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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推理 > 东京,没有谋杀 > 第二十二章 怪尸再现

  1

  清水孝安是个身高一米八十、肌骨强健的男子汉,乍一看,使人仿佛觉得是镰仓武士的后代。他年龄约五十四、五岁左右,长年从事农活,他有着魁伟的身板和浮泛着古铜色的皮肤。

  清水家的住房构造颇有古代武家的风格。外形看来并不起眼,但房内的顶柱却是二百年以上历史的“文物”了。关东大地震时,就靠它支撑了整栋房屋,使清水家成为唯一没有塌房的人家。

  “为了深入研究《方丈记》,今特来打扰您了,嗬!这房屋真气派啊,真值得考究一番……不过,今天我是专程来打听宇贺神下落的。”

  “那位先生一心研究《方丈记》,令人钦佩不已啊。他担心资料不全,为了搜集更多的材料,也来过这里。”

  “是的,他正是为此而来的。有人想阻止他研究,宇贺神先生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妙啊。”

  “喔,竟有这事,我一点儿也不晓得。”清水跪坐在“塌塌米”上,两手紧贴着膝头,十分礼貌地望着一色升。

  “七月十三日,宇贺神先生离开家后就来到冰取泽。我想,他是先去了冰取泽神社,然后又上你家来的,不知是否如此。”一色升问道。

  清水点点头,“不错,那位先生是来过小舍。”

  “是一个人?”

  “对,一个人。”

  “大约是什么时候?”

  “嗯……可能是下午三点左右吧,也许不够准确。”

  “关键的是,离开你家后,他还说过要去什么地方?”

  “对,我记得当时他情绪很好,他说过要去高仓明神社。”

  “高仓明神社?”

  “正是。他说将军实朝曾在那里朝拜过。然而,这个神社至今只是徒有虚名,遗迹一点都没有了。”

  “他说过后就离开这里直接去了么?”

  “一定是这样吧。”

  “到了高仓明神社后,还会去哪儿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因为那位先生当时反复说了几次高仓明神社,我想他去了那里是不会错的。”

  “……”

  一色升现在虽然弄清了宇贺神的去向,但心里还不踏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颓丧,因为上一次就是沿着这条路线寻找的,他却一无所获,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看到一色升茫然若失的神情,清水又问:“嗯,宇贺神先生来到冰取泽山里究竟想干什么?”

  “我正是带着这个疑问来找他的。”

  “报告了警方吗?”

  “当然。太太已经报告了。”

  “这可是事态严重啊。你想去山中找他么?”

  “是的。我现在就打算去。”

  “那么我陪你去吧。我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兴许能帮助你。”

  清水的热情太难得了。一色升深深感到他和纯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太感谢你了。你知道先生行走的路线吗?”

  “去高仓明神社的话,必须经过东海道的小岔道,从高速公路下穿过,就是大谷大道,我想他多半经过了这些地方。”

  “上一次,我经过了‘马背’那地方。”

  “那可担风险啊!如果碰上坏人,多半是这一带。”清水说着,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宇贺神也说过,一个人在山里行走,十分恐怖,通往高仓明神社的那条山路,树林茂密,杂草丛生……。”

  “他这样说过吗?”一色升禁不住大声地问道。

  “我记得他这么说过,看来现在已……”

  “这么说,他很有可能是直接去高仓了。”

  “总之,我们去看看再说。”清水从座垫上站起来。

  “太谢谢您了。”

  “要带上什么去吗?”

  “带上铁锹什么的不好些吗?”

  清水的话意味着什么,一色升非常清楚。

  “但愿……太麻烦你啦。”

  此时此刻,一色升才真正地意识到,今天才算是正式搜索宇贺神的日子。

  2

  清水手持铁锹,披着蓑衣走在前面。他们正穿过一片潮湿的沼泽地。

  从清水家走出来,站在农业改造田边缘,可以看见涂着红漆的高速公路铁桥。

  这一带现在已是良田成片了,然而在古代,这里却是武士的住宅区,属于官公厅地区。

  一色升大踏步地跟在清水后面,走进了茂密的丛林,杂草丛中常有腹蛇出没,袭击行人,他们两人格外注意足下。

  “对付毒蛇,据说牛粪有独特的功效。过去,人们常在草鞋和裤子外面涂上牛粪。”清水告诉一色升。

  “现在人们怎样预防蛇咬呢?”

  “最好是不要被咬伤,万一被咬,就赶紧注射血清……总之,只要及时抢救,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色升胆战心惊地走着,他们的左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流水。

  四周不见一个人影。

  如果在此遭到厄运,只有鬼来救你。

  清水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他完全是一副常年出没于山区、从事农作的劳动者模样。

  山谷的右边深处,高耸着日本NHK电台的铁塔。

  “这里的地基还是很坚实哩!”一色升说。

  “是啊。正因为土地坚硬,耕作困难,古代这里才成为贫民区啊。”

  比起上次独身来到这里,这回与清水同行令一色升更深刻地体味到历史的气息,加上清水魁梧的身材,武士的风姿,越发增添了一色升怀古之幽思。

  一色升正想着,清水又说了:“一色升先生,这左边是清户,爬上这谷户,有一条从天园直通镰仓白坂的大路,这就是当年实朝将军走过的道路。”

  “是吗?可是今天,这里变成了一片密林,真是沧海桑田,变化万千啊。”

  是啊,时光的流逝,历史的变迁,真令人万分感慨啊。

  “我想先生是从这里翻过右边的雪泽的。请小心脚下。”

  一色升低头一看,他们已走到沼泽地里来了。沼泽地上面搭着一根根的圆木,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踩着圆木过去,否则,就陷入淤泥之中。

  “说是这里有一片不易被人发现的松软土地,到底在哪里?”一色升问道。

  清水很快意识到一色升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这左边一带,是人们传说的有神显灵的地方,你瞧,那里不是有一株神树么?《新编风土记》里记载有这株神树的传说,你知道吗?”

  一色升顺着清水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株直径约1.5米的参天古木巍巍挺立,看样子很象楠树。

  “哦,好粗壮啊!”

  “据说这是高仓明神的神树。古代这树上住着一条大蛇,谁要靠近它就会被缠得死死的,所以我至今都没有靠近这棵树。我们绕到别的地方去吧。”

  一色升暗自思忖,幸亏和他一起来,否则不知要遇到多少的困难哩!

  高仓明神社的旧迹区域十分广阔,参天大树繁密地生长着,杂草丛生,没有一条现成的道路。如果不是清水领路,自己独自盲目乱窜,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这时,五个青年男女组成的徒步旅行小组从一色升身旁走过,他们带来一股象橡胶味一般的花香气。

  几个青年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清水和一色升两人。清水足蹬长靴,一只手握着铁锹,而一色升却穿着普通的浅口布鞋,这般地不协调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这条路好陡呀!”

  “那里写着‘有蛇出没’,你可要小心!”

  “你看,在这种地方还有‘高压觉险’的标志,这是什么啊?”

  他们两人边唠叨边搜索前进,不知不觉地经过了一个安装变压器的混凝土容器。

  “呀,那是什么?”突然,清水的眼睛紧盯住那棵神树。

  那树的根部,好象被人挖过。

  “这一带常有熊出没,也许是熊来过吧……”一色升也看到这一痕迹,他猜测说。

  “旅游者之中也许有些无心的人随便动动而已吧。可这痕迹的范围未免太大了点……”

  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自然地看到这一情形。

  清水踏着地上的残枝败叶,向左边走过去,一色升紧跟在后,泉水从岩石缝里一滴一摘往下落着。

  “猎人也会来这里吗?”

  “这里是市民森林,有些猎人来到。可这痕迹是人有意砍过的。”

  “是什么目的呢?”

  “哎呀……”

  一色升突然发现足下的一块地方象馒头似的鼓胀着。在旁人眼里,也许是平平常常、没什么了不起,而一色升此时对这种情形却是特别敏感的,他马上意识到下面埋藏着什么。

  “清水先生,您看这可是最近才填起的新土!”一色升发现了新大陆。

  清水停下来,仔细地注视着地面。

  “啊,看来这下面埋藏有东西!”清水点着头说。

  一色升有点惊悸地看看四周,他发现这一带的落叶有着不寻常的痕迹——在很大的范围内,落叶都被烧黑了。

  “树叶被烧,难道是烟头所致?”一色升喃喃说道。

  “吸烟的原因?我看不可能。这里这么潮湿,仅靠烟头这微弱的火种是不会燃烧的,也许是有人用汽油或别的什么助燃物有意点火烧的。”

  清水目光锐利。

  “这么说,这下面埋的东西一定是被火烧过的,是吗?”一色升充分地联想着。

  “很有可能。”

  “能挖开看看吗?”一色升向清水请求。

  “行!”

  他们决定,不搞清这土下面埋的是什么就不继续向前走。如果冒失地报告警方,待到挖出一看只是一堆垃圾,岂不令人捧腹。

  不过,一色升从这阴森森的环境和可怖的气氛中,预感到里面大有文章!

  清水操起铁锹,开始铲动那表面松软的土层。

  3

  清水长年从事劳作,使起铁锹来得心应手。泥土被铁锹一块块地铲开了。

  一色升屏住呼吸,紧盯着清水的铁锹。突然,他发现在枯草之间有一张发黄的纸。他飞快地拾起那张纸,打开一看——被雨水冲刷过的纸皱得很厉害,但还算完整,这是一冰取泽地区示意图。

  一色升一眼从地图上看到宇贺神的笔迹。

  “啊!这不是宇贺神的东西吗?”

  意想不到的呼叫,清水停住了手中的铁锹。

  “真是他的吗?”

  “是的,绝对不会错。宇贺神先生在这张图上写满了各种符号,他是按这些符号走到这里来的。这图一定是拿在他手里的,当他被人袭击时,这张图从手中失落下来。”一色升有点激动地说。

  “如此说来……这里可就是宇贺神的……?”

  清水心里一紧,他出神地看着这埋着人体的泥土。

  “也许发生了最可怕的事情,这……请您慢慢地继续往下挖吧。”

  “那么,只要稍再往下一点就……”

  清水极其小心地继续掀动着铁锹。

  不一会,从土层中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一色升喉咙一阵阵抽搐,直想呕吐。

  更使一色升吃惊的是,随着这股臭味的漫延,不知从那里飞出几只苍蝇,它们围着这堆泥土嗡嗡作响。

  “尸臭!”一色升已经意识到了。

  清水的铁锹更加小心地挖着。土中埋的物体慢慢地显露出来了,看来埋得比人们想像的要浅得多。

  这是一个男人的尸体,已显出了四分之三。

  清水昂头看着一色升说,“这是被人杀害的啊!”

  “真可怕,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一色升看到自己所尊敬的老师惨遭毒手的景象,他怒不可遏。

  不幸的预感终于成为现实。

  尸体从头部开始被凶手淋上煤油,然后焚烧,所以上半身焦黑,头发胡子荡然无存,象和尚的光头一样。

  而且,由于酷暑和温度,尸体面部已高度腐烂,仅只有衣服的一部分还可辨认。

  “他是在此地被人暗算的吗?”清水呻吟似地问道。

  “是的。他离家后就径直到这里来了……”一色升答道。

  “是遭到拦路抢劫的强盗吧?”

  “不,是被人谋杀的。杀死后还要用火焚烧,如果不是有人清楚先生的行动方案而事先在此等待,是能对干不出来的。”

  “怎么办?”

  “当然报告警方。清水先生,我在这里守候,劳驾您去报警察,您熟悉这里情况,在附近借用电话比我容易些。”一色升毫不犹豫地说。

  “那好,我马上就去。”

  清水转身向谷户方向跑去。他算是个沉着镇定的人了。

  现在只剩下一色升一人在此,他害怕起来,尸体呈弯屈的姿势,右手上裹着一块白布,僵直地伸着。

  被烧后的肌肉收缩成一团,令人毛骨悚然。

  眼下最重要的工作是验明死者正身。烧焦成这种难看的模样,即便是夫人来,从相貌衣著上也难辨认,只有通过验血型,查对指纹的方法来确定身份了。

  一色升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方案。

  一阵青年人的谈笑声传来,随着说笑声,一对青年男女出现在一色升的面前。

  他们大概压根儿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便停下脚步,不解其妙地看着呆呆伫立的一色升,随即又很快离开了。那个男青年只瞟了一眼一色升身旁的一堆土,或许以为他在挖山芋哩。倘若他知道这坑里埋的是死人,他们会不会魂飞魄散地抱头鼠窜呢?

  4

  发现宇贺神亮二的尸体的这起爆炸性新闻很快传到了警察署,今西股长和增井刑警飞快地赶到了现场。

  警察们很快把现场戒严,严禁旅游者们靠近。

  报案者清水孝安是这一带的“防暴力协会”会员,他与今西股长熟悉,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今西股长对清水所提供的有关发现尸体的前后情形深信不疑。

  今西问一色升:“你触动过尸体没有?”

  “没有,我一动也未动。”一色升答道。他不禁火冒三丈,假如报案后警方就认真搜索,也许早就发现了尸体呢。

  侦察人员在现场附近拍摄了近百张照片,接着,小心谨慎地把尸体挖了出来。

  尸体的保存情况比当初预想的要好得多。一般说来,尸体在恒温中能保存一星期,而埋在土内则可保存八个星期。这样,死了十天的被害者就整体看还算完整,只是由于面部毁坏严重,目前判别身份的办法只有靠查对血型和指纹了,警方对此作了充分地准备。

  另外,还要赶快通知宇贺神的夫人,因为夫妇之间最清楚对方身体的某些特征。

  面对这样的惨景,一色升抑制不住自己,他声色俱厉地对今西说道:“事情发展到这般严重的地步,完全是你们的责任!这一点,我早就预感到了,所以我一直在催促你们快点、快点,而你们无动于衷,磨磨蹭蹭,把我提供的重要线索当成耳边风……”

  一色升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警方的责备和愤懑。

  “当时没有具备决定性的条件,所以只能进行内部侦破。”今西为难地答道。

  “内侦?什么内侦?难道不就是调查我和宇贺神夫人之间的关系吗?这可损害了我的声誉。”

  “……”

  这一连珠炮似的质问弄得今西股长下不了台,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堪极了。

  “我这么热心地寻找宇贺神的行踪,正是我有了这种预感。被害人是头脑敏捷,感情细腻的人,他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危在旦夕了。”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在所有精心安排的计划中,并不是每一项都成功的,难免有失误之处。现在既然发现了尸体,我们便理所当然,全力以赴逮捕凶手就是了。”

  “不,在此之前的责任你们推卸不掉!”

  “一色升先生,请别忘了,你报警是他失踪以后的事。现在发现尸体,只能说明宇贺神在你报警时已经死去了。”

  “即便如此,你们当时也不应等闲视之。我发现了被害人当时是持地图来的,你们为何不早点跟踪追击呢?”

  “不过,等到我们对中世纪文学进行充分地分析、探讨后再追踪到此,不同样需要相当的时间么?哈哈……”

  “得了,无论你怎么解释,无非是抬死杠而已。我觉得这起案件里关于《方丈记》研究论文的争议是首要条件,希望你们在考察犯罪动机时注意这一点。”

  一色升以一种严厉的、教训似的口吻对今西股长说。

  “当然,这个问题是必须考虑到的。以后,有关《方丈记》解答之类的文章,请多带来看看吧。”今西怏怏不乐地说。

  谷户处于深山峡谷地带,阳光不易射进来,这里几乎终日被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遮盖着。

  纯子由警官们带领,来到了这令人恐怖的地方。

  5

  今西股长和增井刑警分别从左右两边搀扶着纯子来到尸体面前。

  “太太,请您仔细辨认一下吧。”

  纯子胆战心惊地伫立在尸体前,她哆哆嗦嗦地揭开盖住死者面部的手帕,一团焦黑的东西立刻扑入眼帘,她惊叫起来。

  “我觉得……好象是他……”纯子说道。

  “死者身上的裤子、鞋、还有这手表,你还记得么?”

  “记得。不错,这是他的。”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什么特征?”

  “我记得他右眼下面有一道小小的伤痕。”

  可是,尸体已被烧焦,根本无法辨认。

  纯子脸色苍白,她那弱小的躯体已承受不了这么严重的打击,她浑身战栗着。

  “实在抱歉……您身体不好,请休息一会吧。”

  “太太,请坚持一下,要服用仁丹吗?”站在纯子身旁的一色升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备用药。

  “不用了,我只想休息一下。”纯子刚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今西急忙吩咐增井:“快!快扶她到车里去休息!”

  一色升陪着纯子,向停在一心堂休息所旁的警车走去。

  刚走过高仓明神社的杉树林,一个警察跑来问纯子:“对不起,请问您丈夫是什么血型?”

  纯子站住,仰头稍稍想了会儿,“是0型。”

  “0型!好,明白了!血型在这里都可以核对。”

  那警察听完后,飞快返回现场报告今西去了。

  通过抗A凝集素和抗B凝集素的凝集反应来查血型的方法常在献血车里使用,简便易行,而且百分之百准确。

  死者即使上半身被烧焦,但利用注射器依然能从尸体中抽出足够化验的血液。

  血球和对应的凝集素相结合的能力能够长期存在,有时竟可延至几十年。

  鉴定科的科员们担任这一任务。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被害者的血型是0型。

  今西想,下一步就是核实指纹了。

  幸好,死者的右手完整无损,五个手指的指纹清晰可见,可以采样。

  然后,只要去宇贺神家,从被害者手触过的地方收集指纹,两者进行对照,情况就会一目了然的。

  对于犯罪动机来讲?今西并不认为象一色升编辑所想象的那样,是由于《方丈记》研究而引起的仇杀。今西股长认为,如果因研究上的分歧而杀人,根本不需要如此费神。看来,这背后可能含藏着极其复杂的钱财纠纷和私仇。

  今西决定马上去宇资神家收集指纹,现在姑且回一心堂休息所再说。

  “太太,现在先送你回家,尸体要送往医学院解剖后才送回,请放心。”今西坐在司机旁的座位上对身后的纯子说。

  一色升坐在纯子身边,他不时地照料纯子。

  “好吧。”纯子声音微弱,气竭力衰。

  “打击太大了,太太……赶紧回家休息吧……。警官先生,还有事么?”一色升代替纯子问今西股长。

  “为了更慎重一些,我们还要查对指纹。如果宇贺神先生在家还留有清晰的指纹就好了……”

  对于今西来说,进行严格的搜查是很有必要的,而纯子则相反,一大群警察长时间在家里翻来查去,终究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事。

  “我理当全力协助,不过,时间这么久了,还查得到么?”

  “我们只是粗略地找一下,的确,时间太久了,找到清晰的指纹不太容易。请太太回忆一下,看什么地方最有可能存在着清晰的指纹?比如,玻璃、陶器等物品上面。”

  警车慢慢地开动了。

  纯子小声说:“这段时间我在家检查了很多东西,大部分物品都被我的手摸过,唉,早知如此,不那么折腾就好了……”

  “您丈夫爱喝酒吗?比如酒杯之类的?”冷不防一色升提醒了一句,这下可产生了意外的效果。

  “啊!我想起来了!有一样东西我还没碰过,玻璃杯我已全部洗过,不过,他从外面带回一个威士忌酒瓶,那是一个浅绿色的,仿照希腊维纳斯雕像制作的酒瓶,只有我丈夫一人拿过,至今还放在书架最上一层。”

  纯子的一番话,使今西股长情绪陡然一振。

  “那太好了!一个瓶子上的指纹凭肉眼都能够看出,等会儿把它交给我吧。”

  “行。”

  警车到了宇贺神家时,纯子才稍稍恢复了点儿元气。

  今西确认了酒瓶后,将它放入塑料袋中。至此,宇贺神身份鉴定工作全部结束。

  接着,今西需要了解一下宇贺神身边的人。

  “我现在心情好些了,您就提问吧。”纯子面向今西,自告奋勇地说。

  纯子亲眼看见丈夫被人杀害后的惨状,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地协助警方了。

  今西股长对身边的一色升说:“对不起,请你回避一下。”

  一色升离开了客厅。今西清楚地感到,一色升在此案中与警方竞争的心理无论如何都是于案情进展有害的。

  6

  一色升离开后,今西对增井刑警使了个眼色,年轻的刑警立刻会意出是要他作记录,他把椅子稍许往前面移动了一下。

  “太太,那个一色升先生一直强调你丈夫的死因是《方丈记》的研究什么的吗?”今西直言不讳。

  “是的。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来我家。”纯子声音很细小。

  “对于这一点,太太您有什么想法?”

  “怎么说呢?总归是多亏了一色升,否则我丈夫的遗体更难找到。我认为他的看法不会错。”

  “这倒也是,不过,我感到一色升发现宇贺神先生似乎太容易了点,他只身去冰取泽,后带着清水先生找到出事现场……”

  “那还不是因为从丈夫留下的备忘录和录音带中受到启发的缘故吗?没有这些东西,我想根本是难摸边际的。”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

  今西说着,用手扶了扶眼镜架,接着又说:“不过,事情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太顺利了。”

  “这么说来,一色升很可疑,是吗?”纯子领悟到对方语气里潜藏的一层意思。

  “不不,不是这意思,请你别误解。好了,暂时不谈这些,问点别的吧。”

  今西意识到如果死缠着一色升不放,就会失去询问其他问题的机会,他及时扭转话题。

  “你要问什么?”

  “我刚才说过,《方丈记》的事是至关重要的。我想,你丈夫在失踪前一定会发生许多离奇的事,比如恐吓电话、匿名信等等。这以前都有过吗?”

  “是有过。”

  “这些情况与大学内部会不会有联系呢?”

  “我丈夫曾说过,这些都可能有联系。”

  “有没有证据?”

  “我不清楚,只是一色升那么热心……”

  “关于一色升的事暂不谈及好吗?那么……你丈夫当时的情绪是极其不好的。”

  “是的。”

  “那段时间他常常酗酒吗?”

  “不错。你们刚拿走的威士忌酒瓶,就是他出走前带回来的。那天他回家时喝得烂醉如泥。”

  “你当时不觉奇怪吗?”

  “当然觉得奇怪。结果……他……我的财产……唉,还是不说这些吧。”

  “请等等,他本人有没有和别人发生过纠纷?”

  “你是指我丈夫?”

  “是的。”

  “这个……嗯。”

  今西东扯西拉的一连串提问,使纯子思维陷入混乱。

  “那么,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这问题。你丈夫的死是否与金钱或者女人有关……对不起,恕我冒昧,也许不存在异性问题,不过,还是有必要引起注意。”

  “他另有女人?我想……不可能……。”纯子那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

  “什么原因使她害羞起来呢?”疑问从今西的脑海里掠过,纯子既然已矢口否认,再刨根问底也不会有结果的。

  “他不大在外面过夜吧?”

  “他晚上有时在大学里住,还经常去京都等地方。”

  “经常喝酒喝到很晚才回?”

  “不是经常,偶尔。”

  “再就是涉及金钱方面的问题了。从尸体的惨状来看凶手是极其残忍的,而且又是工于心计的。这凶手一定与宇贺神先生相识。你了解你丈夫经济方面的情况吗?”

  今西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因为他感到即使是大学教授也超脱不出人为财死的铁的规律。

  “经济方面情况?”不知为何,一提到这,纯子的脸又发烧起来。结婚后,她一直牢固地掌握着父亲留下的财产,宇贺神是难以沾边的,因此,她对这个问题比刚才的女人问题敏感得多。

  “比如,经济方面有没有出现拮据的情况?诚然,他身为大学副教授,又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里,也许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谈到这一点,你算说对了。大学的学者嘛,当然是从事研究罗,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纯子的回答出乎意料地轻松。

  “你丈夫玩赛马,或者玩麻将什么的事有么?一般的杀人案里常掺和这些因素。”很多看来绅士风度十足的学者们却是赌场的常客,这一点今西心里十分清楚。

  “赌博?不,我丈夫不干这种事。他说这玩艺儿胜负就在一瞬间,他喜欢用脑筋的周密细致的事。

  “哦。”今西点点头。他头脑里浮现一个典型的做学问人的形象。

  “你认为他是因金钱原因被杀?”这一次倒是纯子先提问。

  “嗯,这一设想值得考虑。不过,在那样的地点被杀,我觉得凶手很了解你丈夫的生活习惯和工作规律。”

  “这家里,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佣人。”

  “我看一色升先生就和你丈夫很接近嘛。不,我不是怀疑他,他好象误解了。”今西仿佛在解释似的。

  “嗯,他是很恼火,连我也受了牵连。”

  “哈哈,请你们原谅吧。我再问一次,宇贺神先生有没有做过需要大量资金的事?比如重建别墅,或者购买地皮之类……”

  “没有。如果他有这些想法,他一定会和我商量,可他对我从未提及这些事。”纯子很干脆地否认。

  “那么,他自己需要的钱存在什么银行?”

  “我存在芙蓉银行,丈夫的钱存在第四十二银行。”

  “就是说,他急需钱时,还是到银行去取?”

  “是。”纯子回答说。她稍许思索一会儿又接着说:“你提起钱的事,倒提醒了我。前些日子我的一个叫菊川的熟人来的时候,丈夫他好象对此很感兴趣。”

  “菊川?”今西听到一个新的人名后,顿时注意起来。

  “她名叫菊川容子,虽说是个女人,却经营掮客和高利贷行当。我丈夫谈起她时还说过‘虽是女人,却很有手腕’之类的话,我丈夫很佩服她哩。容子有丈夫,但金融业方面的事务完全是她独自掌管。”

  “你丈夫向她借过钱没有?”今西又进一步问。

  “没有吧?这对夫妻前不久已迁居大阪了。”

  “什么?上大阪去了?”

  “是的。我记得她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有她在大坂的新事务所地址。”

  纯子急于把牵涉到自己的事岔开,她站起身来,去找那张名片。

  “啊,就是这张名片……菊川商事,他们已去了伊丹市。”

  今西拿着名片反复看着,这是一张典型的掮客商的名片,惊奇的是,经理竟是女的。

  “你丈夫对这女人表示过关心没有?”今西股长觉得一个“皮包商”竟和大学教授有联系,其中仿佛含有什么秘事。

  “并没什么特别关心,与她很少搭腔。”

  “这女人是你的……”

  “老同学,但没有深交。她去伊丹时来过一次。”

  “哦,是这样……”

  难道宇贺神向菊川商事借过钱吗?今西头脑刚刚闪过这个疑问,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因为无任何证据说明菊川会杀害宇贺神。

  “对不起,我头疼了,恕我再不能回答问题了。”果然,纯子的脸色又苍白起来。

  今西只好停止询问,他想再去向一色升打听点什么,他认为案情的背后有着比金钱更为复杂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