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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争吵归争吵,正事还是要干。

    借命灯在紫云观中,李楹道:“我看了下,今夜亥时,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这个时辰,六十甲子才出现一次,灵虚山人又发了那么多锁魂符,或许,他图谋的大事,就在今夜。”

    崔珣因为虎狼之药的事,他都不敢看李楹,他垂首道:“灵虚山人句句不离长生,他所图谋者,应该和长生有关系。”

    李楹道:“那今夜这么大的事,他还耗费时间来客舍,我不认为他是为了要收你做弟子而来的,他方才赖在这里不走,应该是想寻我的踪迹。”

    崔珣听到她说到这里,直觉感觉有些不妙,果然李楹接着道:“我受全国四万座佛寺供养三十年,作为一个鬼魂,都可以白日行走了,我这样的鬼魂,对灵虚山人应该很有帮助,所以他才会出观寻我。”

    崔珣怔了怔:“你想做什么?”

    李楹平静说道:“这桃园镇,应该也有你察事厅的暗探吧,我要以身为饵,将灵虚山人引出来,你再带着暗探,去熄了他的借魂灯。”

    崔珣想都没想就说:“不行,这太危险了。”

    李楹看着他,他在长安的时候,面色苍白如雪,身体更是冷到离不了厚重鹤氅,屋内时时刻刻都燃着瑞炭,但是在这偏远客舍,舟车劳顿后,他的脸色却好上不少,也不像之前那般没有半点血色,瑞炭也不用烧了,鹤氅也不用裹了,李楹轻轻笑了,她看着崔珣,说道:“崔珣,我不是在请教你的建议,我是在,告知你。”

    自灵虚山人走后,她对他的称呼就变了,她也不甜甜唤他十七郎了,而是喊回他的名字,语气之中还带了一丝陌生,崔珣咬牙,道:“你……你不需要这样。”

    李楹道:“你每次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

    她顿了顿,又道:“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还是在生他的气,崔珣望向她,眼神恍惚了下,最终还是抿唇道:“明月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和我赌气。”

    “我的性命……”李楹讥嘲的弯起嘴角:“那你的性命呢?”

    崔珣愣了一愣,李楹摇头道:“我觉得你没资格和我说这句话。”

    “明月珠……”

    “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爱惜的人,又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爱惜性命呢?”李楹静静道:“崔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崔珣愣愣看着她,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他在想,他或许可以和她解释他的苦衷,他身体太过病弱,根本承受不了一千七百里的长途奔波,所以他不得不用虎狼之药,或许,他还可以和她解释,解释他的不得已,他苦等六年,终于等到即将拨云见日的那一天,他必须要确保这过程中不出任何差错,他的五万同僚,已经在枉死城等待太久了,他不想他们再等下去了,可是,他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绝望垂下头,垂下的脖颈洁白如玉,单薄白色襕衫下蝴蝶骨微微凸起,从蝴蝶骨往下,脊背就是薄薄的一层皮贴着骨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只被人遗弃的病鹤一般,可怜极了,但李楹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心软,而是垂下眸去,不再看他。

    崔珣心中愈发绝望,他知道,是他对不起她,他明明知道她有多盼望和他长长久久,他却仍然瞒着她,吞下一颗又一颗的虎狼之药,加速着自己身体的衰败,让她长长久久的愿望被击的粉碎,他如此辜负她的心意,纵然他有千般借口,万般苦衷,但辜

    负,仍然是辜负,欺瞒,也仍然是欺瞒。

    除非她愿意原谅,否则,再多的解释,也只是徒劳的自欺欺人。

    戍时,天已漆黑。

    大周全境实行宵禁制度,即使是县镇也不例外,因此桃园镇早早宵禁,街坊空无一人,李楹走在青石砖路上,果然还没行走一会,身穿云纹道袍的灵虚真人就出现在她面前。

    灵虚山人手上拿着一柄拂尘,他笑道:“永安公主。”

    李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惊异一些:“你认识我?”

    灵虚山人颔首:“贫道昔日进过大明宫,所以,识得公主。”

    “你进过大明宫?”

    灵虚山人道:“三十年前,贫道被当时的百骑司都尉金祢引荐给先帝,只可惜,先帝对修道长生并无兴趣,他草草问了贫道一些道门之术,然后就将贫道打发出了宫。”

    李楹倒没想到灵虚山人还进过宫,而且还跟她阿耶见过面,她不由问道:“我阿耶跟你说了什么?”

    “先帝说,秦皇汉武,都追求长生,但最后都尘归尘,土归土,不过秦皇汉武即使长生失败,也不妨碍他们功标青史,一个帝王的一生,只要做好一件大事,就足以圆满,又何必去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呢?”

    做好一件大事……那定然就是新政了,李楹黯然,阿耶做到了,他将来的确会功标青史,万世留名。

    他的一生,就如他所说,应该很是圆满,再无缺憾了吧。

    但灵虚山人却道:“其实,先帝未必圆满,至少先帝临终之时,应该很后悔将贫道赶出大明宫。”

    李楹擡眸:“怎么说?”

    灵虚山人呵呵笑道:“贫道见先帝时,观先帝命数,应还有三十余寿,但先帝却短短十年便驾崩了,这个因由,公主知晓么?”

    李楹摇了摇头,灵虚山人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先帝为了一件事,悔恨交加,自责难眠,于是自己,将自己折磨死了。”

    李楹愕然,阿耶为了一件事,自己将自己折磨死了……她脱口而出:“什么事?”

    灵虚山人笑道:“这件事,自然与公主有关。”

    与她有关……难道是因为她的死,加速了阿耶死亡么?

    李楹一想到,立刻摇头:“不可能。”

    阿耶都能狠心下令杀了她,他冷酷至此,心里只有他的天下,又怎么会因为内疚,自责而死呢?

    这不可能。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是对的,她对灵虚山人强调道:“你休要胡言,你只是一个被我阿耶赶出宫的道士,你能知道什么?”

    “贫道知道的多着呢。”灵虚山人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主不如随贫道去紫云观,贫道会将实情一一道来。”

    李楹本就准备随灵虚山人去紫云观,但她以为会是灵虚山人强行掳她而去,却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出这些因由,她心中思忖,反正她本来就要去紫云观的,倒不如再听听这个妖道说什么,她于是点头道:“好,我就随你去紫云观。”

    灵虚山人去找李楹的时候,崔珣也带着察事厅暗探,身着黑衣,潜入了紫云观,察事厅安插在桃园镇的暗探只有五名,但五名,也够了。

    紫云观中空无一人,所有道士都不见了,倒是观后云泽坛燃着火光,崔珣日间来过云泽坛,他脑海里回忆了下云泽坛地形,云泽坛是一片可容纳万人听道的空地,四周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松柏,中庭则是一个木制祭坛,祭坛设三幡,寓意天地人三才之象,燃九灯,象征上照九玄诸天福堂,下照九地无极世界,除了九灯之外,还燃了一盏刻着古怪图案的青铜灯,那应就是借魂灯了。

    崔珣于是带着五名暗探隐入松柏林中,他从枝叶繁盛的松柏往道场方向瞥去,这一瞥,他便愣住了。

    原来道场之中,居然盘腿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可是这是深夜,哪来这么多人听道,崔珣再定睛一看,发现这些不是人,而是生魂。

    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茶肆主人张四郎的生魂,生魂离体,那如今家中的张四郎,应该已经昏迷不醒,成为一个活死人了。

    紫云观数十道士都守在祭坛上,他们没有围在三幡和九灯旁边,反而全部围在青铜灯旁守卫,随着戍时临近,青铜灯光芒大盛,而道场万千生魂身形则越来越淡,看来一到戍时,这些魂魄就会被生祭借魂灯,张四郎这些人,便必死无疑了。

    崔珣对五名暗探使了个眼色,众人于是分散开来,崔珣绕到一棵苍翠古柏树后,将一只淬毒弩箭置于手中木驽弓弦,然后对准一名道士,扣动驽机。

    随着他箭破长空,呼啸射出,其余暗探手中弓箭也都射出,六名道士应声倒下,其余道士吓得环顾四周,但还没来得及找到杀手方向,就被一支接着一支的淬毒弓箭射穿心脏,倒地而亡。

    见此大变,那些生魂却仍然面色麻木,崔珣快步从松柏林中走出,经过密密麻麻的生魂,来到祭坛之上,五名暗探蹲下逐一检查那些道士生死,崔珣则走到借魂灯旁,将其取下。

    借魂灯灯身由青铜铸成,灯身顶端,是一个精致莲花状的碗形底座,灯碗内凹,灯碗的中心,燃着一根长长的灯芯,暗红火苗跳动,崔珣伸手,掐住灯芯,就准备将其拔出。

    但他刚一碰到灯芯,就觉天旋地转,眼前万千生魂和木制祭坛都消失了,身边暗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白雾。

    手中的借魂灯也不在了,他遮住眼睛,慢慢站起,眼前白雾弥漫,将天地尽数缭绕,耳边半点声响都无,似乎天宽地阔,只有他一人存在。

    他拧眉沉思,忽了然道:“邪术。”

    这定然是灵虚山人为了保护借魂灯,在灯芯上设下的道法邪术。

    崔珣望着四周白雾,冷笑道:“我人都在云泽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凡道法邪术,信则有,不信则无,张四郎他们信你,才会吞下锁魂咒,生魂被你邪术所驱,我不信你,你能奈我何?这不过是个障眼法,雾中所见所闻,皆为虚妄。”

    白雾中传来灵虚山人桀桀笑声:“话莫说太早,人心生三障,三障生十恶,待你闯过魔业灾三障,再来说这都是虚妄吧。”

    灵虚山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白雾也慢慢消散,崔珣眼前,缓缓走来一个纤柔美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