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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天亮,狄仁杰带了李元芳、阿玉出门,见一大早街道上便已十分繁忙,因已近上元佳节,各坊各处都忙着预先布置起彩灯来,只待到时踏歌夜行,观灯赏月,故狄仁杰等骑了马也走不快,偏洛阳城极大,除去宫城,南、北、西设有三市,一百零三座里坊井行密布,中间又有洛水穿城而过,繁华之象,自非他处可比。

  狄仁杰与李元芳无心留意节前的热闹,阿玉平常吱吱喳喳,此时也心事重重,只顾策马前行,不防人堆里一个小孩跑出来,拉住狄仁杰的马,稚声稚气地问:“马上可是狄仁杰狄大人?”

  狄仁杰见他模样十分机灵可爱,笑眯眯道:“我就是。”

  “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那小孩伸手递上一封纸包,也不多说,转身一溜,便从人群里钻过去了。

  狄仁杰打开一看,见是一张质库的典押票据,又有一纸,上面纵横画了些线,倒像是幅围棋的棋盘,有潦草数字,写着:“事关阿玉,盼速来取。”四顾一望,见路上满是人,心知此处不便细看,仍小心收入怀中,示意身旁李元芳不必停留,直去大将军府便是。

  到了府前,门房自去通报,少时,便听一人大笑着迎出来,一面乱嚷:“快快打开大门,迎接贵客!”“狄大人怎么到洛阳了,元芳兄弟,可想死你老哥我了!”一面忙不迭地将狄仁杰拉进内堂,将他按在座上,又来让李元芳。

  阿玉旁眼看去,见他满脸虬髯乱舞,一张大嘴说个不停,倒叫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由心下暗笑。李元芳好容易得了个空,笑道:“楷固兄,数年不见,还是这般热性如火!”李楷固哈哈大笑。

  狄仁杰知事紧急,坦言道:“大将军,我此次来,是要请教你件事。”

  李楷固道:“我最烦闹虚文,狄大人有什么只管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就是拿我的身家性命去用用也使得。”

  李元芳将那画拿出来,正展开铺到案上,李楷固急道:“大人,你也知道我字识得不多,更不懂赏画了。”

  狄仁杰笑道:“也没什么,你来看看可认得这画上画的?”

  李楷固方仔细一看,就笑道:“大人怎么把我契丹的画儿拿了来!要说这画我还真见过,老一辈时,族中每次打仗出发前,都得先拜过这副画的。”

  “哦?你快与我说说。”狄仁杰闻言喜道,李元芳与阿玉对望一眼,暗道可是找对人了。

  李楷固挠挠头说:“这画里画的是我契丹的两件宝物,要说这两件东西,还真有个来历,这里边有个故事,你们别赚我讲不好,还得有点耐心才行。”

  李元芳笑道:“自然有耐心。”

  “这事要从好几辈子以前说起,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那时候草原上各个小部落间你争我斗,战事不断。话说某次打仗,有一个部落被另一部落打得惨败,数百勇士战死,只余了一个逃出来。那勇士逃到老哈河边,已浑身是伤,马儿也疲惫而死,眼见河水滔滔,自己是再没力气涉水而过了,敌人又随时会追上来。此时正是天亮前最暗的一刻,勇士抬头望天,恰好看到两颗火红色的星自天上陨落,不由长叹‘今日我死在此处,星星是为我而落么。’

  一时心灰意冷,只想倒在地上等死,矇眬间看到一男一女两人身穿火红衣衫,各牵了一牛一马在河边饮水,勇士心中奇怪,这荒野无人,方才一路奔来都不见牧民,莫非自己已经死了?谁知这么一想,那两人像是知道他心事一般,女的说:‘看那勇士好惨,他本命不该绝,却自暴自弃起来,我们帮帮他可好?’那男的也说:‘你我历时九九八十一年,方可在此相聚片刻,今日被他见到,也是缘分,就各赠他一件礼物,助他一臂之力罢。’说完,两人向空中虚抛一物,男的道:‘我赠他个日魄镜’,女的说:‘我送他个月精刀’。刹那间,天空中光芒大盛,那一镜一刀如日月般同升在空中,把勇士惊得呆了。

  只听远处蹄声阵阵,勇士醒来,才觉刚才是做了个梦,正要起身,却见一面黑沉沉的铜镜和一把精光四射的弯刀,好端端地放在自己身旁的草地上,大喜之下,一手铜镜,一手弯刀拿了起来,这时天色将亮,奇事发生了,只见勇士面前的老哈河忽如潮水退落一般,在他面前分出一片浅滩来,正好可以轻松过河。

  但后面追兵已到,呼喝声中,数十把刀往勇士身上挥去,勇士情急之下举起铜镜抵挡,恰好太阳自山边跃起,金光万道间,铜镜中变幻出无数战士,向敌人冲去,勇士挥舞手中弯刀,一阵撕杀,突出重围,才觉那宝刀锋利无比,寻常刀剑一碰就折,跟本是无坚不摧!众人不敌,只得眼睁睁看着勇士过河而去。”

  李楷固手比足划,说得性起,待见狄仁杰、李元芳与阿玉都定定地看着他,方觉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笑笑道:“大人莫笑,因这故事是自小听族中老人讲烂了的,从前在草原上,男孩儿自懂事起,听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这个了,人人都对那传说中的两件宝物向往得很。”

  狄仁杰呵呵一笑,道:“听得我都十分入神呢!”

  阿玉忍不住问道:“那后来怎样了?”

  “后来,后来那勇士便在老哈河那一边的肥草地上住了下来,再后来就有了契丹八部,并日益强大起来,为了不忘本,这故事代代相传,又在每回出征前,都要祭拜这两位仙人,以保佑我们出师胜利。”

  “原来这图上八棵树,寓意为契丹八部。”狄仁杰点头道。

  李楷固忽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机会看看这两件宝贝。”

  李元芳奇道:“这是为什么?”

  “早就不见啦,据说北齐时,我契丹族人让高洋打得大败,被虏获10余万口,杂畜百万头,那两件宝物也被夺走,从此再无消息。而契丹元气大伤,不得不先依附于北方突厥,后来又归顺了大唐。”说到这里,李楷固一阵沉默,转而又想起自己本是契丹降将,若不是当年狄仁杰相救,早已没命,不免叹息。

  阿玉见他静下来时,一双虎目沉静若水,不似乍看之下的粗莽汉子,倒自有一种不俗气度,负手立于李元芳之旁,只见一个是大气开阖,豪迈英武的大将军;另一个是精神内敛、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不由暗暗称赞。

  却听狄仁杰起身告辞,说道今日事急,不便久留,改日定当再来拜访。李楷固强留不住,只得送至大门,方悻悻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