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磨刀（二）
被小叔子委以重任，刘秀娟早早就准备好等富村长登门呢。穿戴利落，院里的石桌收拾干净，摆了茶具正拿铁马一早进贡的老生普练手，脚塞了墩墩肚子下面暖暖的舒服。听见敲门声，也不起身，“门没栓。”
本以为就富强一人，谁知道曹俊也来了。上次救小叔子，东坝头是出了大力的，再有芥蒂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待人家，赶紧踢开墩墩，带着笑就迎过来。客气的让座之余，小茶碗也斟满了，放了曹俊面前。这才礼貌的招呼富强。富强感受到低人一等的待遇，告诫自己不要计较。也陪着笑朝刘秀娟点头，“名娃刚打过电话了。”
“我知道。”刘秀娟矜持的点点头，却面向曹俊：“曹村长还亲自来一趟，是不是我娘家又捣乱了？”
“没！小弟现在可乖了，带着去曹家集收鱼，可积极呢！”虽然在刘小弟的问题上口是心非，但被秀娟另眼相待别提多有面子了，这是内外有别啊！瞥了富强一眼，看你还敢提板凳打我。“我是想啊，咱这次办赛展规模庞大。想趁机会在广缘寺边上支个山货销售点，即能让来的贵客买到货真价实的好山货，也替咱东坝头上赚点儿小钱。你放心，到时候我亲自看着，绝不会劳动小弟！”
曹俊这人在工作上还是很可靠的，既然自家弟弟不来，那就不会出啥事。给大师拨了电话知会一声，具体咋弄，和大师商量就行。曹俊本来还想找第五名的，没想到秀娟一个电话就落实了，喜出望外的走了。院里就剩下可怜的富强。
趁着曹俊和刘秀娟说话的工夫，研究了下这近乎透明的小茶碗。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咬了咬茶碗的边缘试了试硬度，就被自己这狗牙掰下了一豁子。一直攥到手里不知道咋办。现在刘秀娟要给自己倒茶，可……
“破就破了，赶紧吐掉别把嘴扎了。”刘秀娟眼多尖，就发现富强自打咬坏茶碗后就一直紧张的闭着嘴，挺怕这厮为了面子把瓷片渣子吞了。谈出人命自家可负不起责任。
富强脸都臊红了，赶紧扭脸给渣子吐了。知道自己这算是完了，谈判还没开始，就先矮人一截。“我买个新的给你。”
“我也要个新的！”门口露出胡支书半个脑袋，弄不情况的朝院里看。富强人生第一次有了厌世的感觉。
刘秀娟忍俊不住，给胡支书叫进来，给老头斟了杯茶，“弄不清情况少插嘴！”
“一前一后俩村首长，我当镇委搬你家了。”老胡嘬酒一样的喝了杯茶，赞叹第五家的用度越发上档次了，“富村长，刚听你想给秀娟行贿呢？”
富强快崩溃了，摊开手里的破茶碗让胡支书看。
“还是董家寨的人硬气，喝茶都能把碗喝打了！”老支书惊讶之余，询问刘秀娟有没有把赛展的事安排好。
“这不是请富村长谈这事嘛。他们羌寨空着呢，想把客人安置进去。”刘秀娟转了转手腕上碧玺链子，神色犹豫，“镇里招待所也打电话来了，说还有房间空着，我也为难呢。”
“不为难！”听了这话，富强暗骂田镇长不是人。镇招待所是他小舅子承包的，这当口是趁火打劫呢。“第五媳妇，你听我说……”一着急，乡里的称呼脱口而出，这才反应到人家是个寡妇，这么叫太失礼了。怕刘秀娟翻脸，赶紧给嘴捂住。
刘秀娟神色如常，倒是给富强换了个茶杯斟满，“乡里乡亲的，这么叫着亲切。你说你的。”
富强迟疑的看了胡支书一眼，老头一脸认可，“人还能没个称呼了？第五媳妇挺好的，往后就这么叫嘛。”
富强将信将疑，也不好倒口了，“镇招待所加起来十间房，又脏又旧就不说了，还经常出命案，不吉利！”
前头还将就，命案属于抹黑，还经常？无非就是镇上偶有人去世，外乡来奔丧的亲戚在招待所住上一两天而已。李秀娟也不计较，“人家连吃带住，一百一天。我问过了，比县里的宾馆便宜多了。”
“没有可比性！”富强有备而来，羌寨是什么规模，周围是什么风景，拿出手机给刘秀娟看照片，山、水、竹林加村上的鱼塘，照的挺模糊。“城里人要啥？进山要看的景致咱都全了。两顿正餐十人一桌，四荤四素两汤，早起豆腐脑、油馍头加小米稀饭管够。二百一天。”
刘秀娟笑了，“你村那是五星级的？都敢要省城大酒店的钱了？”
“他村长，你这是朝枪口上怼呢？秀娟常下省城散心，啥好宾馆没住过，你就别浑水摸鱼了。”胡支书慢悠悠点上根第五名孝敬的软包论道，长长回味了下，“没中华好抽。”
富强讪笑下，“快过年了，啥都涨价呢。伙食上咱认真负责，成本就高点儿。”
“十个人吃八个菜，当人家是来要饭的？”刘秀娟很满意胡支书的恭维，也明白不能把价钱压太低。昨晚知道小叔子是公司真正的董事后，责任感又进一步，毕竟是自家的公司要打名声。“富村长，我不压你的价。五人一桌，六荤三素一汤。”
“成！”富强挺怕刘秀娟拦腰砍价，没想到只做了伙食上的调整。一口应下。
“别急，没完。”刘秀娟掏出个单子递给富强，“三天六顿正餐的菜单。咱山里能用上的素材都用上了，你回去好筹备。”
富强这不重样的菜单，露出为难之色，“第五媳妇，你这是为难人呢。咱满镇就俩过事办席的野厨子，哪儿会这么五花六花的？”
胡支书接过富强手里的菜单看了看，叹了口气。“第五媳妇，这就是你一早把我叫来的原因？”
刘秀娟不好意思的笑了，“他胡叔，也不叫你动手。过去帮忙监管下就行。我的意思呢，让那帮城里人吃的顺嘴了，回去采购的就多。就当给乡亲办好事了。”
胡支书咂咂嘴，打量下富强，“我还中风呢，受不了累，你村得管我劳务费。”
“行了！”刘秀娟回屋取了两条三打头的中华烟推给胡支书，“名名出门前都给你预备好了，铁董回来还给你捎红酒，喝了通血管呢。”
两条烟就小两千块啊，人家这才叫劳务费呢。富强本来还想质疑胡支书会不会做饭，识趣的闭嘴了。接了刘秀娟递来的订金，信誓旦旦保证新被子新床面，太阳晒的香喷喷，保准让城里人来一回想两回……
“别说大话。前提是客人满意而归，我这才结尾款。”正给富强打预防针，断大师父子挑着空担筐进来了，刘秀娟笑迎上去，“曹村长的事办了？”
“不操心，还东坝头人情就大方些。支小摊子太难看，我叫他直接就上次地震发的大帐篷好看点，地方都画好了。”了断大师放下担子，说铁董打电话让他来家里拿酒。
刘秀娟差点忘了，赶紧开了铁马屋门，八个精致的木头箱子摞的整齐，上面还贴了纸条，说明分类。伍魁首抱了箱子爱不释手的翻看，被了断大师一把抢了过去，“毛手毛脚！一箱几万块钱呢，小心点！”
听的富强瘆得慌，看来去董家寨住宿的只是一般客人；留宿广缘寺的才是真正的贵客。人比人气死人，自家挣的这点，还不够人两箱酒呢。下山路上和了断大师套近乎，比赛那几天能不能也来寺里开开眼。
“来嘛！都乡亲，还有不让来的？”了断大师把担子放了潘金桂家合作社前，朝里面招呼了声，潘金桂男人捧了几条烟殷勤的放了挑担里。正是刚才胡支书说没中华好抽的那牌子。了断大师数了一沓大钞递过去，潘金桂男人都笑开花了。
“他大师，帮名娃买烟啊？”
了断大师顺手拆了盒扔给富强，“我抽呢，名名才看不上这烟。”正说话呢，老伍一步两摇的过来了，了断大师又顺手扔了老伍一盒。
老伍接在手里看了看，又扔还给和尚，掏了包中华出来。当着富强的面用力顿了顿烟屁给自己点上，“他大师，你就是个啬皮。抽这么不上道的烟，都对不起你那么大个野庙。”说完，还撇撇嘴，咬着香烟晃着走了。
了断大师明白这是老伍挑衅自己呢，掏的那盒中华里装的不知道是啥廉价烟。可富强却信以为真了，随即浑身自卑感传来。这么贵的烟一买就是好几条，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胡支书、老伍竟然还嫌不好抽！伍家沟真的抖起来了。上次是自己眼瞎才错过和玉立公司共同发展的机会，这次决不能再错过了。
回村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村委开会，烟拍了桌上一人点一根，问好抽不？那当然好抽，又淳厚又绵长，看来富村长的生意谈的顺利，肯定是第五名给的。
富强叹口气，告诉众人就这四十块一盒的烟，伍家沟里已经视为二流货了，人家村干部现在标配中华！马上就有人不信，支书却是很肯定富强的话，上次镇里开会，老伍桌上摆两盒，一根接一根的抽，跟不要钱一样。并神秘的伸了根指头摇了摇，前两天伍家沟卖的那批锦鲤直逼这个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半年前，背叛伍家沟的决定就是由村委这帮人一起决定的，现在想想，哭都没眼泪。自责是件很痛苦的事，但很有效。痛定思过后，绝对不能思路固守在鱼塘上，要多面开花，要趁着这次机会把羌寨的名声竖起来。富强拍板，即刻买五十只滩羊回来！
于是等傍晚铁马和第五名回来的时候，车被堵在了镇街上。就看到了董家寨的村长和支书带了一群村民在镇街上赶羊，宛若省城回民区的宰牲节。田镇长都疯了，穿过羊群揪着富强脖领，“都是爷啊！退耕还林才几年呀，这东西一弄起来，地上就秃了啊。你这是带头违反政策呢！”
“不不，这误会了。我给村里办年货呢，肉羊，一只都不养！到时候给您拿半只尝尝。”富强劝退半信半疑的镇长，却看到站在身后的第五名，露出羞涩的笑容。
“笑成这样，非奸即盗。”铁马对这种笑容很熟悉，因为不习惯膻味，交代第五名提防后先行撤退了。
“咱不是招待贵客嘛！不得找点儿和其他村不同的特产。放心，都是上好的滩羊，城里可贵了，还不一定是真的！”富强口袋掏出烟来想让，被第五名推开。
第五名听懂了，这是打算伪造特产呢。这些羊就是深山里土生土长，喝着矿泉水，啃着天然绿色无污染的草长大的，闲暇还要吃野果子云云……这一套在全国各种风景区里都盛行，好在富强还货真价实。
“能多挣多少？”第五名想开了，决定不追究这事了，接了富强的致歉烟。
“没打算多挣个啥，就算卖不完，杀了给村里分分，也算村委节前个心意。”富强没底，可再差打个平手没问题。关键是想突出下羌寨风情，好留住些回头客，“名娃，你放心。叔这次没打算坑人，就是……”
估计是被田镇长来一次想两次的口号给感染了。行吧，也算个开辟个新民俗吧。谁叫城里人可怜呢，跟新闻里威逼、殴打各路游客的高档旅游区相比，石坎镇还差得远呢，不过照这么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齐头并进的。想想还真挺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