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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吃早饭的时候,我妈说,今天要去医院拿结果。

  我说,那我陪你吧,咱俩也好久没一起逛了?

  我妈瞪了我一眼,什么孩子,哪有逛医院的?也没什么大问题,普通检查嘛。你好好休息,刚出来。

  我看着她走,回味她那句“刚出来”,感情她也觉得医院跟监狱似的啊。不过我觉得挺好的,那两天,我跟雅索在一起,我偷偷的看他读报的样子,那样认真。阳光倾泻在他身上,我几乎可以看清他茶褐色发的纹路和脸上微微的绒毛。丁丁的“好色论”是正确的,帅哥的确可以养眼提神。

  出院时,我还以为下面的时间该幸福无比了。可没过几天我才发现,远不是那么一回儿事。

  先是挖地三尺,找不到武拉拉的人影。几经周折才知道,他跟高晓去西藏了。丁丁说,真惊了,明明伤了别人,还把自己弄的跟受害人似的去援藏了。我说,也不知道,武拉拉那小细胳膊小细腿能不能经得起长途的跋涉?别再回不来。

  丁丁白了我一眼,真惊了,你都快成他妈了。

  我从她媚笑,丁丁你忘了,我本来就是。

  丁丁一听,想起那天修理武拉拉的事情她还把自己塞了进去。非让我给她心灵补偿。

  我说,就你那点出息?什么心灵补偿,还不是补偿了你的消化道了?

  丁丁说,真惊了,叶小脱,谁敢要你做老婆啊?学生物学傻了吧?将来吃饭的时候冲你老公,喂,二百零六块骨头直立行走的哺乳动物,快给我弄点芹菜的韧皮部来吃,把筛管给去了啊。

  我说丁丁,我拿你没办法。

  丁丁说,唉,脱脱,听说戈胜虎暑假不回来了?

  我说是啊是啊,我妈听着都快哭了。

  丁丁说,八成给洋妞泡住了。

  不可能吧?戈豆那么爱国,任何外国东西都很抵制的。从小学到高中就没听他英语及格过。

  丁丁说,真的?哎呀,那可真爱国啊。

  我想了想问她,你们家安泽考研报哪个学校?

  丁丁说,干吗那么关心啊?

  我说,你个没良心的,跟唐梅吃鸭脖去吧。我回家了。

  这些日子,我倒特爱呆在家里。我妈已经向我爸看齐,对我特宠爱。我刚吃完饭,她就会问我,要不要再吃一些?我刚刚喝完水,她都会问我,要不要再喝一点?就连我刚从床上爬起来,她都问,要不要再睡一会?我真怀疑哪天我刚从厕所里出来给她撞上,她也得问我,要不要在蹲一次?

  我跟我妈说,老太太,你的亲儿子不回来了。

  我妈说,哦,知道了。

  我说对了,妈,你前几天拿了我的检查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挺正常的一个丫头。我妈冲我笑,有些勉强的样子,我想,得了,不就戈胜虎不回国了吗?也不用这么悲伤吧。

  我妈去了厨房后,又转回客厅问我,小脱,那天跟你一起住院的青年是谁啊?

  青年?妈,都三十岁的老男人了,还青年呢。照你这说法我不就一儿童了。

  我妈冲我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锅盖,跟耍大戏的似的,你是儿童我还用这么担心啊。他都三十岁,成家了吧?唉,小脱,你可别给我犯糊涂啊……

  你看多淳朴一家庭妇女,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啊,你说不去写中国的《哈利波特》多大的人才浪费啊?我心里这么想,嘴可不敢这么说,她一高兴把锅盖扣我头上我也得挨着。我说,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只是普通交往,很普通的那种,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妈一听又安心地转回厨房,继续忙活。

  5、我到卧室,打开电脑,海蓝色的屏幕看起来陡然让人辛酸,我不知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感。百无聊赖就给戈胜虎发邮件,说了个垃圾兮兮的笑话:一个农夫去鸡舍喂一只公鸡,说,畜生,吃吧,这是你最后的一餐了。明天就把你给宰着吃掉。第二天,公鸡死于鸡舍中,留遗书一封:我已吃老鼠药自杀,好歹老子也是条汉子,死也不让你们碰我尸身。

  我最后补充上,戈胜虎你就跟那公鸡似的欺骗我们感情,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真是条汉子!写完就发出去了。其实,我倒想说一句,我就那农夫,想骂你一句,畜生。

  可能戈胜虎也参透了这层意思,半个月愣是没给我一点消息。害得我去问丁丁,丁丁说,她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还有武拉拉跟高晓,去了西藏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我说,武拉拉前天还给我电话了,一听就很热血沸腾的样子,可能给紫外线蒸的。他还很激情的说,小脱,等以后一定带你去西藏,一定带你去。

  丁丁说,真郁闷。

  我说你还好,有安泽做心灵陪护。我就一光棍整天自个儿溜达。

  丁丁说,要不今天咱再约唐梅去水上人家?

  我说,不了,我妈说今天要陪我去查体呢。

  真惊了,怎么又去医院?叶小脱,你不是那个啥了吧?

  我说你真恶心,满脑子不装别的。

  她眯着眼笑,那小脱,我今天可要去见见那位诗人了,你说月光怎么可以这么美好啊,据说那诗人已经小有名气了,最近出了一首诗叫什么《爹地,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借刀杀人?》真惊了,改天我也出首诗,就叫《妈咪,明天凌晨我可不可以跟人私奔?》。

  我听得云里雾里。她说,姐姐,我去了,我得好好瞻仰瞻仰那诗人。

  我说去吧,去吧,自杀也没你这死法的。于是我一边往家走,一边想,你说我要是当年坚持当一诗人,现在也该写出一首《姥姥姥爷,最近我可不可以在□自焚?》

  现在想想武拉拉说得真对,玩文字就是玩心跳,你矫情什么?

  路上,雅索来电话,说他要去云南,问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说,蓝精灵。话一出口,我都愣了,我想我已经为蓝色痴迷了。

  雅索的声音有些抖,说,蓝……蓝精灵?脱,不好吧,你要那个干吗?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会意,他肯定想成蓝色精灵万艾可了。立刻脑袋冒汗,就说,你看有什么好东西就给我抡回来好了,不说了,顺风啊,我要和妈妈去医院……

  6、跟我妈从医院出来时,我感觉飘飘忽忽的,我说,妈,我觉得我该吃几顿排骨汤补补钙了。

  我妈说好,咱买头猪回来都行。

  一回家我就给丁丁打电话,我问她在哪儿,我也想去看看那诗人。

  丁丁说在台东逛步行街呢,那诗人今晚没空,去什么“杀人诗社”聚会去了。唐梅说改明天,我正在灯光夜景下欣赏那诗人的新诗呢。

  我说来我家吧,今晚吃排骨,我也看看他的新诗,明天好交流啊。

  丁丁说,好的好的,我一会儿就到。

  丁丁的脚步一向很及时,她刚跨进我家家门,我妈把排骨也端上了餐桌。

  呦,叶小脱,真看不出你还这么多肉呢?丁丁指着桌上的排骨,一脸坏笑。

  我瞪了她一眼,小声说,你再瞎白白,我妈那张脸就可以用来两万五千里长征了。

  于是丁丁就跟我一起很专心地吃排骨。

  吃撑后,就开始拜读她带来的诗集,一看封面,沉寂的墨绿赫然印着几个鬼魅一样的字:《用身体歌唱》,再一看那诗人的诗就不够□了,抽象的让我难理解。我特意去翻看他那首《爹地,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借刀杀人?》:

  爹地,你一生饮酒,

  酒后身体开始跳舞,

  舞蹈在月光下,影子成文

  ——此生最恨潘金莲。

  母亲凭临窗前,说皆不是过尽千帆?

  那是等你吗?爹地?

  你们的距离,在杯酒之间。

  你的身体颓萎,枯藤老树昏鸦,

  过墙的影子刺入你双目,

  冬季里,红杏的模样。

  我握着手中你刻成的木剑,

  挥舞,

  你含泪制止。

  我从古老店铺买来鼠药,

  涂在母亲的胸口。

  爹地,今天晚上我可以借刀杀人吗?

  在他们的起伏中,血色染尽红尘。

  我看了半天才理解过来,就是“他妈”偷人,“他爸”软弱无能,“小兔崽子他”长大了,想给“他爹地”报仇,在“他妈”胸部涂药,企图在“那男人”和“他妈”偷情时毒死他。实际上是借奶杀人。真喷饭。

  丁丁说,写了什么意思啊?

  我说,借刀杀人。

  没刀啊,只有剑,还是木剑,丁丁有些不理解。

  我说,等你弄懂了诗人,那诗人就弄不懂自己了。

  丁丁说,我才不去理解那个吃软饭的。你说就他,干脆借刀自杀算了,说不定一死又成了一海子,诗会大紫大红,也偿还偿还唐梅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我说,别瞎说,海子是诗人,他算什么?唐梅能喜欢他这么久,甘心养育他这么久,就说明简庭之有让唐梅甘愿的地方。

  什么呀,丁丁有些急,唐梅就那么一根筋,那小子吃她喝她也没见多么感恩,天下男人都这德行。说到这儿又不忘补了一句,安泽当然是个例外。

  我看着丁丁,觉得这段日子,她父亲给她的伤害是蛮大的。有的时候,真的想知道,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半途而废?真的说不爱就不爱了吗?城市太喧嚣,痴情仿佛比□还可耻,爱情不是结局,不过是一场接一场的戏。经典爱情只在纸上流传,所以人宁可对着文字落泪,也不肯将眼泪为身边的人坦白的流下。

  不过,丁丁仍是幸福的,至少世界上还有一个男子,让她相信爱情。

  风,从阳台上吹过,迎风走去,青岛夏季的夜空如此美丽,幽蓝的如同情人忠诚的眼睛。我的心一点点湿润,一点点湿润,原来蓝色,是这般的疼痛。

  第二天一大早,丁丁跑去找唐梅。到了楼下小区又开始吆喝,叶小脱,晚上见啊。

  我只好拨她手机,说,好。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把头再伸到阳台上,估计那老太太就算不犯病也对我们曾经的折腾恨之入骨,还不得摔下个花盆砸我头上。

  上午跟我妈去医院拿检查报告。

  走出医院,我的左眼角溢出了第一滴眼泪,冰凉。我说,妈,你的车刚打蜡吗,怎么这么刺眼?

  晚上去水上人家的时候,才想起忘带那本诗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