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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乙迫不及待地把J州面试的事告诉了丈夫,他非常惊讶:“你说的是J州k市的那个研究中心?”

  “是啊。”

  “他们让你去面试?”

  “是啊。”

  “是把你骗去做个陪衬的吧?”

  “管它呢,做陪衬就做陪衬,反正是他们出钱,我就当公费旅游的,正好我没去过K市。”

  “他们出钱?”

  “嗯。机票、旅馆、的士、伙食,都是他们出钱。”

  “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啦。但如果他们给了我offer(工作机会)我不接受的话,就得把这笔钱退给他们。”

  “那是行规。”

  这次他没叽叽歪歪,大概知道叽歪了也不能阻拦她去J州面试,而且他已经照顾过孩子几天,大概发现使用“满式带孩法”也不费什么事,就是早上送一下,下午接一下,既不用给孩子做饭,也不用给孩子洗澡,有时还可以支使孩子替爸爸做点事,挺赚的呢。

  她这次也比较简单,面试的服装是现成的,费用是雇主掏腰包,所以她也不用多想,哪趟航班方便就定哪趟,住宿的饭店是雇主定的,她只打电话说个具体时间就行。

  由于机票定得很急,票钱相当贵,要六百多。雇主钦定的那个饭店也很贵,每晚两三百。再加上她的伙食补贴和的士费,估计得一两千,她在国内都没享受过这么豪华的待遇。

  但俗话说“欢喜必有愁来到”,她有了这么大的欢喜,“愁”自然会登门拜访,而这个“愁”就是她的体检问题。

  Rx房的超声波检查倒没什么,有点像以前怀孕的时候做的那个超声波,也是抹滑叽叽的东西,也是一个鼠标样的东西在滑叽叽上滑来滑去,不过那次是肚皮,这次是Rx房。

  医生是女的,很温和,也很健谈,一边给她做检查,一边跟她聊天,还夸奖她显年轻,说看了她的病历,还以为年龄搞错了呢,是不是把二十多写成了三十多?

  这话真好比灵丹妙药,她立马觉得胸口豁然开朗,Rx房处什么不对头的感觉都没有了,暗自夸口说:如果我这种又不疼又不痒,连豌豆大个硬粒都摸不到的人都患乳癌了,那肯定全世界的人都患乳癌了。

  果然不出她之所料,医生说没看见什么不对头的东西。不过半年后要复查,主要是看看那个小亮点长大了没有。现在有了一套片子可供参考,等于是有了参照物,以后就好办了。

  但妇科那边的复查就有点玄乎,Dr.Z打电话来说切片检查没什么问题,但又跟她约了个时间,叫她去医院一趟。她按时去了,Dr.Z边画示意图,边给她讲解:“你上次的xx道镜检查和切片化验没什么问题,但xx道镜检查只能看到宫颈的外面,看不到里面,切片也只切了宫颈外面,没切里面,所以现在还不能确诊,要做进一步检查。”

  “什么检查?”

  “我想给你做个Conebiopsy(宫颈锥形切片)。”

  她看着Dr.Z在纸上画手术示意图,感到很可怕,真是一个cone(锥体)的形状,好像一个漏斗插进她的子宫一样,而那个漏斗就是医生将要切掉的部分。她担心地问:“做了这个,还能——怀孕吗?”

  “应该是能的,不过有的人会落下疤痕,使宫颈口变窄,影响怀孕。”

  她暗叫糟糕,现在这么努力都怀不上,以后宫颈口变窄了,可能更怀不上了。但听医生的口气,只要怀上了,还是可以生的,那就是说,还可以做人工受精,于是又问:“那这个手术对整个怀孕过程和生产有没有影响呢?”

  “对有的人也会有影响,因为宫颈口被切掉了一块,会增加流产机会。”

  她急了:“那我不做这个切片了吧。”

  “为什么?”

  “我和我丈夫正在努力造人。”

  “我看你填的表上写着你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我是有了一个孩子,但是个女孩,我丈夫——他很想要个男孩。”

  “但是你不能用你的身体冒险。”

  “我的身体——有危险吗?”

  “我这不是正在查吗?不查怎么知道呢?”

  “我最近要到J州去面试,可不可以等我面试回来再决定?”

  “可以的,但别忘了这事,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回到家,她就跟丈夫打电话,直接打他手机,但她打了半天都没人接,她知道留言没用,因为他从来不查留言,也不知道怎么查,教他查他还不愿意学,于是只好打他实验室的电话。

  还是小温接的,听她说了找谁,就放下电话去叫人。

  但丈夫好一会没来接电话,她烦得不得了,差点挂掉电话,终于听到丈夫的声音:“什么事呀?我正在忙呢。”

  她烦躁地说:“就一句话,不耽误你时间:我的医生让我做手术,我跟你商量一下,看你同意不同意。”

  他似乎有点紧张:“什么手术?”

  “宫颈那里的,我也不知道,好像叫什么conebiopsy。”

  他似乎也不熟悉,嘴里重复说:“conebiopsy?那不是biopsy吗,怎么说是手术?”

  “医生说要开刀,开刀不是手术?”

  “biopsy就是切片,切片算什么手术?”

  “医生说要全麻,还不算手术?”

  “要全麻?谁说的?她有没有搞错?”

  “她怎么会搞错?”

  “你这么相信她,干嘛问我呢?”

  她更烦了:“我问你,是因为这关系到你生儿子的事,做了这个手术,宫颈那里会有疤痕,不容易怀孕,又因为切掉一块,宫口变大,容易流产。”

  他咂摸了一会,问:“那为什么要做手术?”

  “不做医生怎么知道是不是癌症?”

  “怎么一下就扯癌症上去了?”

  “抹片检查本来就是查宫颈癌的,色教授的老婆就是抹片时查出宫颈癌的,现在我的抹片检查有问题,你说还能是什么?”

  他咕噜说:“美国的医生就是这样,什么都依赖于切片化验,离了这个,他们屁都不懂。”

  “那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做这个手术?”

  “现在就要决定吗?”

  “可以等我面试回来再决定。”

  “那就等等吧。”

  她挂了电话,然后给姐姐打电话,姐姐提醒说:“会不会是医院误诊啊?要不要多找几家医院检查一下?”

  她想想也是,除了有几次做爱后出了点血之外,她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怎么会一下就需要把宫颈切掉一个漏斗呢?这个医生下手也太狠了点吧?怎么像个虎狼医生?敢情不是你的身体,你切一块不肉疼。

  她决定再找一家医院看看,但她不好意思叫她的家庭医生把她转到另一家医院去,万一Dr.Z知道了这事,肯定不高兴,说不定会在她新找的医生面前说她的坏话,到最后两边都不给她好好治疗,那就糟糕了。

  但不找另一个医生检查一下,又怕Dr.Z搞错了。如果不是为了生孩子,她倒也不怕,切了就切了,还少个祸害。但现在还想生孩子的,那么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随便切一刀。

  她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办法来,最后是韩国人帮了她这个忙。

  韩国人说是因为听到满老板在电话上说到conebiopsy,所以打个电话来问问:“也许我不该多事,不过我刚好是搞妇科的,兴许我能帮点忙。”

  她把colposcopy的结果和Dr.Z的建议对韩国人说了,急切地问:“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觉得我——是癌症吗?”

  “别着急,哪来那么多癌症?不过我没看到你的检查结果,也不好乱说。你看能不能这样,我准备一个表格,你签个字,同意Dr.Z把你的病情告诉我,这样我就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

  她这人很怕签字,主要是因为听到过一些传说,都是没看明白就乱签字,结果后患无穷的事例,所以她逢到签字就紧张,生怕自己签错了字,铸成大祸。

  她推诿说:“你们都是医生,你不能亲自问她?”

  “我问她,她也不会告诉我,因为那是犯法的,医生不能随便将病人的信息告诉任何人。”

  “如果我签了字,就怎么样呢?”

  “如果你签了字,我就可以调阅你的病历,和你的医生探讨你的病情,这样我就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病,该给你什么样的建议。这就好比你再找个医生看看一样,多一个人,多一份经验。”

  “我正想问你呢,如果我到别的医院去检查,还需要不需要我的家庭医生推荐?”

  “那要看你买的医疗保险是什么样的,有的计划规定看专科医生一定要家庭医生推荐,否则他们不给你报销;还有的计划比较宽松,不管你的家庭医生推荐了没有,只要你看的医生是他们保的范围内的就行。”

  她的医疗保险是丈夫在单位买的,他买的时候没跟她商量过,她以前也从来没看过病,所以不知道计划到底保了些什么,于是又打电话去询问丈夫。

  丈夫的声音里透出被骚扰的不耐烦:“美国的医院都是一样的,看一个就够了,干嘛跑另一家医院去看?”

  “如果保险cover(包括,保)这样的费用,多跑一家医院有什么不好?”

  “那你就去跑吧。”

  “你不告诉我cover不cover,我怎么敢随便跑去看医生呢?”

  “我怎么知道cover不cover?”

  “你买保险的时候就没打听过?”

  “我打听这干什么?”

  “你连这都没打听清楚,怎么会决定买这个计划的呢?”

  “他们都说买这个好。”

  她估计这个“他们”又是他实验室那几个女的,便说:“你问问小温,也许她知道。”

  小温果然知道:“丁大姐,你的计划cover这个的,只要是network(系统)内的医生,你找谁看都行。你到网上查一下,就知道哪些医生是network内的了。”

  “我知道怎么查哪些医生是network内的,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不经家庭医生推荐就去看专科医生,如果看了,能不能报销。”

  “能,都能。”

  “你看过?”

  “我看过。”

  她不是很相信小温,年纪轻轻,有什么大不了的病,怎么会看专科医生,还一看好几家?

  但她也不想再打听了,决定再找一家医院看看,哪怕保险公司不cover也得看,不然她没法决定要不要做那个“漏斗”。

  她从网上找到几个network内的医生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约时间,但因为是专科医生,她又是新病人,都要约到一两个月之后,而Dr.Z这边肯定不会等那么久,她面试回来就得决定到底要不要做那个“漏斗”。

  她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给韩国人打电话:“你是医生,能不能帮我在你们医院找个熟人,约个早点的时间?”

  韩国人还真把她的死马给医好了,在自己工作的那个医院为她找了个医生,Dr.King,也是个fellow(研究员),比韩国人早一年进fellow项目,已经做完了一年的科研,现在是fulltime(全职)做临床。

  她听说是个fellow而不是医生,就有点信不过,恳求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个真正的医生,像Dr.Z那样的?”

  韩国人解释说:“Dr.King比Dr.Z更强啊,我们这些fellow,都是早就做到了Dr.Z那一步,然后再做fellow的。”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们做完三年fellow,就能当癌症专科医生,而Dr.Z他们只是一般的妇科医生。”

  她似懂非懂,但既然是她求韩国人帮忙,当然只好听韩国人的。

  她赶在面试之前去见了Dr.King,还是抹片和xx道镜检查那一套,连出结果的时间都一样,说要一星期左右,给她的感觉要么是这两个医生串通好了,要么就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既然几边的检查都没给她一个准信,姐姐和韩国人也都说“没事没事”,她就权当没事吧,可别把心情搞坏了,影响了面试。于是她全力投入复习准备,但因为不知道面试会考些什么,其实也不知道从哪里准备起,她只好把一些重要的公式和概念抄在笔记本上,随时复习。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丈夫破天荒地很早就回了家,也就是说,不到10点吧。

  她正在收东西,看见他回来,便开玩笑地问:“这次是她们叫你提早回来的,还是你自己提早回来的?”

  “她们也叫了,我自己也回了。”

  “死要面子!”

  “是真的么。”

  他把相机找出来让她带上,嘱咐说:“去了那里,抽时间去名校逛逛,拍点照片回来。我一直想去那里看看,总是没时间。”

  她吹嘘说:“那还不简单?以后你老婆去那里工作了,你也move(搬迁,调动)到那里去,想什么时候去名校逛,就什么时候去名校逛。”

  “你以为他们真的会把这个工作给你?”

  “不给我干嘛要花这么多钱让我去面试?”

  “一般面试都是五比一的比例,像这么好的单位,最少十比一。”

  “十比一?你是说他们邀请了十个人去面试?”

  “可能还不止。我招小温的时候,都面试了七八个。”

  “你为他们掏的钱?”

  他语塞了。

  她得意了:“看见没有?不同的嘛,你让别人自费来面试,当然可以想面试多少就面试多少,但我这是对方掏腰包啊,一个人就是一两千,人家会十比一?”

  “这点钱对他们来说算什么?”

  她有点不高兴:“你怎么尽泼冷水?我还没出发,你就说这些破口话。”

  “是个事实么。”

  “什么事实?”

  他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