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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朝议之后,阿蛮便被关在大理寺狱,她没有被送回岭南,但隆兴帝也没有打算召见她,似乎还在权衡着如何处理这一桩案子。

    崔珣知晓,隆兴帝还是不愿因为盛云廷处置自己的表兄,对于隆兴帝来说,盛云廷只是一个如蝼蚁般的小人物,又如何比得上与他血脉相连的沈阙呢?

    除了隆兴帝,太后也没有召见阿蛮,想必太后仍然顾念沈国夫人,她和隆兴帝一样,不愿处置沈阙。

    太后和圣人都不愿处置沈阙,那此局,怎破?

    所以他回府之后,一直拧眉沉思,连李楹给他舀了碗生姜甘草汤,推到他的面前,他都浑然不知。

    李楹咳了声:“喝药。”

    崔珣这才回过神来,他端起白瓷药碗,心不在焉的用银匙盛了口,抿下。

    李楹道:“还在想阿蛮的事?”

    崔珣点了点头:“阿蛮孤身一人,从岭南逃回来,状告沈阙,她应该是取得了某些证据,可是,她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李楹想起阿蛮的千里奔逃,也开始由衷佩服她,岭南到长安,足足有一千七百里,阿蛮一个有孕的弱女子,还要躲着追兵,路途艰辛,可想而知,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放弃,而是拼着性命,颠沛来到长安,又不惧八十笞杖和两年徒刑,决绝敲响登闻鼓,只为了给兄长鸣冤。

    李楹叹道:“阿蛮她,的确不愧是盛云廷的妹妹。”

    崔珣手中银匙搅着青釉药碗中的生姜甘草汤,他心事重重,说道:“察事厅的暗探打听到,原来沈阙去了岭南后,他妻子便因为环境艰苦因病去世了,是阿蛮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沈阙当时身心俱受打击,他从来没受过那种苦,突然有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沈阙也感动了,他对阿蛮不再像长安时那么混账,反而好上加好,他甚至准备上疏给圣人,将阿蛮扶为他沈国公府的正室。”

    一个沦落风尘的教坊乐姬,能成为国公府的夫人,对于寻常女子来说,这是天大的恩赐,沈阙想必也是这般想的。

    但是,阿蛮偏偏不是寻常女子。

    李楹对崔珣道:“当初沈阙流放的时候,你向阿娘讨恩典,放阿蛮与沈阙和离,让她不需要随沈阙去岭南流放,可是阿蛮拒绝了,还说了很多伤你的话,如今想来,她那时就存着找证据的心思了,像她那般如火的性子,本就不可能顺从一个夺了她清白的男人。”

    崔珣颔首,他神情有些黯然,青釉药碗放到了紫檀案几上,手中银匙也忘了舀一勺药汤,他说道:“那时,是我错怪了她。”

    李楹眼见着药汤热气不再,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于是起身,坐到崔珣身边,说道:“这碗药汤,都快凉了,你还喝不喝?”

    崔珣这才垂眸看向青釉碗中的深色药汤,他向来厌恶喝药,方才饮下的一口他已是觉得难以下咽了,他为难道:“不想喝……”

    时值初夏,外面男子大多穿着一件轻薄縠衫,只有崔珣还裹着白色狐裘,屋内还燃着红彤彤的瑞炭,哑仆进来都要热出一身大汗,但崔珣仍然面色苍白如雪,李楹有些气恼,她说道:“你寒气入骨,再不调理的话,你谁都救不了。”

    崔珣迟疑看着那碗药汤,李楹于是道:“你不喝的话,我就喂你喝了。”

    她说罢,真的就去端那青釉药碗,崔珣唬了一跳,他慌忙抢过,说道:“不用了。”

    李楹一双眼睛清亮透澈,盛满盈盈浅笑看着他,崔珣脸色微红,他舀了勺药汤,递到口中:“我自己喝。”

    崔珣一勺一勺,皱眉饮着汤药,期间李楹一直莞尔盯着他,终于汤药见了底,他放下青釉药碗,道:“喝完了。”

    李楹笑吟吟:“你是想我跟你说,做的很好么?”

    崔珣脸腾的一下红了:“没……没有。”

    李楹只是盯着他笑,眼见崔珣都困窘到手足无措了,她才放过他,躺到他的腿上。

    捉弄他的这一刻,算是她近来最松快的时候了,郁卒心情似乎都去了大半,她躺在他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他的手指,崔珣无奈道:“手指有什么好玩的?”

    李楹认真道:“你手指,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崔珣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洁白如玉,极为漂亮,但这实话,还是让崔珣耳根都泛了红,崔珣不自觉轻咳了声:“别闹了。”

    但李楹还是玩着他的手指不松开,崔珣无奈,也只能随她去了,李楹玩了一会,忽想到什么:“对了,阿蛮被关在大理寺,不审也不放,我倒想到一个帮她的法子。”

    “嗯?”

    “他们不是最擅长利用民意吗?我们这次,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楹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卢裕民一党,她自出荷花池后,常走在市集,听着百姓言语,深知百姓质朴,但也最好利用,崔珣名声就是在卢党操纵下毁的不成样子,连何十三那些天威军家眷都恨他入骨,众口铄金,如今,是时候让他们尝一尝滋味了。

    崔珣沉吟片刻:“你说的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翌日,大街小巷都在传言,原来昨日在玄武门敲响登闻鼓的女子,是沈国公沈阙的妾室,她之所以敲响登闻鼓,是因为沈阙杀了她阿兄,她要为她阿兄报仇。

    而且那位叫盛阿蛮的女子,还怀着身孕,她放着国公的正妻不当,千里奔逃,从岭南乞讨到长安,她不要荣华富贵,也不怕棍棒加身,一千七百里,步步血泪,只因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她要给自己的阿兄求一个公道。

    众人不由为盛阿蛮的烈性击节叹赏,酒楼说书人开始说起盛氏义女的故事,琅琅上口的歌谣也编了出来,在长安城中广为传唱,但是,这般义女,却由于她所告之人乃是圣人表兄,太后外甥,当朝国公,她在敲响登闻鼓后,还是得不到想要的公道,甚至以有孕之身,身陷大理寺,生死不明。

    百姓群情激愤,歌谣传到国子监,国子监学子更是义愤填膺,少年人一腔热血,数百学子自发静坐于丹凤门外,要求圣人将盛阿蛮从大理寺释出,御审沈阙一案。

    事情越闹越大,大明宫的太后和圣人无法再视若无睹,卢崔二党更无法忽视汹涌民意,于是阿蛮在被关押七天后,终于得到了面圣的机会。

    阿蛮从大理寺被释出,虽然蓬头垢面,但一双眼睛,还满是倔犟和不屈,她由金吾卫带到紫宸殿时,路途中,遇到了崔珣。

    崔珣是刻意在紫宸殿外等她的,他对金吾卫道:“我想跟盛娘子说几句话,烦请各位通融。”

    说是通

    融,语气冷淡到像是命令,几个金吾卫对视一眼,崔珣刚刚办完金祢一案,连兵部尚书裴观岳都被他赶出朝堂了,而且听说诬告他的金祢被拉到刑场的时候,全身被刑求到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如今正是骄横恣肆的时候,还是勿要得罪为好。

    于是几个金吾卫对崔珣拱了拱手,就退到一旁。

    阿蛮还穿着崔珣买给她的衣裙,她神色平静:“我刚才听他们说了,长安城都传遍了我的事情,这应该是你的功劳吧,多谢。”

    她稍顿了下,又道:“还有桂州都督张弘毅,你之前去信给他,让他多加照顾我,他说他很讨厌你,但是你信中低声下气的求他,他觉得快意,就答应你了,在桂州的时候,他确实很是照顾我。张都督他是个好人,我逃离桂州时,和他说了阿兄的冤情,在他的庇护下,我顺利出了桂州,不过桂州之外,他鞭长莫及,但就算如此,我也非常感激他。这件事,也是你的功劳,我也要多谢你。”

    她说完之后,忽讥嘲道:“除了这两次道谢外,其他的话,不太好听,我也不说了。”

    崔珣薄唇紧抿,他并未对阿蛮的讥嘲有所反应,而是道:“你进入紫宸殿后,只有一次机会。”

    阿蛮微微愣住,崔珣又道:“沈阙是太后的外甥,圣人的表兄,太后和圣人并不想降罪于他,如今是民意汹涌,才不得不召见你,但紫宸殿,除了太后和圣人,还有五品以上官员,更有十名国子监学子旁听,你只有一次机会,说服他们。”

    阿蛮望着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崔珣点头,阿蛮更加不解:“既然太后和圣人都不想降罪沈阙,那你还冒着风险帮我?”

    崔珣眼神漆黑如幽潭,教人看不出半点情绪:“你是在为云廷伸冤,我不能不管。”

    听他提起兄长名姓,阿蛮咬牙,她忽问:“你既背叛了阿兄他们,为何又要为他的案子奔走?”

    崔珣没有言语,只道:“你随金吾卫进去吧。”他顿了顿,又加了句:“无需害怕。”

    阿蛮面上神情极为复杂,她看着崔珣,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起她这三年来对他的讥讽侮辱,每次她以为他不会忍受的时候,他又偏偏忍下来了,他不是众人口中残暴阴狠的酷吏吗?为何对她能容忍至此?他明明背叛了天威军,选择做一个茍且偷生的奸佞,又为何,宁愿得罪太后和圣人,也要为她枉死的阿兄出头?

    他不怕太后一怒之下,要了他的性命么?

    所以,他真的那么怕死吗?

    他真的选择茍且偷生了吗?

    他真的背叛了阿兄和天威军吗?

    阿蛮第一次,对自己深信不疑的东西,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