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被遗忘的爱情辰晞窃心寄秋醒日是归时含胭顶流夫妇有点甜图样先森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网络 > 帝皇书(安乐传) > 第四十章

    安宁公主是大靖王朝唯一一个未出嫁却能出宫建府的公主,在她戍守西北的第二年,嘉宁帝力排众议,圈西郊数里,为长女修建了富丽堂皇的府邸,直到三个月前安宁公主自西北归来,公主府才算迎回了主人。

    平日里公主府极少有人敢登门拜访,全因安宁公主将她在西北的亲兵全数带回,守卫府邸,加上公主放荡不羁的传言愈演愈烈,如此一来,原本生了和皇家结亲心思的世家纷纷偃旗息鼓,毕竟好日子享受惯了,谁也不想娶尊杀神回家不是。

    这日,公主府邸后院,赵福苦着脸,看着躲在廊檐下胆颤心惊的几位公主,对着院内连连喊道:“长公主,您小心点,八公主还小,可经不得吓!”

    院内空地上,安宁一身劲服,英姿勃发,势不可挡,长剑在她手中如出海蛟龙。剑气横飞,枝叶洒落在几位小公主头顶,惹得她们惊奇兴奋得哇哇大叫,稳坐的韶华虽白着脸,眼中亦有几分向往敬服。

    风止,剑停,安宁长舒一口气,把剑交到侍卫手上,拿起布巾擦汗,朗声道:“赵福,她们是我大靖公主,怎么能小家子气,小八,明日让侍卫带你去围场狩猎,练练胆子。”

    八公主才七八岁,迈着小短腿从椅子上跳下来,眸子乌黑发亮,学着安宁的架势抱拳,清脆回答:“是,大皇姐。”

    安宁走近,拍了拍她的脑袋,很是满意,朝赵福看去:“赵公公,来我公主府何事?”

    赵福正瞅着公主府满府侍卫,没半个侍女伺候浑身不自在,突然被点名,一个激灵回过神,忙道:“殿下,陛下让您出席三日后的宗亲宴会……”

    “不去,五皇兄刚定下亲事,他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做什么。你替我回禀父皇,我和几位将军约了练兵,没时间赴宴。”自安宁回京后,但凡皇宫有宴,嘉宁帝必让她盛装出席,希望能博个好名声早日择定夫婿,如今她一听这话便头疼,躲都躲不及,哪还会送上门让人当猴子耍弄。

    赵福面露难色,“公主,陛下宣了各家世子前来,您好歹也露露面。”

    安宁眼一瞥,带了几分凌厉的煞气出来:“哪家府上的,我先去会会!”

    要让您会会那些世子恐怕连渣滓都不剩!赵福脸皮一抖,灵光一闪忙道:“殿下,届时帝小姐和洛小姐皆会出席,您回京后还没见过帝小姐吧,陛下说不准会在那日定下太子妃人选,您若在场,也能替太子殿下分忧,说几句好话。”

    安宁擦汗的手一顿,沉默半晌才道:“好吧,三日后我会赴宴,你把她们送回皇宫。”

    说完径直朝房行去,龙行阔步,将一众公主扔给了赵福。

    时近半夜,房内,安宁靠在软榻上翻阅兵,侍卫泡了一杯浓茶进来,放在榻前,安宁抿了一口,伸了个懒腰,“还是咱们边塞的茶叶好喝,那些江南进贡的雨茶,也就只有那些整日吟诗作对的文弱生喜欢。”

    侍卫听着安宁的感慨,随意瞥了她一眼,疑惑道:“公主,您……”

    “如何,我说的不对?”

    “不是。”侍卫面目肃然,端着托盘边说边退:“属下今日才知道公主之才冠绝古今,这要倒着才能读。”

    安宁一愣,垂眼,看着膝上倒盖的兵,叹了口气,扔到一旁。

    帝梓元,如今你该是什么模样了……

    未及感慨完,她一晃神,手里端着的茶杯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深夜格外清晰。

    安宁抬眼,望向窗外被黑暗吞噬的夜空,地面蔓延的茶渍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容。房内安静而冰冷,她神情恍惚,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就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和……那个窒息的夜晚。

    无论在西北经历多惨烈的战役,无论被多少敌人包围,她都未如那夜一般害怕绝望过。

    十年前,深夜。

    “公主,不好了!”慌乱的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安宁,她睁开眼,看见良喜从殿外跑进来,连滚带爬,“公主,宫里到处都在传靖安侯谋逆叛国,陛下大怒,降旨赐帝家满门死罪!”

    安宁一下子直起身,只着着里衣就从床上跳下来,抓住老太监的领子,怒气十足:“你在胡说什么,靖安侯怎么可能叛国,谁在传这种谣言,不想要命了!”

    良喜哭丧着脸,“公主,奴才没说假话,左相在帝家搜出了靖安侯爷和北秦勾结的证据,陛下刚才降下圣旨,太子殿下今早一个人偷偷跑到帝北城去了,让奴才知会您,免得您担心。”

    安宁手一松,喃喃道:“和北秦勾结?这不可能,父皇一定是弄错了。”

    “哎哟,我的殿下,慎言慎言。”良喜一把捂住安宁的嘴,小声道:“陛下是天子,金口玉言,怎么会错。”

    安宁挣脱良喜的手,神情惶急,“我去求皇祖母,她最疼梓元,一定会相信帝家没有谋反之心。”

    说完光着脚朝殿外跑去,良喜拉之不及,只得颤颤巍巍跟在她身后。

    冷意从四肢百骸沁入心底,安宁抱着腿蜷缩在榻上,闭上眼。

    从宁瑜殿到慈安殿,长长的回廊,曲折的小径。那一晚不知为何,整座宫殿好像突然空寂下来,她数不清自己在黑暗中跌倒过多少次,只记得慈安殿守卫森严,她情急之下翻过后殿佛堂的小门悄悄跑了进去,身后的老太监良喜吓得浑身发抖,还是视死如归的跟在她身后。

    后来,她一直想,若是那晚没有去过慈安殿,她这一生,是不是便会带着母妃的祈愿——安宁一世。

    “主子,左相刚才送来密信,帝北城大局已定,让您无需再担心。”安宁本来要走出佛堂,突然听见外间的说话声,急忙拉着良喜藏在了佛像后。

    吱呀声响,佛堂的门被推开,月色照进来,她隔着布纱小心翼翼望去,瞥见那两人的脸,猛地一怔。

    太后一脸肃容站在佛像前,她身旁立着的是慈安殿总管张福。

    “靖安侯如何了?”太后的声音冰冷而森然,和平时慈祥濡沫的模样大相径庭。

    张福停顿了一下,才回:“已经在帝北城自尽了。”

    佛堂内有瞬间的静默,太后垂眼,拿起案桌上的木鱼轻轻敲起来。

    “死了也好,免得看到帝家大厦倾颓,到时生不如死。”太后顿了顿,又问:“陛下降旨了?”

    “是,陛下降了两道圣旨,一道秘密送往西北,令忠义侯和施老将军拦住叛乱的帝家军,还有一道让礼部尚亲自带到帝北城,赐了帝家满门死罪。”

    “好,皇帝总算舍了妇人之仁,不枉哀家为他筹谋至今。”

    “只是……”赵福期期艾艾停住了口。

    “只是什么?”

    “陛下虽赐死帝家满门,但是听赵福说陛下饶了帝梓元一命,让龚尚把她带回京城。”

    太后嘴角笑容一敛,淡淡道:“一个孤女,留条命堵举朝谏言也好。等过个两年,让她暴毙便是。”说着漫不经心指向张福:“你此次大功于朝廷,哀家会赐你家门荣光,福荫张氏一族。”

    “谢太后。”张福大喜过望,跪地磕头谢恩后站起身,行上前弯腰托住太后的手,谄媚道:“是太后您计谋巧妙,否则就算奴才偷出了陛下的私印,靖安侯也未必会相信那是陛下的密信,将帝家八万大军派往西北……”

    “帝永宁和陛下是自小的交情,即便是我下旨,他也不会把帝家军调往西北。告诉姜瑜,一定要把那封密信找到,毁了它。”太后声音冷沉。

    佛像后的安宁被这番话骇得倒退一步,一双手从身后及时探出捂住了她的嘴,她回转头,良喜神情惊恐,站在她身后,使劲摇头让她安静。

    布帘被扯动,烛火飘摇,太后猛地抬头朝他们藏身之处看来,声音尖利:“谁在那里?”

    安宁脸色惨白,听见脚步声靠近,一动不动,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老太监骇得浑身颤抖。

    “喵……”猫叫声突然响起,一只圆润富态的波斯猫从佛像后跃下,从窗户口跳去,瞬间不见踪影。

    张福停在布帘前,舒了口气,转身对太后道:“太后,是齐妃娘娘养的猫,前几日说是跑丢了,正寻着呢,殿外守卫森严,没人能闯进慈安殿来。”

    太后点头,面容稍霁,摆手道:“你下去吧。”

    张福一愣,“太后,已经夜深了,您还是休息……”

    “不用,帝盛天不在,哀家要好好替她帝家子孙超度。”

    张福行完礼退了出去,森冷的佛堂内唯剩木鱼敲响的声音,烛火飘曳,如鬼魅一般让人不得安宁。

    木鱼声响了一夜,待天明之时太后才从佛堂离开。良喜抱着浑浑噩噩的安宁从佛堂后门小心翼翼翻出来,带她回了宁瑜殿。

    “良喜,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父皇,帝家没有勾结北秦,是皇祖母她……”安宁尖叫着推搡老太监,抖着手去拔房门木栓。

    “公主,您不能去啊。”良喜噗通跪在她身后,“圣旨昨夜就送出去了,您就算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啊!”

    安宁顿在原地,回转身,小眼通红,“良安,帝家一百多条人命,还有西北的将士……”

    “可那是太后,陛下的生母,您的亲祖母啊!”良喜老泪纵横:“天子令出,朝野尽知,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韩家定会江山不保。陛下一定不会撤回圣旨,问罪太后,你要是去了,只有死路一条啊!”

    安宁瘫倒在地,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太子哥哥不在皇宫,我该怎么办?梓元该怎么办?”

    “公主,这件事您千万不能告诉太子殿下,殿下若知道了,咱们大靖就没有储君了,您也不用担心帝小姐,陛下保住了她的命。”良喜抱住安宁,声音疲惫,掩住了她流泪的眼:“您记住,千万要记住,一定要忘记昨晚的事,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看到,这辈子永远也不能说出口。”

    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一世,永远也不能说出口。

    那是良喜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日,这个从小照拂她长大的老太监自缢在阴暗冷沉的太监房里。

    安宁知道,良喜是为了保住她。

    自那日起,她大病三个月,足不出殿,病愈后返回泰山,下山后戍守西北,成了大靖边疆守将,一晃便是十年。

    她在西北饮最烈的醇酒,杀最悍勇的敌人,可却永远都不敢靠近埋骨八万帝家将士的青南山。

    她有生之年都不能展颜,也不能回京做那个富贵安乐的长公主。

    晨曦初明,安宁睁开眼,望着泛白的天色,扯了扯嘴角,笑得苦涩悲凉。

    帝梓元,你说,我欠你的,这一世,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