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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李楹于是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是阿史那迦,那大明宫中前来和亲的突厥公主,是谁?”

    “她是我的堂姐……阿史那兀朵……”

    月黑风高,夜阑人静,带着帷帽的女子掀起帽上轻纱,露出纹着灼灼莲花的明艳面容。

    肩膀上栖息着夜枭的男子行了个礼:“兀朵公主。”

    阿史那兀朵嗤笑一声,用不是很熟练的大周官话说道:“金祢,你让夜枭通知我来见你,到底所为何事?”

    “臣是来恭贺公主,能获得大周皇帝宠爱的。”

    阿史那兀朵看着金祢干瘦精明的面容,讥嘲道:“金祢,你不是来恭贺我的,你是来要挟我的,你想要挟我,保住你的性命,是么?”

    金祢直起身子,笑道:“公主还是那般直言直语。”

    “我最讨厌你们大周人,一句话要拐个十弯八弯,我们突厥人就不会这样,你找到我,无非就是觉得我得到了大周皇帝宠爱,想利用我保命罢了,但是,我不会帮你。”阿史那兀朵鄙夷道:“像你这种背叛了大周,又背叛了突厥的两姓家奴,一点骨气都没有,我最是瞧不上,你活该被周人抓住,千刀万剐。”

    金祢愣住,阿史那兀朵脾气他也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作为和亲公主来了大周也还是这副臭脾气,他怔了一会,才语带威胁的说道:“兀朵公主,你不要忘了,你是以阿史那迦的身份来到大周的,如果被大周皇帝知道,你不是阿史那迦,而是那个传言中崔珣侍奉过的阿史那兀朵,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到时候,你还能欢欢喜喜,做你的惠妃吗?”

    阿史那兀朵轻蔑一笑:“所以,你是准备用此事来要挟我?”

    “这还不够么?”金祢说道:“崔珣在突厥当俘虏那两年,公主做过什么事,自己不会忘了吧?大周皇帝能忍受他的妃子,曾招揽过别的男人做入幕之宾么?他不但不能忍受,还会深以为耻,到时候,公主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

    阿史那兀朵闻言,忽哈哈笑了起来,右脸的莲花纹绯丽如霞,她说道:“金祢,你不会以为,大周皇帝不知道吧?”

    金祢彻底愣住,阿史那兀朵悠悠道:“大周皇帝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个极聪明的男人,他早就知道我不是阿史那迦,而是阿史那兀朵。”

    “这不可能。”金祢不敢相信:“他既然知晓,为何还封你做惠妃?”

    “因为他喜欢我,他离不开我。”阿史那兀朵道:“就算你去他面前告状,他也不会在乎。”

    “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他是皇帝,就必须在乎女人的名节?他是皇帝,但他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钟情,而我,就是他的钟情。”阿史那兀朵嘴角弯起:“所以,金祢,你的盘算,大概要落空了。”

    她看着金祢面如死灰的模样,嘲讽道:“滚吧,金祢,看在你曾经为父汗效力的份上,我不告发你,你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至于你以后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永兴坊的新宅中,梳着两条麻花辫,长相柔婉的阿史那迦茫然看着李楹:“你身上……有崔珣的气味。”

    李楹不由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然后才回过神来,她疑云满腹,探究般的问阿史那迦:“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她问什么,阿史那迦倒是答什么,她说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一缕执念。”

    “执念?”李楹想起莫名出现在她门前的蔷薇干花和金鞘弯刀,还有阿史那迦说她身上有崔珣的气味,眼前的突厥少女,双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相思和哀愁,同是女子,李楹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李楹试探问道:“你的执念,是对崔珣的执念?”

    她提到“崔珣”二字,阿史那迦目光一亮:“你认识崔珣吗?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

    但还没等李楹回答,阿史那迦就喃喃道:“不,我不能去见他,我没有颜面见他……”

    她心神不定,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李楹更加断定,她的执念,就是对崔珣的执念。

    一念成执,一念成痴,阿史那迦,应该早已死去,但因为放不下对崔珣的痴恋,于是一缕执念,附于金鞘弯刀之上,随着有心人一起来到大周。

    只是一缕执念,连残魂都算不上,更别提聚成人形了,阿史那迦的执念应在弯刀之中沉睡良久,但在方才崔珣来之时,执念闻到崔珣气息,终于苏醒,聚成人形,重现人间。

    至于为何金鞘弯刀与蔷薇干花一起出现在李楹门前,应该是那晚李楹将蔷薇干花扔在地上,有人带着金鞘弯刀刚好经过,弯刀中的阿史那迦感受到干花上的崔珣气息,于是带着干花,沿着气息一路寻找崔珣,只是没找到崔珣,却找到了李楹。

    这般执着,李楹不由感慨万千,她说道:“阿史那迦公主,我的确认识崔珣,你想见他么?”

    阿史那迦听后,却慌张的摇了摇头:“不,不要了,我没有颜面见他……”

    李楹不由问:“为何没有颜面见他?”

    但阿史那迦只是重复摇着头,她身影也越来越淡,她只是一缕执念,并没有办法聚集人形

    太久,她身影如同一团白雾般渐渐消散,重新回到了金鞘弯刀之中。

    李楹怔愣了下,阿史那迦就这样消失了,可是,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她呢,比如是谁杀了她,比如是谁将她带来大周的,比如阿史那兀朵是怎么进宫的,再比如,崔珣在突厥,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但是金鞘弯刀又静静躺在地上,如同任何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生锈短刀,李楹拾起弯刀,想了想,然后让纸人轿夫擡着步辇,送自己去了西市集贤坊。

    鱼扶危对于李楹的到来很是高兴,他本与府中胡姬一起拉着胡琴,群情欢洽,见到李楹后,他遣下胡姬,几个胡姬悻悻而去,李楹道:“对不住,鱼先生,我打扰你的雅兴了。”

    鱼扶危笑道:“聊以自娱,不算什么雅兴。”

    李楹瞥了眼胡琴和大鼓等物,她由衷道:“鱼先生每日都过的如此潇洒,真是让人羡慕。”

    鱼扶危道:“潇洒也是过一天,不潇洒也是过一天,那还不如潇洒了。”

    李楹心中,不由对鱼扶危多了几分敬佩,鱼扶危不能参加科举,一腔抱负无法施展,但他并没有因此消沉,而是专注经商,攒下这偌大家业,此人若能参政,定然也是个一代名臣。

    不过鱼扶危现在还年轻,若太昌新政能一直推行,他未必没有机会参加科举。

    李楹其实以前对政事不感兴趣,对太昌新政也没有太多研究,但自离开荷花池后,她接连遇上盛云廷、鱼扶危、虎奴这些寒门出身的人士,她开始对太昌新政有了更多理解,如果可以,她希望阿娘能将新政一直推下去,给更多的寒门人才一个机会。

    鱼扶危问道:“不知公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李楹这才回过神来,她说道:“鱼先生可听说执念化为人形的事?”

    鱼扶危点头:“人活一世,总有求而不得之人,和求而不得之事,即使去了地府,也无法放下这点执着,执着过深,便会成为执念,聚成人形,徘徊人间不去,只有化解了这点执念,其在地府的鬼魂才能投胎转世,否则,便会永远困在阴曹地府了。”

    李楹道:“这个人形,聚集不了太久吧?”

    “当然,执念非人非鬼,非魂非魄,只是一丝意念罢了,即使聚成人形,也无法长久,更别提能像公主一样在白日行走了。”

    李楹颔首:“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个人形聚集的久一些呢?”

    “那好办。”鱼扶危道:“只要让执念见到她执着之人,便能聚集的久一些了。”

    所以,只要将弯刀带给崔珣,那弯刀中的阿史那迦执念,便能出现的久一些,她也能问到自己想问的事情了。

    但李楹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这个办法。

    阿史那迦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不愿见崔珣,她虽然只是一丝执念,就像鱼扶危说的,非人非鬼,非魂非魄,但李楹也愿意尊重她,既然阿史那迦不愿见崔珣,她就不会将弯刀带去给崔珣。

    李楹问道:“鱼先生,有没有其他法子?”

    鱼扶危想了想:“倒也是有,地府的曼珠沙华,生长于生死道,是接引之花,若将曼珠沙华点燃,执念的身形便能聚集的久一些。”

    李楹闻言,欣喜不已:“那鱼先生库中,有没有曼珠沙华?”

    “还真有。”鱼扶危笑道:“某可以卖给公主。”

    “多谢。”

    李楹拿到曼珠沙华后,鱼扶危不由问她:“公主是遇到何人执念?”

    李楹犹豫了下,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鱼先生知道阿史那兀朵吗?”

    “阿史那兀朵?”鱼扶危道:“是突厥尼都可汗的公主,阿史那兀朵么?”

    李楹点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鱼扶危思忖了下,道:“某也是听突厥胡商说的,阿史那兀朵是尼都可汗最宠爱的女儿,长相十分美丽,是西域第一美人,她武艺出众,箭术卓绝,但性情骄纵,就和她家族的姓氏一样,如草原狼一般残忍暴戾,而且,她还有一个十分残酷的嗜好。”

    “什么嗜好?”

    “尤喜熬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