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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灯下黑 > 第184章

    Chapter34

    要接受自己就是“周珩”这件事,有多难呢?

    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些。

    此前的许多疑惑,都因为她有双重人格而解开了——

    好比说,日记里周珩对周琅的谩骂。

    比如,她的记忆碎片中偶尔出现的,自己和许景烨勾勾搭搭,周珩见了却没事儿人一样。

    其实那不是周珩没反应,而是周琅。

    还有,周楠申、蒋从芸、陈叔,包括程崎在内,前后态度的反复变化。

    那每一次变化,都是因为涉及到她真实身份所做出的反应,或许他们也在心里演练着,面前这个是周琅,要做出对周琅的反应,而非对周珩的。

    哦,还有许景烨。

    他见到了梦游中,不,应该说是近期常在夜晚出现的另一个周珩,就是爱他又恨他的那个周珩,是记得他们曾在一起所有细节的周珩。

    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表现的?

    当这些过去的疑问,都因为如今身份的确实,而一点点严丝合缝的对上时,周珩发现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很排斥,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这些细节上。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的疑问——

    周楠申虽然留下了一把钥匙交给陈叔,又留了某件东西给柳婧。

    以他的深谋远虑来看,柳婧这条线实在太过隐晦,他应该也计算过其他可能性,比如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柳婧这条线也就难以用上了。

    如果她是周楠申,应该会做两手准备。

    会是蒋从芸么?

    当然,一说到周楠申的布局,就不得不提梁峰的布局,这也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预测一个疯子下一步会做什么。

    梁峰的出其不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对这个疯子来说,按照常规来办事反倒是新鲜。

    但到现在为止,周珩还是理不清二十几年前的恩怨纠葛,起码有这样几件事,还是问号。

    她真正的生母柳婧,是怎么疯的?

    梁琦被送去小白楼,具体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周楠申会允许连亲生的周琅一起送走?

    按照蒋从芸的说法,是因为忌惮,但引发这个决定的总有某个事件,或者需要某个契机推动吧?

    还有一件看似和所有事都无关联的疑问,蒋从芸无儿无女,是自己有问题,还是……

    再说眼下,许景昕的分析是,梁峰大概率会放许景烨回来,让他去和许长寻内斗,远比杀了他要有用得多。

    如果许景昕的预计准确,那么许景烨也该被放回来了……

    至于欧洲那几年。

    周珩自问,她倒没有阿珩一号那样愤怒和计较,哪怕程崎的确做了趁虚而入,利用她记忆出现大片空白,对自我身份认知有强烈误解的时候,适时的去填补了那些空白,引导她错上加错。

    可话说回来,那也是因为她自己先走岔了。

    问题就在这里,她最初是为什么自认为是周琅的呢,这也是需要一个契机的。

    或者应该这样问,她为什么要逃避自己是周珩的身份?

    这里面一定还有一些事。

    幸而到这步,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无论是周家还是许家,她都毫不留恋,她和程崎在欧洲也是一时的互相取暖,而对于许景烨,她是喜欢他的脸,可那只是对一种爱美之心,远不到阿珩一号那种地步。

    也就是说,对于那个“周珩”来说的所有羁绊,于她而言都是可以牺牲的,手里的牌似乎又多了几张,即便打出去也没什么可惜,更不会顾虑。

    关键是,要在什么时候打出哪张牌,哪一张打在梁峰身上才够疼。

    最好是一击即中,让他永远都爬不起来。

    ……

    周珩收拾好思绪和心情,下午将东西收拾干净,叫了车就离开了许景昕的别墅。

    客房弄得干干净净,她把自己用过的床上用品也拆下来洗干净了,又换上一套放在柜子里的备用的。

    地板吸了一边,就连浴室也弄得和刚来时一样,连垃圾都没留下。

    这里没有留下她任何东西,就像是没来过一样。

    临走之前,她将备用钥匙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就给许景昕发了一条微信:“我回了。”

    许景昕回复时,周珩已经和司机一起搬东西了。

    她的私人物品不算多,主要是后来还拿来一些日记本和一些杂物,这又多出两个纸箱子。

    从别墅离开,到返回周家大宅,算上堵车也就用了不到一小时。

    陈叔带着阿姨出来接她,将她的东西送上楼。

    周珩没急着下车,又去了一趟住了几年的公寓。

    她按照自己的需要又收拾出两个行李箱的东西,算着要在周家大宅住上一段时间。

    这样来回折腾了几趟,等到周珩走进周家自己的卧房时,已经临近傍晚。

    她坐在书桌前,环顾着房间的摆设,心情逐渐微妙起来。

    这些年,她是第一次对这间屋子有了归属感,很奇怪,但它的确存在。

    人就是这样,对于别人的东西,会好奇,会觊觎,会窥探,会想占有,也会觉得疏离、陌生,可一旦这件东西变成自己的,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那张她在心里夸了许多次的大床,竟是她自小就睡习惯的。

    这样一想,也不知道它是真的舒服,还是她的身体先入为主了,就认它。

    眼前这张桌子,也是她少女时期用过的,那些日记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这很有趣。

    如今把那些日记本重新放上来,她又随手抽了一本翻开,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勾勒着当时的画面和心情。

    周珩笑了笑,遂站起身,一鼓作气的将所有东西收拾出来,直到晚上阿姨叫她下楼吃饭。

    楼下饭厅里只有陈叔和阿姨在,但饭菜还算丰盛,蒋从芸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珩就叫两人一起坐下吃,顺便说说话。

    两人不疑有他,吃饭时聊的也都是闲话家常,周珩的每一个问题都看似不经意,问的是这个家的过去,而且她的问题不多,往往只是开个头,两人就开始念叨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竟有一种诡异的温馨感。

    饭后,周珩上楼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就靠坐在床头继续翻看日记本。

    在她印象中,第一次接触它们时,她是排斥的,那时候还在欧洲,这是她的功课,但它比数学还让人厌恶。

    后来习惯了,强迫自己去读,去学,渐渐变成一种机械性的动作,带着偏见去审视、批判日记主人的人品。

    如今想来,她一直在骂自己。

    前段时间,这些日记里的内容令她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她认为有造假的可能。

    当然期间她也想过,周家没必要弄一些假日记让她来学,他们的目的是让她做“周珩”,越逼真越好。

    眼下才明白,这些日记都是真的,只不过少了一部分,而留下的这些,有的是来自另外一个周珩。

    心境一旦转变,再看同一个东西,就会变得有趣。

    周珩唇角的笑容始终挂着,带着一种全新的视角,侧面旁观着自己陌生的少女时代,也难怪有人说,长大了看小时候的日记会觉得又傻又好笑。

    看着看着,饭后积攒的困意这会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直到晚上九点多,手机响了。

    是许景昕。

    周珩接起时,依然是带笑的:“喂,你回家了?”

    “嗯,忙了一天。”许景昕接道:“听你的声音,心情似乎不错。”

    周珩“哦”了声:“在看我以前的日记,挺有意思的。”

    许景昕说:“你似乎接受良好,也没有我担心的排异反应。”

    周珩想了想,说:“我也以为我会有。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呵,就像是元神归为一样,一下子就融合了。之前那些把我缠的头疼的问题、疑问,也都一下子驱散了,人轻松了不少。”

    周珩本想说,其实是谁并不重要。

    但转念一想,又不是这样。

    大概是她做“周珩”好些年,已经习惯了吧。

    不过这样说,也似乎不够准确。

    她也形容不出来。

    于是周珩便问:“你当初呢,尝试了多久才接受的?”

    许景昕那边安静了许久。

    周珩知道他听到了,就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许景昕才说:“很久,过程很痛苦,也很艰难,不过不是因为身份的改变。早在那之前,我就知道我的生父是谁。”

    周珩顺便明白了。

    那痛苦的根源,有一些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但更多的是心理和信仰上的摧毁。

    周珩忽然感到后悔,她不该该起这个话题。

    可许景昕却并未介意,又不紧不慢的跟她讲了当时的心境,比如他如何排解苦闷,比如要不是经历那一遭,他都不知道自己毅力的上限在哪里。

    而如今讲起这些事,反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还不到两年。

    周珩安静地听着,直到许景昕忽然说:“我那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我是回不去一线了。”

    周珩隔了几秒才说:“还有其他职位可以选择。”

    许景昕笑了下,没接话。

    周珩叹了一声,又把话题转开:“对了,你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许景昕说。

    大概是因为他们每次通话都是因为事情的转变,而这一次就是纯聊天。

    周珩正在惊讶,就又听他说:“就是突然有点不习惯。这段时间每天回家,要么就是两个人,要么就是家里有人等,所以……我也只是,看到屋子空了,就来问一声,是否到家了,有没有吃饭。”

    这一次,周珩沉默了许久。

    她心头“砰砰”的跳着,有些快,但同时她又懊恼,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火候儿,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什么样的男人,多刁钻的手段也都见过了,怎么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且有些生涩、别扭的问候,她就觉得……

    然而,还没等周珩回答点什么,许景昕那边就又一次开口:“明天开始,我就顾不上你的事了。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不会插手,你我之间要保持距离,越少接触,后面你的麻烦就越少,直到康雨馨的事结束。”

    他的语气又正色起来,好似刚才那个不是他。

    周珩应了声:“我知道,我明白,我……”

    隔了一秒,她还没想好,就吐出了最后三个字:“可以等。”

    很轻,很柔和,还有一点模棱两可。

    顿时间,电话两头都安静了。

    似乎就只剩下呼吸声。

    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问点什么。

    她好像也从他的呼吸频率中,听出来一点欲言又止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可到最后,他只说了这样三个字:“那……晚安。”

    周珩也只好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