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触手可及
这可是好景气啊，饲料厂里轮班转着，鱼塘里又要投入德国高档鱼苗，而村里那宝贝的半天路也就快竣工了。照这么发展下去，伍家沟就真走上康庄大道了。
这不光是胡支书高兴，老伍这几天也是激情满满，亲自跑山上向正清理鱼池的第五名汇报，最后一里路的路基铺的差不多了。
第五名听了也是满兴奋，让坟包先顶上，自己跟了老伍下山看路。踩着好长一段的路基，探头看看路一侧的山谷，感叹只一村之力就能在这么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修出路来，都有点自豪了。
“往后就真的天堑变通途啦！”老伍肚里墨水不多，可毕竟是那年代过来的人，对毛主席诗词记忆深刻，蓦然在深邃的山谷边来上一句，竟颇有几分伟岸。但每每这些时刻，总有些不解风情的人前来干扰，潘金桂就属于这一类人。
“村长，咱租的柏油车那边都急了，咱这最后一点路啥时候铺啊？给个准话，不能老让人等着。”
老伍有点不耐烦了，“咱路基这边全竣工就让他上，又不是不给钱！你去给他说，最多两天时间！”
潘金桂撇撇嘴，也不敢多说啥，为难的走了。这时第五名才注意到前面路段都是边垫路基边铺柏油，唯有这最后一段足足亮出来一里路的路基，村里的壮劳力还在卖力的用打夯机夯碎石。
“这段路最险，下面空的。咱村委专门火线开会，决定是多夯几遍，再上柏油。一来结实，二来一口气把柏油铺好，能节省不少成本。”
第五名不懂修路上的事，但对老伍和胡支书的决议挺满意。到时候，一里路的柏油铺上去，正好将之前修好的路段连接到半山广缘寺门前。不过倒是应了老伍的那句话，不说寺庙大兴土木，饲料加工厂如今出货量巨大，现在有了条件，给饲料厂购买卡车，能有效降低运输成本。便致电孙婷提出了公款购车的议案。
听说第五名要代表公司买车，铁马非常赞同，顺手就把保时捷经销商的电话发过来了。二货。你家拿跑车送饲料？
第五名这意向也引发了小钱和钱哥的强烈关注。起初本能反应是第五名真瓜，买车还不是用来拉饲料节省运输成本的？自己这边一分钱不花，零成本高收益。可随即理性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瓜：明明是两家合伙的买卖，凭什么新投资你一家掏钱？难道是给以后拆伙做打算？
“第五名不是这种人……吧。”钱哥不赞成妹妹的阴谋论。
“那孙婷呢？”小钱想到孙婷和第五名之间的感觉，眉头一皱。虽然目前双方合同公平合理，但日后真要因为第五名……说不定那个变态富二代已经想好日后对付钱家的伏笔。退一万步讲，就算都是自己过于阴暗了，那也不能凡事都让孙婷和第五名俩人商量着决定，再这么妇唱夫随下去，什么普通的感情都得一日千里。
这话就让钱哥焦虑了。钱是挣不完的，可心仪的姑娘那是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个店。即便不考虑生意，只为了自己兄妹俩的终身幸福，都必需在买车的事情上插一脚。便把第五名请过来，详细关心起来。
车方面，第五名是外行。货车资料全网上查的，抱着几个选项正发愁呢，听钱哥提问的方式很像是老司机，便请他参谋、指导。
钱哥曾经疑似也是收过路费的高手。什么车皮实，什么车省油，什么车发动机强劲……如数家珍。再综合秦岭深处的地势地貌，运货量的多寡，报价的高低，给出了几款特别合适的车型供第五名选择。
小钱今天也异常温柔婉约，听着哥哥给第五名扫盲，一边给两人泡茶，一边关心体贴的问第五名，“不管选哪个，都是三十万上下。孙老板那边儿刚把锦鲤卖掉，百废待兴。你这边忽然买车，资金压力太大，对你们玉立公司来说终归是个负担。”
第五名不了解卡车，可很了解小钱。婉约是一种美，可若出现在小钱身上，那就只能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赶紧摆手，“不不，我就是打算买卡车，资金上我也算过了，不存在多大的压力。”
“这对嘛。第五名又不是为自己享受，买车还不是为了降低运送饲料上的成本。”钱哥替第五名说起了话。
“那就更不该。”小钱有小钱的道理。第五名是给孙婷打工的，每一项决定得从公司利益出发。饲料的买卖是玉立公司和钱家合伙，两家受益却只一家掏钱，这不是合作的道理。
“到时候，你在孙婷面前也不好交待。”小钱郑重向第五名提出，“这样吧。买大货车的钱，我家拿一半。”
第五名有些意外。如今文苑市场谁不知道水族馆被锦鲤俱乐部逼入绝境，钱家兄妹也清楚眼下玉立公司就靠饲料这条路支撑，前阵子还诱惑自己脱离玉立公司，投入他钱家的怀抱……这俩向来是恨不得以最小代价攫取最大利益的典型，本来还担心这俩趁火打劫，没想到小钱却主动提出分担成本。
像是知道第五名在想什么，小钱淡淡一笑，告诉第五名：既然合作，自己这边该有什么态度就有什么态度。如果第五名以为自己会趁人之危，那就把自己小看了。旁边钱哥点点头，拉开抽屉，一张银行卡丢给妹妹，“我妹子说的对，这事儿我家起码担一半。卖车的那边她比我熟，让她带你去。”
钱哥这带头大哥的风采很迷人，悉心体贴的小钱也让人感动。第五名首次体会到来自合作伙伴的善意，毫无还手之力，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家出一半共三十万购车款花的风驰电掣，脑海里还回味小钱买车时挑选配置的英姿，新卡车就已经载着两人过了宝鸡直奔五羊县。
没想到小钱连卡车驾照都有，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技能是自己不知道的？
察觉第五名的好奇，小钱便提起早年创业自己要掰成几瓣用，杂七杂八需要亲自动手的事情太多，“多学一项技能总比求人方便嘛，我上学时利用假期还考了挖掘机执照呢。你上学时不会是把假期都用来谈恋爱了吧？”
这好事自己当年也想过，可学校里特困生谈恋爱的条件不是很充足，到曾经伙同几个同学在街上卖过刨冰给自己攒点学费。现在说起来挺可乐，当时就觉得满丢人，从没敢给嫂子说过。
小钱也笑了，“给我说，你在哪儿卖刨冰？”
“就文艺路那边，”第五名挺欣赏小钱开车的英姿，随手开了瓶水递过去。
小钱接过水抿了口，瞥了第五名一眼，挺乐呵。“那你肯定没挣到钱。”
“你咋知道？”第五名有点惊讶，这都四、五年前的事了，却被小钱一语中的。
“你卖刨冰那段，批发市场前后那可都是我哥的地盘。面生的敢来，早打成瘪三了。”小钱呵呵直笑，“没少挨打吧？”
怪不得，都忘记钱哥的黑历史了。第五名记得当时去还跟人争地盘，那帮孙子手都重，纱布包的钢筋，轮身上能疼半个月。的确是被人殴的不敢再去了。“那咋转行开饲料店了？”
“打了不该打的人，判了三年。”说起这些事，小钱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想啥，“说起来是我哥活该，可为了跑他的官司，家里积蓄也花了个精光，还欠了外头不少。不过现在想想也不是坏事，我哥觉得对不起家里，出来开饲料店算是改邪归正了。同时也给我个警示，人没本事活不安生，要么就走邪路迟早玩完，要么一辈子当臭肉，抬不起头。”
轻描淡写的说法显出了姑娘的坚强，虽说极端了点儿，但这生活态度让人敬佩不已。小钱则默默地鄙视下了第五名：好感度刷的太容易，真没挑战性。“骗你的！我哥是结伙垄断挖沙被政府打击了，判刑的时候家里也没花啥钱，反正之前他赚了不少，还能供我舒服的上学呢。”
“大姐，咱有点人心行不？乱编故事欺骗人同情心是很可憎的！”第五名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这种事在小钱身上出现不止一次了！
“哪有什么。反正我人生观没变，没本事就是臭肉一堆！”小钱皱皱鼻子臭了第五名一下，“大学时候我谈了个男朋友，一开始还挺像个人，可后来就整个变成王八蛋了。我也满昏头的，就那么个玩意都当了心肝一样，吃我花我睡我……这都算了，还拿着我的钱和他老家个表妹去租学区房鬼混！”小钱说到这，本来应该激愤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愉悦起来，还朝第五名妩媚一笑。
“又是假的？咱聊天可以，老骗我就没意思了。”第五名都免疫了，反正小钱姑娘这随口瞎话的能力都赶上故事会了。
小钱不理会第五名抗议，语气变的欢快起来，“省城冬天挺冷的，那狗男女中了煤气，女的死了，男的脑损伤，连她妈都认不得了。太好玩了！”
看着小钱欢快的样子，第五名一点都笑不出来。虽难以判断这段故事的真假，但……“要不你直接讲个鬼故事算了，成不？”
“不成。”小钱熟练换挡，表情里却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疲惫，“本来感觉你没啥本事，挺老实个人；可最近发现你长了些本事，变的不老实了。”
“没变吧？”第五名摊开手掌看了看，一脸茫然。
“这就是证据！想都不想，瞬间就能装傻，一副挨刀的样子。”小钱加了脚油，车速起飞，“装傻没用，总有到头的时候，看你咋办。能死你还。”
迎着夕阳的辉光，卡车离石坎镇越来越近。离老远就能听见镇街上传来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