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一问。
店主马上抬起头，像看精神病院在逃病人一样看着她俩，咧开嘴笑了。
“那你俩要啥货呀？罩子里那青铜器行不行？隗伯大墓里挖的，三千来年了都，够‘老货’吧？”丝毫不掩饰他的讥讽。
“喔，那可真厉害！”
唐子末走到那个安保设施最强的玻璃罩子前，好奇地张大眼睛，“这壶很值钱吧？”说完自嘲道，“算了老板，你别报价了，我怕被吓着。我就是在西周时期死了化成青铜器活到现在，也买不起自己。”
店主嘿嘿嘿地笑着，头都懒得抬一抬。
“不过，隗伯大墓当时被盗无数次，后来除了流失到海外的，国内的基本都被公关机关追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漏网之鱼哈？噫？上面还有狩猎纹，我在同墓挖出的其它器型上还没见过这个纹呢！还有这嵌的绿松石，细看还有贝壳的纹路和光泽……啧啧！神奇！”
店主终于抬起眼，在她们两人脸上来回扫了几下，笑着问，“你还懂青铜？”
“完全不懂。”
“那你……说得很在行似的。”
“我是平沃县长大的，离这座大墓不远，出于好奇，多看了一些资料而已。”
“你是平沃的呀？”店主突然眼睛一亮，“我是封王镇的。”
唐子末跟店主很快变得热络，这让在一旁的董迎春目瞪口呆，她不知道唐子末竟有如此的交际能力。那平常她的惜字如金、别人欠她钱一样的讨债脸，是她的第几幅面孔呢？
但店主总归阅人无数，也没那么快相信她们。他嘴上挂着笑，在她俩脸上不断地打探。
一个假小子似的，有点老成，爱卖弄一下学问；另一个是美女，看着是个人精，这姑娘的眼神不管朝谁看，你都觉得她肯定不会真爱谁。不过，美女因为那点儿自私的气质，反而魅力无穷，男人的眼光多半会被她吸引。
不过，再细看，店主眨眨眼，“你俩是双胞胎？”
姐妹俩不禁会心地四目相视，赞叹果然是江湖上混的人，好眼力。
“拍视频的？”
“恩，我是历史博主。”
“我也是博主。”店主从手机里找到自己的账号递给董迎春，“春秋解密君，互关一下。”
董迎春为找到同类而来了兴趣，立刻关注了他。但她粗略地翻看了几篇文章后，悄悄地对唐子末说，“比我还能扯。他说商代灭亡是因为贵族们爱用青铜器吃饭饮酒，集体铅中毒，还说得有论据有论点，最后还升华说治大国要防微杜渐。”
唐子末说，“我只要一看到‘解密’二字就过敏。”
“你俩别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就是跟年轻人凑个热闹，混个饭吃么！”店主像所有的生意人一样爱哭穷，也有生意人的笑面儿，抱怨也说得像是俏皮话，“房租到期估计就不干了，太难做了现在。”
他说着指向那个“青铜器”笑笑，“这个也是仿着玩的，当个摆设，我的小店可放不了那大神。再说了，卖真的犯《文物法》，卖假的那可就是犯刑法了，我会笨得那么明目张胆啊？”
“没想到你这个年龄还这么会做新媒体。”
“我才四十五！”店主不高兴了，“只是常跟古董打交道，长了一张古人脸。”
也许是守着小店无聊久了，最初很拽酷的他已完全打开话闸子，加上觉得唐子末懂点行，便东拉西扯地诉起苦来。
唐子末陪他瞎聊，董迎春便去店里溜达，但店主嘱咐她了，最好还是别拍照，要拍就去门口拍几张，否则他哥会说他的。
三人在店里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只有一个客人光顾过。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店主年龄差不多，他在里面安静地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店主极羡慕外面地摊上的热闹，他的店多少有点曲高和寡的意思。
董迎春独自走向里间，刚进门便看到右边墙壁上挂着半墙的照片。本店的前世今生、会议活动、成就荣誉，还有名人合影。
名人，多是本行业有些声望、或热衷于挂头衔的人，迎春凑上前去看，竟也认出来两位。其中一位便是名副其实的“活动专家”，头衔多得一张名片印不下，什么活动上都有他，想不认识都难的一个人；另外一位是爸爸的前同事，名字不记得，小时候见过两次。
她的视线沿着墙上的照片往前移动，在左上角比较醒目的位置看到了董继远。
董迎春对此倒不奇怪，爸爸的照片出现在新闻里也不稀奇，而且这张照片挂在这里多半也没经过他的同意。照片里的他正鉴定一款青铜尊，身后几人簇拥，背景环境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在这家店里。
董迎春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想叫唐子末也过来，又怕店主知道她们是董继远的女儿后问东问西，便没喊她。
但这时外面的两人已经聊完，店主带着唐子末走进了里间。
“老板，你们谈完了？”
“我不是老板，就是给人看店的，行里人都叫我‘大黎’。”
唐子末的嘴角不动声色地牵动了一下。
“大梨，好的。”董迎春以为是这两个字，“你们的照片为什么都在里面？通常我看到跟名人合影什么的，都会放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我哥的主意。他那人低调，不喜欢大招大揽的。”
在唐子末也看到父亲照片的时候，董迎春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都没说太多，只听大黎自豪地讲这是谁，那是谁。
“你哥是哪个？”
唐子末满墙都没找到黎上观的照片，暗骂老狐狸。不过这也很符合他装模作样的个性，真是小心翼翼啊！
大黎讳莫如深地笑笑，“说了嘛，他低调，没他的照片。而且他要是知道我在背后提他，肯定会不高兴。”
“不为难你。”唐子末一笑，“大人物都这样。”
“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大黎一说起哥哥嘴角就上扬，他很为哥哥自豪，这时的他，和刚刚进门时已是完全两个人了。两个美女一个有点懂行，一个有点美丽，他很难不打开心扉。
“哟，你是董专家的女儿啊！怎么还保密呢？”大黎突然惊呼。
因为董迎春刚才关注了他的微博，他也就能看到她的账号信息，她的标签便是：父亲是青铜/玉器专家董继远。迎春早忘了刚才跟他互关的事，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怕给我爸脸上抹黑……”
她头一回对自己在网上设的这个标签很难为情，这与拿着父亲照片来提高古玩店可信度的商家有什么分别呢？都是借着别人的光芒往自己脸上贴金。
可大黎看不懂女孩的心思，以为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是因为不好意思，仍兴高采烈地戴高帽——
“这条街上不少店都有你爸的照片呢！”
董迎春越发羞愧不已，真想快点逃离，并把那个标签删掉。
唐子末旁观着迎春的表情变化，知道她此时一定心思翻涌。当大黎提出要加她们的微*信，唐子末还没说话，董迎春已先开口拒绝了。
“我爸不太愿意我跟同行接触太多，可能怕给我带来困扰吧。”尽管她此时心情有些波动，还是维持着聪明与体面，“他和你哥哥一样，也比较低调。”
大黎便放下手机，“理解理解。”
他送姐妹俩到门口，步子很慢，唐子末借轻松的说话氛围，自然地问道，“你这么崇拜你哥，会把每天见到的事向他汇报不？”
“像今天遇到董继远老师的两个女儿，我肯定会和他说的。”大黎笑得颇有深意，“这是大事。”
唐子末点点头，这样也好。她接着又关切地问，“那你们关门了做什么去？要搬新址还是？如果搬新址，到时我可以去帮你们壮人气。”
“应该不会做这块了，太难了。”大黎一说到哥哥，又笑起来，“我哥也想转行，跟人合伙开个宾馆酒店啥的，做游客生意。咱老家不是要开发吗？我们就等着开发呢！”
大黎说完这句话，表情突然恢复到刚刚进店时的样子，冷冷的，不屑的，高高在上。
他哼了一个冷笑，眯眼看着唐子末，“你今天是来打听什么的吧？没事，我们这也没啥见不得人的，随便问。我知道你，董继远的大女儿嘛，跟我哥是同事，他和我说过你。我说……”
大黎讥讽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你别跟你爸似的。”
唐子末点点头，不置可否。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笑着问他，“要不，还是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