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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海森的办公室又扩大了一倍,人员也从之前的一百二十人增长到快三百人了。墙壁是重新粉刷过的,地毯也换成了更贵一点的,但风格还是大老板喜欢的简约风,没有什么浮夸的东西。办公区整体呈灰白色,清清爽爽,一看就是埋头工作的地方。几年前大老板送过吴悠一盆盆栽,吴悠临走时把盆栽又还给了大老板,眼下,这盆盆栽在阳光中活得很好。吴悠来找大老板的时候,正巧撞见了以前的上司Lucas,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悠不在,没人和他抬杠,Lucas看起来胖了不少。见到吴悠,Lucas就忍不住揶揄说:“吴老板来了,听说你现在公司开得风生水起啊,果然是浅池藏不了蛟龙,当初你这一走还真是走对了。”

    “那还不是承蒙您的关照,不然也没有我吴悠的今天。”吴悠一脸精神抖擞,好让Lucas自觉惭愧。谁料Lucas直接跳过话题,笑道:“今天你来又是找大老板的吧,他在开会呢,真的是去哪儿都不忘回来看一眼啊!”

    吴悠不疾不徐地回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哎,谁让之前我喝到的水有些人就是喝不到呢。”

    Lucas的嘴角微微**了一下,但也不想和吴悠再争论下去,毕竟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他现在也算是大领导了,不能跟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他嬉笑着瞪了吴悠一眼说:“你真行!”紧接着,Lucas立马找了借口说马上还有个部门会要开,让吴悠和大老板好好聊。接着Lucas又变成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去指挥人了。海森来了很多新人,有一大半人吴悠都不认识,吴悠坐在靠窗的一个空工位上,那是她以前的位置,现在正好没人。好奇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吴悠满不在乎地看着手机,眼看大老板下早会,她才起身敲门进去。

    抬头见是吴悠,大老板原本有些阴沉的脸突然露出几分喜悦,吩咐秘书去冲两杯咖啡进来,然后给吴悠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再见到大老板,吴悠觉得那种安心的情绪又回来了。

    大老板笑道:“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刚刚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刚好路过附近,想着顺道过来看看,要是您忙,我就先走了。”

    “不忙、不忙。”这时秘书正好把咖啡送进来,大老板让吴悠先端一杯,然后关心道,“Evelyn,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直说!”

    “没有没有,一切安好,多谢大老板关心!我真的就是顺道过来拜访一下您,毕竟上次公司开业太忙,对您也招待不周,后来一忙,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您了。”吴悠喝了一小口咖啡,想了想说,“大老板,最近Lawrence有来找您吗?”

    大老板笑了笑,他就知道吴悠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趟必然是专程过来的。大老板说:“前几天和他吃过一次饭,然后听他聊了聊工作的事情,怎么问起他了?”

    “没什么,就是最近刚好和奥斯德这边有一些工作上的联系,我就想说既然要合作的话,我还是得专程来咨询一下您,一来奥斯德是海森的子公司,二来我对Lawrence确实不太熟悉,还是想听听大老板的意见。”

    “是吗?我倒没听他说你们有什么合作。你来问我,是害怕他在合作中有什么吗?”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更了解一下合作伙伴会对工作有所促进。”吴悠一脸真诚,不像是来找碴的样子,倒像是真心来咨询的。

    “那你想了解点什么?”

    “Lawrence好像平日都是独来独往的,似乎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过他的太太和孩子。”

    大老板想了想,说:“这个说到底都是他的私事,和你们的合作应该没多大关系,但出于私下关系,我也就悄悄和你说,他好像一直单身。我也是听总公司那边的人和我说的,据说他的太太和孩子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就此再也没有续过弦。”

    “在香港去世的?”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也只是传言,就像你知道的那样,大多数人对他并不了解,如果他自己不想提,其他人肯定也不会去问什么。”

    “那倒是,可就这么突然空降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过去,想一想还挺可怕的。”吴悠想着到底没问出什么有效信息,也只是凝神不语,略有失望。了解一个人必然是从这个人的家事开始了解,但如果一无所知,就等同于雾里看花,如果真的如大老板所说的那样,罗任司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那他的过去就一定藏着秘密。

    大老板用勺子搅了搅咖啡,接着说:“Evelyn,有什么项目,也可以和海森合作啊!毕竟是你的老东家,你也不必只盯着奥斯德那块。”吴悠听出大老板是吃醋了,从二人见面,吴悠问来问去的都是Lawrence的事情。吴悠连忙笑道:“那是当然,这次只是一个小项目,用来试试水,毕竟您也知道我刚开公司,经验不足,还需要多磨炼,总不能让大老板您做亏钱的买卖。”

    吴悠说话总是那么甜,让大老板也不好意思再吃醋,他把椅子拉近吴悠一点,一手握住吴悠的手,看了看吴悠的脸,然后用略带心疼的语气说:“Evelyn,你瘦了,肯定是累着了,要是客户这边你有什么需求,我都可以直接给你介绍的,不必去和Lawrence分一杯羹,你这是何必呢?”吴悠知道大老板是在向自己伸橄榄枝,但她还是把手从大老板的手里抽了出来,赔笑道:“要是我真的混不下去了,再来找大老板收留吧。”

    说完,吴悠起身说:“您肯定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回头我请您吃饭。”

    大老板只当吴悠害羞,也起身说:“行吧,要不要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吴悠给大老板轻轻地鞠了个躬,准备推门出去,大老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噢,对了,我突然想起一点关于Lawrence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问了我很多关于林安娜的事,我当时也觉得有点奇怪,他笑着说特别想看林安娜从高处摔下来哭泣的样子。”

    “他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林安娜?”

    “这个我也问他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是刚刚突然想到这个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大老板!”

    吴悠坚持让大老板留步,自己乘电梯下楼,上了出租车。她回想从开始到现在的种种,罗任司所走的每一步棋似乎都在针对林安娜,可是按照大老板之前透露的信息,罗任司七岁时就跟随父母去了香港,而后在英国长大,除了他祖籍在上海,他与林安娜应该毫无瓜葛才对。

    回到公司之后,吴悠迅速在电脑上搜索了与罗任司有关的资料,但所能查到的信息寥寥无几,她试图通过杜伦大学的校内网找到一点相关的信息,但是资料库里名为Lawrence的学生很多,根本无法筛选。如果不能弄清楚对方的来龙去脉,那要杀个回马枪必然只是凭空之想。或许有个人是可以帮她弄清楚一些东西的,她犹豫了下,还是给郑弋之打了个电话。

    “你回来了?”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郑弋之的声音,自从那晚不欢而散之后,吴悠就没有再给郑弋之发过一条信息,然而郑弋之那低沉、性感又略带兴奋的声音突然让吴悠有点心痒,也让她把之前的不愉快暂时放下了。

    “嗯。”吴悠只回应了一个字,不咸不淡,不急不缓。

    “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下班之后开车过去接你。”

    虽然吴悠很想见他,但目前似乎并不是一个特别合适的时候,她无法定义自己现在和郑弋之是不是还在冷战,或许这顿饭是对方给自己的一个台阶,如果吴悠还在乎这段关系,他们确实需要一个你侬我侬的契机。然而此刻,当然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吴悠先去弄清楚。

    “Jasper,你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吴悠很快将她所了解到的关于Lawrence的信息都发给了郑弋之,对像郑弋之这样有留洋经验的人来说,能够寻找到的有效信息自然比她多。吴悠挂了郑弋之的电话之后,忍不住在信息的末尾给他发了一句“谢谢”,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郑弋之这样客气,或许是在某一刻,郑弋之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赵开颜,想起了她那晚和郑弋之的争论,想起了赵开颜早上和自己说的那番毫不客气的话,想起了柳晶学姐和自己所说的关于赵开颜的过往,她甚至不清楚赵开颜到底有没有做好堕胎的决定。吴悠的情绪很复杂,这一系列的联系让她顿然感觉自己和郑弋之之间还是有了嫌隙。工作上过多的繁杂琐事已经让她的精神快要抵达极限,生活之中的这些事情更是像在火上浇油般让她煎熬。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那晚上还要一起吃饭吗?”

    “不了,今晚我可能要加班。”吴悠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先不见面了。吴悠原本还想再多说点什么,但过多的解释就会显得她有些欲盖弥彰了,她索性一句也不说了。只是吴悠没想到自己那句发过去,郑弋之也不回复了,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毕竟自己托别人帮忙,又拒绝别人的好意,怎么看来都是自己理亏。吴悠正无奈叹气,想着不如再找补两句,这时,费仁克敲门走了进来。

    “Evelyn,尤村长那边打电话来问我们这边后续的安排。”

    “我知道了。”

    吴悠给客户发完了邮件,到楼下买了一杯冰美式,然后乘电梯上了顶楼天台。她趴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十点半,手机的微信公众号一栏,一个小红点如期而至。吴悠轻轻点开,从头拉到尾,细细看完,然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的脸上尽是胸有成竹的表情。文章已经发出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她知道这篇文章会爆火。

    4

    麦迪逊客户部员工的手机在一周的时间内,不断疯狂跳闪着信息,每间隔一分钟就会新增加一个入群提示,一周之内,整个客户部的员工成了线上销售的客服,他们二十四小时在线,回应着各个主动提议要帮助乡村姑娘走出“例假困境”的志愿者。

    柳晶的一篇《例假贫困!绝不该让血停止我们前进的脚步》迅速占领了整个朋友圈,文章从方方面面记录了柳晶作为采访者,亲临莫孙县的真实感受。她以“打破女性因例假而自卑”为切入点,深刻剖析了女性在生理期遭受的不公,以及发自肺腑地呼吁更多的一、二线城市女性能将目光聚焦到那些贫困山区的女孩们身上,她们需要卫生巾,需要被保护。全文夹叙夹议、图文并茂、有理有据地将贫困区女孩例假期的不易展现在大众面前。柳晶直接套用了女孩们最后留给吴悠的那些字条上的话语,加上柳晶娴熟的文笔,这篇纪实类报道让不少人声泪俱下。同一时间,“救助例假贫困”“散装卫生巾”“月事革命”的词条也迅速占据了热搜榜第三名。随着文章的火爆转发和备受关注,柳晶在文章最后留下了供志愿者捐助卫生巾的联系方式,即麦迪逊客户部的联系方式。于是,麦迪逊打着公益的名号一下子获得了无数女性的关注,甚至连当红的几位女艺人也相继转发了微博,并决定捐款资助这些女孩子。

    不过一周的时间,莫孙县卫生巾的众筹资金就超过了七百三十万元,这个数字是连吴悠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原本她只是希望能依靠柳晶的公共影响力帮她减少一点麦迪逊在这次项目上的损失,但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话题获得的关注度和讨论度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许多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女性发声,她们表示对这篇文章中的看法感同身受,在她们如今一步步摆脱曾经的自卑的同时,她们也非常愿意站出来帮助更多的姑娘看到更大的世界,得到最暖的关怀。

    周五的傍晚,上海中心的六十八层,从窗户望出去是高耸在云雾之间的陆家嘴大厦群和外滩的全貌,悠扬的音乐不绝耳畔,高低错落的餐桌之中,柳晶着一身亮白色长裙坐于靠窗的位置,她伸手用钢叉叉着刺身,望着吴悠,笑着说:“过去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日料。”吴悠莞尔一笑,伸手拿了一块寿司放进嘴里,说:“那也要多亏了师姐的那篇文章,才让我有机会蹭上这顿饭。”

    柳晶至今对吴悠这个小师妹仍然心怀某种莫名的欣喜,虽然毕业之后她们的联系并不多,但柳晶一直关注着吴悠的朋友圈,从吴悠的那些只言片语和一些图片记录里,她总能感受到吴悠身体里散发的某种力量。柳晶见识过太多类型的女性,她们有依靠男人的、有工于心计的、有外柔内刚的、有朴实无华的……然而无论哪一种,似乎都很难将吴悠归类进去。自从柳晶红后,很多身边的人都对她有了一种敬畏感,和她说话也战战兢兢的,姿态放得也很低,唯独吴悠始终将她当作自己交好的师姐,不卑不亢,保持平常心。

    “噢,对了,师姐记得把银行账户给我,我下周让财务把广告费给你打过去。”

    柳晶摆了摆手说:“不用给我打钱了,那笔钱也帮我算到众筹的钱里吧,既然呼吁了那么多人来帮忙,我自己又怎么好独分一杯羹呢?”

    那天得知奥斯德抄袭了她的创意之后,原本想要到互联网上去讨个说法的吴悠突然冷静下来,她深知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即使提起法律诉讼,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以及人力、财力。她转念一想,便给柳晶打了个电话,邀约柳晶写了这篇专栏,并希望她在三天之内能帮忙发出来。柳晶答应得很痛快,虽然在搜集资料上她花了点时间,但写一篇文章对柳晶来说毫不费力,不过是一个晚上就能搞定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主题极具话题性,是柳晶最爱写的题材。

    “哎,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才和你聊起赵开颜,结果我回上海就遇见她了,有时候真的是白天怕说人,晚上怕说鬼,上海这地方说小是真的小。她那天没认出来我,在隔壁桌谈工作呢,走的时候有个男人来接她,还蛮帅的,不过开的是雷克萨斯,稍微掉价了点,我以为她真的像你说的,不说宾利,至少也是坐在保时捷里的女人了。”

    吴悠在听到雷克萨斯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全上海开雷克萨斯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偏偏会联想到郑弋之?吴悠又觉得自己或许是过于敏感了,于是她没有过多地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末了,柳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上次和你一起去莫孙县的那个Frank,好像蛮喜欢你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感觉他是个踏实的男人。”这句话倒是一下惊住了吴悠,吴悠立马笑着摇头否认道:“不可能啊,他怎么会喜欢我?”

    柳晶以一副看人不会错的样子说:“你师姐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绝对不会看错的。”

    吴悠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和费仁克像情侣一样出现的样子,那太别扭、太生硬、太不堪入目了,她顷刻驱散了脑海里出现的画面,然后转移话题道:“师姐,你真的不用为我费心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柳晶耸耸肩,说:“多一个选择永远不会错,相信我!”

    吴悠佩服柳晶的当然不只是她的才华和双商,更重要的是她活出了大多数女人活不出的样子。自从柳晶不再以主持人这个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之后,就更加自在地按自己的天**,对于物质、男人、财富,她都毫不担心。毕业之前,柳晶就在上海买了房,接着买了第二套、第三套,从郊区买到市区,从上海买到北京,再从国内买到国外。柳晶是真正用自己的双手和才华勤劳致富的那批人,三十五岁之前她就完成了财富积累,进而在对男人的选择上也变得随心所欲起来,柳晶最狠的是在她和相恋三年的男友分手时,重情重义的她直接把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过户给了对方,了却了心头的牵挂,坦坦****地迎接下一段感情。她所谓的选择全都是靠她自己吸引过来的,所以她总觉得吴悠也可以做到和自己一样,特别是当她知道吴悠家里有无数房产,她还执意要来上海靠自己打拼的时候,柳晶内心就把吴悠划归到了和自己同类的范畴中。

    饭后,柳晶拉着吴悠在国金商场逛了一会儿,随手便买了一个SaintLaurent(圣罗兰)的斜挎包和一双Dior的高跟鞋,还硬拉着吴悠买了一套华伦天奴的裙子。购物让人舒心,尤其对女人,不管是大学还是现在,柳晶都把男人和物质划分在一个领域,她认为那是让女人开心的“物件”。没错,她确实说的是物件。

    两人跨过陆家嘴天桥,看着耀眼的东方明珠,柳晶忍不住问了一句:“吴悠,你打算就在广告界做一辈子吗?”吴悠看向柳晶说:“我也不知道,目前来说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柳晶摇头道:“中国这几年发展迅速,广告已经沦为传统行业的范畴,虽然谈不上日薄西山,但上升空间已经很小了。据我所知,我身边很多做广告的都开始纷纷跳槽转行,互联网发展迅猛,推广产品的形式早就不再单一,如果要赚大钱,你是时候要考虑转型了。现在很多品牌都有了自己的inhouse(内部的)团队做营销推广,广告公司的职能在不断被削弱,下一波风口在哪儿,你要看清。”

    吴悠点头,感谢师姐的提醒。柳晶所说的,她又何曾不知?未来社会,广告的形式肯定会千变万化,传统的模式必将被取代,但产品永远需要推广、需要创意、需要营销模式,万变不离其宗,她所掌握的依旧可以使用,只是可能介质平台和途径需要变换,她也随时在关注着,所以并不着急。

    “但是话说回来,当你真正开始赚钱的时候,也是你越来越身不由己的时候,或许你的初衷会被打碎,甚至做一些你并不想做的事情。像我现在就是,要有人问我快不快乐,我会说挺快乐的。但是我也分不清这种快乐是因赚钱而快乐,还是因做自己在做的事情而快乐。”柳晶嫣然一笑,继续说,“我接下来可能要做自己的品牌,我在想如果你的合伙人真的退出,你不如到我这里,和我一起开辟天地。”吴悠这才知道,原来柳晶所说的这么多,是为了挖她过去埋下的伏笔。

    “师姐真看得起我,我会慎重考虑的。”吴悠没有直接拒绝,毕竟柳晶这次帮了她大忙。

    “好了,你说这句话我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哈哈!你不必有压力,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而已。”

    “谢谢师姐!”

    站在天桥下,两人各自打车离去,吴悠看着时间还早,想着还能去一趟公司。她刚刚上车,就刷到了郑弋之的朋友圈,是一杯放在玻璃桌上的威士忌,旁边是热闹的男男女女。郑弋之的摄影技术很好,像是很享受其中的样子,定位是北京三里屯的LUXE,像是并不介意吴悠看到的样子。他什么时候去的北京,吴悠并不知道。两个人的信息还停留在一周前的那顿晚饭邀请上,她没有再发信息过去,郑弋之也没有再回复过来。吴悠打开聊天的页面,快速地打了好几个字,思来想去后,她又全部删掉了,与其隔着屏幕说话,不如好好见一面。吴悠转手订了一张飞往北京的机票,她让司机掉头。公司不去了,直接去虹桥机场吧。

    这种说飞就飞的事情吴悠不是没做过。大二那年暑假,罗薇薇在安徽老家,因为父母离婚闹得满城风雨,老爸出轨被抓包,老妈一个激动拨打了当地电视台的热线,这下便一发不可收拾。罗薇薇深夜给吴悠打电话哭诉,说自己回不了家了,家里都是记者。吴悠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就订了一张从深圳飞往合肥的机票,一大早就找到哭成泪人的罗薇薇,吓了对方一跳。后来吴悠领着罗薇薇回家,把记者赶走,驱散了帮倒忙的三姑六婆,还给罗薇薇父母做了思想工作,认真地帮他们合理分配了家产,然后又站在罗薇薇的立场诉说了薇薇在上海念书的各种不容易,父母有权利将其中一部分资金留给罗薇薇将来做打算。念着吴悠专程从深圳飞来帮忙解决问题,罗薇薇父母也同意了吴悠的建议。就是那次之后,罗薇薇彻底变成了吴悠的贴心闺密。当时罗薇薇说,怎么有你这种说去哪儿就去哪儿的人啊,吓死我了,你也不事先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吴悠说,开什么玩笑,想见谁就见了,你以为还是几十年前那种要靠书信你来我往,找不到人恨不得这辈子都找不到了的年代吗,一张机票而已啊。罗薇薇当时不说,心里却想:机票多贵啊。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吴悠真的高估了中部地区大部分人的消费能力,对在深圳的她来说,买机票去哪儿都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对还在合肥的罗薇薇这种每次返校都要靠学生证去买学生票的人来说,吴悠不仅是大胆,更有一种满不在乎。那一瞬间,罗薇薇非常膜拜吴悠的这种率性而为。可罗薇薇不知道,那时候吴悠买机票的钱是她自己在学校兼职赚的,和自己的父母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罗薇薇当时知道这一点,估计更是五体投地地把吴悠当成神一样供奉起来。

    下飞机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吴悠刚打到车,就直接给郑弋之拨了通电话过去,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吴悠像是耳膜触电一样,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发疯。

    “喂……”

    “我在北京。”吴悠降下一点车窗,高速上“轰轰隆隆”的声音减淡了一点郑弋之的声音。

    “你在哪儿?”

    “我刚落地,准备去酒店。”

    “我来接你?还是……你想我直接去你的酒店等你?”郑弋之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醉意,可依旧不失他撩人的兴致,吴悠抑制着自己的心跳,她听到司机建议她把窗户先关上,她关上窗户后又回到了真空的状态,车内安静如斯,郑弋之继续说,“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我过来出差,刚好看到你也在北京。”

    “挑周末出差?我不知道该说是你这个当老板的拼,还是品牌方的老板拼。”郑弋之一下戳破了她的谎言,可她还是非常镇定地说:“最近事情太多了,只能约上这个时间。何况对做广告的人来说,哪有什么周末可言?”吴悠倒也不是完全撒谎,北京确实有一两个品牌方的客户需要接洽,不过倒不是非得她亲自出面。

    “那我会耽误你的工作吗?如果你忙的话,我们可以回上海再见。”

    “新国贸,我半小时就到。”吴悠说完,听到了郑弋之微微的一声窃笑,他应了一声“好”,吴悠才意识到他的四周突然非常安静,不像是在酒吧的样子,他具体在哪儿,吴悠没有再过问,只要他来就行。就像吴悠最初所想的那样,她不要那么透彻地了解郑弋之的方方面面,自始至终吸引吴悠的便是郑弋之语焉不详的神秘感。

    酒店是她上飞机的时候临时订的,因为大部分房间都被预订出去了,她就只好选了特选套房,这下好像成了吴悠专门为了自己和郑弋之定的情侣套房一样。这样一来,倒显得吴悠太过主动了,为什么向前走一步的是她,而不是郑弋之?可吴悠转念一想,就算此刻她对郑弋之没回信息的事耿耿于怀也没有意义了,毕竟是自己先拒绝了他。

    明明与郑弋之也不过半月未见,但再见到的时候,吴悠内心竟萌发出一种久别重逢的错觉。郑弋之的前刺彻底剪成了寸头,一身棕色的休闲西装在大堂灯光下熠熠生辉,他走过来给了吴悠一个拥抱,当看见吴悠并没有带什么行李的时候,他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二人随后上了电梯,进房间、沐浴洗澡、缠绵,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理成章。

    郑弋之躺在吴悠左侧,侧着身,一手托着右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他的手在吴悠白皙的背上漫游,然后笑道:“如果我刚刚和你说我今晚没空,你打算怎么办?”吴悠拉了拉被子盖住上身,也学着他托着脸说:“那可能躺在你这个位置的就是别的帅哥了。”郑弋之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有些生气地说:“是吗?原来我是可以随时被取代的。”吴悠不想话题继续往危险的边缘驶去,她解释道:“那也是看你给不给其他人这个机会了。”郑弋之的喉结看起来是那么的性感,微微凸起的胸部下是坚挺的线条,他伸手落在吴悠的发丝间,说:“是不是想我了?”吴悠还没来得及开口,郑弋之的嘴唇又贴了上去。

    深夜,吴悠并没有那么想睡,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昼夜颠倒的缘故,她起身裹上睡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郑弋之翻身抱了个空,抬头看见落地灯下没睡的吴悠,问了句:“怎么了?有心事?”吴悠顿了顿,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你说?”郑弋之缓缓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问:“你这个样子,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怀孕了吧?”吴悠“嘁”了一声,自从那次吴悠疑神疑鬼之后,郑弋之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他这么说也是明知故问。

    郑弋之跟着下了床,一条紧身的三角裤让他的身材看起来更迷人了些。他坐到吴悠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说:“是什么秘密让吴小姐要这么谨慎?”

    吴悠望着郑弋之,说:“我觉得Carrie喜欢你。”

    “我觉得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郑弋之觑了一下吴悠的眼睛,确认吴悠不是在开玩笑后,嘟着的嘴很快松开了,他笑道:“就算是,我也不能控制别人喜欢谁吧。”

    吴悠也淡淡笑了,反问了句:“那你呢?”

    “你觉得呢?”郑弋之起身从挂着的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包烟,然后抖出一根,点上,转身看着吴悠,“如果你都想通过推测来确定某些事情,那在你心里不是应该有个答案吗?”

    吴悠多希望郑弋之在这个时候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把所有和自己暧昧的关系或者流言蜚语撇得一干二净,哪怕他直接说“我只喜欢你”,可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吴悠必然又会觉得他是虚情假意,和别的渣男毫无二致。吴悠无法叙述此刻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纠结得像是麻绳打了好几个结一般。女人一旦出现多疑,就是在感情战场上的露怯,质问只会将关系推向更紧张的位置,往往在这样的时刻,不论对方说什么,女人都会默认为这是一种借口。

    她险些就要将赵开颜怀孕的事情说出口了,好在她还算清醒,她伸手拿掉了郑弋之手上的烟,摁灭,关掉了落地灯。黑暗之中,她将郑弋之逼回**,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后脱掉了自己的睡衣,她千里迢迢飞来北京的这个夜里,不该给除开他们俩之外的任何人留有空间。

    第二天一大早,郑弋之被阳光照醒,他微微睁开双眼,吴悠已经不在身边了。他看了下手机,早上十点半,他给吴悠发信息问她的去处,没有得到回应。直到他给前台打电话过去,才被告知吴悠已经办好退房手续了,并在前台留言说她有事先回上海了,让他慢慢睡。郑弋之捂了捂额头,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昨晚吴悠的香气和余温,黑夜中的他们水乳交融,那些带着情欲的喘息声,怎么看吴悠都不像是带着情绪的样子。郑弋之拍了拍脑袋,站起来刷牙洗脸,他又看了一遍和吴悠的聊天窗口,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郑弋之突然对吴悠的好感又高抬了几分。

    5

    吴悠回上海也并非想在和郑弋之的感情战场上扳回一局,而是在昨晚,柳晶和一个叫“女人独大”的公众号吵炸锅了,因为那家公众号引用了奥斯德的街头广告文案和照片,质疑了柳晶文章中的各个细节,称柳晶是窃取了别人的创意,并私自揽财,还说所谓的众筹棉条一事也是柳晶在打着幌子骗钱,同时曝光了柳晶在上海的几套房子,对柳晶的种种行为反唇相讥。这下原本支持公益的那些大V也都挂不住了,开始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困惑。吴悠早上看到那篇文章的时候,柳晶发信息来让吴悠不要管,说清者自清,她自然有办法来证明自己,但吴悠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所以没等郑弋之醒来,她就叫车直奔机场飞回了上海。

    在飞机上,吴悠仔细阅读了“女人独大”那篇所谓扒皮的文章。文章其实漏洞百出。首先是图片里柳晶的房子,那根本不是柳晶现在名下的住宅,而是她几年前已经卖掉的房子;其次是针对奥斯德的那几句文案,矛头直指麦迪逊,可以看出发布文章的人并不是单纯的个人报复;再次是文中对柳晶情感经历的各种污蔑,说她先是勾搭上了有权力的高官才能坐上明珠台主持人的位置,而后圈了钱四处买房,勾搭上了投资界的老板,才一脚踢了原本的靠山,这段故事纯属子虚乌有。文章里还放了柳晶和几个大佬的照片,都是从当时柳晶出席活动的现场报道里扒出来的。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照片居然还能拼凑成一个瓜,下面的评论里几乎都是一片“喊杀”,甚至有人翻出了柳晶在美国参加游行的照片,附上了自己的上传链接,那场游行的主题是呼吁环保,居然也被篡改成了支持境外反动势力。吴悠眼见再这样继续下去会越发不可收拾,没有谁经得起这样的造谣污蔑,到时候柳晶百口莫辩,可就麻烦了。

    而在香港广场的办公室里,刘美孜正津津有味地刷着指甲油,跷着腿,哼着小曲,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突然罗任司推开门,叫了她一声,刘美孜立马把指甲油收回抽屉,扯平了后臀裙子上的褶皱,笑着跑了进去。

    罗任司把电脑转向刘美孜,指着屏幕上“女人独大”的那篇文章问:“这是你找人写的?”

    刘美孜特别开心地点了点头,说:“是不是有力地回击了她们?!众筹算什么?哼,不过就是打同情牌嘛,说到底还不是利用自己的公众影响力,我就想看她这次怎么翻车。”

    “你疯了?!”罗任司“啪”的一下拍响了桌子,吓得刘美孜的妆都花了,“谁让你擅自做主去做这个事情的?”

    “啊,我……我这还错了吗?我这不是为您解忧吗?吴悠那个绿茶不知道怎么勾搭上柳晶的,一篇文章就让她力挽狂澜了,就这么放任她们不管,那前面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不是白费了吗?”

    罗任司脸色发青,怒不可遏道:“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蠢吗?”刘美孜是真的迷糊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这篇只花了她五千块钱的公众号文章就可以搅乱柳晶和吴悠的如意算盘,不仅可以看到柳晶的楼如何塌,麦迪逊如何惹得一身骚,还可以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才对啊。

    就在这个时候,朋友圈立马炸开了,柳晶的一篇自我洗白文上线,其中包含了对扒皮文章的种种质疑,并以实证揭穿了对方的谎言,同时有理有据、**气回肠地讲述了自己的发家史;另一方面,针对扒皮文章中提到的奥斯德文案,柳晶也直接调出了当时在莫孙县演讲现场的视频,以及乡村妇女和姑娘们过来写字条的实况记录照片,还附上了莫孙县尤村长和张老师的一段感谢录音,同时公开了莫孙县县城的举报电话,让广大网友亲自去查证。柳晶不仅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还瞬间将矛头指向了奥斯德,问道:“为什么奥斯德的广告词和麦迪逊在莫孙县搜集的姑娘妇女们的留言一模一样?”并清晰地拉出了时间线,反将了奥斯德一军。

    罗任司戳了戳自己的手机,说:“你知道你蠢在哪儿了吗?你现在立马去把那篇扒皮文给删掉,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要让网友再讨论这件事。”

    刘美孜吓傻了,她怎么会知道柳晶的条理这么清楚,她本来还想着以看客的心情看柳晶和吴悠这次怎么收场,这下她反而是惹火上身了,柳晶的文章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吴悠看到柳晶那篇新文章时,真的想立马飞奔到她面前给她一个吻,她真没想到,“女人独大”这篇胡诌的稿子帮了她的大忙。吴悠立马给柳晶打电话过去,看她能不能想办法扩散这个舆论,这样奥斯德就不敢再随便欺负她们了,但柳晶矢口制止了吴悠的想法。

    “你知道这件事扩大到最后伤害的人是谁吗?是你自己。”柳晶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怎么说?”

    “舆论一旦发酵,事件扩大,那么最后大家就会质疑,到底对方是怎么拿到你们公司的文案的,如果是内部流出,那就是你们公司内部监守自盗的问题,网友只会当作笑话来看,并不能帮你什么。我的建议是,到此为止。”

    柳晶的分析句句在理,吴悠也没什么可说的,几分钟后,“女人独大”上的那篇文章就彻底消失了,网友的声音也很快淡却。原本吴悠还担心柳晶会因此惹来麻烦,看来是她多虑了。

    奥斯德的办公室里,刘美孜正生气地骂着下面的人,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蠢,就只能把怒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罗任司非常头痛地看着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刘美孜,果然有无智商的女人在细小的事情上就能一决高下,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刘美孜可能又会在哪个关键的时刻让自己崴脚。

    而在茶水间里生闷气的刘美孜心里责怪得更多的其实是罗任司,当初从前公司把她挖过来,和她说只要她能帮自己抢到客户,奥斯德的合伙人和股份就自然都有她的份,所以她来到奥斯德之后一直以预备合伙人的姿态对人对事,哪怕是先她进来的安哲也不被她放在眼里。而事实上,罗任司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履行承诺。在客户这件事上,刘美孜不仅牺牲了自己的美貌和身体,还时常贴钱赚吆喝,在引起安哲那边客户部投诉的时候,她还要忍受公司内部的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一想到这里,刘美孜就觉得有些委屈。

    凭什么呢?她做这么多,不也是为了罗任司?!她就犯了那么一点点小错误,她就立马被指着鼻子骂,玻璃窗外那么多人盯着她看,她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了。

    刘美孜这个人,最在乎的只有两样——权力和面子。出生在昆山的她,在北京念书的时候逢人都说她是上海人,有人问她上海人怎么还要来北京,刘美孜就说她想接近权力最集中的地方,看看祖国最好的城墙是什么样子。你问刘美孜的偶像是谁,她会直接告诉你——武则天。

    出生在普通工人家庭的刘美孜,从小就被母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加上自己发育早,五年级时,刘美孜就已经亭亭玉立,长得像个大姑娘了。当时很多男老师都不敢对刘美孜多看一眼,生怕触碰了什么红线,刘美孜却引以为豪,她向来认为自己的美就是资本。那时候她喜欢穿纱制的衣服,一到夏天,就会引起男生的争论和注意,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让那些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家伙帮自己做作业。高中的时候,班主任是新调来的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才生,阳光、年轻又帅气,和刘美孜之前接触的老师完全不一样。原本已经被班上好多学霸排挤到不行的她突然看见了希望,她当时的成绩已经排在中下,但她还是积极参加班上的活动,努力讨老师喜欢,她甚至会和帅气的班主任谈论人生前景,让老师对她刮目相看。班主任因此经常对同学们说班上有事就找刘美孜,慢慢地,同学们也不再因为她的成绩一般而看不起她。刘美孜成绩不够,就靠颜值来凑。她提前报了空乘,她个高,人美,嘴又甜,在别人都还在埋头苦读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提前录取了。那时候她就把自己高高在上的态度摆出来了,成绩没关系,重点是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傻读书有什么用啊,脑子灵才行啊。

    进了大学,刘美孜也抢着当干部,她什么都要争在前面,不为别的,就因为从小家庭普通,看了太多父母因没有背景吃的亏。从来拿不到奖学金的她,就拼命参加文娱活动,找补一些奖项,证明自己不差,老师要找学生代表去下乡,她也不管下乡累不累,非要占个名额,让老师时时想着自己。毕业的时候,学校还真的因为她这些杂七杂八的奖项给她发了个校级优秀毕业生奖。可实力不行也没有办法,没两年,同级的同学都当上乘务长了,她还是底层的小空姐,她当然不服气,便立马辞职到上海做广告。广告她不懂,但没关系,她嘴巴会说、会哄人就行。刘美孜为什么选广告行业?完全是因为那个年代的广告人个个光鲜亮丽,看起来都很有钱。每次开创意会之前,她都要花时间在网上扒国外的创意,然后说成是自己的,领导当然不是真不知道,可刘美孜会来事又体贴人,老板也就听之任之了。她每次都将别人的创意修修改改成自己的东西,倒也没捅过什么娄子。

    可这么多年过来了,刘美孜确实毫无长进。去年她终于花了自己好多年的积蓄给在昆山的爸妈买了套小别墅,算是证明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父母当然觉得女儿孝顺,但刘美孜私下是真的窝火,当年和她一起当空姐的小姐妹早就勾搭上大老板洗手不干了,洋房、别墅都有好几套了。她呢,眼下都三十多岁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好不容易等来了罗任司,想着自己终于要翻身做主人了,才知道事情哪有她想的那么好。

    不过,女人只要还够美,就有竞争力,其他的都不重要。这个世上,谁会抗拒好看的女人呢?

    刘美孜收起那副泄气的样子,给自己脸上又补了点妆,她挺着胸,像踩着高跷一样,径直走回了罗任司的办公室,她知道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看她,她倒觉得越多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越好。她推门进了罗任司的办公室,把门关上,拉下百叶窗,坐到罗任司对面。当下这个社会,梨花带雨的戏码已经过时了,她两腿一交叉,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双手一搭,放在腿上,说:“罗总,我反思好了,这次是我多管闲事,总觉得把麦迪逊往死里整就是对我们自己好,现在我想明白了,力气用在根本不用放在眼里的对象上,实属浪费时间,我不仅没弄好还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好罗总提醒了我。这个月的工资和年终的分红我都愿意贡献出来,算是给自己买个教训。”

    “嗯,你想明白了就行。”罗任司好像没有什么心思听刘美孜在这里谈心。

    “但是罗总想想,我会犯错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我确实模糊了自己工作的范围,一边要忙活创意部的事情,一边又要兼顾客户那边的关系,对我来说,确实有点超出负荷了。事多易错,所以,我想和罗总提个申请,把我调去客户部,让我专心致志地维护客户关系,挖掘新的客户,创意部总监的位置我想让给Lisa,我看了下Lisa在公司的简历,她待的时间比林安娜还久些,能力也一点不差,我觉得她完全可以胜任。说实话,今年上半年的订单,基本上一多半都是我找客户争取来的,相对于创意,我觉得我的业务能力绝对更适合放在对接客户上,不知道您怎么看?”

    “嗬,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呢?”

    刘美孜非常自信地说:“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罗任司停下手里的工作,刘美孜这个时候来提调换部门的申请倒也不无道理。虽然刘美孜不够聪明,但是她所说的也都是事实。客户部那边安哲主要靠拉客户赚提成,而刘美孜因为在创意部,即使客户是她找来的,也只能给她基本工资,长远来看,确实对刘美孜不公平。再加上安哲在公司待的时间久了,业务能力就略显疲软,整个Q1和Q2,他只谈下一个大客户的年框,就基本不动弹了。相比之下,刘美孜确实活泛多了,不把她放在找钱的部门,而放在用钱的部门,确实有点浪费。但如果把刘美孜调去客户部,安哲的安置就成了问题,毕竟一家公司不需要两个AD,安哲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也无法直接裁掉,可多养一个人,对公司来说就是一笔多余的开支。

    “好了,我知道了。”

    第二天,人事部丹尼尔就分别找了刘美孜和安哲谈话,相比刘美孜出门时的春风得意,安哲则是跑到了吸烟室里,抽了半小时的烟。罗任司最终决定给刘美孜和安哲一个考核期,三个月内,谁能让公司的业绩再增长30%,谁就先拿下奥斯德AD的职位,而另外一位则调任到人事部协助丹尼尔。安哲早就知道刘美孜不是善碴儿,但想不到她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碗里。安哲回想起当初戴维德要走的时候,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跳槽,他还对奥斯德抱有希望,现在看来,自己已经错过最好的离开时机了,现在要走等同于被扫地出门。

    自从罗任司架空了罗根之后,罗根基本上除了大会,都不怎么来公司了,而安哲之前还能依附罗根帮他说几句话,现在也完全不行了。奥斯德内部人都在传,客户部的肉已经被创意部瓜分得快没有了,两个部门索性合并了最好。好几个安哲的手下在喝酒的时候都义愤填膺地说自己老大输给一个女人,真是让人不甘心。安哲也不止一次地私下警告过刘美孜不要越权,刘美孜就当听耳旁风似的,说:“能者居上,这年头,谁顾忌得了谁?”

    丹尼尔找他谈话,无疑是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干不过刘美孜,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地跑去做行政,到时候他只能另谋高就了。

    原本人人都准备看刘美孜的笑话,谁知这个女人还是段位高,一来一回就逆风翻盘了,原本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男人也都不禁对她另眼相看起来。一到下班的点,刘美孜就拎包走人了,比起在办公室里坐着,下班后到深夜的那六个多小时才是她真正的工作时间。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但刘美孜已经和大多数客户发信息说,接下来她要分管客户部了。她满脸得意地打了车去赴一个老板的局。从那天开始,刘美孜就变得越来越艳丽,越穿越暴露,她都省得下班回家换衣服了,平时就直接一身交际装到公司,也不遮掩,反而引以为傲。

    一个周三的晚上,她一身紫红色跻身于KTV包间,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极了电影里那些俗脂艳粉的交际花,她一边和包间里的人问好,一边一屁股坐到了一个老板旁边的位置上,给自己把酒杯满上。刘美孜总是借一个局加一群人的微信,再一个个详细备注,做好分类,那些被筛选后毫无用处的人,第二天就会被她直接删掉。

    也是这天晚上,刘美孜喝得昏昏沉沉地趴在洗手间的台子上发愣,罗薇薇正好路过,在她旁边的台子上补妆,结果刘美孜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因为两个洗手台之间距离太近,呕吐物一下溅到了罗薇薇的身上。刘美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埋着头脑袋昏沉着。罗薇薇一边嫌弃地用湿巾擦衣服,一边在旁边嘀咕了一句:“喝不了就别喝,吐在别人身上算啥事啊,恶不恶心?!”

    刘美孜第一反应是对方挑事,她抹了下嘴,抬起头就冲着罗薇薇说:“怎么就你讲究干净了?大半夜不在家,跑这儿来穿得花里胡哨的,还把自己当善男信女了?”

    罗薇薇这下来气了:“说谁花里胡哨呢,你怎么不对着镜子瞧瞧你自己啊,说你是鸡都抬举了你。”

    “谁是鸡?”刘美孜伸手就把脏东西糊到了罗薇薇的脸上。罗薇薇也不是吃素的,她脱下一只高跟鞋就往刘美孜脸上扔,结果扔偏了,“哗啦”一下就把镜子给砸碎了。

    在包间刚刚喝上酒的吴悠,突然听到走廊一阵**,原本今天是罗薇薇的生日,吴悠许久没见薇薇,下了班就立马赶过来了,结果她刚坐下,就出了事。走廊上有人说女卫生间里有人打起来了,保安都不好意思进去。吴悠闻声走过去,眼见罗薇薇的妆已经彻底花了,对面刘美孜的背带也被扯断了一根,要不是刘美孜捂着,胸脯都快要露出来了。吴悠二话不说回了包间,拎起一个空酒瓶就过来了,挡在刘美孜和罗薇薇中间,她拿着酒瓶指着刘美孜说:“别发疯了,还嫌自己的戏不够多啊!”

    吴悠这一声让刘美孜和罗薇薇都停了下来,闹腾的卫生间终于安静了。刘美孜这会儿酒也醒了,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定定地看着前方,当她看清是吴悠挡在那儿时,她讥笑道:“我当是谁呢,都说物以类聚,还真是了!”

    吴悠拉了罗薇薇一把,转身把纸巾打湿,好好给她擦了下脸,然后拉着她准备回去,结果刘美孜不依不饶地挡在门口不让她们走:“去哪儿啊,刚刚不是还像母老虎一样发威吗?”

    “别给脸不要脸啊!”吴悠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里发疯。

    “你给谁脸了?”刘美孜护着自己的胸口没法动手,只能挡在她们面前。罗薇薇一把将她推开,说:“你干吗啊,小心我报警告你骚扰。”

    “别理她,我们走!”吴悠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罗薇薇今天的心情,结果刘美孜冷笑了一声道:“吴悠,你就别一天到晚耀武扬威的了,你以为你攀上个柳晶就了不起了?”

    “对啊,我没办法像你一样那么讨男人喜欢,我讨女人喜欢总不至于抢你饭碗吧。”吴悠顺势反驳了回去。

    吴悠已经绕出了洗手间,和罗薇薇往包间走去。刘美孜心里本来就不爽,要不是吴悠找柳晶来回击,她也不至于被罗任司轻视。刘美孜走上前一步,非要抢到吴悠跟前,说:“你知道奥斯德是怎么拿到你那些文案的吗?”

    吴悠突然住了脚,拍拍罗薇薇的肩膀,示意她先进去,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刘美孜,说:“你刚刚什么意思?”

    “嗬,看到奥斯德的文案和你拿到的一模一样,你不奇怪吗?忍气吞声不发作,不就是想亲自查出是谁背叛了你吗?”

    “谁?”

    刘美孜俯过身,在她的耳边说出了那个名字,吴悠看着刘美孜得意的脸,轻轻地捏了捏拳头,她绝对不愿意相信刘美孜所说的话,可是刘美孜言之凿凿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刘美孜随后发出的那串银铃般的笑声让吴悠觉得无比刺耳,就在这时,吴悠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她低头看了看,是郑弋之的信息:

    “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我托人查到了,你现在在哪儿?”

    KTV里依旧灯红酒绿,只是吴悠知道,她还是不得不错过罗薇薇这个二十九岁的生日宴了,当然,她也来不及和罗薇薇一起吹蜡烛了。她推开门,把礼物交到罗薇薇的手上,给了她一个拥抱,说:“我有事先走了。”罗薇薇笑着说:“你去吧,反正……永远有事情比我重要。”

    吴悠愧疚地看了罗薇薇一眼,罗薇薇已经转身开始和其他人觥筹交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