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小君是张庆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或者说人。
张庆府里那些好看的女人在连小君面前黯然失色。
连小君不健壮,说话斯文,手里也没有刀剑,但当他说为自己解忧,张庆觉得这是真话,他也真能做到。
张庆想如果把连小君带着一同去见安德忠,安德忠一定不会杀他了,但是
“这件事你帮不了。”张庆请连小君进厅内坐下,诚恳道,“你先离开和州吧。”
府中那些日常躲着他的女人们从各个地方涌出来,端茶倒水铺垫加毯子烧炭火,连小君手里脚边都被放了手炉,张庆怀里也被塞了一个。
大多数女人都围坐在连小君身边,也有几个坐在张庆身边,但她们是怕张庆生气为了能在这里坐下去才这样的。
张庆其实一点也不在意,自从见了连小君后,他就觉得女人很没意思,她们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吵吵闹闹,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从不在意他。
连小君就不一样了,跟他说话就特别的敞亮痛快。
“这世上这么多的事。”连小君坚持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张庆第一次见连小君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说的,那时他在城门口被一群兵马围住,在他身边有十几个雄壮的护卫。
他说是来做生意的,张庆听了觉得好笑说如果能闯进和州城再说吧。
连小君就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然后就靠着十几个护卫杀进了城门,在一片真刀真枪的厮杀中,他闲庭信步来到了和州府衙前见张庆。
张庆先惊讶这男人的好看,喝令从城内四面八方涌来的兵马停下,又好奇的他的目的,为什么找自己做生意?和州城有商铺,但没有多少行商,更没有说要跟他做生意的行商。
又为了什么生意这么拼命?要知道进了和州城,就凭这十几个护卫,是死路一条。
“我是为了活命才做生意的。”连小君看着张庆,“我看张将军也是为了活命的人,所以来见将军。”
其实看着这个男人,很难听懂他说的什么话,好像不管他说什么,都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这么个男人又有什么威胁?一张脸?还是那十几个护卫?张庆不想被人小瞧,就留下这个男人谈一谈。
结果这个男人第一句话就是:“我说将军为了活命,是说将军怕死。”
张庆气的差点跳起来挥刀砍死他。
“怕死又如何?”连小君端坐不动,“怕死才是真英雄。”
张庆生气的骂:“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将军,怕死才会想活,活下去比死难多了。”连小君给他解释,“尤其是这个时候,不怕死一死百了,怕死则要拼命当然是真英雄,将军为了活着是不是很辛苦很不容易?”
张庆哼了声没有理他,心里则恍然舒口气,原来自己这不叫怕死,也是叫英勇。
他适才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连小君说对了,他现在的确是怕死。
原先他不是这样的,在马江手下正是靠着不怕死才成了亲信,叛乱以后,也是他冲锋陷阵杀了无数的人,替马江稳固了这东淮南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和州之后,他就变了,不想去冲锋陷阵,不想去争抢功劳,想的最多的是怎么加固城墙,挖深壕沟,甚至前一段斥候说有一队疑似西淮南道的兵马出没在附近,他带着人出去看,看到那些人似乎是路过,他竟然没有去追杀。
那一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一晚上没有睡。
他如果怕死,对马江没有用,还能活下去吗?
“怕死才能活下去。”
“怕死让自己变得更勇武,养更大的城池,更多的兵马,做天下的英雄。”
“如果你的命没了,这一切都没有了,一死的英勇与这天下何益?一死与马都督有何用?”
“你好好的活着,养出兵强马壮,就没有人能让你死,也会有更多的人离不开你。”
“张将军,你现在不只是一个领兵的将军,你还领了一州城。”
“这州城就相当于你刚领的新兵,你说是用新兵打仗好,还是用养好的兵打仗厉害?”
一席话说的张庆茅塞顿开通体舒畅,读书人就是比他当兵的懂得多。
“我可不是读书人。”连小君笑,“我是个生意人,我只是喜欢从最大利益上考虑。”
这人一笑冬天里都让人暖洋洋。
张庆看他一眼:“那你来我这里做生意的利益是什么?”
连小君道:“当然是张将军。”
他这话也没什么,张庆却忍不住红了脸,像喝了酒,又像喝了蜜,又晕乎乎又觉得畅快。
“我可没生意给你做。”他说道。
连小君道:“不用张将军亲自做生意,有张将军在,我就能在和州做生意。”
张庆道:“我们和州没有商人,也没有生意可做。”
当初为了震慑和州,杀了知府,又杀了很多乡绅豪族,有钱人都跑光了,也没有人来这里做生意。
再说,谁敢做生意,有好东西见到就抢了嘛,难道还需要钱买?
连小君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然后他离开了,张庆很好奇,让人看着他是怎么做生意,连小君先是在和州转来转去,然后又去和州外转来转去,还真被找出一些商人。
连小君在城门前杀进了和州府衙,但却没有被号称断人头的张庆砍死,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现在到处乱转,还有张庆的兵马跟着保护,是保护吧?
这些商人们听到消息时好奇,在看到连小君后便释然了。
原来是当了张庆的男宠啊。
男宠和女宠不一样,女宠不能在外乱跑,他们也不敢接近,男宠就不一样了,于是有人就询问连小君要做什么,连小君说要做生意,问他有什么卖的没有,那人便报着讨好张庆的心思拿出了一些藏着的货物。
连小君很爽快的给他一个价格,价格不算太高,但这时候谁还计较价格,那人爽快的同意了,连小君说过几天给钱,拉着东西便走了。
那人倒也不心疼,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当跟狗混个脸熟。
没想到过了几天连小君真的拿钱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些其他的货物,给了这人钱,又问谁需要这些货物。
连小君带来的货物并非是没用的东西,都是大家日常需要的,这下不止这个人,其他人也来抢了。
于是连小君就这样在和州进进出出,把货物带出去卖高价,把货物带进来卖高价,赚了一笔又一笔差价。
短短一个月,连小君成了和州以及附近最大的商人,虽然他任何货物都没有,但因为他的信誉以及张庆男宠的身份,所有人都跟他交易,想要卖的把货物交给他,想要买的把钱交给他。
连小君有时候会在附近,有时候则会跑的远一些,但最后都会如约带着货物或者带着钱回来。
过年的时候,他再次踏入张庆府中,将赚的钱一箱箱的摆在厅内打开,张庆看的啧啧称奇,对他抱拳称赞:“连公子真是神人。”
连小君一笑亦是抱拳一礼:“这就是张将军的利益,如果没有张将军,我做不了这些生意。”
他将其中一多半的钱推给张庆。
“这是张将军的。”
张庆没有收,看着连小君,斟酌一下问:“你的名声被污就不怕吗?”
这话提醒了连小君,他将剩下的钱又分出一些给张庆,带着歉意施礼:“小君连累将军,有辱将军声名。”
张庆大怒:“谁能辱我?”
连小君站直身子,看他一笑,如春风拂柳:“我有何怕?”
张庆看着他,哈哈大笑,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当上和州城守也没有。
这个男人就是神仙之人吧,又聪明,又坦然,又爽快,又善解人意,又落落大方,又好看
张庆留连小君在家里过年,家里的女人们高兴坏了,天天围着连小君转,张庆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还期盼连小君能喜欢这些女人,可惜连小君不喜欢,对这些女人彬彬有礼。
也对,这种庸脂俗粉有什么意思,说话无趣,不是咯咯就是嘤嘤,唱歌跳舞弹琴,比不过连小君一根手指,喝酒吃肉更比不过连小君,张庆这个年过的很开心。
他把连小君当朋友,或者说当仙人供养,尽管连小君坦然说跟张庆来往是因为利益,但哪有如何,这说明连小君对他看重。
能看重的就是知己,能得一知己,人生难得。
他张庆虽然怕死,但不会把知己送去送死,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张庆赶走厅内的女人们,将马江怎么派细作去光州府,怎么煽动参与光州府的世家动乱,怎么准备攻打光州府,现在事情又泡汤了,讲马江让自己去见安德忠,安德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统统讲了一遍。
“所以安小都督是个很可怕的人,我这一去凶多吉少。”张庆握住连小君的手,“就算能保住命回来,也不能再领兵,不能再掌管和州了,连公子,这件事不能试,你先走一步吧。”
连小君笑了:“这件事还真不用我去,而且对张将军来说,还是一个可以获得利益的大生意。”
张庆不解:“安小都督可不做生意。”
“你刚才说了,安小都督喜欢礼物,这在他眼里就是最大的诚心。”连小君道,“你带着贵重的礼物表达自己的诚心,就有机会逃过一劫,说不定还能得到安小都督的喜欢。”
安德忠喜欢礼物,人人皆知,但也因此不会轻易就被礼物俘获,张庆苦笑一下:“我哪有能讨安德忠喜欢的奇珍异宝,和州府太穷了,除了粮食什么都没有。”
连小君微微一笑:“我可以替你把粮食换成珍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