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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慎保持着戒备的状态等了许久,直到肌肉都有些僵硬了,还是没能等到乘风带来好消息。

    他在公频里叫了几声,对面始终没有回音。

    连江临夏都察觉出不对,抽空问了句:“怎么回事?你跟乘风失联了?你不是在看着他吗?”

    严慎说:“他潜伏到对面去了,这边地形不大好,我不敢靠太近。”

    “那应该是找不到机会跟你说话,而且这小子本来就不喜欢开口。”江临夏满肚子坏水,怂恿道,“你试着骂他两句,看他有没有反应。”

    严慎“啧”了声,说:“你自己怎么不试试?”

    “难道我会怕他吗?”江临夏哂笑两声,声音却低了下去,没什么杀伤力地在那儿拱火,“老年机器人,你是故障了吗?”

    项云间置身事外地看笑话:“小心被雁啄了眼。”

    江临夏不以为意:“乘风那个矮个子吗?他跳起来也啄不到我的眼啊。更何况他明明是一兔子,所以才能那么和谐地混进对面的那个兔子窝。”

    众人说笑几句,项云间那边的背景逐渐安静,应该是在短暂地休息。

    乘风倒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不大高兴地问:“为什么说我坏话?”

    “哟,失踪人口回来了啊?”江临夏笑道,“夸你可爱呢。”

    乘风:“你骗人。”

    严慎问:“乘风,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一直不回答?”

    乘风对待濒死之人一向是很宽容的,如实相告:“我们在讨论怎么杀你。”

    严慎:“那讨论出来了吗?”

    “嗯。”乘风说,“四面八方。”

    严慎仿佛听了个笑话,正想吹个口哨应和一下氛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枪响。

    项云间等人的队伍不在附近,对面的学生应该没有敌对的目标。这枪声来得无缘无故。

    但是很快严慎就明白了,因为这帮不要命的考生,不仅主动用枪声暴露自己的位置,还扯着嗓子在那儿没脸没皮地狂吼。

    “狙击手,我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快点滚出来!”

    “联大的狙击手!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顶多算个蘑菇!”

    “你发霉了吗你发霉了吗?快点滚出来!”

    “狙击手你这怂货,有本事出来跟我对枪!”

    严慎:“……?”

    毕竟以后可能还要见面,考生们不敢骂得太过分,只是那种嚣张的心情,已经很好地传递到了。

    疯了。严慎心道。这帮人脑子里怕不是长了草。

    他用手肘撑在地上,微微支起上身,循声查看远处的情形。

    不等找到人影,身后也传来了类似的叫骂。

    两批人的声音混在一起,一高一低、一唱一和,随着距离靠近逐渐清晰,三百六十度环场立体地围绕在他耳边,循环播放。听起来竟然挺富有节奏。

    喊得狠了,几个男生的嗓音变得尖利沙哑,跟出鬼哭狼嚎的闹剧似的。

    严慎谨慎起来,抱着枪后退数步,将背抵在一棵树干上。

    “对面怎么回事?”严慎满脑袋问号,“转变作战风格了?”

    江临夏说:“什么风格?被你杀疯的疯格吧?”

    严慎再次寻求自己的伙伴:“乘风?乘风在吗!”

    乘风依旧失联。

    严慎不指望她了,屏息凝神地细听。

    三支队伍,被他杀了六个,应该还有十多个人。

    当十多个敌人敲锣打鼓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反而有些把握不准局势。

    远处声音太过嘈杂,他无法准确判断那群考生的人数和距离。但从他们敢这样大张旗鼓的阵仗来看,考生们的士气应该已经恢复。

    可能是狗急跳墙后不讲武德地一场胡闹,也不排除他们集结到了新的盟友。

    严慎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问题。

    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然而这个问题他没有时间深究,经验让他直接得出了结论——需要撤离。

    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他的选择一向都是偏向谨慎。何况他完全没有把握,在对方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以一敌十。

    于是第二个问题紧跟着跳了出来。

    ——是往项云间的方向撤离,还是往地图的边缘处撤离?

    思绪飞速转动的两秒间,严慎想到,如果这陡然转变的风格是对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策,那么对面最想阻止的,肯定是他与队友顺利会合。

    严慎当即将枪甩到身后,朝着声音相对稀疏的北面冲去。

    ·

    隐藏在干涸的沟渠中间,平头青年浑身肌肉不自觉绷紧。他死死盯住前方的荒林,连眨眼都不敢用力,才不到十分钟,手套里已全是湿润的汗意。

    林间风平浪静,而频道里是有条不紊的报数声。

    不断重复的数字让他心中紧迫感愈重,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我们不守地图中间?”

    乘风冷淡地说:“因为人不够。”

    平头青年又问:“为什么他一定会往这个方向来?再过去一点就超出地图范围了,他要冒很大风险绕行一圈才能脱离危险,我觉得他不会走这条路……”

    乘风说:“因为他在一次次的胜利之中迷失了自己。潜意识里瞧不起你们,觉得你们没有精妙的战术。”

    平头青年絮絮叨叨地说:“联大的学生,不会那么轻敌吧?而且你确定要躲在这里吗?如果我待会儿手抖没射中,你能帮我补枪吗?”

    乘风:“你闭嘴。”

    平头青年:“哦。”

    没过多久,一道矫健的身影披着正午的日光冲刺过来。

    穿林而下的阳光是温柔的,明暗交界处的光线带一点金色的光彩。远远看去,严慎的短发、轮廓,都被那股金光描淡。

    平头青年浑身寒毛直立,立即用食指扣住扳机。

    不知道是因为蹲得太久,导致他手脚肌肉已经僵硬,无法自如控制;还是因为他内心的不安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反复瞄准不敢开枪。

    只见严慎越跑越快,在他的视线里飞奔而过,从三百米的距离缩减到两百米,又从两百米到近在咫尺……错失了最佳机会,他还是没能开枪。

    ……随后对方纵身一跃,也跳进了沟渠,在他十米开外的地方曲起身体。

    这情况就很尴尬。

    在同一个战壕,但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兄弟。

    严慎似有所觉,朝他这边转过了视线。

    四目相对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在空中蔓延。

    严慎条件反射地抄起腰间的手枪,可惜还没来得及举起,身后先中了一弹。

    枪声久久在空中回鸣,严慎掉过头,看见乘风,表情都是惊愕的。

    “你刚刚在干什么?”乘风也很震惊,问那平头青年,“你俩含情脉脉的,是有病吗?”

    “我……”平头青年张开嘴,整个人都陷在恍惚之中,“我不知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也是吗?”乘风问,“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平头青年讷讷应声,抱着枪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栽倒。

    “我肌肉抽筋了。”平头青年手足并用,狼狈地爬上草地,红着脸解释说,“这沟太窄,我姿势没找好。”

    乘风心说这男人真的好不靠谱,皱着眉头,在队频里宣布:“目标已击杀,现在统计伤亡。”

    队频里传来一群人极其亢奋的声音:

    “真的?这就结束了?我都没看见那个狙击手啊?”

    “没有伤亡!”

    “我队全部都在!”

    “牛啊技术工!”

    “我嗓子哑了,你别骗我。”

    乘风从沟渠的另外一边爬出来,小跑着从严慎身边路过,淡定从容地总结战局:“没有伤亡,大家表现得不错,也说明对方没有很可怕。只要创造好时机,我们完全可以克制他们。”

    平头青年回过神来,颠颠地追在她身后,殷勤叫道:“大哥!你就是我大哥!再给我一个机会,这次我肯定能行!”

    看着乘风头也不回地离开,冷酷得连个眼神都不施舍,呆立在原地的严慎蓦然领悟了。

    ——机器人没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