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吃醋(1)
接下来风平浪静过了半月有余,一日午后,肖忆忽然拉着萧怡跑到后山的一处空地,叉着腰面朝一群正在搬木料的工人意气风发:“我要在这里造一处宫殿!”然后献宝似的捧着手里一个木雕建筑模型:“月月你看,这是我亲自设计的,喜不喜欢?”
萧怡点点头:“瞧着还不错,不过,殿名好像俗了点,花好月圆?又不是庆中秋。”
“这是有寓意的,里面嵌着我俩的名字呢!”
“……好吧,就算月是我,难道圆指的是你?”萧怡纳闷地打量着肖忆挺拔欣长的身板:“你也不怎么胖呀!”
肖忆原本喜庆的脸瞬间垮塌,转头一把搂主萧疏的脖子嘤嘤哭泣:“诤言你要为我做主,她一点都不在乎我,对我说过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人家好难过好难过,心好痛好痛。”
在众目睽睽之下,萧疏唯有抚额求救:“月月……”
萧怡则开始抓狂:“你每天像个话唠一样跟我说成车成车的话,我怎么可能每一句都记住啊!”
肖忆便擡起头,哀怨万分:“我说过的,我是一朵娇弱纯洁的小白花,等待着你毫不怜惜的蹂躏。”
萧疏:
萧怡:
其实肖忆的五官生得很端正,当得起‘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的形容。面部轮廓不算瘦削,但棱角极是分明。负手侧立神情寡淡时,倒也颇为冷傲俊朗,带着几分难以接近的高深莫测之感。
只可惜这样的瞬间,实在太少,简直堪称罕见。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一幅捡了超级大便宜的欢快模样,表情之丰富多彩活似一座移动染料坊,手舞足蹈眉开眼笑,露着标志性的上下两排大白牙……
对此,萧怡表示鄙视:“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麻烦偶尔拿出点帝王气派来好不好?从来只听说居上位者个个喜怒不形于色,至少也得仪态威严让人望而生惧,谁像你啊,成天喜笑颜开的没个正形。”
吹着口哨逗着鸟的肖忆听了,便慢悠悠转过脸来,眼角弯弯十足十的春光灿烂百花开:“月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会儿特开心特高兴?”
“显而易见。”
“错!”肖忆摇头晃脑笑容可掬:“告诉你吧,我现在其实正火冒三丈牙根痒痒,恨不能举着西瓜刀把那老匹夫剁剁剁剁,剁成肉泥包饺子吃!”
萧怡:
“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要的就是让别人弄不清楚你的真实想法。好比庙里供着的菩萨,有吹胡子瞪眼的金刚,有慈眉善目的观音,也有咧着嘴直乐呵的弥勒佛,但无论哪一尊,无论什么神情,对芸芸众生而言,都永远无法知晓其泥胎包裹下的本心,究竟是何种颜色……”
说到这儿,肖忆的眉间染了一丝阴郁,稍停顿,双唇抿了几抿似在强行压抑,却终是轻轻一哼,复开口,声音沉沉:“是黑是红是白,抑或,根本就没有心。高高在上的三界主宰,掌凡人生死六道轮回,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是真的慈悲普度,还是只不过冷眼旁观,不屑嗤笑着汲汲钻营的蝼蚁们,在早已被其既定了的命运轨迹上徒劳挣扎,徒留笑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这份不仁,才是真正的仁。当手中握有千千万万人的命运时,或许,眼中就不该再有生死,心里也不能再有感情。牺牲少数,成全多数,才是最大的公平……”
正值风和日丽的午后,笼里原本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鸟儿,却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惊吓,颤抖噤声,将脑袋埋入了悄悄收紧的羽毛。
萧怡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未及弱冠的年轻面孔上,是从未见过的神情,但并不陌生,反像是早已看成了习惯,最自然不过。
许是因为,这么多年阴魂不散般事无巨细的报备,让她对他的了解深入骨髓,于是便顺理成章接受了他的一切,无论何种面目。
“‘老匹夫’,指的是‘武宁王’吧?”萧怡敛了神色凤眼斜挑,顿显凝练:“终于按捺不住,要有所动作了么?”
“私开盐矿私铸货币,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忍了。”肖忆恨声:“前几年,我尚未亲政朝局动荡,奈何他不得,本打算待到根基稳固后,再慢慢削其羽翼夺其权势。何曾想,如今居然开始大肆收购囤积铁器,谋逆野心已连遮掩都不屑!”
萧怡缓缓接道:“但若无万全之策贸然动他,很有可能给一直虎视眈眈我大楚的戎狄以可乘之机。况且,还有这二十年来一直行踪不明隐而不发的前朝三皇子余孽……”
话音落,室内陷入沉默,少顷,突然响起满是诧异的一声“诶?!”,吓了正在思量的萧怡一跳。
肖忆不知何时已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双眼圆睁:“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是你先说起来的啊……”
“那你为什么不打断我?”
“……我干嘛要……”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时,怎么可以说政治说军事呢?”肖忆拉着有些茫然的萧怡的手,一本正经:“我是你的男人你是我的女人,所以我俩要说星星说月亮从诗词歌赋说到人生理想,再说到吹灯拔蜡脱衣上床嘿嘿咻咻……”
萧怡:
“月月,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很深沉很智慧很谋略很英武很有明君风采呀?”
“你要是明君,让古往今来的昏君们情何以堪?”
“我是昏君,你就是晕后。”
“……滚!”
然后,昏君就和晕后一起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