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开机宴（上）
铁马眼里春意盎然地看着第五名。不得不承认，第五名抛头露面当老大的确缺乏架势和能力；可做点良臣能将的辅佐工作，小伙子就是想得比别人周全。眉毛一挑，朝他抛了个眼儿，“你这叫不叫侯胖子助理后遗症？”
贱人。第五名一把抓起铁马，“你光知道把人弄来，不知道招待好人家？别的活儿干不来，聊天总会吧？找导演说说话，让人家心平气和的，才好给咱办事。”不容拒绝地把铁马推向导演住的大正房。
孙婷旁边看得直乐，第五名安排的这些事儿，自己和铁马压根想不到。平日里一说起来就是钱啊面子啊，就没把摄制组当人看。只有第五名周全，把人家里子、面子都照顾上。这就是小伙子的优点了，不由对他有些佩服：订合同让钱哥坑了不假，可说起来也没吃啥亏。文苑市场那边，什么黄老板、扇叔、青婶儿的，都能交成熟人、朋友；平日里钱哥对自己那水族馆照顾有加，也是他的功劳。仔细想想……挺好的。
第五名也没弄明白孙婷在笑啥。这会儿忙得顾不上她了。自家拍摄，村委会带头出工出力，全村乡亲跟着忙。不能把这负担让大伙儿担了，又拿了一万块钱去寻老伍。
老伍正在指挥村民们帮忙筹备饭菜。
“伍叔。”第五名过去招呼了一声。
正在骂人的老伍没听出是第五名，转身大声呵斥，“做啥？”
不错。这恶形恶状的，颇有了断大师昔年的霸道风采。第五名为老伍自然的演技所折服，将一万块钱塞他手里。告诉他，不管是抓了谁家的鸡，或是杀了谁家的猪，钱都从这里出。“各家各户帮忙的工费也从这里走。”
老伍天赋异禀。明明是见到钱就不笑不说话的人，这会儿竟然还能延续着反派的感觉，叱责第五名，“你这是要收买群众？”恶劣地质问着，手却已经把一万块钱牢牢地接住。
旁边胡支书看得频频点头。从前总认为老伍除了胆小、听话之外一无是处。今天才发觉，兴许老伍有演戏的天赋？制止了刘秀娟要亲自下厨的决定，“你和名娃把客人招待好了。今天老汉我掌勺。”
刘秀娟不知道胡支书的本领，怀疑老头是人来疯发癔症，想劝他咥碗符水冷静一下，刚要开口，却被第五名拦住。
“那就麻烦您老了。”第五名知道老头有一手好厨艺。虽然以自己的程度无法评价他水平究竟有多高；但孙婷这富二代都连声夸赞，想必做的菜也能让导演那些人满意。
这就小看胡支书了。满意这种话，在老汉看来那只是六十分的心态。让人吃成友善那不算好招待；最起码得让人家吃崇敬了才行。“一定要吃上档次的东西。”
“五花肉？”老伍心目中的档次听上去不那么高。
鄙视地看了眼老伍，胡支书把他递过来的熏鸡腊肉全扔了一边。摄制组里那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这些普通土特产没法让人家惊艳。“蘑菇呢？”
“吃素不好吧？要不我弄几条鱼？咱给做个传统的八大碗？”老伍总觉得还是肉靠谱。
碍手碍脚还话多。胡支书让老伍滚一边继续体验角色去，别在灶台边烦自己。又指挥人把刚摘好的四大山珍拿过来。烟熏火燎中，老头整个人仿佛重新回到了战场，挺拔着身躯，目光坚毅地开始择菜。
外头四处露脸的田镇长听说胡支书要当大厨，背着手，监工一样蹿进厨房，不赞同地看着老头，“人家下来拍片，是给咱们石坎镇增光添彩。让人住好、吃饱，这是重要的政治任务。胡支书，我看还是把镇政府的厨子喊来掌勺稳妥些……”
老子吃菜的时候你娃还嘬奶呢，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懂个屁饮食。忍着听田镇长哔哔了一分钟，胡支书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滚——”
看着胡支书手持菜刀营的英姿飒爽，田镇长果断滚了。
当厨房里传出浓郁香气的时候，坟包也赶回来了。坐着小和尚的摩托车一路狂飙，终于在开饭前把第五名要的东西买齐全了。大包小裹进了院子，闻见味道，嘴里便条件反射生出了唾液。“呀，咱嫂子今天超常发挥？”
“别大呼小叫的。胡支书里头掌勺呢。”第五名招招手，让坟包先拆出来一套一次性餐具。把做好的每样菜都盛出一些放进去，又用竹篮装了，交给坟包，让他跑一趟东坝头。
“名哥，能等我回来再开席不？”坟包嘿嘿笑着。就为在大场面上露个脸，这会儿出去，万一赶不及饭点咋办。
“落不下你。把这先给小钱送过去。”第五名把餐具又检查了一遍，生怕露汤撒菜。细心的模样让帮厨的婆娘们羡慕不已。瞧人家大学生对女朋友！
虽然住宿水平超出想象，但导演等人对招待饭并没抱什么希望。下乡拍过片，农民们热情，大鱼大肉地朝上端。早年还好，人肚子里缺油水，爱吃些肥腻的解解馋；现在都提倡健康饮食，就对那些没了兴趣。本来以为伍家沟也是这套路，可入了席，却发现菜色不同寻常。
第五名开场祝词期间，导演就在众多菜品中发现了岛国人民心目中的圣物。据说这玩意儿富含十多种氨基酸，以及……反正是各种人体需要的物质。信奉“以形补形”的岛国人民认为吃了它会强精补肾、益智健脑。
“咱这儿也有松茸？”摄制组里有没见识的，问这松茸不是云南那边才产的吗？
“海拔三千五百米以上的寒温带高山林里都能长。当然了，这东西没法子量产，都是人进山摘的。”
第五名的解释越发提升食材档次。众人回忆刚刚翻越山路都累成那逼样，这进了老林子采松茸得多难！纷纷伸出了筷子。
“有点淡。”老伍重口味，和表哥田镇长交头接耳，小声评价胡支书这菜做得不咋样，担心人家导演不满意。
导演却是有见识的。嘴里一品，舌头就感受到了无上的鲜味。从前往来各大投资方，高档宴席吃过不知多少。这菜刀工虽然普通，但调出来的味道不同寻常！绝对的特级厨子朝上。好吃呀，好吃到想哭。筷子越发情不自禁，夹完松茸夹羊肚菇、夹完羊肚菇夹牛肝菌……
陶醉的表情咋跟孙婷一样。第五名看导演情绪高涨，不由想起孙婷当初吃这菜的感受，看了眼她。却见她满眼爱意地望着厨子胡支书，筷子里还夹着半块小木耳。
导演夹起一块木耳：不过就是一块普通的木耳，还没有城里买的那些大。
第五名看出导演的疑惑，便给他科普，“这是刺树小木耳，全国就咱这儿有。”
“这样啊。”随即放入嘴里细细咀嚼。这才感到不同凡响。清脆绵糯。连声称赞。食材不敢说懂，但这一样样拿出去，的确是外头餐馆里顶级的配置；至于味道，就更牛哔了，水准直逼国宴？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这中上档次的菜呢。难道这就是第五名的事业方向？导演看了眼埋头猛吃的铁马，突然理解了些什么；秦岭山里都是宝啊。这要真的能开发出来……价值难以估算。不愧是投资人，有眼光！人家真的没骗自己。再瞅第五名，就开始把他脑补成未来的餐饮界巨鳄了。请教第五名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大厨？
第五名呵呵一笑，立刻把主场让给了胡支书。
“大厨二字不敢当。”老汉谦虚地摆摆手，“就是早年在首长身边，耳濡目染地学了些吃东西的门道。”
见胡支书地委书记般的派头重现江湖，第五名、孙婷都不由心生敬意。同样是扎势，如铁马这种傲娇富二代就只懂花钱；人胡支书起手式就先摆摆江湖地位，至于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首长，又和首长之间有何渊源，就得从老头的气势中去揣摩了。
看导演方才筷子只朝菌类去，胡支书笑眯眯地示意对方也尝尝那盘农家小炒肉。跟满桌子野山菌比起来，这道菜实在不起眼。导演刚都没注意到它。这会儿让胡支书一点，估计里头大有深意，便夹了一筷子。
一吃，导演就吃出感觉来了。味道跟城里吃到的猪肉完全不同。肥而不腻，嫩而不腥。要说是家猪，味道比家猪强了太多；要说是野猪，又嫩得过份。
“是黑猪肉？”导演咂摸咂摸，觉得有点像，但还是有差别。
胡支书哈哈一笑，“不是黑猪，这就是咱自家养的普通猪。”
咋可能，导演的质疑差点脱口而出。
看导演一脸困惑，胡支书告诉他：西京城里卖的再好的黑猪肉，那都是人养的。山里不同，猪不圈养，白天开门一放，猪自己林子里逛去，爱吃什么吃什么；晚上门一开，猪又自己回来了，吃得膘肥体壮地趴窝一睡。
指了指桌上的各色菌类，“在咱眼里，这是一桌子山珍。搁猪身上，那都是白天散步的点心。”
“怪不得。”导演豁然开朗。松茸、牛肝菌啥的随便啃，全是高档补品，这味道能不好嘛。越发不敢小觑桌上那些看起来平常的菜肴。一道道仔细品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