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少外面的工作提早结束,给二瑞的电话是在回公司的途中打的,他叫她晚点走,等他回公司一起吃顿饭。二瑞没有等多久,在他们公司大门口看了会手机,玩了两局消消乐,他也就到了。两个人在门口会合,去了附近星巴克,一起吃了顿简餐。
站在柜台旁等店员热鸡肉卷的时候,二瑞一时无聊,把面试上丽莎提出的那个问题复述给他听,然后问他:“这个问题应该怎样回答才算正确?作为销售人员,难道完成指标、卖出产品,为公司创造利润不是最最重要的嘛?”
瓜少一听,立刻回头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二面竟然问到你这个问题?”
看他颇为吃惊的样子,二瑞也有点疑惑起来:“这难道不是你们公司的面试常规题?”
“而你选择了不择手段也要把产品卖出去?”
二瑞就有些心虚:“我知道这个答案错了,但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也没好意思当场问人家。”
瓜少便为她解疑:“一般来说,跨国企业都有自己的合规部门,以及非常严格的合规合法要求,以此来约束销售人员不合规的推广手法。虽然这个行业一直丑闻不断,但我们公司对销售人员的要求就是,把自己和购买方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一身正气地去销售产品,因为不平衡的关系无法长久,只有势均力敌的合作才能走得更远。”
二瑞点头如鸡啄米:“哦哦,这样啊。”
瓜少继续道:“而作为企业来说,如果以牺牲品牌形象为代价,来换取短暂的利润提升,无异于饮鸩止渴,是不可取的短视行为。所以你在面试时选择后者肯定是错误的。”
二瑞受教,惭愧道:“是我没有深想,我对销售工作的认识太片面了,至今还停留在道听途说的阶段。一提起销售,脑子里想到的就是拎着公文包,到处花言巧语去推销的那些人。”
“你从来没做过销售工作,这次也不是应聘销售职位,回答不出很正常,不过多了解一点东西不会错。”
鸡肉卷加热好,咖啡也叫到号了。这时瓜少手机有电话打进,二瑞一瞥,屏幕上是lisa,看他好像没注意到来电一样,遂提醒道:“你的电话。”
瓜少没出声,默默把对方电话摁掉。对方却不依不饶,一秒过后又重新打过来,大有不接便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他把自己的咖啡交给二瑞拿着,自己走到门口处去接电话。二瑞耳聪目明,隔了老远,都听见他刻意压低了的、很不客气也很不耐烦的声音:“你刚刚怎么回事?”
二瑞凭直觉猜出他应该是在质问丽莎面试故意为难、挖坑给自己跳的事情。可是,不论质问丽莎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对待她的态度和语气,明显都不是正常同僚之间应该有的。
业内双宿双飞,出差携手同行,开会挥手致意,两个聪明人之间的恋爱,好像也没那么美。
***
朝中有人好办事。二瑞二面表现一泡污,但不耽误她被顺利录取。她回去马上提交了辞呈,并很快入职A司,进了A司抗肿瘤BU的销售团队,做了瓜少的助理。
航空母舰级别的跨国企业,无疑是最好的职业背书,因而身处其中的人们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胜出的智勇者。智勇者们来自世界各地,棒子猴子三哥,也不差鬼子。大家肤色不同,说各种口音的英文,看上去有的神采飞扬,有的谦虚内敛,也有的真诚温和,但无论他们出身何方,年龄几何,无不谈吐得体,令人见之忘俗。
和从前一潭死水的国企相比较,现在的二瑞仿佛置身于一个环球先生的比赛现场,又像是身处银河宇宙,周围的人们是日月星辰,是高瓦白炽灯,一个个光辉夺目,令人不敢直视,而在他们面前,二本学历的二瑞,感觉自己被衬成了一粒尘埃。
二瑞正式入职这天,从踏进办公室门起,就被各路环球先生们给问候得眼花缭乱,早上办完入职手续,刚回自己办公室,不熟悉地形,在走道上差点撞到人,那人擡手,轻轻扶了她手腕一下,问:“没事吧?”
这是名年轻男子,戴伯爵polo精钢腕表,身着定制西装,西装颜色低调,裁剪合宜,全靠质感取胜。二瑞眼睛在他脖子位置,慌张中擡起眼,便看见在解开一粒纽扣的白衬衫领口上方,是一个略微有些凹陷的下巴。是她老板,瓜少。精英中的精英,环球先生中的环球先生。
瓜少托着二瑞的手臂,扬手叫来一名部门员工,让他领着她去向事业部各位大佬以及前辈打招呼。
二瑞一圈走下来,大致了解到A司业务分核心医疗和创新医疗这两大板块,然后根据产品线不同,设有BU,即事业部若干。一个事业部内,算上一线代表和专员,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
瓜少所在的抗肿瘤BU,所属创新医疗部,是A司的核心管线,也是最赚钱的一个BU,因而员工人数相当之多。这个BU在公司里面有个别号,叫做特肿部队,特肿部队下面有两大部门,一为市场部,一为销售部。市场部的经理是女性,叫安娜。销售部的人员结构则更为复杂,组织更为庞大,销售网络也是遍布全国各地。目前常驻上海总部的销售经理有两名,一名瓜少,一名姓王的经理。王经理部门里年岁最长,公司里面人家都称他为犀利叔。这几名经理共同向法国人总经理费奇汇报。
各BU转了一圈,同大家招呼打好,二瑞回到自己岗位,泡好咖啡给瓜少送到办公桌上去:“不华哥,你的咖啡。”
瓜少对她说:“公司里面,大家都叫我英文名,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二瑞今天早上刚刚从同事那里得知他英文名,还有点叫不出口,闻言想笑,被他看一眼,马上收住,正色道:“嗯,知道了。文森特。”
他放下咖啡杯,眼睛望着她,叮嘱道:“今后兼职不要再做了,专注自己的本职工作。”
“好的,文森特。”
二瑞答应得爽快,保证今后好好工作,但她其实很不愿意为工作浪费脑细胞,她只喜欢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所以到哪都是做螺丝钉的料。在上一家,泡咖啡订机票,及其他领导所交代的琐事。到A司,订机票泡咖啡,以及其他领导所交代的琐事。
二瑞换了新工作,就目前看来,内容没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只是多了一些琐碎工作,节奏相对快点,要求相对严格一点,培训和考试也多一点而已,可是年假天数却翻了倍,薪水也由从前的七千不到,突然涨至现在的一万挂零。超50%的涨幅,令二瑞梦里都忍不住笑醒。
作为超一流跨国企业,除去极具竞争力的薪水,还有其他诸多福利。商业保险,补充公积,企业年金,以及高水准的免费员工食堂,等等,都不过是标配,不值一提。他们竟然有占了一整层楼面的豪华健身房,健身房内教练一堆,各种健身器材应有尽有也就算了,还开设了各种各样的课程,从早到晚,全部免费。
A司办公大楼在陆家嘴,真正寸土寸金地段,办公大楼前后却设有大片的灯光球场,爱运动的人,何时何地都能约得到人一起健身和打球。而最最令人称道的,是他们公司有个BUG般存在的工会,平时没事就发钱,端午发,中秋发,春节发,清明发,一年四季发,视金钱如粪土。
二瑞这个人,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适应能力特别强。她前一天还觉得换工作好麻烦好麻烦,一辈子都不想挪窝,可是后一天,工作换好,才不过一时半会儿,就觉得新工作也还不赖,以前六点不到就起床,现在睡到七点半,外面遛了一圈狗回来,都还可以优哉游哉吃早饭和化妆,然后笃悠悠出门去。而且公司同事们也并不像老领导所说的那样高冷难相处,她自然也没有被人家分分钟教做人。
反正她观察下来,各团队老大,乃至总经理级别的人物,对待实习生,也都是“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谢谢”、“可以请你帮我复印一下资料吗?”这种谦和低调的态度。
和超一流跨国企业里面拥有名校硕博学历的精英们相比较,二本出身的渣渣二瑞,能力非常一般,思路不算清楚,但好在颜值过关,言谈得体,再加上英语专业,English流利,与各同事老板之间的沟通完全没问题,关键上面还有人罩着,所以周围人对她都很nice,几乎没怎么费力地就适应了新公司的工作环境。
现在二瑞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价,就忍不住发飘。自从看清楚offer上五位数的薪酬数字后,兼职马上辞掉,周末跟中介出去看的房子,要求也提高几档。香港笼屋一样的房子,已经不在她的选择范围之内了。
她钱远不够首付,房子买不起,还是看租借的房子。因为预算提高,可选择余地变大,终于在这周末看到一处崭崭新的,很满意。中介小哥几乎跑断了腿,终于做成了二瑞的一单小生意,激动啊,兴奋啊,那个成就感,比天高,比海深,和搭档两个人几乎是把她摁着坐下签合同的。
房东人是个热情的老牙嗦,话多得不得了,签字时向二瑞得意夸耀:“我房子昨天晚上才装修好,你看,油漆都还是新鲜的,摸上去还有手印呢。赞伐?嗲伐?喜欢伐?喏!看看瞧!桌椅,衣柜,全是新的,崭崭新!”
二瑞一听,当场反悔:“阿叔你把我当人肉空气净化器啊!”
于是继续看,当天又看中一处物美价优的,二瑞满意极了,租房合同差点签了,无意中一擡头,发现玄关顶上贴有怪异纸符两张,问房东是什么意思,房东支支吾吾,一会儿说镇宅,一会儿说辟邪,就是不说实话。中介最后一查,说房东一个家人死在了房子里,突发疾病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都贴符镇压了,肯定没那么简单,二瑞才不相信他们的鬼话。
晚上回家,二瑞头晕眼花,喷嚏打不停,像感冒,又不像感冒。在家躺了一天,还是没有好转。晚上喊了对门真珠一起出去遛狗,到楼下,真珠看清她的脸色,说:“气色有点不太好,是不是贫血?”
“不知道,今天看房子回来就开始不舒服,不知道是吹了风,还是怎么了。”
“所以一直叫你穿红内衣旺旺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