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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第一次 > 第27章 第一次

    似是过了许久,余白才问唐宁:“你这算是什么?考验我吗?”

    唐宁没有回答,余白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发现此时自己心中积郁的情绪竟然也是失望。她有些想笑,但终于还是没能笑出来,只觉整张面孔都是僵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开口说出来的话异常平静:“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你酝酿了多久,不过今天既然问了,我不介意实话实说……”

    话到此处,她停了一停,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应该怎么说下去,是说她跟吴东元只是上下级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还是告诉唐宁她确实喜欢吴东元,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喜欢了?

    两种说法似乎都对,又都不尽然。

    而唐宁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她还没想出个所以,他已经站起来,拿上自己的东西,径直走出去。

    余白眼见着他开门,关门,消失,完全不知道这算什么。她木然在原地,直到手机一阵震动,是一条信息,来自唐宁:今晚都不冷静,我不想说出以后肯定会后悔的话,我们静一静再谈。

    余白看着这句话重重冷哼,心想先设问否定,先声夺势,再嘎然而止,以退为进,此人倒是把法庭上的质证技巧和辩论谋略都用上了。她自叹弗如,却又气的要死,一时想冲下楼说个清楚,一时又想把他留在她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扔出去,索性断个干净。可手脚像灌了铅,终究哪一样都做不成。

    而且,她知道他是对的,她方才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来问我这个问题?他一定也有无数种方式回答她的质问,伤到她体无完肤。为彼此颜面,倒还真不如甩下一句“发言结束”,就此沉默不辩。

    那一夜,余白睡得很早,闭上眼睛,过去的许多事便在脑中重现,不知是梦境还是回忆。若说是梦,太过真实清晰。说是回忆,又似乎有一些从前未曾注意过的细节莫名出现在那里,也不知是原本就有,还是她潜意识里的篡改。

    比如A大研究生宿舍楼下,她擡头,第一次看见唐宁。

    比如那次面试,吴东元打开门,第一次与她相对。

    比如那个微雨的夜晚,她与唐宁的第一次亲吻。

    比如Showbox的舞台上,她与吴东元之间的第一次拥抱。

    些微的表情,一瞬的眼神,呼吸的节律,指尖的颤抖,所有这些原本稍纵即逝,却在这一夜被放大,再放大,凸显在她眼前。

    那一整夜好像未曾入眠,奇怪的是,第二天早起并不困倦,她还是顶盔冠甲罩袍束带地出门,开车堵在路上,与无数人一样挤去CBD上班。

    一切都跟平常一般,唯一的不同只是脑中好像有一块毛玻璃隔着,无论想什么都客观而遥远,似乎与己无关。

    余白觉得奇怪,自己身后的许多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始终单身,上班下班,偶尔有一段小小的情事作为点缀。现在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是因为办公室里再没有一个吴东元带她并肩作战?还是因为一向自由来去的唐宁终于要与她认真清算?她不确定。

    那几天,BK办公室内倒是气象一新,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人还是那些人,但看得出士气为之一振,显然大家都把与至呈联合的消息当作利好来看待。

    紧接着的另一次全员大会上,公布了新的管理层以及下面的组织架构。唐嘉恒的名字果然就在管理合伙人之首,而在他身后,朱丰然与何其阳也各占了江山。

    大会开完,人力资源部便开始安排合伙人之外的员工重签合同,行动从上而下,很快就轮到余白。她又被召去面谈室,这一回,桌子对面坐着的有HR的人,还有何其阳。HR务实,谈合同细节,何代表务虚,专门负责画饼给下面的人看。

    “对于像你这样在中美两地都有执业资格的律师来说,今后的发展机会会更多,比如接下去我们计划在H市自由贸易区内新开一个联营办公室,暂定是50名律师的规模……”何其阳侃侃而谈,听起来这饼也不全是画的,机会真的有。

    但余白却只是笑着打断:“老板,其实,我正打算提出离职。”

    须臾之间,她看见何代表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大约是把她这举动当作谈条件的筹码,觉得她蠢,被吴东元当枪使,而且还幼稚,自以为螳臂可以挡车。

    “是另有高就?”何其阳笑问。

    “暂时没想好去处。”余白含糊回答,这话说出来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相信,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不知道离开BK之后又会到哪里去。

    短短半秒的冷场,何其阳似乎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继而意识到她并无其他企图,只是纯粹不想干了,倒真有些意外。

    但所谓的挽留还是没有,余白知道自己这话一出,就被自动划归为吴东元的死忠派,何其阳此刻脑中一定是那四个字——走了也好。于是,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work/lifebalance之类场面话,便起身送客,结束了面谈。

    余白回到自己的座位,打了一封两行字的辞职信交上去,而后又去人力资源确认了一下事务所供她读书的违约补偿款。这些年,她薪水不错,花钱也不算离谱,给自己赎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然而,尽管这件事早在考虑,此刻真的做了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她暂时不去想,接下去又该去往哪里。

    做完这些,便只剩下一个月的交接时间。

    计划订出来,余白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上的事情一件件交待出去,每日的节奏渐渐放缓,事不关己,准时下班。

    的确,没有什么人是无可取代的,吴东元都不行,她更做不到。

    下班回家,便是一个人煮些东西,坐在厨房里吃。唐宁几日没有找过她,人没出现,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

    余白觉得不怪他,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好。他若再来问,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像他们之前的那几次,因为一场口角冷战,冷着冷着就断了联系。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样也好。

    直至一天临睡前,她在浴室洗脸,听到外面传来轻微震动的声音,她出来到处找手机,结果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屠珍珍的号码。

    电话接起来,母亲还是如以往一样地问:“妹妹,好几天没打电话回家了,你好不好?”

    余白温声应着,报喜不报忧。她突然觉得,母亲简直像是有心电感应,远在市郊海边种着瓜,也能感觉到她这里又出了幺蛾子。但她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辞职的消息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心。还有唐宁的事,也是一样。

    电话挂断,她才发现自己一手一脸都是水,方才冲出来找手机,什么都没想。直到这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在等着他的。

    眨眼又是一个周末,余白一人闭门不出,中午随便吃了些东西,又继续蒙头大睡,简直是要把过去欠的睡眠都补回来的架势,待到真的清醒过来,窗外的天色已是傍晚了。

    她去起居室写字台上找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下午三点,另一个四点多,都是唐宁打来。她看着那两条记录,久久无有动作,完全不知道他又会问她什么,她又该如何回答,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起,是余白先开口。

    “你找我?”她问。

    “万燕的案子,”唐宁在那边回答,声音还是有些陌生,“后天开庭,我明天就会去H市。”

    “好,我去旁听。”余白没多想就已经决定。

    “这么有空?”唐宁笑问,似是一根绷紧的弦微微松了一些。

    余白知道他来电话绝不会只是为了万燕的事,索性先开了头告诉他:“我上周提出辞职了。”

    话说出口,她便在想,他是不是又会追究此举背后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跟他一起自立门户?还是因为吴东元在两所联营这件事上的折戟呢?

    然而,短暂一阵沉默之后,唐宁只是问她:“吃饭了吗?”语气平常,就好像上一次的不欢而散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呢,”余白回答,“刚在睡午觉,才醒。”

    “天都黑了。”他轻笑。

    余白听着那笑声,便可以想象出他的表情,以及他若在近旁,大约会对她做些什么,一颗心也是柔了一些。

    “一起吃饭吧?”他提议。

    “好。”她顺势应下,有些庆幸,又有些沮丧,这分明又是他们之间的老套路,互相冷了一段,再重新来过,恰似按下reset键般简单。

    她换好衣服下去,他的车已经等在楼下,带她去吃了饭,又去看租下的办公室。那是在港区新改建的碳平衡城内,地段比至呈或者BK当然是偏了许多,不过也算交通方便。

    他租的单位在一座独立小楼的第三层,窗口望出去也是江景,只是远不及金融区那边繁华,内部装修极简,不过该有的都有,而且都已经打扫干净,一切虚位以待。

    两人靠在窗边,就面积、租金、配套设施聊了许久。但余白心里清楚,仍旧都是废话,他带她来这一趟也不是为了说这些。

    “上一次说的事……”她又再开头。

    但他没让她说下去,伸手扣住她下巴吻过来,动作有些急切。她纵容地回应着,混乱间只觉有样东西塞在她手中。

    她低头,见是小小一只黑色丝绒盒子,久久注视,却没有打开。

    他于是又吻了她一次,在她耳边流连,喃喃对她说:“余白,嫁给我。”

    她擡头看着他,明知此时唯有那三个字才不煞风景,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句话:“你觉得结婚可以解决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