,也不是欣赏家康的品质和性格,她不过是因为偶然的肌肤之亲,对家康产生了本能的依附感。一个纯洁的女子,一旦失去贞洁,会以生命相许。早知如此,家康怎会碰她?但一次放浪,铸成大错,已容不得后悔了。家康心痛不已,对阿万的责任感刺痛着他的良心。“原来你竟已作好了自杀的准备?”

  “是。如果变成谁也见不到的魂魄,大概就能做喜欢的事了吧。”

  “你今晚先回去。我再仔细考惠此事。你暂且隐忍一下,好吗?”

  阿万依偎到家康身边,但没有揪住他的衣襟。她不安地凝视着家康,好像在努力领悟话中的含义。许久,她终于苦笑一下,垂首道,“我听您的吩咐。”她的声音细细的,如同春天傍晚的微风。家康头也不回,径直向本城走去。

  家康的话令阿万感到不可思议的温暖和平静。她茫然地凝视着主公渐行渐远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夫人其实并未让她带家康过去,今晚早早在此等待,完全是她自作主张。刚才她还在想,如不能将家康带到筑山御殿,就离开这座城,但家康的话让她改变了主意。或许阿万嘴上说是为了筑山夫人,实际上她自己也想听听家康的声音,看到家康的脸。

  阿万悄悄站起来。既然知道了主公的心意,就死而无憾了。至于为何生出死的念头,她已没有时间去细想。她满腔憧憬,渐渐变成了一场虚无的梦。比夫人、可祢更能贴紧家康的内心,更能和家康心心如一的虚幻之梦。主公厌恶夫人。可祢也不过是三道城的一个侍女。而她,阿万,却牢牢抓住了家康的心。

  对,做个小督也好。小督是历史上有名的美女,曾为高仓天皇所宠幸,她的聪明伶俐征服了所有人。

  阿万想到,自从祖母从京城嫁人今川氏,冥冥中似乎注定了自己将有如此的命运。她决不会像夫人那样,沉迷于对家康的情感而不能自拔,她要靠自己的端庄和淑雅抓住家康。那样一来,家臣们也就不敢无视她阿万的存在。

  “谁?”突然,粗重的男人声音打断了阿万的梦。她醒过神,发现已站在筑山御殿外。

  “我是夫人的侍女,阿万。”

  “夫人的侍女?连灯都不提,在做什么?”

  那个男人提着灯笼,大步流星走过来。原来是在城内巡逻的本多作左卫门。“进来吧。”

  “您辛苦了。”阿万松了一口气,走了进去。她的意识还在幻想和现实之间徘徊。御殿中静悄悄的。阿万瞥了一眼右边的大厨房,走进自己的小屋。不知何时,她的脸已经恢复了从容,呼吸也平静了。在微弱的灯前坐下,她静静梳理着自己的心绪。

  就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张苍白的女人面孔闪现在摇曳的灯光下。“阿万!”

  “在。”

  “你又被叫到主公那里去了?”

  阿万惊恐地站了起来,望着怒容满面、全身颤抖的濑名姬。

  “阿万……”濑名姬轻轻关上门。阿万想答应,但舌头却不听使唤。濑名姬的表情苍白而扭曲。“你的身子那么肮脏。你居然用被岩津的乡下人侮辱过的肮脏身体去亲近主公?”

  她步步紧逼,阿万的手剧烈颤动着,惊恐地连连后退。

  “为何不回答?主公是怎么抱着你的?”

  “夫……夫人!”

  “难道淫荡之人也拥有情意?下贱女子竟没有不洁的气息?”

  “夫人,夫人!”

  “我傍晚就肩疼,你那时已经不在房里了。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今天决不能轻易放过你!你究竟在哪里和主公见面的?”濑名姬手里握着竹千代骑木马时所用的野竹做的鞭子。

  “夫人……请相信阿万。”

  “要我相信你,你就老老实实将事情告诉我。”

  “是,我说,我决不撒谎。”阿万害怕那根鞭子。不,她并不害怕鞭子本身,而是害怕濑名姬一旦挥起鞭子,就无法控制的粗暴情绪。

  “主公并没有叫我。”

  “是你自己过去的?”

  “是……不,因为主公很长时间没到夫人这里来,我去求他。”

  “谁让你去的?”

  “是……是我自作主张。”

  “谁叫你去!”头顶响起鞭子声。阿万后背一阵剧痛,但她的感觉和平常大不一样。平常,只要鞭子抽下来,阿万就精神恍惚,但今日,她却出奇地平静。濑名姬看在眼中,大为不满。“你想气我?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说,你我已不是主仆了吧。”

  “为了主公,您不要胡思乱想了。”

  “你想教训我?”

  “这样只能让主公越来越疏远您,阿万我感到悲伤。”

  濑名姬举起鞭子,但身体踉跄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说出如此犀利的话来。此前在鞭子下瑟瑟发抖的侍女阿万,今日却以平等的姿态凝视着自己。濑名姬发疯似的举起鞭子。“贱人!”

  第二鞭抽在阿万的脖子上,鲜红清晰的鞭印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肩上,但阿万的目光仍然没有畏缩。濑名姬浑身一颤。当挣脱主仆关系的束缚,两个女人平等地面对时,眼前的这个女子显然比她更坚强。

  濑名姬当初正是看中阿万比男人还坚强的个性,才特意选她到身边做侍女;至于姿色和年龄,阿万比濑名姬更具优势。因为生活环境所致,濑名姬一向我行我素,行为放诞,而阿万也常能直抒己见,敢作敢为。事实上,她今天主动前去找家康,也是她果敢性格的体现。如果作为朋友,她将是个难得的人才;而成为敌人和对手,那她就相当可怕了。

  濑名姬又一次举起鞭子,但这次没有落下。我将阿万变成了敌人?恐惧和后悔,使濑名姬的嫉妒心更加疯狂。“阿万,你不明白!”

  “……”

  “我们之间本不该互相憎恨。主仆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争夺?”

  “没有争夺啊。”

  “不!这些事都是因为你。如果你……无论主公怎么说,你都该以死抗争。”

  阿万却认为,自己根本无法拒绝。我为何要抗争?难道我喜欢主公就错了?为什么只允许夫人独享主公的恩宠?阿万胸中只剩下不满和质问。事实上,家康这样的大将,不可能只有夫人一个女人,没有这样的先例。

  “阿万,我很后悔。”

  “后悔收留了我?”

  “主公被人称为‘三河野种’时,我就开始侍奉他。今川义元公的外甥女在主公最艰难的时候,嫁给了他。”

  “但主公已经成为三河的大将。”

  “所以我才很后悔。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总有我在他身边。如今他居然像扔只破草鞋一般抛弃了我。仅仅如此,倒也罢了,他居然还移情可祢那样的下贱侍女和你这样的女子。我也是女人,无论如何,也要争一口气……”

  通常会陪着濑名流泪的阿万,此时却坚定地反驳道:“您争这一口气,只让主公对您更加敬而远之。”

  “你说什么?你也背叛我?”

  “不,我只不过是说……夫人背叛了主公。”

  濑名姬忍无可忍,第三次挥起鞭子。她完全失去理智,愤怒得如同一个疯子。竹鞭不断抽打着阿万。但她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不响。这个少女的体内竟有如此巨大的反抗力量?一鞭接着一鞭,濑名姬大怒了。她一手扯住阿万的头发,将阿万按在地板上,一手挥鞭痛打起来。“你还不道歉?你不道歉,我决不饶你!”

  阿万任由濑名姬用鞭子抽,用脚踢,始终平静地盯着她。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抵抗,也没打算抵抗,但不知为何,她现在决无求饶的打算,哪怕是被打死。

  “还不求饶?你那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

  “你还敢恨?啊?”

  鞭子与头发缠绕在一起,竹鞭喀嚓一声折断了,濑名姬干脆扔掉鞭子,像个武士一般挥起双拳。她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面目狰狞,像个恶魔般抓住阿万的衣领,又伸手扯住她的衣带。阿万的身体滚了几圈,已是半裸,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许多鲜红的鞭痕,丰满的Rx房高高地挺立着。“哼,原来就是用这个勾引主公……”

  濑名姬抬起右脚,阿万赶紧趴下。濑名姬一脚踢空,呻吟一声,跌倒在地,这使得她更加狂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打人者大声咆哮,被打者始终紧紧咬住嘴唇,不发一言。四只手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侍女们惊慌失措,纷纷跑了过来,但谁都不敢碰濑名姬。

  “请原谅她……夫人。”她们只能干着急,等待双方筋疲力尽,主动停止打斗。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濑名姬不久就累了。她死死按住阿万的双手,扭到背后,阿万已经动弹不得了。“将她拖到院子里,绑在樱花树下。”濑名姬猛地咆哮道,“快!否则连你们一同治罪。”

  “是……是。可是……”

  “拖下去!拖下去!”濑名姬用尽最后的气力,咆哮道。

  两个侍女慌忙架起了阿万。阿万仿佛已经失去了意志,顺从地站起来,到了院子里。月光下,枝头的樱花层层叠叠。冰冷的夜气沁人肌肤。

  “等夫人平息了怒气再说……好吗,阿万?”两个侍女在她耳边偷偷说。

  阿万颓然坐在樱花树下,陷入了恍惚之中。上半身衣衫破碎,圆润的膝盖渗出了血。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并没有丝毫羞耻和后悔。反抗是不会被饶恕的,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意志之外的力量促使她如此果决地反抗。

  隔扇从里面打开了,濑名姬大概已经回到卧房。

  周围恢复了平静,本已到了不该有虫鸣的季节,阿万却仿佛听到地底下传来虫声。她全身疼痛,没有力气去思考,但她知道濑名姬的狂暴不会这样轻易平息。我会被杀吗?会被驱逐?阿万准备承受一切,她眼前又浮现出家康的面容。难道家康的力量竟然无法到达筑山御殿吗……

  半个时辰都处于紧张之中,一旦缓和下来,疲劳立刻向她袭来,在冰冷的夜风中,阿万渐渐萌生朦胧的睡意。就这样死去吧,阿万突然想。她听到身后有响动。

  忽然,她身上暖和起来,一件带有厚重男人气息的外套罩在她身上。

  阿万大吃一惊,想回头看看,但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转动脖子。“不要动!”身后的男人道,“不要出声!”

  “是……你是——”

  “本多作左卫门。”

  “啊……您刚才看到了?”

  “不要动。我现在给你解开绳子。”作左卫门已经吹灭了手中的提灯。“真让人头疼,疯女人。”本多好像对濑名姬也没有好感,“真不知羞耻!好了,你自己穿上衣服走吧。”

  “是。”

  “能站起来吗?还能走吗?”

  “我能走到哪里去呢?”

  “傻瓜,待在这里等死啊?站起来。不能站吗?来,我扶你。”

  本多扶住阿万摇摇晃晃的身体,“主公真是的!”

  “啊……您说什么?”

  “我说主公也有不对。他如果想摘豆子,就大胆公开地去摘。偷偷摸摸像个老鼠似的,才导致这样的结局。”

  “老鼠……什么意思?”

  “你不会明白的。好好待在我背上。出门时小心点儿。”本多一脸严肃,背起阿万,瞥了一眼冷月。“今晚真冷!”他一边说着,一边猛地将阿万往上耸一下。

  本多作左卫门背上阿万,在树丛中飞奔。阿万根本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时常听到城内巡逻的足轻武士的询问声,“什么人?”

  接着听到作左卫门那干涩的声音:“我是作左,辛苦了!”

  不知从何时起,年轻武士们开始叫他“鬼作左”。他长家康十三岁,年已三十六,早已到了洞察世事的年纪。谁都想不到他会背着一个半裸的女子在春夜狂奔。半个多时辰后,两人终于悄悄到了城门。作左吆喝了一声“辛苦”便轻轻松松出了城。

  阿万看了看城门。他究竟要将自己带到何处?想着想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当她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房里,眼前浮现出姑母的面孔。难道是本多半右卫门的家?阿万的姑母嫁到了和鬼作左同族的本多半右卫门家中。

  此刻,姑母正忙着给阿万穿衣服。而半右卫和作左好像正在一旁争吵。

  “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留她?”说话的是鬼作左。半右卫门的声音则稍柔和些。“我怎么能收留在夫人手下犯过错的人,而且还是在半夜,一个半裸的女子!”

  “你在装傻。”

  “装傻的是你。你想想看,一个侍女突然不见了,夫人会就此罢休吗?她还不要闹个天翻地覆?若知是你将她背到我这里藏了起来,将如何是好?”

  “无妨,这都是主公一时糊涂。我们不能和他一样糊涂啊。”

  “你真想让我把她藏起来?”

  “无所谓藏不藏的。我们根本对此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作左,你背着她来,难道没有任何人发现?你可以那样想。但若有人知道她在我家中,我又如何解释?”

  “你愈来愈傻了。”作左咂了咂舌,“我并不知此事,是她自己来到这里……是她主动前来。这样可以吗?”

  “这种说法可以让你逃脱责任,但我却逃不了干系。”

  “你先冷静一下。你只需说你也不知此事……以后的事情交给主公处理即可。”

  “交给主公?那你还是一个家臣吗?”

  “当然是!”鬼作左咆哮道,“我奉公食禄,但我的职责不是去裁决主公和女人之间的恩怨。主公自己惹下事端,就自己去解决,不妨对他这样明说。”

  “作左,你可真是敢于直言啊。”

  “我不只敢说,还敢做。你记住这一点,半右卫!”

  “让主公去善后……你觉得好吗?对你我无须隐瞒,筑山那个难缠的悍妇,你认为主公能驯服她?”

  “废话!如果主公连一个女人都制服不了,那他还能做什么?这是个考验他的好机会,让他好好受受教训。”

  半右卫门看到作左卫门根本没有将阿万带走的意思,静静思虑了半晌,看了看阿万和抱着阿万凄然落泪的妻子。阿万静静地躺着,她好像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动弹了。“作左,那我向你讨教几个问题。”

  “噢,我知无不言。你有什么为难之处?”

  “如果主公顾忌到夫人,前来质问我为何将阿万藏在家中,并因此训斥我……我该怎么办?”

  “你就推说不知。告诉主公阿万从未提及此事。”

  “那么……阿万为何来我这里?”

  “这个,”作左郑重其事道,“她想保住主公的骨血,才前来此处静养……我会这样说,让他大吃一惊。”

  “是……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哦。”半右卫门失望地摇摇头,“你的确是敢说敢做之人。倘若他知道阿万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如何是好?”

  “告诉他阿万流产了。这是人力无法左右的,你说是吗?”

  “只好如此了……为慎重起见,我还有一个问题。”半右卫门脸色有些苍白,紧皱着眉头,“阿万以后怎么办?”

  “继续藏起来,势必引起骚乱,请主公正式将她迎人内室。此事我去交涉。”

  “好吧。”

  “这乃是主公行事不妥之处。他偷偷摸摸做出这等事来,怎能避免不私生一儿半女?一旦有孩子,势必在松平氏族人中引起风波。顾忌筑山夫人,正是为了避免家中生起风波。他既不愿意看到家中如此,为何屡屡染指女人呢?如果你明白了,我且先告辞。”说完,作左径自向外走去,他在门口再次回头看着半右卫门,道:“这都是为主公着想。我们要提醒主公,不要他伤害任何人。只有大风方能使大树更加壮实。没有大风,他只是一颗脆弱的小树。”话音渐渐远去,鬼作左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了。

  作左实际上是让半右卫门去威胁家康。对于主公的风流韵事,人们不过报之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半右卫门觉得这是家臣们的默契。但鬼作左却对此不予理会,坚持自己的主张。这样做也许无济于事。

  “她没有身孕吧?”半右卫门悄悄问妻子。妻子表情僵硬地点点头。

  若说阿万怀孕,难道主公会意识不到吗?怎么才能不让主公识破其中的谎言呢?半右卫门满脑子都是筑山夫人可能提出的难题,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了。若如鬼作左所言,称阿万已怀孕,主公会将阿万迎进内室吗?

  “我想先把她抱到里屋休息一会儿。”妻子道。

  半右卫门赶紧摇头道:“等一等。”

  家康拈花惹草,半右卫门觉得确实欠妥。他竟经常偷偷前往三道城侍女的住处,阿万这件事,他也实在太过分了。但家康毕竟还很年轻,而且,他和筑山夫人也越来越疏远……

  “哦,有了!”妻子将半死不活的阿万抱到里屋后,半右卫门的表情突然舒展开来,像个孩子般呵呵笑了起来。他决定将阿万送到家族的长者本多丰后守广孝处去。

  若是在广孝家中,即使事情败露,家康和筑山夫人大概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样。而且可以让广孝告诉家康:“身怀有孕的阿万害怕筑山夫人发怒,才跑出来。我先替你收留她。”

  如此一说,家康就不会来看阿万,筑山夫人也不敢过于嚣张。而且,会给家康的胸中吹进一股劝诫之风,让他在女人问题上加以反省。

  半右卫门令妻子先去歇息,自己悄悄闭上门,反复琢磨此事。作友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子。倘若没有他,阿万恐已经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