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世的国王点点头,“我进去瞧瞧。两个活的,你们跟我来。”
迪尔脸色一暗。
“哦,得了,快来。”特皮西蒙厉声道,他用力把门推开,“瞧,我都不害怕。拿出点脊梁骨来。”
“可我们总得有东西照亮吧。”迪尔抱怨道。
吉恩怯生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绒匣子,离他最近的几个木乃伊猛地往后一跃。
“还得有点火的东西。”迪尔道。木乃伊们嘴里嘀咕着,忙不迭退得更远。
“这儿有个火把。”特皮西蒙的声音略有些含混,“还有,那些东西离我远点儿,小子。”
金宇塔很小,内部既没有迷宫,也没有陷阱,只有一条向上的通道。两个木乃伊制作师战战兢兢地跟在国王身后,唯恐无名的妖魔随时会向自己扑来。他们终于来到一个正方形的小房间,空气里有沙粒的气味,天花板被煤烟熏得漆黑。
房间里没有石棺,没有装木乃伊的棺椁,也看不见无名或有名的妖魔。地板正中央是一块突出的石板,上头放着毯子和枕头。
两样东西都算不上特别古老,简直让人有些失望。
吉恩伸长脖子四处打量。
“还不错,其实。”他说,“挺舒适的。”
“胡说八道。”迪尔道。
“嘿,师傅、国王,看这儿。”吉恩跑到一堵墙跟前,“瞧。有人在上头刻了些东西。看哪,墙上全是短线条。”
“这面墙也是。”国王道,“还有地板上。有人在计数。你们瞧,每十条线上都划了条斜杠。有人在数什么东西。很多很多东西。”他后退半步。
“是什么?”迪尔看着他身后。
“真奇怪。”国王凑近些,“刻在底下的字几乎已经看不清了。”
“你能读懂吗,国王?”在迪尔看来,吉恩这样热心简直毫无道理。
“不能。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一种方言。上头的象形字我一个都不认识。”特皮西蒙道,“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僅得这种语言了。”
“真可惜。”吉恩道。
“的确。”国王叹口气,两人垂头丧气,默默无语。
“也许我们可以找死人问问?”吉恩道。
“呃,吉恩。”迪尔退开半步。
国王拍拍学徒的后背,打得他直往前踉跄。
“真是个好主意!”他说,“咱们这就去找个特别老的祖先过来。噢,”他突然泄了气,“没用。他们说的话大家一样听不懂……”
“吉恩!”迪尔的眼睛越睁越大。
“没关系,国王。”吉恩尽情享受刚刚发现的思想自由,“因为,原因在于,每个人都能听懂某个人说的话,我们只需按顺序把他们排出来就行了。”
“小子够机灵,够机灵。”国王赞道。
“吉恩!”
两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师傅?”吉恩道,“你怎么脸色煞白。”
“那、那个……”迪尔吓得全身僵硬,嘴里直结巴。
“那什么,师傅?”
“那……快看那……”
“他应该躺下歇歇。”国王说,“我了解他这种人。艺术家,弦绷得太紧。”
迪尔深吸一口气。
他大吼一声:“快看那该死的火把,吉恩!”
他们看过去。
火把静静地燃着,把黑色的灰烬变回了稻草的形态。
老王国在特皮克面前展开,看上去很不真实。
他瞅瞅“你个混球”,发现对方把口鼻伸进道旁的泉水里,发出类似吸杯里最后一滴奶昔的声音。“你个混球”看起来挺真实的——要论卖相牢靠,谁也比不过骆驼。然而四周的景物却带着一种含含糊糊的特质,就仿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存在于此似的。
例外的只有那座大金字塔。它蹲在不远处,像把蝴蝶钉在木板上的钢针一般真实无比。它正想方设法让自己显得更加坚固,就好像把大地的坚固全部据为己有了一般。
好吧,他来了。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
怎样才能杀死一座金字塔?
等你杀掉它以后又会怎样?
他开始假设一切都会各归各位,回到老王国那摊循环再利用的时间里。
他望着神灵们看了一会儿,一边琢磨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边犯嘀咕,奇怪自己为什么对答案毫不重视。他们四下走动,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但看上去并不比他们脚下的大地更真实。世界不过是场梦,特皮克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吃惊的能力。
他重新爬上“你个混球”,催对方前进。骆驼懒洋洋地走在大道上,两旁的田地散发着荒芜的气息。
太阳终于开始下落,尽管白昼之神负隅顽抗,伹黑夜与黄昏的神灵最终占了上风。太阳待会儿还有得罪受——被女神吞噬,被装在小船上从世界底部滑过,等等等等。一想到它接下来的遭遇,谁都不免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它。
特皮克骑着骆驼进了厩舍中央的院子。“你个混球”安详地走进自己的隔间,又扯下一缕稻草,动作极为优雅。它刚刚想到一个与双变量分布相关的有趣问题。
特皮克拍拍它的身子,再次激起一团尘土。他走上通向宫殿主体部分的宽阔阶梯,却仍然看不见卫兵和仆人的影子。周围一个活人也没有。
他像白天出门活动的小偷一样溜进自己的宫殿,一路前去迪尔的工坊。屋里空空如也,看起来似乎刚被某个品位奇特的盗贼洗劫过。而接见大厅则一股厨房的味道,看样子厨子似乎还逃得很匆忙。
蒂杰里贝比国王的黄金面具滚落在屋子一角,略微有些变形。他捡起面具,拿匕首划了一刀好解开心中的疑团。黄金表皮底下露出银灰色的光芒。
他早就有所怀疑了,王国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金子。面具之所以会像铅一样沉,那是因为它原本就是铅做的。也不知它最初是不是纯金,又是哪个祖先动了手脚、拿它换了多少座金字塔。这大概象征了什么吧?又或者它并没有象征任何东西,它本身就没有意义。
一只圣猫藏在宝座底下,特皮克伸手进去想拍拍它,对方却啐了他一口。至少这一点没有任何变化。
仍然看不到人影。他轻手轻脚走上露台。
原来人都在这儿。在落日铅灰色的余晖下,一大群人默默地注视着河对岸。特皮克放眼一看,只见一支由小舟和渡船组成的迷你舰队正往对岸驶去。
我们本该修几座桥的,他暗想,我们却说桥会束缚河流。
他轻而易举地跃过扶手,落到结实的土地上,迈步朝人群走去。
来自人群的强大信仰穿透了他的身体。
蒂杰里贝比人对神灵或许有很多自相矛盾的观念,但他们对自家国王却一直坚信不疑,几千年来从未改变。特皮克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大缸烈酒里,连指尖都噼啪作响。他感到酒精涌入自己的身体,在体内不断上升,最后冲人大脑,带给他的不是无所不能的能力,而是仿佛无所不能的强烈感觉。他觉得尽管自己现在并非无所不知,但离它亦不过一步之遥,而且过去他曾做到过。
在安科被神性攫住时就是这种感觉。但当时不过是灵光一闪,现在它的背后却有坚实的信仰做支撑。
他听到脚下沙沙响,低头一看,发现双脚周围干燥的沙地上冒出了绿色的嫩芽。
见鬼,他暗想。原来我真的是神。
这事儿弄不好会闹得很尴尬呢。
他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到河岸边,在越来越浓密的谷物中站定。人们渐渐明白了什么,他周围的人开始双膝跪地。以特皮克为圆心,瘫倒在地的人形成一个虔诚的圆圈,像波纹一般朝外扩散。
可我从来没想要他们这样!我只想让大家快活些,过上有下水道系统的日子。我想为破败的内城做点事儿。我想让他们能放松,想问问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我不过是觉得应该办些学校,免得他们看见有人脚下发绿就跪倒在地上拜敬他。
而且我还想改进改进这儿的建筑……
空中的光亮渐渐退去,仿佛钢铁冷却一般,大金字塔竟显得更大了些。塔底有一圈人影,在灰暗的光线下完全无法分辨。
特皮克扫了一眼匍匐在地的人群,最后找到一个穿皇家卫队制服的人。
“你,就是你,站起来!”他命令。
那人胆战心惊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怯生生地爬了起来。
“这儿是怎么回事?”
“咦,伟大的国王,至高无上的……”
“恐怕我们没时间搞这一套。”特皮克说,“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想知道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噢,国王啊,我们看见死人走出来了!祭司们刚过去,准备跟他们谈话。”
“死人?”
“噢,国王啊,是的。”
“我们说的是那些不是活人的人,没错吧?”
“噢,国王啊,是的。”
“哦。好吧,谢谢。你说话倒很简洁,虽然没提供多少信息,但确实简洁。附近还有船没有?”
“噢,国王啊,船全被祭司征用了。”
特皮克看出事实确实如此。王宫附近的小码头通常挤满了小船,现在却空空如也。他望着河面,水中出现了两只眼睛和长长的大顎,提醒他在蒂杰河游泳就像把雾气钉在墙上,完全没有可行性。
他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坚信他知道该如何行事。
他转身面对河水,抬起双手在身前合拢,然后缓缓分开。
只听一阵湿漉漉的吮吸声,蒂杰河在他面前分成了两半。人群中一声叹息,但他们的惊讶与鳄鱼相比实在微不足道——约莫一打鳄鱼被悬在十尺高的空中,在空气里努力游泳。
特皮克跑下河堤,踩着厚厚的淤泥往前跑。鳄鱼重重地落在河床上,尾巴拼命扫动,特皮克只能小心闪躲。
蒂杰河矗立在他身侧,仿佛两堵土黄色的高墙,他则奔跑在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地上随处可见碎骨、破旧的盾牌、长矛的碎片和船脊。他在无数个世纪的残骸间闪躲腾挪。
前方有一只大块头公鳄鱼心不在焉地游出了水墙,它在半空中拼命扭动,但很快就掉进了淤泥里。特皮克一脚踩在对方鼻子上,继续向前飞奔。
在他身后,几位机灵的公民发现河底的庞然大物全都晕乎乎的,于是开始寻找石块。从原始社会起,鳄鱼就是无可争议的河中霸主,但如果能在几分钟时间里缩短双方的等级差距,那当然值得一试。
特皮克踏着泥浆跑上对岸的河堤。在他身后爆发出一阵喧嚣,它标志着河中巨兽迈上了成为手提袋的漫漫征程。
祖先们排成一列,从房间到漆黑的走道,一直排到金字塔外的沙地。喃喃的低语不断朝前后传递,那声音十分干燥,就像大风刮过古老的纸张。
迪尔躺在沙地上,吉恩拿张布在他脸上拍拍打打。
迪尔嘟囔道:“他们在干吗?”
“在读墙上的字。”吉恩说,“你真该起来看看,师傅!站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他简直就是……”
“好,好,知道了。”迪尔挣扎着站起来。
“他有六千多岁!他的孙子在听他讲,然后把话传给他的孙子,然后他又把话传给他的孙……”
“好,好,知道……”
“‘于是库夫特亦对第一人道,教会吾等应当如何行事的人啊,吾等能予汝何物?’”站在队伍末尾的特皮西蒙念道,“‘于是第一人张开口,以下即是他所说之言语:为吾建一金字塔,使吾得以休憩,将它建在那适当的维度。事便这样成了,而第一人之名即是……’”
然而名字迟迟没有出现。接下来只听许多人抬高了嗓门,争执声和古老的诅咒沿着干瘪的祖先组成的队伍传递过来,活像导火索上的火花。最后它传到特皮西蒙这里,国王炸了。
以弗比的军士长坐在阴凉里默默地流汗。对面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这情况是他一直担心的,却也半在他意料之中。特索托的主力部队首先抵达了。
他站起身,朝对面的特索托同行点点头,然后转身面对自己的一二十名手下。
“我需要一个信使回城去,呃,去送信。”他说。空中立刻升起一整片胳膊。军士长叹口气,选了年轻的奥托库,他知道对方早就想妈妈了。
“要跑得像风一样快。”他说,“不过我猜不必人教你也知道,对吧?然后……然后……”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阳光冲刷着狭窄的道路,石块被晒得滚烫,低矮的灌木里几只昆虫嗡嗡地飞着,然而他所受的教育里并没有“名将遗言”这一课。
他抬眼望着家的方向。
“去吧,去告诉以弗比人——”
士兵们竖起耳朵。
“什么?”过了一会儿奥托库问,“去告诉他们什么?”
军士长放松下来,好像气球放掉了空气。
“去问问他们,你们到底在磨蹭什么?”他说。就在这时,近处的地平线上也出现了不断推进的尘土。
这才像话嘛。如果要有屠杀,那也该双方分摊才对。
墓场是死人之城。除了安科-莫波克(安科-莫波克与它可谓镜子的两面,在安科,就连卧具也是活蹦乱跳的),它大概是碟形世界最大的城市。它有最华美的街道,还有最雄伟壮观、最令人惊叹的建筑。
从居民的角度讲,墓场也超过了老王国的其他城市,只不过它的居民平时并不怎么出门,星期六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直到现在。
现在城里可是摩肩接踵。
特皮克爬上一座风化的方尖碑,目送灰色和棕色(有时还带点绿色)的亡灵大军从下方经过。国王们十分民主。打开所有金字塔之后,许多人又把注意力转向了等级较低的坟墓,于是墓场也有了自己的商人、贵族,甚至工匠。不过话说回来,从外表上看,大家的身份倒是无从区分的。
大金字塔像块脓疮一般耸立在年代更久、体型更小的建筑上方。所有尸体都在朝它前进,而且似乎都因为某件事而非常愤怒。
特皮克轻轻落在一座平顶石墓顶部宽阔的平台上,他跑到坟墓边缘,跳上一尊装饰用的斯芬克斯像——起跳之前,他也曾有过片刻的犹豫,但这一位似乎并不像要动弹的样子。一旦上了雕像,他只需抛出抓钩就能攀上一座金字塔,再以它为跳板继续前进。被众神争夺的太阳释放出长长的光线,照耀着筋疲力尽的大地,特皮克则奔驰在遗迹间,在缓慢移动的军队头顶曲折前进。
在他身后,绿色的幼苗从古老的石块中冒出头来,挤出一条缝,但很快又枯萎死去了。
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涌,仿佛在告诉他说,你受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一天,哪怕梅里塞也只能给你高分:飞驰在沉默都市上方的阴影中,像猫一样奔跑,找到连壁虎也无从驻足的落脚点——而终点就是你要解决的目标。
没错,他的目标是座十亿吨重的金字塔。在此之前,公会块头最大的客户也不过是克尔姆那位体重二十三石的独裁者派特里希欧罢了。
前方有座方尖塔,上方的浮雕记录着四千年前某位国王的丰功伟绩,可惜风沙早已经腐蚀了他的名字,这些浮雕也没了用场,不过倒是为特皮克提供了方便。特皮克把它当成梯子一路爬到顶上,抓钩巧妙地抛出,正好挂住某位被人遗忘的君主伸出的手指。他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大弧线,落到一座坟墓的顶部。
就这样,特皮克奔跑、攀爬、跳跃,在各种古迹上匆忙凿下落脚点,一路前行。
石灰岩间亮着点点火光,描绘出双方军队的阵线。尽管两个帝国之间的仇恨因袭已久,但双方都还遵循着古老的传统:夜间、收获季节和下雨时都不得开战。战争是件大事,必须留待特殊的场合。假如随时随地乱打一气,战争不就成闹剧了吗?
暮色中,双方的阵地都传来高级木工活的声响。
据说,将军们总是时刻准备着发动一场战争。特索托和以弗比的上一场战争已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不过将军们的记性都很好,这一次他们全都做好了准备。
双方的阵线上都出现了木马的身影。
“它走了。”普塔克拉斯普·二乙从瓦砾堆上滑回父亲身边。
“也该走了。”他父亲道,“帮我把你哥哿折起来。你确定不会伤到他吧?”
“那个嘛,只要我们小心些,他就不会在时间里移动——对我们来说是在宽度上移动。如果他的时间没有流逝,那他就不可能受伤。”
普塔克拉斯普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那时建造金字塔不过是垒石头,你只需记得一件事:越往上垒,用的石头就越少。现在你却得把自己的儿子折起来。
“好吧。”他迟疑道,“咱们这就动手。”他一寸一寸往上挪,从瓦砾堆顶上探出头去,正好看见亡灵大军的先头部队从离他们最近的小金字塔背后转过弯来。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来了,他们终于来投诉了。他是倾尽了全力的,有预算的限制,有时真的很难办。也许不是每根过梁都与图纸上一模一样,也许内墙上的泥灰并不完全符合标准,可是……
可是他们总不可能全都来投诉啊。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普塔克拉斯普·二乙爬到他身旁,张着嘴目瞪口呆。
“他们都是从哪儿来的?”他问。
“这话该问你,你不是专家吗?”
“他们是死人?”
普塔克拉斯普挑了几个仔细观察一番,“如果不是死人,那其中有些人肯定病得厉害。”
“我们快跑吧!”
“往哪儿跑?去那金字塔上吗?”
大金字塔矗立在他们身后,空气中充满了它的脉动。普塔克拉斯普盯着它,“今晚会怎么样?”
“什么?”
“那个,它还会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
二乙盯着父亲,“不知道。”
“你能想办法弄个明白吗?”
“除非等着看。我连它现在做了什么都说不清楚。”
“会是好事吗?”
“恐怕不会,爸爸。哦,天哪!”
“又怎么了?”
“瞧那边!”
是那群祭司,他们像彗尾一样拖在库米身后,朝行进中的死人大军迎了上去。
木马里又热又暗,而且十分拥挤。
他们一边流汗一边等待。
年轻的奥托库结结巴巴地说:“军士长,接下来会怎么样?”
军士长试着动了动脚。这里的空气能让沙丁鱼也患上幽闭恐惧症。
“这个嘛,小子,他们会找到我们,然后对木马叹为观止,于是把我们一路拖回自己的城市。等天黑以后我们就跳出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或者说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随便哪种都可以。然后我们把城市洗劫一空,烧毁城墙,再在他们的土地上洒满盐。你还记得吧,小子,我星期五才跟你演示过。”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