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932年的Tiffany
第二天早上醒来,余白又领教到了宿醉的滋味,偏头疼,嘴苦,浑身无力。她蹙眉闭着眼睛,蜷在那里不动。
可身后有个人已经等了一阵,此时撑起半身察言观色,在她耳边问:“醒了?”
“嗯。”她还是不睁眼。
“昨晚你跟我说过什么还记得么?”那人果然就是这一句,边说边在她身后蹭着,伸手探进她衣服里面。
余白存心忍着不应,一下掀开被子起来去厕所。动作猛了,又是一阵晕,她扶额,边走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昨晚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本以为床上那位肯定着急,一条腿跳着也要追过来,拿出他们昨晚签的协议,以及后来那段一镜到底的视频,找她讲道理。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像大爷一样跟他说:“行了,行了,别作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台词都已经想好了,却不料进了洗手间之后,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余白有点寂寞,摸不清这算是什么路数,探头朝门外看了看。但那个地方正好是个死角,只能看见床上人的两条腿,叠在一起,脚尖轻点,很笃定的样子。
叫你抖,怪不得这么穷!余白暗自骂了一句,索性也不理他,转身去台盆前开了水龙头洗脸。直到俯身捧水的时候,才发现手上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戒指,套在她左手中指上。余白没出声,但脸上的笑却忍不住了,就那么冲着水欣赏着。
她本以为传家的戒指总归是黄金嵌宝,只能当个纪念,装进戒指盒里压箱底,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只白金圆环,嵌一粒祖母绿切割的钻石。可以看得出来很有些年头了,但因为款式简单,戴在手上一点也不突兀。嗯,除了钻石比较大之外,一点也不突兀。
身后单脚跳的声音越来越近,略有些扫兴,但她高兴,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可接下去听到的话更加不知死活:“是不是喜极而泣啊?”
余白气结,伸手就要摘下戒指来还给他。戒指有点紧,她还没拔出来,整个人已经被他从身后抱住,紧握着她两只手。
“余白,我爱你。”他在她耳边说。
完了,余白心想,这下真的是喜极而泣了。躲也没地方躲,她只能转身埋头进他怀中。
“那你爱不爱我?”他问。
她不出声,拱着他点点头。
“说话。”他得寸进尺。
“爱的。”她咕哝。
“戒指喜欢吗?”他又问。
她又拱着他点点头。
“1932年的Tiffany,”他这回倒是不强求她开口了,只是简述历史,“我太爷爷那一年在香港买的,等了好多年才送出去。我也是等了好多年,才给你戴上。”
等了好多年,余白又有些动容,更兼意外:“1932年?真的假的?”这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当然真的,里面有刻字,是个纪念日。”唐宁打包票。
余白好奇,想拿下来看看,可往外拔了两下,戒指纹丝不动。居然,拿,不,下,来,了!
“你怎么给我戴上去的?”她擡头看着唐宁,眼神已然不善。
此人却答得很是无辜:“好像是小了点,我就这么戴啊戴啊,就戴上去了呀。”
“我跟着你搬砖,手能细吗?”余白质问,“你这么硬戴,让我怎么拿下来?”
“拿不下来不是挺好的嘛,干嘛要拿下来?”唐宁才不管那些,又一把抱了她胡说八道,“你要是哪天反悔了,就去消防队切下来还给我,反正也不麻烦。”
余白在他怀中也是无语了,估计此人跟她一样,此刻脑子里想到的也是那个新闻里播过的老太太,因为发福,去消防队切了两只手上总共十只戒指,并因此举市闻名。要是有一天,她也真的因为分手去切戒指,大概也就是这个下场了。
协议签了,戒指也戴了,等到无界那边的兵荒马乱告一段落,唐宁请立木全体同仁吃了顿日料。虽然没说明为什么请客,但大家看到余白手上的戒指,早都已经明白了。
女孩子对珠宝总是比较感兴趣的,周晓萨看着余白手上那块冰糖,问:“这少说得有两克拉吧?”
余白倒还真不清楚有多大,旁边王清歌已然回答:“肯定不止,我一个表姐戴的两克拉,比余白这个小多了。”
而男人们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胡雨桐还是小朋友一样,对此完全无感。
陈锐又像上次那样一摊手,道:“看吧,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邵杰一听照旧笑起来,唐宁又有些悻悻的。
总算菜一个个上来,大家吃得高兴,这事也就过去了。
彼时,沙伊菲的案子报案已满七天,终于得以立案。
除去被害人的笔录和体检结果之外,最关键的证据还是法医在被害人隐私部位检出了嫌疑人的DNA,当然“巨月”游戏中的聊天记录也功不可没。
董宇航是在家中被警方带走的,但消息还是在A大传播开来。学校方面终于出了官方声明,说明情况,并计划开设一系列预防校园性侵、性骚扰的辅导讲座,也算亡羊补牢。
除此之外,市公安局网安大队针对网游聊天室里的违法交易立案侦查,存在漏洞的网游限期整改,改不好的该阻断的阻断,该下线的下线。
看到这些结果,王清歌顿时觉得自己做律师这条路真没选错,放话出来说,就算整个实习期都要给李小姐带孩子也是值了。
陈锐见她这样,却只是给了一个“年轻人还是太天真”的表情。
余白旁观,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虽然这一次的结果是好的,但其中既有人为的成分,也有不少靠的是运气。
为了无界的那件事,邵杰带着胡雨桐忙到爆肝。最后因为是主动报案,并且已经完成了自查和整改,“巨月”并没受太大的影响,甚至连网安的警告也没拿到,和其他同行比起来,实在是万幸。
而无界公司也因为这件事形成了新秩序,CTO带着AI一派上位,融资计划得以顺利继续。
正是因为结果还算不错,就连李小姐也让陈锐给哄住了,暂时没有炒掉立木改用别家的打算。
但下一次呢?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又找不到两全齐美的办法,立木的三个合伙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余白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每一次都会有这样的运气。
王清歌对此却并无所感,还是职业自豪感爆棚,一边海吃,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这一阵的事。
陈锐会算账没错,不过至少有个细节,他算错了。他本以为王清歌家里条件不错,撑过一年负收入的实习期完全不成问题。但事实上,他的这个徒弟已经为了当律师跟父母闹翻了,从家里搬出来,在天通观那边的老城厢租了一个亭子间,一个人单过。
“他们其实是想把我调进机关,”王清歌边吃边说,“但那种工作,只要看看他们就知道了,二十岁就能望到六十岁的日子太可怕了。连我爸都说过,就我这种资质,这种脾气,升到个副主任级科员就可以等退休了。”
“那你现在吃饭怎么办?”陈锐突然问了一句,估计是已经把薪水减去房租之后的结余部分算好了。
“方便面啊,”王清歌回答,说罢又笑,“碰上开荤的机会,我就多吃几口。”
余白看着陈锐,就等着他良心发现,多少给徒弟涨点工资,却没想到此人只是叫王清歌去菜场买菜自己做,又健康,又便宜。
教育完徒弟,陈锐又把那句名言对唐宁重申了一遍:别尽接见不着现金流的案子。
而且这回又多了一句:“你要是真想做感动中国的好律师,就干脆专做法律援助的案子,挣不了钱,挣个吆喝也好啊。”
唐宁只是哈哈哈,不接茬。
余白在旁听着,倒是有些矛盾。
自从立木开张以来,陈锐维护着事务所的公众号,官网,官微,甚至还有抖音帐号,经常拿A大法学院唐延教授作为招牌来宣传。
余白从那时起就一直觉得,像陈锐这样一个精刮的人,之所以能够容忍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公子哥儿作派,多少是冲着唐宁的家世来的。要凑齐一家刑事精品所的基本班底,前公检法成员,技术咖,以及诉讼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他们都有了。但想要请到一位刑法专家做名誉顾问,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有了唐宁,就能搭上一个唐教授。
余白起初对此有些微的不齿,也看不惯陈锐总那样说唐宁。但经过沙伊菲这件事,她对陈锐又有些改观。而且,客观地来看,陈锐说的也有他的道理。
同样也是经过了沙伊菲这件事,她才刚琢磨出了唐宁选案子的逻辑。他既不想助纣为虐,也不想替民伸冤。他想做的好像就是那种人家都不要做,拿到网上一说,连委托人带律师一起被骂成翔的那种案子。
比如沙伊菲,再比如乔成,24K纯金的大坏蛋,一点辩护空间也没有,一审二审的律师都收手表示不准备管了,他却愿意接下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