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兵荒马乱的周末快要过去了。
周日的晚上，唐子末被屋内的暖气烘得头晕脑胀，打开窗户透了透气，过会儿还是觉得不爽快，便披了件衣服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间有些无聊，唐子末看四周无人，突然蹲了个马步，右掌化刀朝电梯门中间做劈门状，脸上配合着战斗的表情。这时自家的门突然打开，迎春一手扶着门把手，愣了几愣，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唐子末，你去哪儿？”
印象中，这还是董迎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以前也有过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可那次是气愤的低吼，这次的声音却是温柔的。
唐子末收回手脚，站正，窘着脸却要装若无其事，“屋里太闷了，我想下楼散散步。”
“哦……”董迎春一脚门外一脚门内，憋着笑，“要不我陪你？这么晚……阿阿阿嚏……晚了。不好意思这两天精神打击大，身体不敌病毒……阿阿嚏……”
“你感冒了？”唐子末见状便折回屋里来，“我这会儿不想出去了。”
北方的冬天，屋内屋外温差仿佛夏冬两季，在屋内憋个脸通红，乍到了户外还是被吹得脸通红，总之就是时刻干红。爱出汗的人在暖气屋里待久了，出门如果不把脑袋保护好，必定是要被刺骨的冷风吹出个头疼脑热。
迎春这两天情绪起起跌跌，温度时冷时热，身体也跟着时好时坏，到这会儿忽地放松下来，更觉身体如散架一般，没什么力气了。
可她刚刚是真的很想陪唐子末出去的。
她意识到之前的几个月竟然总是让唐子末一个人大晚上在外边，虽然那人气质比男人还虎虎生风，可毕竟是女人，真要遇上危险恐怕是打不过的。
董迎春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想起唐子末曾教她设置“紧急联系人”的方法，发现早忘得一干二净。她此时在沙发上坐着，看唐子末在厨房里给她烧热水，回想起她们刚见面的日子，那人也是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好像从未有过生疏。
现在，同样的视角看这个姐姐，心情已大不同。
唐子末把感冒药和热水同时放到茶几上，刚说出“多喝水”三个字，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董迎春笑得流眼泪，“你果然很‘直男’啊！”
但笑归笑，感冒药她却不想吃，“喝了热水睡一觉就好了，总是吃药会让人的免疫力降低。”
唐子末不屑，“这都是伪科学，我猜是以前人们太穷了买不起药才有这说法。病了就要吃药，头痛也要吃药。说吃药会影响大脑，人难受得在那儿打滚就不影响大脑了么？”
“行行行，我吃我吃。怕了你。”
说完董迎春自己笑了，因为“怕了你”三字耳熟。昨晚唐子末单刀赴会去找大丙，今天中午大丙就发来一条信息：怕了你姐。此后整个下午都没见他们在微博上再发攻击她的内容，不知道唐子末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董迎春吃完药，喝了两大杯水，舒坦了。
“现在好点了吗？”
“舒服多了。”
“心情呢？心情好点了没？”
“有你和成荃两大护法，有底气了。你们做了最好的努力，我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反而不再那么怕。”
唐子末笑，“我倒觉得是因为你的决心大。你比我更了解这些平台，很多大博主即使被警告，甚至被提告，也舍不得放弃账号，有的根本连一篇贴子都舍不得删。而你把三个平台的账号全清空了。”说着朝迎春竖了大拇指。
“我不想再写那些了，而且愿意做一些补偿。”迎春也觉得有点可惜，但并没有后悔，“反正我脑门上已经贴上坏标签，写什么都会被骂。”
“骂也一种流量啊！”
“你在讽刺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流量”二字曾经是迎春的圭臬，当然现在也不能说不是，可此时从唐子末嘴里说出来，就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董迎春面有愠色，可明明是假装的，因此怒不过三妙，她突然话锋一转，“要不要去爸爸的房间看看？”
唐子末很是惊讶，“怎么……为啥？”
“差点坏了他的名声，我去赔个不是。”迎春俏皮地眨了下眼，“不敢进去吗？”
“什么‘不敢’？嗐……”唐子末才反应过来董迎春说的意思，哭笑不得，“我一个人大半夜钻破庙都很多回了。”
董迎春没理她，说着便起身，走几步回过头来，脸朝爸爸的房间示意。唐子末取笑她的样子像要**人去探险，说着便坐起身来，跟她进了董继远生前的卧室。
刚来这里时董迎春交代过，想让爸爸的房间保持原状，唐子末便默认为不能轻易进出。其实这个房间门常开着，它不是密室，自然也没那么神秘，迎春偶尔会进去打扫一下。
唐子末每天都无数次从这个房间路过，起初还有一点猎奇心理，渐渐地就把它当成一个背景的存在，让它自然而然地守在那里。她只进去过两次，都是帮迎春找东西，可不知什么原因驱使，她竟从来没有趁机四处乱瞟，拿完东西就出来了。
董继远的卧室也是书房，连墙打的大衣柜里也有一半装满了书，还有他收藏的各种资料和做的笔记。书桌上有不少可爱的小玩意儿，被迎春擦得一层不染。有各个博物馆的文创，收集的工艺摆件，两个相框，还有一些动漫的周边手伴。
两个相框里，其中一张是爸爸在办公室里拍的，另一张是难得的一家四口的照片。那时妈妈还在，姐妹俩刚满一周岁，一对气质文雅的夫妻带着一对天使女儿，那大概是这对夫妻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唐子末不想在这个时候伤感，怕情绪上来再也收不住，忍住鼻酸将视线移到那堆摆件上。
“爸还挺有童趣呢！他好像特别偏爱海贼王，尤其是——希鲁鲁克。”
果然是希鲁鲁克。
他在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杂文时提到过。
董迎春不屑地撇嘴，“当然了，他也不是时时都那么严肃，爱文物的人就不能爱动漫啦？爸很喜欢英雄。”忽地想起刚刚唐子末在电梯旁的幼稚举动来，忍不住笑，“你不也有活泼的时候么？嘿！”
唐子末脸又一窘。
桌上排着好几个希鲁鲁克的摆件，还有乔巴和大海上的其他人物。唐子末弯下腰细细地观看，迎春看她那么认真，问：“你也喜欢他吗？爸好像特别偏爱这个老头儿。”
唐子末下意识地点点头，“我听爸说过。”
“你听爸说过？”迎春有些诧异，“你们是真的……见过面？”
“见过几次。”唐子末仍弓腰低头，睫毛微微动了动，“因为都是同行，工作上偶尔能接触到。不过他以父亲的名义见我，就那一次。”
“连他喜欢的动画人物你都知道，你们这一面聊得可真多。”董迎春的脸僵了下来，想挤个冷笑都很难做到，“我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
董迎春这两天才知道唐子末本来就有微博，有几万真粉，自己还曾几次抄她的内容，她什么都知道却不说，想起来就感到难堪。可是，她又处处在帮自己，能二话不说去对付大丙和那几个男人，这都让迎春很不好意思责怪她。
原来爸爸真的去见过唐子末，她忘了以前是自己没问，还是对方说得太含糊，不记得了。横竖都是自已又一次后知后觉。
唐子末背向着她，可似乎能看到她愠怒的脸。她知道迎春会不开心，唐子末心想，也许今天就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