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29岁的情人节发条橘子集外老舍捕星司之源起月关火花伊迪丝·华顿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第一次 > 第4章 刑法236条

    第二天,余白是被母亲屠珍珍的一通电话叫醒的。

    那时已是天光大亮,屠珍珍等在酒店大堂,没有房卡上不来。余白接到电话,赶紧披了件衣服下去,心中不禁庆幸,还好唐宁昨天夜里没有留下,否则这时候还不知是怎样狼狈的场景。

    母女二人一同上楼,屠珍珍说了一路的话,比如给她带了什么吃的,比如酒店卫生搞得不好,父亲余永传已经找了保洁阿姨去她的小公寓打扫,好让她早点搬回去住。余白一向觉得自己老大不小还没成家,愧对父母。前天坐飞机回来,屠珍珍和余永传到机场去接,她又推说公司有事,没有跟他们回去住,此时更觉惭愧,不管母亲说得有用没用,自己又是不是打算听话照办,态度总归十分恭顺,什么都答应下来,连带着房卡一并奉上,欢迎双亲大人随时莅临检查。

    等到母亲离开后,余白去浴室洗漱,前一晚其实睡得不错,却还是在镜子里看到一张憔悴的脸。她不得不慨叹,果然是岁月不饶人。想当年她刚进入BK的时候,加班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当时那座办公楼在旧城区最好的地段,连他们这种小角色坐的开放办公区也是正江景,总是看着滨江的景观灯光一层层地亮起来,又一层层地熄灭,江上渐渐没有船只经过,而后东方泛白。虽然加班加得惨无人道,但那时的她从未叫苦,只消回去洗个澡睡两小时,早晨九点又满血复活出现在吴东元面前。

    吴东元。她不禁丧气,怎么总是想起这个人?随之而来的便是昨夜唐宁的那个问题——跟我一起干,你愿意吗?也许,只有离开BK,才能真正相忘于江湖。这是酒醒之后,她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

    离开酒店,已是午后了。余白的大半家当还漂在海上,只能就地取材,费了老大功夫将自己收拾出来,洗了头,化了妆,挑一身衣服,踩上高跟鞋。临出门觉得鞋子不搭,又返回去换了一双。直到看见镜中人战袍加身,毋庸置疑的精英一枚,她这才满意,下楼叫了辆车,去唐宁工作的地方。

    至呈是全国闻名的内资律所,九几年刚开业的时候只不过几个人,如今已经发展到千人规模,在各大主要城市都有分所。办公室当然也设在市内最佳地段,新区的滨江CBD,距离BK所在的写字楼不算太远。

    许是造型用力过猛,余白出了电梯走进至呈的玻璃门,前台小姑娘看见她就站了起来,门口沙发上两个等着面试的孩子不明状况,也跟着站起来,直到余白说明来意,才又讪讪坐下。

    前台打了电话进去,请她在这里稍候,唐宁的秘书会出来接她。余白于是坐下等,看到玻璃门上自己的身影,长风衣,裹身裙,掐得腰肢纤细,寻不出半点错处,却突然有了某种顿悟——昨夜他中途将她晾下,今天她就全副装扮地来见他,二十出头时没中的招,如今三十好几反倒是中计了?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立时向前台询问了洗手间的位置,躲进去纠正错误。一照镜子,恍若看见唐宁脸上正中下怀的表情,她哪能遂了他的心意,擦掉口红,头发随手扎了个马尾,连框架眼镜都戴上了。

    从洗手间出来,秘书刚好到了,带着余白又上了一层,去唐宁的办公室。

    她们到门口时,唐宁还在里面开会。余白隔着玻璃望进去,见他微蹙着眉正与别人讲话,面前满铺着案卷与笔记,西装脱了挂在椅背上,乍看起来倒像是个好人的样子。大约是察觉到余白的目光,他抬眼看见她,便隐隐笑了。余白从这笑里辨出几分了然来,心想这人还真是自视太高,也许她今天不管是盛装还是披个窗帘,他都会以为是来勾引他的。想到此处,干脆也不低调了,脱了风衣搭在手上,迈开一双长腿在休息区悠悠转了一圈,引来过路男女同事心思各异的目光。

    里头的会很快就散了,余白就当没看见,找了个沙发坐下,随手拿本杂志翻看,只等着唐宁出来请她。此人果然来了,却又作妖,绕到她后面俯身在她耳畔道:“你这教导主任的造型是演给谁看啊?”余白反被吓了一跳,简直想用杂志打他,顾忌着是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这才没有动手,捺下脾气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毕业时,她便听同学间传闻,唐宁的父亲已是非显贵大案不接的江湖地位,身为至呈的创始人之一,又与现在任上的管理委员会主席朱丰然私交很好,才留着一个顾问的身份。有着这一层关系,她本以为唐宁在此地总会是个黄马褂一样的角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时隔几年,积累了些资历,应该是更加不得了了。然而,眼前的屋子只是不大不小的一间,落地窗外的风景不好不坏,装修亦是中规中矩,一副办公桌椅,以及一排放书和案卷的柜子,就连秘书也是个中年妇女,看起来还是跟别人合用的,同他的年纪和执业年数倒是十分相符。

    唐宁拉了把椅子请她坐下,秘书看见,便探头进来提醒:“唐律师,三点钟还有一位咨询的。”

    “我记得,要是到了,就带他进来吧,”唐宁笑答,一指余白,“这位余律师是我特地请来的外援。”

    秘书点头走了,唐宁关上门,给余白拿了瓶水,坐到她对面。

    考虑好了吗?余白觉得他大约会这样问,但对于此刻酒醒之后的她来说,“我愿意”抑或是“我不愿意”似乎都不是正确的答案。她索性抢先开口:“昨晚突然想起你的处女辩,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你好像都没跟我说过。”

    “处女辩?”唐宁低头笑起来,“你说哪个案子啊?”

    “好像是……三只羊?”余白装作记忆模糊。半夜做梦想他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让唐宁知道的。

    “哦,那个啊……”唐宁回忆,却停在那里不往下说。

    “赢了还是输了?”余白又问了一遍。

    “我考考你怎么样?”唐宁看着她,勾起一边嘴角。

    余白点头,接受挑战。

    唐宁于是回顾案情:“委托人是一个在A市近郊开服装厂的小老板,跟两个朋友一起从同村养殖户的农场里偷羊,被羊主人抓了现行。后来在警局又交代出来已经这样连续偷了三年,一年一只,全都吃了,讨个来年‘发洋财’的口彩。所以,也就是总共三只羊,照那几年的市价估算,案值刚好超过盗窃案的追诉标准,被提起刑诉。”

    “那时就听你说去菜市场打听羊肉多少钱一斤,是觉得案值有问题?”余白笑问。

    唐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羊的重量是三个人笔录中的供述,单价是当地物价检查所的指导价,算下来刚好达到追究刑事责任的标准。”

    余白皱眉,正在想着,便听见有人在外叩门,是秘书带着三点钟预约的客人来了。

    来人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穿深蓝色牛仔裤和黑色帽衫,脸上还戴着一只黑口罩,直到进了办公室方才摘下来。余白见他长相清俊,有几分面熟,似是在哪里看到过,猜想大约是娱乐圈里的人。可惜她上了年纪,对那些明星什么的一向兴趣缺缺,在脑中想了一圈都没能对上名字。

    “这位是叶奇叶先生,余白余律师。”唐宁替他们相互介绍。

    叶奇朝余白笑了笑,有些腼腆。一时间,余白对此人的印象倒是很好,愈加好奇他究竟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这悬念并未保留太久,叶奇坐下便开口道:“李瀚那边已经提出刑事自诉,告我诽谤,而且还在网上说了,他不要民事赔偿,也不接受任何条件的调解,目的就是要我坐牢。我自己查了法条,要是判下来至少得有期徒刑三年。唐律师,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只这一番话,余白便想起了他是谁——这几日网络头条的男主角之一,在社交网站发文控诉著名导演兼制片人李瀚潜规则他的那位。

    文章叙述的事件发生在三年前某电影节颁奖礼之后的那一夜,地点是两人住的酒店房间,叶奇当时没有报警,也就是说几乎已经不可能有物证留下。但互联网时代就是这点好,通过回溯两位当事人曾经发布的照片和文字,所有吃瓜群众都可以过一把当侦探的瘾。有人认为李瀚在那方面的名声一向不堪,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也有人觉得,李瀚在电影圈颇有名气,而叶奇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除了三年前主演过李瀚执导的一部文艺片,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摆得上台面的作品,时隔三年又提起旧事,八成当时是你情我愿,后来没能继续捞着更多好处,才想起来翻旧账。两种猜测似乎都有道理,于是便各成一派,隔空舌战,将这件事炒到空前的热度。

    想到这些,余白倒是品出一丝幽默。在她看来,这案子若真由唐宁接下,倒是十分搭调。不管是本科还研究生时期,刑法236条始终是所有法学院男生的最爱,尤其是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