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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芝加哥打字机

    某甲:这不是律师,是流氓吧?

    某乙:这种人就应该取消律师资格!

    某丙:没人犯法谁交律师费啊?杀人犯在他们眼里就是衣食父母,都是行走的人民币啊!

    某丁:错,什么人民币,那是人命币!

    某戊:不义之人不知羞耻。

    ……

    余白看到那篇文章的时候,距离发布时间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下面却已经有一千多条回复,四百余次转发。

    她翻着那些留言,仿佛看着一架正对自己开火的芝加哥打字机,每分钟一千五百发,每一粒子弹都来得又凶又急。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手指和眼睛却又好像停不下来似的,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看下去,再看下去。

    “怎么了?”唐宁大约察觉出些端倪,问了她一句。

    “没什么,网上看笑话呢。”余白即刻关掉手机,擡头对他笑了笑。

    唐宁摸了一把她的手,调侃:“那这笑话可够冷的。”

    余白还是笑,没有告诉他实情。既是因为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是因为钱思涵已经解除了与田盟之间的委托协议。这位刀笔网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发泄发泄也就过去了,她不想让唐宁再为这种无聊的事情烦心。

    不过,看到丁浩的那张截图,还是让她想起了两个还未得到解答的问题——

    那个时候,尹盛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就让步了?

    还有“奇途”在那件案子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余白发微信给Ashley,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这才又提起“奇途”的刑事合规业务。这生意本来就是Ashley先提出来要给他们做的,等到丁浩的案子解决之后却又没声音了。

    消息发出去,余白看着微信窗口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时隐时现,许久才收到回复。

    Ashley答道:“真挺不好意思的,我之前也想跟你说来着。这件事暂时还不能确定,因为奇途近期会有点变化,照规矩又不能往外说。所以,你懂的啦。”

    余白的确懂,只答了两个字:“嗯嗯。”

    做了这么多年的M&A,这种状况她可太熟太熟了,修炼到后来,简直可以从对家高管的眼神里看出他们究竟是恨嫁的苏文纨,还是手中抓着几份邀约,慢慢挑着玩儿的唐晓芙。

    她即刻想到“奇途”应该正处在收购兼并前期,跟人家签了NDA[注:NonDisclosureAgreement保密协议],承诺交易信息和商业秘密不得外传。

    而想通了这一层,“奇途”在丁浩案中的角色便昭然若揭。

    Ashley主动给她拉生意,又一直关注着案件的进展,并非是出于热心,而是在清理可能发生的诉讼风险和新闻舆情!

    按照这种想法,她又回到唐宁最初猜测的那种可能——尹盛就是因为跟“奇途”签了商业合同,才进行了这一次徒手攀岩。Gopro上拍摄的画面虽然已经在视频网站直播,但用摄影机拍摄的素材随后应该会被“奇途”剪辑使用,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尹盛身上穿着印有“奇途”字样的背心。

    甚至连就尹盛父亲的突然让步也有了解释。尹父要的补偿金额,罗楠没能给他,但是“奇途”给了。也许是尹父在整理儿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份商业合同,去找了奇途。更有可能是奇途等不及了,主动联系了他。而他就这样甩开了田盟,拿钱封口。

    如此演绎下来,余白更加觉得,这位田律师一定恨死了唐宁。先是丁浩的案子,现在又是钱思涵,唐宁已经两次坏了他发财的机会。

    正想着,Ashley那边又来了一句:“等眼下的实情完成之后,咱们还是有合作机会哒。”

    “那就麻烦你关照着点啦。”余白回复。

    Ashley发给她一张亲亲热热的表情图,道:“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跟我客气什么?”

    余白也回了一张亲亲热热的图过去,这才算完成对话,只觉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劣质塑料的气味。

    问完了奇途的事,她又转回到田盟的微博。

    虽然知道毫无意义,但那天晚上上了床,她还是靠在方枕上看了很久,看田盟是怎么控诉她和唐宁多行不义,以及下面那些路人网友又是怎么骂他们的。时间分秒流逝,那些评论一条条叠加上去,仿佛永远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别看了,快睡吧。”最后还是唐宁一把拿走她的手机,放到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再把她揽进怀里。

    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

    余白睡不着,脑中仍旧是田盟的那篇长文,以及下面铺天盖地的骂声,就这一会儿功夫不看,不知道又多了多少。

    她还是觉得冷,心里还是不安定,好在身边这一副胸膛很暖,心跳也是她最熟悉的节奏,别的地方都不可能有。她静静贴着他听着,甚至在入梦之前就已经开始做梦——所有的事都会好起来,田盟这种人最多也就是敲敲键盘泄愤,钱思涵的案子如今由唐宁代理,应该会顺利进行,而唐宁和父亲总会有和解的那一天,立木的三个合伙人还是会变回原先那样心无芥蒂的样子。

    明知有些可能,有些不可能,但她还是纵着自己做梦。反正,只是梦而已。

    第二天,又去立木上班,余白在茶水间遇到王清歌。

    这几天,唐宁和另两个合伙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但下面那几个人还是互相通着气的。

    王清歌一看见她,便凑近了问:“唐律师还真准备给那个人渣辩护啊?”

    不必指名道姓,余白就知道这是在说钱思涵。她看着王清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案子她原本也不想接,但唐宁说得也对,难道钱思涵就不应该有辩护人吗?

    王清歌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一问有点不对,给师父陈锐听见,又要骂她油刹不分,赶紧解释了一句:“道理我都懂,就是心理上接受不了,那个交警才结婚几个月,老婆正怀着孕,这下连孩子都看不到了。”

    几句话听得余白心里一沉,钱思涵的案子吃力不讨好,她早就知道了。但她还真没想到,竟然连同事都不能理解。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钱太太如约带着公婆来了。

    这个时间是余白定的,存心挑在所里没其他客户的时候,既是怕被无关人等看见,也是怕闹出点什么纠纷,平添了八卦的佐料。

    这件事,她处理得特别小心,甚至还事先看过钱家的公司图谱和股权结构。

    钱思涵的父亲曾经是近郊的村官,二十年地产蓬勃发展,让这批人手里都很有一点钱。这间公司最初就是他掏钱给儿子开的,由儿子儿媳经营了几年,发展得不错。钱父在股份上也全不设防,从前是钱思涵做主,现在儿子进去了,自然轮到钱太太何婷。

    这一天,钱太太还是一身上班的打扮,带着一对六十岁上下的老夫妇,两位老人形容焦虑,但身上依旧有一种目力可测的阔绰感。

    余白到门口去接,钱太太还是很客气,钱母的态度也过得去。余白与她寒暄,她勉强应了几句,只有钱父始终板着脸不开口。

    四个人进了会议室,唐宁已经等在里面,看见他们便站起来,伸手过去。钱父却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既不看他,也不开口。

    敌意显而易见,余白还是送上茶水,关门落座。

    按照原本说好的,唐宁开始解释案情和辩护思路,最主要的还是解释田盟洗过脑的那几个点。

    首先,是管辖权异议。要求公安机关回避一般只能针对特定警员或者特定的负责人,而异地审理更是只有在处理高级别官员刑事案件的时候才会用到。像钱思涵这样的情况,提管辖权异议既没有多少实现的可能,也没有实际上的意义。全网都骂成那样,这案子在哪个区办理,区别其实并不太大。最后这一句唐宁不能直说,只希望钱父钱母能理解了。

    其次,就是所谓的交警违规执法。在网上现有的视频中很难看清楚拉车门或者伸手进车内的动作,但钱思涵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就已经承认自己看到交警拉了他的车门,但他却没有踩刹车停下,而是继续左转加速。这个情节,很清楚地体现出了他行为的故意。

    唐宁说话时,钱母倒还问了几句。但钱父一直都没出声,直到此处才忽然开口道:“这些都别说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钱思涵最少要判几年吧。”

    唐宁顿了顿,还是按照钱父的要求做了回答:“按照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情况判断,估计检方起诉的罪名会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因为钱思涵有自首情节,又是初犯,如果主动赔偿,能够得到被害人家属谅解的话,争取量刑在十年到十五年之间。”

    会议室里静默了一阵,没有人说话。

    “田律师说得果然没错,你们这就是要思涵出不来啊!”钱母突然喊起来,“婷婷啊,思涵是你老公,两个小孩的爸爸呀!你怎么能因为要跟我们抢家产就存心要让他关十几年啊?”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钱太太急了,“那个田盟就是个骗子,唐律师刚才都已经解释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到底谁是骗子啊?”钱母站起来喊,“田律师说思涵可以无罪释放的,是你们说思涵要判十几年!你就是最好我儿子关在里面出不来是不是?公司的股份,我们和思涵从来没有防着你,才搞到现在这样!”

    余白被这突然的转折搞得有点懵,眼见两个女人吵起来,也像田盟的微博似的,芝加哥打字机,每分钟一千五百发,每一粒子弹都来得又凶又急,却又毫无逻辑,叫她这个做律师的人也无从招架。

    唐宁走过去劝,却引来钱母更激烈的一通骂:“你们这种律师怎么还要教唆她怎么害她老公啊!人心怎么可以这么毒啊?!”

    “你不要跟她废话!”钱父倒好像突然冷静下来,喝止钱母,而后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钱太太,又点着唐宁,像是气极了,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来,“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何婷出的主意!”

    时间似乎在此处变慢了,余白看到老人紫红的面孔,额上暴起的青筋,以及两手紧紧抓着的一把办公椅,椅子已经离地。

    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是站起来朝那边扑过去,挡在钱父和唐宁之间。

    椅子被举起,又劈头砸下,翻滚落地。余白试图扶住墙壁,但没能站稳,整个人倒下去。

    会议室里终于静了半秒,直到那张办公椅朝后滚去,撞到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外面听见声音,邵杰和胡雨桐已经冲进来,但敌不过王清歌身手好,一下把老头拉出会议室控制住了。

    老太太还在旁边叫:“你们不要弄他呀!他有高血压的呀!”

    赵文月和周晓萨跟在陈锐身后跑进来看情况,只见余白身上的血染在唐宁的衬衫上,洇成一片猩红。

    陈锐扭头关照她们俩:“还客气什么?120,110一起打。”

    而余白只是抓着唐宁的手,差点被他挣脱,干脆一把抱住他,抱得紧紧的:“你别出去,我没事的,你冷静点,哪里都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