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东窗事发
富国美冷眼旁观，把伍家沟从上到下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饲料加工厂里的工作不是白做的。身为董家寨官二代，贪图的可不光是工资待遇。第五名怎么行事，伍家沟怎么变化，一笔笔记录在案，供作日后学习参考。这次广缘寺盛大开业，更是留心，知道伍魁首的德性，便给了他几张笑脸。
小和尚红尘中打滚的经验太欠缺了。漂亮女孩给点阳光就立刻灿烂，嘴上也没了把门，拿着崭新的苹果手机要跟富国美合影，显摆说那天来的都是大老板，几十万的香火钱云云。
简直不能忍。董家寨为了搞旅游，全村都羌寨了。投入那么多，到头来零个旅游团；可伍家沟这破庙还没盖好，就来了这么大个豪华团。一扭脸，富国美把手机里的照片都调给富强看。“一水儿豪车。临走前，给庙里扔了好几十万建设费。”
“刚来玩了一下，就开始参与伍家沟地方建设了？”富强苦恼地抓了下脑袋，手指缝里挂上了一绺头发。这都愁得开始脱发了？忙拿过镜子照脑袋。堂堂村长要是斑秃了多不美观。可瞧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仿佛老了十岁，人更烦躁了。
“爸，这样下去不行。”富国美不想打击父亲。但招商引资上错了一步，后头董家寨就脱肛野狗般一步步滑向深渊。俩卖鱼的城里老板带不来什么好处，村上这旅游业眼瞅也就废了，其他产业……忽然羡慕起东坝头。曹村长有远见，知道放下身段，紧紧跟在伍家沟后头。伍家沟发展什么，东坝头后头就跟着配套产业跟上。“咱也要学学。”
“学他跟在老伍背后吃屎？！”富强爆了句粗口，心里终究有疙瘩。
“跟他老伍有什么关系。”富国美想得开，“还不都是因为有了第五名的指点。”想说当初父亲决策有误，又不忍心，迂回着提议，不然找第五名给董家寨支个招？
“不成。”富强一把就将圆蛋镜子扣到桌面上。当初为了钱坑了人家，后来还偷拍……这会儿为了钱去找人家出谋划策？脸皮厚度真不够。
“可要是发展不起来，咱们干嘛搞这些，总不能当一辈子羊吧？”富国美指指墙上挂着的羌族服饰。自打去了饲料加工厂上班，有阵子没穿这个了。见富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也明白他是碍于面子。想到第五名对自己的态度，咬咬牙，“你不愿意去伍家沟，那我把人请回来说话。”
“他肯来？”富强眼睛突然就亮了。
“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能招收我进工厂，早就把咱过去那页给翻过去了呢。”富国美看了眼表，“赶早不赶晚，我这就去请；来了正好吃顿晌午饭。”
“今儿我亲自烧它一桌。”富强看富国美把握十足的模样，也有了底气。送女儿出门的工夫，挽起袖口几步抓住了扑腾腾乱飞的老母鸡。这东西炖着补。“为了咱村上呢，只好牺牲你了。”拎着就进了厨房。
高、矮两人来寻富强时，闻见的就是一股鸡汤的香气。看了眼虚掩的厨房门，见富强在厨下忙得满头大汗，也不好意思进去，就自动跑客厅里等候去了。
“这是准备大宴宾客？”高老板想起初到董家寨那头，富强村长强行请了一桌具有羌族特色的宴席，自己和矮子过了半个月才缓过劲儿来。
“管他。反正今天不把看守鱼塘的事情解决了，就不算完。”矮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困得直打瞌睡。没了富国美帮忙，村民们也不尽力，全靠俩人熬着。城里那边的铺面又不能不管。拽拽肚子上松弛的膘，矮子觉得规划多年的减肥大计似乎最近不知不觉给实现了！肉一少，感官就敏锐起来，屁股硌硌的不舒服，伸手一摸，掏出个手机——富国美临走前落下的，随手就给划开了，正好瞧见富国美拍摄的广缘寺照片。
和尚庙都去过，改建成这样挺牛哔的。关键这几辆车是怎么回事？矮子猛地坐起来，脑门子搥上了高老板下巴。“看呀，看！”矮子就差把手机戳高老板眼珠子里去了。
“车嘛。”高老板疼得直揉，也没心思看手机。
“看谁的车！”矮子就差尖叫了。
高老板这才仔细瞅了两眼，表情突然就凝固了。这些车的牌照都是当初死记硬背过的。每辆车的主人，都是自己和矮子心中的目标大客户；在锦鲤俱乐部时恨不得时时巴结、奉承的人。这在山沟沟里齐聚一堂是怎么个情况？当下就坐不住了，大声喊着富强。
没礼貌！来了不吭不响，还呼来喝去的。富强双手油腻，拎着菜刀就从厨房过来了。
“富村长，这是怎么回事？”紧要关头，也顾不得偷窥他人手机不道德这关节了。
“广缘寺开幕。铁公子请了朋友来玩。”富强不知道里头的深奥，随口就回答了。心中还不断对比，人家铁马请来的随便浪一下就给几十万；眼前高、矮这俩抠哔在董家寨连吃带住，却只投了个鱼塘……走眼了，当初真是走眼了。又问高、矮两人来这儿有何贵干，语气也不甚热情。
高、矮俩人这会儿也没心情理会富强的冷淡。都心里拔凉拔凉。这他先人的明摆着要要釜底抽薪呀！锦鲤俱乐部会员虽然不少，但这几个超级大客户却是命脉、是支撑，他们被铁马撬走，那边不就完蛋了？
“还想什么，打电话呀！”矮子看高老板还在发呆，掏出电话就要打给锦鲤俱乐部老板。
“哟，两位老板都在？”第五名和富国美进来，正好见到矮子气冲冲的一幕。看了眼富强，“我还以为富村长只请了我一个。”
高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伸手制止了矮子打电话的动作，倒朝第五名笑了笑。“过来找富村长谈事情，也是赶巧了。正好，昨天没能恭贺你伍家沟寺庙开张大吉，今天借花献佛？”说着还请第五名入座。
富国美瞧见矮子还拿着自己手机，上前一把抢在手里。不等质问矮子为何拿自己私人物品，第五名却注意到了上头的照片，笑了笑。放富国美进伍家沟工作，也有容她四处刺探的意思，这会儿高、矮两人果然就得到了消息。看这意思，是准备给锦鲤俱乐部那边打电话通报？
富强挺憋屈。拉下脸来请第五名做客，横空冒出高、矮俩人，也不看人脸色，愣是蹭完了一顿饭。吃完就走也忍了，谁知还跟第五名聊了起来。不是同行的冤家嘛，怎么这会儿双方都客客气气起来？
富国美也感觉到了异样。本想请第五名给董家寨提点一下，这会儿有高、矮俩人在场也不好问。只好随便扯些闲话缓解气氛。
你尴尬我也尴尬，只有第五名坦然。提起富国美在饲料厂进步大，团结同志；又感谢富强盛情款待；最后还问高老板和矮子，调配给他们的鱼饲料吃得怎么样了？有阵子也没见他们的鱼，想这会儿参观参观呢。
那就走着吧。高老板也正有和第五名私下探讨的意思，拉着还在别扭的矮子就和第五名一起告辞了。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富强憋了一顿饭，这会儿才好问女儿。
富国美看了眼手机。又回忆了下第五名和高、矮两人的奇妙态度，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是好像落入别人安排好的套路了呢？
董家寨和伍家沟地处同一海拔，气温也差不多。水暖，里头的锦鲤们也有活力。在第五名看来，虽然不如自家被娃娃鱼追杀的那批体态优美，但花色已经非常不错了，比它们刚运来时强得太多。随手抓了一把饲料投喂，努力放松，让自己看上去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两位怎么不给俱乐部那边打电话？”说着自己倒笑了，“其实你俩也知道事情到了这地步，就算给他电话也晚了。”见高老板和矮子闻言变色，人便更加惬意，喂鱼也喂得更加认真。“别惊讶。有铁公子出手，人都过来还奇怪吗？”
“过来又怎么样。”高老板阴阴地笑了。“孙老板这边连鱼都没有，请人来是看地皮吗？”
被高老板这一提醒，矮子也想起来了。孙婷剩下的那些锦鲤，不都是从自己和高老板这边拉走的淘汰货吗？后头虽然也有一些胡乱捞的，但印象中没有能留住大客户的极品。
“有没有鱼不劳二位操心。倒是二位的投资前景……在锦鲤俱乐部那边扔了多少钱？以俱乐部老板的为人，二位能回本不？”第五名抓住矮老板脸上一闪而逝的愤恨，轻轻一笑，“这会儿知道也挺好，也算及时止损了。”说着，拍拍手掌上残留的饲料颗粒，直起腰身。“公司是人孙董和铁公子的，我呢，就是给人打工。别的不好说，但不管他从德国人那儿拿了什么好鱼苗。没用！”第五名竖起大拇指指指自己，“明年这锦鲤市场，就全是我公司的。你俩现在就算电话打过去，也回天无术！”
拉住要爆发的矮子，高老板打量了第五名一遍，倒笑了。“挑拨人就要有挑拨人的资本；光放嘴炮可没用。”
“真的假的看看不就知道了？”第五名指指伍家沟的方向。“两位明天来伍家沟参观参观，到时候有什么疑问，铁公子和孙老板都能解惑。”
“口气不小呀。这会儿都能替你俩老板做主了？”矮子就瞧不上山民，尤其还是个能打的山民，想想俱乐部里那场混战，腿又疼了。
“成不成的，来伍家沟就知道了。觉得我不靠谱也无所谓。”第五名主动掏出电话，“想通知就通知吧。不过据我所知，孙董那批鱼被买回去后一直攥在俱乐部老板的手里；您二位可是一条都没落着。胜利果实都不分享，还指望赔个灰头土脸后补偿你俩的损失吗？我都替二位不值。”说罢笑笑，“当然了，这种事也许两位老板要商议商议。是这，我先行一步，伍家沟那边呢，也随时欢迎二位来交流经验。”说完，第五名竟施施然地先离去了。
这一席话让高老板和矮子的脸色越发难看。话真真假假暂时无法确定，但俱乐部老板的人品是已经被验证的了。
“那这电话是打还是不打？”矮子两害相径要取其轻。
“打了未必有好处；可不打，锦鲤俱乐部倒霉，咱俩必然要吃亏。”高老板的思路很清晰。
“就问你打还是不打？”矮子听到这思路分析就心累。
“再想想。”高老板回忆第五名刚刚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明天等铁马、孙婷齐聚一堂了，就能有谈判的点？
第五名方才扎够了势，故作镇定地慢悠悠离去。可人刚出了董家寨，就迫不及待掏出电话给孙婷汇报情况，告诉她高老板和矮子这头已经知道了。
“要是他俩给俱乐部通风报信，咱们就按第二套方案来；要是没有，咱们还按第一套方案走。”孙婷转手就给铁马那边通了消息，让他盯防俱乐部那边。
铁马那边还得等明天俱乐部开门，第五名这里晚上电话就响了。
大半夜的，铃声挺瘆人。李大亮被惊到了。睡得好好，突然一阵摇滚乐袭来，就想尥蹶子。
电话那头是高老板和矮子。冥思苦想半晌，也都考虑明白了。只问第五名，倘若他们保守秘密，第五名这边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