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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推理 > 东京空港杀人案 > 第九章 迷途

  1

  警方找为谷了解情况的地点,是东京警视厅刑事侦察一科的调查室。仅凭目前掌握和了解的一些情况,还不足以逮捕为谷。于是,将他定为涉嫌人。

  一般来说,涉嫌人可以拒绝回答警方的提问。可涉嫌人如果懂得法律常识,则很少拒绝。因为与案件多少有点牵连,才被警方列为涉嫌人。如果一概拒绝,反会遭来警方的进一步怀疑。尤其是那些知识阶层的涉嫌人,非常清楚这种利害关系。

  有思想负担的涉嫌人,希望通过拒绝减轻警方的怀疑。没有思想负担的人,多半主动要求与警方会面,借机表白自己的清白。

  为谷敏之接到通知后,立即到警视厅来了。瞧他目光冷峻和薄嘴唇的特征,就可以知道他是一个头脑冷静、心地刻薄的年轻人。

  负责询问为谷君的警官,是空港8-11凶杀案专案组的山路警官和厚木9-30凶杀案专案组的本田警官。两个警官先后自我介绍了一番,再与为谷君寒暄了一阵,然后言归正传,径直进入主题。

  警方首先提出的问题,是八月十一日下午八时至十时之间的两个小时里,为谷君当时在什么地方。尽管这是正当的询问,却遭来为谷君的愤怒。

  “为什么要问我这种事?”

  涉嫌人与犯罪嫌疑人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仅仅是协助询问的警官提供有关犯罪分子的线索或情况,而不能被升格成审讯对象。因此,没有必须回答的义务,可以拒绝。警官们也不需要告诉对方有拒绝的权力。

  但为谷君的情况有所区别,虽目前还是涉嫌人,可事实上是犯罪嫌疑人。警方以涉嫌人的形式,调查他的犯罪事实。因此,如果明确告诉他,也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两个警官没有采用模范警官的做法,也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与乌托尼依频繁联系,更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跟踪吉村君。

  这是他俩手中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抛出。警方手里掌握的材料,无论如何不能亮底。他们只是适时地让对方抓住一些警方的弱点,引诱对方进入他们事先布置的口袋。

  “我们是向你了解情况。不知道您是否清楚为什么会成为涉嫌人?”

  山路警官态度十分和蔼,语气里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说话的后半部分,仿佛在敲山震虎。如果不清楚,就干脆阐明为什么会成为涉嫌人的理由。

  “你突然问我时间隔了那么长久的事情,我怎么能记得住!”

  对山路警官不紧不慢却掷地有声的提问,为谷君先是感到震惊。尔后又很快裸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似乎已经认可涉嫌人这一警方的决定。

  根据山路警官了解的情况,所谓秘书室,据说是千代田通商公司的干部培训班。被安排为首脑层人物的秘书,是干部培训班的顶尖人物。

  在一流大企业里,唯千代田通商公司培养的干部对象,年龄都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望着眼前年轻人的说话语气、态度和举止,对千代田通商公司培养这种类型的人接班,警官们实在是不敢恭维。

  “只要你与某个凶杀案联系起来思考,就会慢慢想起来的!八月十一日,是全日航专务大竹义明被杀害的日子!”

  “大竹专务被杀……”

  为谷君紧锁眉宇间,表示十分惊讶。瞬间,他又尖叫般地笑了起来。

  “警官先生,你是不是怀疑我杀了大竹专务?哈哈,这就是你们警方的杰作,随意猜测。”

  为谷君哈哈哈地狂笑起来,仿佛在咆哮。他脸上傲气十足,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

  警官们强忍心头怒火,耐心地等着他笑到结束。这狂妄的家伙,目前还只暂定为涉嫌人。一旦警方在语气举止方面稍不留神,也许会招来涉嫌人措手不及的反击。尤其像这一类熟知法律的人,善于钻法律空子。

  狂笑的为谷君,终于止住笑声。他开始为自己辩解。

  “八月十一日这天,我凑巧在国外。我因公出差与杉原专务一同前往美国,在那儿住了一个星期。我们是八月八日到美国,十一日住在纽约的希尔顿宾馆。为了最终敲定代理全日航购买美国新锐机种的事宜,与库鲁萨飞机制造公司的要人们会晤。当天晚上,库鲁萨公司为我们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除库鲁萨公司有关单位的嘉宾,还有纽约市的许多财界要人也应邀出席。我们总算在时间上,赶上盛大的欢迎会,真是太及时了。我想,纽约市的大人物们是不会为我们做假证的吧……”

  为谷君的语气,夹杂着傲慢。只要他们没有大竹专务的时间,那杀害乌托尼依的事情,警方就更加无从谈起,再说死亡的推断时间上,有一个月的幅度,警方无从着手。

  为谷君充满自信的表情使警官们意识到,他不在现场和没有作案时间的申辩是可信的。所以他才会以这种炫耀自己的口吻,证实自己的清白。

  “你认识一个叫乌托尼依的美国人吗?”

  警官以交叉形式询问。提问的,是厚木警署的本田警官。

  “有点认识。”

  为谷君对这个提问,语气似乎变得慎重起来。如果他说不认识。本田警官打算追问国际电话的情况。可为谷君明确回答认识他。

  “什么样的关系?从工作上,贵公司按理不会与他有直接关系。要是没有什么妨碍,请直接说!”

  事实上,本田警官告诉对方,你有权拒绝回答。

  “没有什么妨碍,我可以回答。我们是库鲁萨公司在日本的代理商,由于必须了解新锐机种在装备方面的详细情况,需要向负责保养与检修的机械师了解情况。乌托尼依是全日航下属的保养检修主任,是我们需要的优秀人才。”

  为谷君说得滴水不漏。就他这个回答,应该没有丝毫可疑之处。但从他说完后的脸上表情,似乎在预测警方的下一个提问。

  “如果那样,应该由库鲁萨公司派出适合你们需要的技师,是吗?”

  本田警官一针见血,但为谷君仍振振有词。

  “你说的很对。当然应该由库鲁萨公司派来。可库鲁萨公司派来的人,出差的意识很强,很难管用。因此,我们希望招聘像自己公司职员那样的人,能不折不扣地听从公司的命令。”

  原来如此。听上去,这种回答合乎逻辑。

  在自高自大、不可一世的美国人眼里,尽管日本经济在世界上排列第二,可日本的专业人才归根结底是远东地区一个小小土国上的“土人”。从美国归来自称喝过洋墨水的日本人,曾经说到美国人的这种傲慢观点。

  “乌托尼依这一次来日本,是赴贵公司应聘?”

  “不,尽管有这种打算,可尚未具体化。然而,他本人好像擅自来到日本。所谓好像,是因为我们在他死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已来日本,说得确切点,我们是大吃一惊”。

  这时候,为谷君开始对乌托尼依的情况皆回答为不知道。在他看来,这问题如果不加以否定,随之而来的是湿手粘面粉,越来越麻烦。

  乌托尼依来到日本后,为谷君连自己的影子也没有出现在他的周围。千代田企业看中的人才,千里迢迢从阿拉斯加来到日本,可为谷君却偏偏一次也没见过他。不仅如此,就连电话也没有通过。这种反常现象,在为谷君看来,似乎只要说声不知道就可以摆脱的。

  但是,尽管乌托尼依的日本之行是他本人自己的主张,可这么长时间里,“经济后台”一次也没出现是不可能的。从踏入日本国一直到下落不明的那天,乌托尼依一直居住在宾馆里。而这家宾馆,与千代田通商公司之间近在咫尺。

  为谷君从警官脸上的表情,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疑点。

  “在我们赴美期间,乌托尼依好像与公司联系过一次。可遗憾的是,他没有将自己下榻宾馆的名称留给公司的总机小姐。因此,我回国后没有与他联系上。再则,就我们公司来说,也没有必要一定与他联系。”

  “可你刚才不是说了,他是贵公司人才引进的对象吗?作为想得到乌托尼依这样人才的公司,当他本人特地来到日本后,公司竟然说没有必要一定要与之联系。这,好像令人难以置信。”

  “最初一个阶段,我们公司的确非常器重他的技术,曾做了大量的劝诱工作。但他自从失去在交通事故中死去的儿子后,便一蹶不振,整天沉湎于喝酒、赌博,甚至打人。在生活上,荒诞无度。最近,更是一味酗酒。于是,公司改变了原先的决定,对他敬而远之。像他这种“酒精”机械师,已不能为公司服务。因而,他这次为何来日本,其目的我们公司不可能清楚。”

  警官心里十分明白,为谷君在寻找金蝉脱壳的借口。可他们手里,还没有能阻止他企图金蝉脱壳的材料。

  “为谷君,还有一个问题。”

  本田警官决定改变策略。

  “高松山,你去过吗?”

  对方不可能没有去过那儿。警官瞪大眼睛注视着为谷君脸上的表情。

  “高松山……哦,我想起来了。是发现乌托尼依尸体的地方吧?当然记得,这是与自己多少有点关系的人死的地方。不过,我是通过报纸才知道的。不用说,那个地方我没有去过。”

  他一边说,一边道明原因,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其实,为谷君这番话里有一个破绽,可谓老道失算。如果他说去过高松山,也许就好了。因为他即使说以前去过高松山,也不会让人感到有丝毫奇怪。虽然那里不是很有名气的地方,但作为家庭式的徒步登山旅游,在国内还是颇有名气的。

  再进一步说,虽然那里与千代田财团没有直接关系,可高松山一带是几个大资本企业正在收购土地和打算开发的地区。大资本企业的形式,犹如人体的血管分布,错综复杂,作为大企业的专务秘书,即使知道高松山,到过高松山,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

  可为谷君本人坚持说没有去过那里,警官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个警官觉得空忙了一阵,失望地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决定,让为谷君离开警视厅。本应欢天喜地的警官,却觉得过早地惊动了涉嫌对象,感到后悔莫及。

  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过早地与涉嫌对象见面,被认为莽撞和冒失,往往会失去手中的其中一张王牌。剩下的一张王牌,是你为什么跟踪古村君?在两个警官看来,暂时保留这张王牌,至少还有一丝希望。如果这张王牌打出去也是空手而归的话,除再度被对手巧妙地溜走以外,还会引起他的警惕,从而放弃跟踪吉村君。其结果,警方将永远失去捕获凶手的机会。

  警方早就知道为谷君在跟踪吉村君。这一事实如果为谷君不清楚,即便高度警惕或者暂时不接近吉村君,也决不会放弃跟踪。

  在警方看来,吉村君是唯一剩下的“诱饵”。他们应采取类似于过去的引诱侦查方式,故而现在不能过早地抛出这张王牌。

  “空港”与“厚木”两个专案组联手调查,以核实为谷君是否有作案时间。其结果证明,八月十一日,为谷君不在日本。

  据一些纽约大人物的证词、下榻宾馆记录、和日美双方出入境以及千代田通商公司杉原专务等人的证词,都证明为谷君不在日本,而这些证词和证据,看上去不像故意编造的。

  又由于乌托尼依死亡时间的推断幅度太大,无法调查涉嫌对象的作案时间。从选择高松山这种特别场所,推断为谷君肯定到过高松山,对于他究竟有没有作案时间,警方展开了隐蔽的彻底调查。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尾巴。而且,警方也没有发现有关为谷君与高松山连结在一起的点滴蛛丝马迹。刚浮现在侦察线上的唯一涉嫌对像,仿佛渐渐被云雾遮住,连轮廓也被遮掩得模糊不清了。尽管两个专案组的警官们都在愤愤不平,咬牙切齿。无奈手中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涉嫌人与自己失之交臂,擦肩而过。

  2

  神奈川县厚木警署属下的绿丘派出所外勤巡查警官田边克彦,一边继续执勤一边被作为助手派到厚木9-30凶杀案侦破专案组帮忙。

  虽不是正式的专案组办案警官,但从作案现场的特殊性来看,作为熟悉现场地理情况的巡查警官,以助手形式协助专案组,无疑有利于侦破工作的顺利进行。

  说是助手,并不是在专案组担任专职办案警官,而是身兼两职。在没有轮到派出所值勤的时候,便到专案组工作。

  警官是公务员,每逢星期日,并不能像其他普通公务员那样,可以自由支配休息日时间。执勤日,往往冒着生命危险,其高度紧张的程度,就连许多在日益壮大的企业内繁忙的员工也望尘莫及。休息日,还要待命以随时出发。

  再说如果是普通工薪阶层人士,一旦退休,无论公司如何日新月异,便可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偶尔喝醉酒,骂骂人,也不会怎么样。可退休警官则不同,稍有出格,马上就会成为号外新闻,被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光荣榜”上,且标题十分醒目。即便在自由时间里,也必须不折不扣地遵守警官规则。此外,还必须时刻保持“一级战备”,随时挺身而出,处置随时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甚至恋爱和结婚,也必须选择适应警官行业的对象。

  在婚姻方面,过去必须向上司呈递申请报告,还必须经上司批准。这种形式,是违反基本人权的。尽管目前已经废止,可这种观念在上司头脑里还是根深蒂固。

  警官,如果挑选思想偏激的女人或与黑社会沾点边的女人为配偶,麻烦也就随之而来。倒也不是不允许结婚,而是工作禁区尤多。若与那种对象结合在一起,必须自觉远离作案现场,还不能参加任何搜查和调查取证工作。

  就婚姻的清规戒律来说,警官没有一点真正的自由。再说,无论到哪里,必须向所属派出所或所属警署报告自己所在位置。从某种意义上说,即便有某种意义上的自由,也是风筝式的。

  田边警官对上司的安排,心里并没有什么牢骚。他认为:作为一名警官,保护公民财产和人身安全,维护公共安全秩序,是应尽的天职,理所当然要有各种制度的约束。他热爱自己的工作,每当熬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黑夜,迎来一个又一个充满曙光的晨曦的时候,一种自豪感便油然而生。正是因为自己通宵巡逻在这大片新村里,居民才得以安宁地入睡,迎来每一个祥和的早晨。他为了这份自豪,把制约多、随时有生命危险的警察工作视为自己的神圣使命。自从兼职担任专案组的办案助手以来,每逢不巡查执勤的时候,他便来到高松山周围的爱名、小野和古泽一带,向周边居民打听情况。

  美军阿斯古飞行基地,在厚木东侧毗邻的大和市。就厚木附近一带来说,很少见到美国人。因此,乌托尼依在活着的时候,倘若出现在这一带,必定会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

  “肯定有目击者!”

  田边警官对自己的想法深信无疑,到处打听。好在他是巡查警官,居民们大都认识他。即便他不认识对方,对方也认识他。

  新村的建设,正朝着城市化迈进,但这一带的风土人情,保留着以往那种好客、热情、待人细致入微的习惯。

  尽管这样,田边警官仍是一无所获。

  打听对象,无疑是现场附近的居民。他把调查对象定位在水果店、食品店之类的行业以及送牛奶、送报人和上班族,原以为收效颇丰。不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剩下的对象,应该是深夜驾车来到拥挤的山脚、尔后登山的人们。

  昼日时间短的高松山周边,一旦出现车辆或者出现美国人,没有目击者是不可思议的。即便附近农家有人在深夜听到汽车声响,不会没有一点记忆。距离高松山最近的爱名地区,公路一直向古泽方向延伸。即使深夜里,车辆也是来往如梭。附近农家对汽车声音,特别敏感。

  田边警官虽说不是专案组正式成员,但他的敬业精神毫不逊色于那些名副其实的办案警官。他马不停蹄地到处打听,可还是没有丝毫线索。

  随着时间的飞快流逝,一些留在印象当中的记忆也正在渐渐淡化。现场,脚印、臭气之类的痕迹最易消失,遗留物也易散失。厚木9-30凶杀案侦破专案组,面临着难以侦破此案的趋势。

  3

  意志顽强的田边警官,神情也开始颓然。一天晚上,轮到田边警官执勤。他心头升起一股怒火,暗暗下了决心,不能怕疲劳,要坚持不懈调查,一定要找到那个至今还没有露出破绽的罪犯。

  凶手竟敢在自己管辖的安全区域制造凶杀案,那是决不能容忍的。

  从现场的特殊地形以及与道路之间的关系,凶手肯定不止一次到过这里察看地形。因此,选择这里为作案现场。凶手清楚,只要经过距离东京附近的东名,四、五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这里。

  凶手选择这里为犯罪现场,也决不是突发其想,而是经过仔细观察后精心选定的。

  田边警官陷入苦苦的沉思。这一段时间,为了能找到线索,不停地奔波。尽管身体疲惫不堪,思路却异常清醒。

  凶手之所以选择高松山作案,因为可以驾车直接到达这里。并且,被害人的尸体可以隐藏相当一段时间。凶手知道,要让尸体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藏上一二个月,尸体就会腐烂、难以辨认。时间一长,连死亡的确切日期也难以推断。侦破工作,也就无从着手。这就是罪犯的如意算盘!——

  凶手,无疑是一个非常狡猾、不易对付的家伙。

  田边警官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虽然值勤时有打盹时间,可他丝毫没有睡意,一个劲地瞪着两只眼睛,注视着天花板。

  田边警官把凶手与作案现场之间的关系,归纳如下:

  一、凶手是否就居住在现场附近?

  二、凶手过去是否曾经在这一带住过?

  三、凶手是不是上班族?过去是不是上班族?

  四、凶手是否在附近的餐馆里工作过?

  五、这一带,是否有凶手的亲戚和朋友?

  六、凶手是否曾经因流动摊贩或者送报等,出入过这一带?

  七、凶手是否因旅游、参观或者其他理由顺便到过这里?

  根据迄今为止的调查,一至六已经被全盘否定。也就是说,仅剩下“七”似乎尚存在参考的可能性。可千代田通商公司内部熟悉为谷君的人说,为谷君一向不主张旅游活动地点放在高松山一带。

  在侦查过程中,会不会有什么漏过的地方?!

  田边警官再次苦思冥想:为谷君究竟是否熟悉高松山一带?假设他曾经住过这里,那又是哪里呢?适合东京人居住的住宅,最有可能的应该是自己管辖的绿丘新村。

  当这一大片新村建造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这一带执勤巡逻。从居住在这里的人中间,包括已经乔迁的居民在内,没有为谷君这般模样的人。也许他借住亲戚和朋友家?转而细细一想,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凶手曾经来这里上过班?或打过工?

  最近迁入高松山周边的工厂数量,异常惊人,而且都是大型工厂。其中,有索尼、安立电器、厚木汽车部件、东洋油布以及武部铁等工厂。为谷君在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千代田通商公司供职,没有复杂的工作履历。会不会大学时代来这儿打过工?哦,当时,这一带根本没有工厂,那么,千代田通商公司与购买这一带土地的企业之间,在注册资金上是否合股?这,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接着,田边警官琢磨起饭店和流动摊贩这条线索。为谷君出也是旅游,但与旅游不同。经过证实,为谷君不曾来过这里登山。

  他究竟通过什么渠道熟悉高松山这一带的呢?旅游指南?高松山附近,早已向嗜好徒步登山的人们及其家属开放,即“高松山一日游”。该旅游项目,当天可往返于东京。参加该旅游项目的游客,络绎不绝。介绍“高松山一日游”的宣传广告册,各旅行社的服务窗口上都有。如果凶手混迹于游客们中间,根本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类似这样的登山旅游地,在国内不计其数。那么,凶手为何选择高松山呢?倘若凶手在别处下手后移尸这里,无疑有同案犯,因为被害人身材高大。如果凶手在高松山下手,必须先引诱被害人到现场。

  如果仅以登山一日游哄骗活着的乌托尼依上山,似乎不太可能。在高松山上,必须要有吸引外国人的名胜古迹,被害人才有可能上高松山。田边警官一筹莫展,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田边警官觉得眼前忽然一亮。

  “有啦!肯定是引诱被害人上高松山打猎!”怎么样?高松山周围,有打竹鸡和打青鹪的好多猎场。打猎,是吸引外国人到这里来的最好诱饵。即便被害人对打猎没有特别兴趣,也不会对这种邀请产生丝毫怀疑。可“一日游”旅游项目,十一月一日才开始。在那以前,无论谁手持猎枪,都会遭到当地人的怀疑。不过,对于为谷君是否爱好打猎,宜先展开调查。如果他持有猎枪,必须有公安委员会颁发的持枪许可证。从这方面着手调查,或许能找到线索。

  田边警官在这通宵达旦地思索中,又迎来了美丽的晨曦。刚冒出地平线的太阳似乎在告诉人们,今天又将给高松山送来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最近,这一带已经进入移动性高气压周期,气候适宜、稳定。

  田边警官走到派出所大门口,畅怀深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一夜没合眼睛的他,顿感浑身舒畅。早晨六点,通常是新村大部分居民起床的时间。可今天,新村却万籁俱寂,似乎还在酣睡。

  田边警官打算骑车到新村里转一圈。新村的早晨,与闹市中心不同,空气格外清新。虽微微寒冷,可他反觉得凉爽。睡意,早已无影无踪。

  他边骑自行车,边巡视新村的周围。很快,又骑车来到距离新村较远的地带。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本厚木田园俱乐部门前的绿色宽敞草坪。对面,高山耸立。山峰周围,飘浮着朦胧的朝霞。一轮旭日,已冉冉升起。田边警官刹住自行车,抬头仰望渐渐明朗的天空,硬玉般硬朗的太空中,仿佛孕育着巨大的热能。

  无论怎么仰望,也只是壮丽的瞬间。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犹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壮观的天空,绿色的大草坪,给他突然来了灵感。苦苦思索了一夜的答案,不就在眼前吗?

  “早上好!”

  去东京的上班族们见到田边警官,一个个向他打着招呼。可喜出望外的他,此刻已全然忘记向居民们回礼,心早已飞向专案组。他一阵猛骑,风驰电掣般地直奔厚木警署。

  4

  根据田边警官的提议,专案组立即对为谷君与乌托尼依打高尔夫球情况进行摸底调查。结果显示,为谷君是千代田通商公司高尔夫球兴趣部的副部长。在前年千代田财团高尔夫球比赛场上,他以高超的打球技艺,捧得“千代田董事长奖杯”。

  阿拉斯加空港警方的电文上也明确记载,乌托尼依曾在数年前阿拉斯加州业余高尔夫球的比赛上,获得亚军。

  专案组原先沉闷的空气,开始烟消云散。高松山,与本厚木田园俱乐部近在咫尺。

  乌托尼依在失去儿子后,才迷恋上酗酒与赌博的。可他不会忘记,曾在阿拉斯加州业余高尔夫球比赛场上获得的那份殊荣。

  假设为谷君邀请他去打高尔夫球,他照理不会拒绝。而且,更希望在为谷君面前显示一番,挥挥令他神往的高尔夫球拍,好好地过把瘾。他跟为谷君到这里比试高尔夫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再说乌托尼依后脑部的伤口,经法医鉴定系坚硬的高尔夫球拍猛击所致。

  经核实,为谷君不是本厚木田园俱乐部的会员。千代田通商公司作为股东参建的的高尔夫球场中间,没有本厚木田园俱乐部。

  虽田园俱乐部距高松山近在咫尺,可这一带还有一个厚木国际高尔夫球场。该球场,在本厚木田园俱乐部北边的下获野地区。

  除星期日和节假日以外,两个高尔夫球场都实行全天候对外开放。即便没有会员同伴,只要有人介绍,非会员也可入场打高尔夫球。从作案现场的地理情况分析,为谷君的周围,肯定有是本厚木田园俱乐部会员的朋友。为此,厚木9-30专案组决定彻底调查两个高尔夫球场的所有签名账单。

  从调查中得知,小田原水产公司和相模物产公司的社长铃村太平,是本厚木田园俱乐部的会员,是为谷君的高尔夫球友。小田原水产公司,专门为千代田通商公司供应海鲜罐头货源。

  对于专案组警官的询问,铃村社长答道。

  “去年,他和为谷君一同在本厚木田园俱乐部打过三回高尔夫球。”

  果然不出所料,为谷君对这一带并不陌生!曾经,为谷君作为涉嫌人被问及是否到过高松山时,他却一口否定。

  乌托尼依的死亡时间,可推断为七月到八月间。田园俱乐部在该期间的签名账单,不计其数。所有非会员都按照服务总台的要求,签名账单上写有住所、姓名和介绍人等。

  可一大堆账单里,就是没有为谷君和乌托尼依的姓名。

  “到这里来,并不一定为了打高尔夫球。借口打高尔夫球,却把他带到高松山上……”

  田边警官希望能找到目击者,仅强调为谷君熟悉这一带地形,是不能成为强有力证据的。

  “单凭他个人力量,把杀害或者服用安眠药的乌托尼依背到山上是极其困难的。因此,乌托尼依多半是自行上山。由此推理,为谷身边好像没有同案犯。可半夜三更以高尔夫球名义邀请乌托尼依,无疑遭来怀疑。而且,应该有目击者!必须再重新走访周边的居民。”

  越堀警长说。专案组全体警官分成小组,又在现场周边展开深入细致的调查。可结果,还是一无所有。

  田边警官煞费苦心的推理,由于找不到目击者,不得不搁置一边。

  “我来过本厚木田园俱乐部高尔夫球场,可不知附近竟是高松山。”

  如果有人这么说,闻者也许会燃起浓厚兴趣,跟着浏览高松山。

  可来打高尔夫球的人,对附近一带的无名小山并不会有多大兴趣。要说这一带比较醒目的山,也只有海拔不到二百米、隐蔽在大山背后的高松山。也许有高尔夫球爱好者,向服务员打听这座山的名称。而那些在高尔夫球场打短工的服务员,理应不清楚山的名称。

  刚进入兴奋状态的厚木9-30专案组,转眼又开始压抑起来。这种气氛,也传染给了空港8-11专案组。大竹专务被杀,至今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出现在两个专案组共同侦查线上的涉嫌人为谷敏之,由于警方找不到确凿证据,只得放弃对他的继续调查。

  5

  田边警官喜欢看小说,遇休息天,常去书店购买商业月刊杂志和推理小说。回家后,孜孜不倦,有时候,居然废寝忘食。

  最近,派出所除安排执勤任务外,还要他协助专案组工作。于是,他连看小说的功夫也没有了。

  与派出所毗邻的书店里,书架上都是田边警官爱看的小说和杂志。田边警官经常在巡逻途中买书,办公桌上堆得满满的。

  送走长夜,迎来拂晓。每当与接班同事交接完毕,便是他最轻松的时刻。他迫不及待地从堆满书籍的桌上取出小说,聚精会神地阅读起来。

  出于职业需要,他特别喜爱侦探推理小说,在当今社会,与他相同嗜好侦探小说的读者犹如雨后春笋,越来越多。因此,不管哪一本杂志上,或多或少都刊登侦探推理小说。有些杂志容量小,只得刊登短篇。由于内容紧凑,也能让人过把瘾。当然,阅读侦探推理小说最好是长篇,带劲而且刺激。可田边警官没有充足的时间,只得选择短篇充饥。

  “咦!”突然,他的视线不再往后移动。这是一本随笔集,刊登着他一个熟人署名的文章。说是熟人,也没有直接交往过。那人叫阿源君,居住在新村的爱民小区。据说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担任过战斗机机长,以“攻击王”威震四方。战争结束后,受到自卫队嘉奖。如今,是某大企业的高层干部。

  阿源君纂写的随笔,叫《我的保健方法》。对熟悉的人写的随笔,田边警官饶有兴趣地阅读起来。

  阿源君是这样写的——

  我家背后有一座个头不高的小山,叫高松山。从我家徒步走到高松山的山顶上,来回四十分钟就足够了。好几年前,我开始清晨起床,牵着狗登上高松山。然后,盘腿坐在山顶上眺望相摸滩方向徐徐升起的一轮红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无论下雨还是刮风,从不间断。每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全身发热,食欲大增。吃早饭时,味儿特别香。自从早晨登山赏日以来,我未曾患过感冒。我深深体会到,这是人世间绝好的保健法。

  读完这篇随笔,田边警官瞪大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听说作者阿源君,因公司业务一直在国外出差。

  阿源君出差那一天,是警方发现尸体的一个星期前。法医推断乌托尼依死亡的时间带里,是阿源君经常登山赏日的时候。

  田边警官清楚,打高尔夫球高峰是星期日早晨。每逢星期日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新村里的高尔夫球爱好者与各地来的高尔夫球爱好者,都云集在俱乐部门口。故而,也叫“清晨高尔夫”。因此,清晨邀请打高尔夫,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加之“清晨”这一容易疏忽的时间,往往误导专案组办案警官。前一段时间,调查对象仅仅是高松山周边的人。

  在警方调查期间,目击者不一定住在现场附近。即使现场周边,也是同样。同时,目击者也有可能在警方调查期间,正好外出旅行去了。

  如果为谷君利用清晨杀害乌托尼依,阿源君无疑是目击者。即便时间上的误差导致为谷君与阿源君擦肩而过,也有必要请阿源君回忆。

  想到这里,田边警官直接把电话打到阿源君家。阿源君家里人说,阿源君正在回国途中,今天借宿在夏威夷的意利卡伊宾馆。

  等到他回国,时间太长。接到田边警官的报告,专案组立即给夏威夷意利卡伊宾馆挂电话。

  由于时差关系,夏威夷正是吃晚饭时候。而且,阿源君正在宾馆房间里。听说日本警方有事找他,并且是当地警方的国际长途电话,似乎吃了一惊。

  待堀越警长说明情况,他非常乐意地作了回答。

  “你这么一问,我确实遇到过那么一个人。记得那天凑巧在山路正中央,对方下山的速度非常迅速,而且来势凶猛!太阳还没有升起,就已经有人登山观日出。当时,我还真佩服他呢!那天,确实是八月二十五日清晨四时半左右。由于我带着的狗狂喊了一阵子,因而记得很清楚。”

  “如果遇到那个人,你能认得出来吗?”

  “当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光线比较暗淡。可由于狗大喊大叫,那家伙凶相毕露,龇牙咧嘴的。那家伙当时的表情,非常奇怪,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因此,如果再遇到他,我能立即辨别出来。”

  对于堀越警长列举的为谷长相、特征、身高以及体形,阿源在电话时加以肯定。阿源当过军人,养成了只要见一次面就能牢牢记住的习惯。由于他的这个特技在当时的部队里小有名气。

  警长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当他挂断电话的时候,专案组的房间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终于得到了确凿而有力的证据。田边警官一下变成了专案组的正式成员,脱掉了“兼职助手”的帽子。虽然希望尽快将为谷捉拿归案,可阿源的归国日也就在近前。于是,决定等阿源回来再动手,希望经过阿源的再核实。有关为谷的照片,跟踪警官早就从各种角度拍摄了许多照片。

  “阿源好险呵!如果那天再早一些上山,也许会遭到杀害?杀一个和杀两个,其罪行的量刑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重新使全体办案警官感到震撼。按理说,凶手是决不会放过目击者的。就那么一点时间差,保住了阿源的性命。

  如果阿源回国后听到这个惊险的故事脸上表情将会怎样呢?

  两天后,阿源回国了。空港专案组充分发挥了当地这一优势,在飞机到达出口处把阿源请进了警署。

  尽管厚木专案组与他通过国际电话,可阿源似乎还不清楚高松山的凶杀案是怎么一回事。

  人第一次见面,如果曾经见过,也许会立即产生在哪里遇到过的回忆。尤其是被害的人场合,即使在异常状态下只见过凶手一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

  如果阿源得知那次上山途中遇见的那个凶相毕露的男人,是杀人犯罪嫌疑人,而且自己当时也身处危险,一定会产生曾在哪里见到过的回忆,但被害人的心理,也往往导致被害人误认。

  作为警方的心理,希望得到涉嫌人就是凶手的证词。

  为尽量避免误认,趁阿源还一无所知的时候,请他辨认犯罪嫌疑人的照片。

  在许多无关人的照片中间,夹杂着为谷的照片。可阿源一眼认出了为谷的照片,还用充满自信的口吻说。

  “在上山途中与我擦肩而过的,就是这张照片上的人。”

  他的“特技”是小有名气的,其证词是值得信赖的。阿源君还说,当时山脚下的登山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遗憾的是,他对轿车不怎么感兴趣,故尔没有留意那辆轿车的车牌号码。

  目击者阿源君的证词,应该值得依赖。根据他在犯罪现场与为谷敏之的不期而遇,进一步证实乌托尼依的死亡时间是八月二十五日清晨。

  厚木9-30专案组获得由检察厅签发的逮捕证,将正在家中熟睡的犯罪嫌疑人为谷敏之捉拿归案。

  6

  空港8-11专案组派出刑事侦察警官到厚木9-30专案组,联合审讯犯罪嫌疑人为谷敏之。根据为谷敏之的供述笔录,两起凶杀案系同一罪犯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为谷敏之没有杀害大竹专务的作案时间。故尔,两个专案组尚不能合在一起办公。可事实上,两个专案组已经紧密合作,联手侦查。

  很快,两起案件与全日航飞机失事有关的消息,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神奈川县警察局、东京警视厅、海上保安厅、飞机失事原因调查组、新闻媒体以及市民,纷至沓来,打听案情的进展和结果。霎时,厚木警署那幢陈旧的木结构楼房被挤得摇摇晃晃,险些倒塌。警署周围,门庭若市,挤满了车流和人流。

  审讯为谷敏之,在厚木警署第一审讯室展开。

  审讯警官是堀越警长和那须警长。一开始,罪犯为谷敏之一再否认。在阿源君证词、打高尔夫球经历等有力证据面前,为谷敏之节节败退。

  那须警长说:

  “希望你好自为之,顽抗是没有出路的!杀害乌托尼依的凶手是你。杀害大竹义明的凶手也是你,快坦白!”

  话音刚落,为谷敏之脸上愤然变色。

  “杀害大竹专务的不是我。我也根本不清楚。”

  “那么,乌托尼依是你杀害的吧?”

  堀越警长的目光宛如两把利剑,直刺罪犯的心里。顿时,为谷敏之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快说!”

  警长们紧追不舍,为谷敏之心理上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

  为谷敏之供认道。

  “杀害乌托尼依的凶手,是我。引诱他加盟我们公司的,也是我。为此,我一直与他保持着接触。自从他儿子死于车祸后,他开始生活上荒诞无度,破罐破摔。于是,我公司改变了原来的决定。出乎意料的是,他事先没有征得我公司的同意,擅自来日本逼迫我公司与之签定劳务合同。在来日本之前,他误以为签定劳务合同十拿九稳,遂与妻子离婚,且辞去全日航工作。当遭到我公司人事部门拒绝后,便转而威胁我说,他已经不能返回美国,贵公司必须收下他!否则,就拿我是问。

  他不仅口头威胁,还大白天在公司周围徘徊。一下班,就缠着我。我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喝醉酒后,多次闯入我居住的公寓里乱搞一气,甚至用匕首威胁。我忍无可忍,决定杀了他。

  好在没有人知道我与他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同事们只知道他与公司之间有矛盾。至于我呢,是代表公司而不是代表个人。

  为了自己今后的前程,我决意先下手为强。杀他,我经过了一番思索。比起伪造没有作案时间和伪造不在现场的假象,倒不如将尸体隐藏一定时间,以达到警方难以判断死亡时间的目的。如果尸体能完全消失,那是最理想的。可我是第一次杀人,不可能天衣无缝。我当时想,尸体只要能隐藏一个月就可以了。

  果然,机会来临。正如你们判断的那样,我到这里打高尔夫球,被这一带山的形状深深吸引住了,顺便转了一圈。山脚狭窄,车辆难以行驶,与一日游的登山路线之间有一定距离。由于地形复杂,游客不来这里。酷爱侦探推理小说的我突发奇想,这一带是容易隐蔽且难以发现尸体的场所。于是,我选择了这里。

  当时的记忆,还模模糊糊留在我的脑海里。为了杀乌托尼依,我多次赴实地考察地形。我发现,太阳没有升起之前,是最安全的时间段。于是,在乌托尼依面前,我稍稍露出妥协的姿态以缓和紧张的气氛。几天后,我邀请乌托尼依于八月二十五日一起上这里打高尔夫球,他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我对他说,在高尔夫球场附近,有一座能眺望富士山的小山。届时,先上那里欣赏清晨日出时的富士山。他十分高兴,很想一赌富士山的清晨雄姿。

  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日本的富士山和艺妓美女。

  离开宾馆,已经是半夜二点左右。当然,我没有到宾馆里迎接,而是在大门口等候。当时的天气,只要一到四点,天就会渐渐大亮。再不快点走,就来不及了。我驾车从世田谷驶出,穿过东名,还没有驶完三个小时就赶到了现场。爬到高松山上,看不见富士山。乌托尼依满脸沮丧,一再间我富士山在哪里?我故意寻找一番,将手指着遥远的方位。就在他集中注意力顺着我指的方向眺望时,我悄悄抡起球拍猛击其后脑勺。顿时,他昏倒在地。我又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使劲勒住他的颈部。由于距离隐蔽场所很近,我将他扛在肩上朝目的地走去。当时,我心慌意乱,肩上的尸体越来越沉重,累得我直喘粗气。如果拖着尸体走,草地上有可能留下痕迹,易于成为日后警方的线索,在掩埋场所,我事先挖好一个大坑,铁-也隐蔽在坑里,上面铺满了杂七杂八的草。掩埋尸体,我没有用多少时间。

  掩埋完毕,我赶紧下山。途中,突然听到一阵猛烈的狗叫声。吓得我魂飞魄散,差点窒息。我压根儿没有想到,那么早的清晨,竟然有人登山观日出。

  作案前,我到过现场多回,可时间都稍稍早了一些,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习惯于清晨登山观日出的人。如果知道,我决不会选择那里。

  当时,幸亏手持的铁-是折叠式的。折叠后的铁-,我还用纸将它包了起来,没有被那个人发现。否则,那人也许会死在我的手里。

  杀大竹专务,是别人干的。虽在量刑上,杀一人和杀两人没有多大区别,可我不愿意替别人顶罪。请相信我说的话,他确实不是我杀的。”

  为谷敏之承认杀害乌托尼依,否认杀害大竹专务。在警方看来,尽管为谷敏之矢口否认杀害大竹,可供词里还有许多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

  “为谷敏之,你说你是受到乌托尼依威胁后才起杀意的,这话,无法让我们相信!乌托尼依把没有与自己签订合同作为恫吓借口,显然是不能成立的。你说,你感到恐怖才杀了他。你以为你那些假话,就可以把我们搪塞住了吗?为谷,你别自作聪明!不然,乌托尼依有威胁你的可能。但是,他辞去干了几十年的工作,千里迢迢,从阿拉斯加赶到日本来求你。是因为他手里掌握了你的痛处。到底是什么痛处?快说!”

  堀越警长步步紧逼,为谷敏之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堀越警长,不愧被同事们誉为“罪犯克星”。堀越警长的乘胜追击,已经刺痛他致命的地方。

  “你不说,那我代替你说!”

  那须警长发话了。两个警长相互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

  “你唆使乌托尼依在全日航飞机上干了些什么?是不是要具体地说给你听听。你唆使他把固定在第四引擎的螺栓,调换成劣质螺栓。调查组成员吉村君,把目光注视在螺栓上,你便袭击他。”

  “不,不对!”

  为谷敏之大声嚷道。也许这是实话。

  “不对在哪里?快说呀!一旦斯普鲁多花型飞机坠毁,贵公司就可以大做文章,大捞一把。中央商社是斯普鲁多新机型的代理商,为向全日航公司兜售,与千代田公司展开激烈竞争。你是千代田公司年轻干部中的顶尖人物,为将来出人头地,鬼蜮伎俩,不借坠毁大型客机。

  导致乌托尼依丧心病狂,除在阿拉斯加空港担任全日航保养检修主任有作案机会,关键是他的儿子被全日航职员小室安彦撞死而积怨如山。

  作为报仇的导火索,你告诉他小室就在那架飞机上。于是,乌托尼依便轻易地上了你的当,被复仇占据整个心理的乌托尼依,‘仇’令智昏,不顾后果。如果他当时的精神状态处在崩溃边缘,是导致飞机坠毁的罪魁祸首,夺去一百多条人命的特大杀人犯就是你!”

  “不对!不对!”

  为谷敏之呜咽起来。平日里,那冷酷无情、高人一等的干部模样,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悲惨、凄凉和绝望。

  “所以我问你,究竟不对在哪里?”

  此时此刻,警方处在有利位置。所谓有利位置,不是依靠吓唬哄骗涉嫌对象,使之完全屈服。而是灵活运用手中丰富的数据,辨别供词的真假,让对方乖乖自觉地供述犯罪的全部事实。

  “我,……我虽然知道乌托尼依的儿子是被日本人撞死,可我不清楚肇事者是谁,更不清楚肇事者乘坐该飞机回国的情况。我说的,全部是真话,请相信我!如此恐怖的杀人犯罪,决不是我干的!”

  “那我问你,乌托尼依为什么要威胁你?难道那种威胁已到了你非要杀他不可的地步吗?快老实交代!”

  “那,那……”

  “快说!”

  那须警长的手掌,猛击桌子。

  “现在,你只承认杀了乌托尼依,可你杀害的乌托尼依,是夺走全日航飞机一百三十多条生命的凶手,你知道吗?”

  那须警长的最后一句话,使为谷敏之心灵受到了震撼。

  “我确实收买了乌托尼依,可我没有唆使他让飞机坠毁。只要他在中央商社代理的斯普鲁多花式飞机上制造一点小故障,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全日航公司新机型选择委员会的主导意见:只要飞机结构设计上有微小欠缺,就不予选择。为此,我们仅希望乌托尼依在保养时做些小动作即可。

  至于代理斯普鲁多飞机销售的中央商社,我们必须战胜它。一旦失败,负责这笔大买卖的杉原专务,在公司内部将陷入困境。

  在现任总裁邵将退任之际,倘若大买卖成功,杉原专务将走马上任,接替总裁一职。反之,杉原专务有可能离开公司。一旦杉愿专务走了,我的人生前途将付诸东流。

  你们警方,不一定清楚公司内错综复杂的情况。在工薪阶层社会里,比起企业之间的竞争,最为残酷的莫过于企业内部的派系斗争。在这种派系斗争中,我希望我无论如何要生存下去。为了这个奋斗目标,我收买了乌托尼依,但我没有唆使他去干那种丧尽天良的事。这是真的!试想,飞机坠毁后,事故调查决不会马马虎虎走过场。到头来,凶手决不可能逃之夭夭,逍遥法外!这一切,是乌托尼依随心所欲所致。当然,他曾以此作为代价的筹码,我也给了他许多钱。可他仍不善罢甘休,相反不断升级。甚至说什么,坠毁全日航飞机是执行千代田通商公司的命令,要公司给他一亿日元的报酬。

  给于乌托尼依指令以及与他单独联系的,都是我一个人。所有费用,也都是在我的那部分交际费里开支。

  乌托尼依的歇斯底里,使我深深感到,这样下去,我的前途将日暮途穷。再说,我根本不曾有过那样的唆使。我坚持说没有发出过那样的指令,可飞机坠毁已成现实,再怎么辩解,也无法说服对方。为了保住自己,我决定除掉他。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与全日航的飞机事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并且,我的公司与之也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为谷敏之一把鼻涕一串泪,可两位警长怎么也不相信。现在,乌托尼依已经死了。为谷敏之究竟唆使到什么程度,没有人能证明。即便乌托尼依活着,如果为谷敏之一味强调没有那种主张,在故意唆使的程度与凶手行为的结果之间,也就产生了分歧。在法律上,也很难断定。

  这种分析和解释,已经超越警官的职权范围。

  由于估计到司法部门会严厉追究,为谷敏之矢口否认。只是偶然坠毁在东京湾,才轮到警方兴师问罪。如果飞机坠毁在太平洋里,无论侦查手段多么科学,无论警官们多么优秀,也只能望洋兴叹!

  至于被问及为什么要跟踪吉村,为谷敏之的回答让警长们无法接受。

  他强调说,主要是吉村主张的飞机失事原因,损害了他和公司的利益。如果吉村君站到中央商社一边,公司和他将处于无地自容的窘境。

  对于吉村君被推入站台下边电车铁轨的提问,为谷敏之一再摇头。

  犯罪嫌疑人为谷敏之,从杀害乌托尼依到被怀疑杀害大竹义明,加之杀害吉村健太郎未遂以及唆使杀害一百三十八名旅客和机组人员,作为双手沾满鲜血的他是十恶不赦的犯罪嫌疑人,被押送到横滨地方检察院小田原检察分院羁押。

  在厚木警署的审讯室里,为谷敏之只交待了一部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