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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冬日姜饼 > 第29章 难以启齿

    这话听着就是借口。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干涩,像滑轨出现问题的推拉门,被人无意推了一把就发出尖锐的叫声。

    蒋燃说完那句话便继续吃着饭,留蒋蔚华瞪着眼睛看他许久。

    林鲸搞不清楚状况,按照道理来说,姑姑这种过分干预的方式令人不适,但蒋燃也并不需要过分反应,婉拒即刻。

    她不敢开口问,但饭也吃不下去了,呆呆的盯着碗里的米粒发呆。

    叶思南在下面碰碰她的腿,脸上扯出一抹难堪的笑容,“林鲸,你们家有黑胡椒汁吗?”

    “啊?”林鲸应了一声。

    她转移话题的手段太过拙劣了。

    蒋燃撩起眼皮,看着叶思南,小姑娘立马站了起来,“OKOK,我自己去找。”

    蒋蔚华并没有理会叶思南的用意,怒目圆瞪着蒋燃:“蒋燃,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要发散思维。”蒋燃说:“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蒋蔚华说:“好好好,我看出来了,你不想我打扰你的生活,我知道了。”

    蒋燃讽刺一笑,放下筷子,身体往后轻靠,静静开口:“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还准备再说多少遍?”

    蒋蔚华脸色变得难看极了,“我关心你,还关心错了?”

    蒋燃问:“你确定是关心不是控制吗?”

    林鲸坐在蒋燃身边,能感觉到一股寒意在他的身体里慢慢下坠,令她也产生了生理性不适,或是惧怕,她悄悄把手在蒋燃的腿上放了一下,用气音说:“说话注意点方式啊。”

    蒋燃把她的手拿开,“吃你的饭,跟你无关。”

    说完,他起身去了书房,蒋蔚华又追上去。

    林鲸埋着头,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忽然好酸,哭意再也止不住,眼泪啪啪往下掉,以至于挑上来的米粒都是咸咸的。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丢脸的,可是眼前的饭菜,餐桌都不再聚焦,全在泪水帘后面朦胧着。

    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叶思南赶紧抽两张纸给低头林鲸手边,“我哥只是情绪不好而已,他不是对你发火的。”

    林鲸低声啜泣道:“我知道。”

    就是有点难过。

    叶思南干脆给她擦眼泪,又帮蒋燃解释起来,“其实你们相处这么久,应该知道我哥的脾气真的很好。这个问题主要在我妈——”

    两个小姑娘在外面正说着话,隔着一道门,书房里不悦的争吵声隐隐传来。

    蒋燃坐椅子上,蒋蔚华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他说:“你有什么话就好好在这说,想吵架就出去,别吓着鲸鲸。”

    蒋蔚华哼笑:“你要是能把对老婆的一半耐心,用在你爸身上,我不就不逼你了吗?”

    蒋燃:“现在说的是找阿姨,你又提他做什么?”

    蒋蔚华:“你要是不把你老子当仇人,我至于跑到这来管你吗?你以为我愿意遭人嫌?”

    蒋燃忽然看向她,眼底漫出一抹讽意,蒋蔚华一不小心竟把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他上周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又没接?存心给老子难堪有意思吗?”蒋蔚华说:“我就不明白了,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你结婚请他来不情不愿,勉勉强强,之后就再也不露脸,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不认他了是吗?”

    蒋燃握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道:“你想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怨小时候他不管你。可你也而立之年了,不知道稍微有点出息的男人忙起来都是顾不上家的吗,外面有点花边新闻也是正常的;难道他没出钱养你,虐待你了?非要像你姑父那样一辈子窝囊,都专家了连个红包都不敢收,就会委屈自己的老婆孩子。要不是我辛辛苦苦撑起家,叶思南现在有个屁啊?”

    蒋燃嘴角的嘲讽更甚:“你自己也是女人,这话你觉得能站得住脚吗?”

    蒋蔚华说:“我是女人怎么了,我又有什么办法?男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蒋燃点头:“行,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无非是怕他年老无依无靠,没人给他养老送终。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等他真不行的那一天,我就管他。”

    “……”

    林鲸和叶思南听得不真切,只觉惊惧,默默地收拾着餐盘。

    叶思南把菜都倒掉,放进洗碗池里,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林鲸心事重重的模样,她缓了片刻开口,“我妈这个人的控制欲很强,但她是控制不到哥哥的。因为他没占家里的一分便宜,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奋斗的得来的。你不用担心日后不好相处。”

    林鲸摇头,“我不是在想这个。”

    “她唯一能挟制我哥的,就是他在我们家住了十年,我妈总觉得她对他有养育之恩。明明对他也没那么好,非觉得自己付出了天大的恩情。”

    林鲸问:“姑姑这样,是想做什么呢?”

    叶思南:“怕哥哥以后不管我舅舅呗,我舅舅那个人你结婚的时候看见了吧?帅是帅了点但人品渣的要死。”

    她怕自己会无意说到陈嫣,想打住,又忍不住要说。

    “我舅舅年轻的时候作孽做多了,不管老婆孩子。我妈觉得现在的舅妈也不靠谱,只是图他的钱,到时候老头子一无所有了。所以就用亲情绑架我哥,一直给舅舅洗白,撮合他们父子关系。”

    林鲸说:“你舅舅——就是,他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以至于蒋燃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翻脸。

    叶思南:“我原来的舅妈一死,他就把我哥哥丢出去,自己娶老婆帮别人养孩子了,你觉得呢?”

    “我敢保证,他要不是看我哥现在活出人样的份儿上,才不会眼巴巴上来当舔狗呢。”

    “……”

    “所以我哥恨死他了。”

    林鲸囫囵听着叶思南乱七八糟的输出,难以想象蒋燃小时的艰难,心像被绞了一样。

    两人一起把餐厅收拾好了,因为叶思南今天告诉了她很多事,导致她忽然并不讨厌叶思南了,打开餐边柜,翻出一些东西来。“家里还有蒋燃出差带回来的咖啡豆,给你拿两包?”

    叶思南:“我擦这好贵啊,我要!我看你冰箱里还有挺多车厘子能给我拿点走吗?”

    林鲸笑了笑,“我在山姆买了五箱,你随便拿。”

    叶思南故意逗她:“我哥好宠你,你们家好吃的真多,我给你们俩当女儿吧。”

    林鲸正要给她找袋子装,书房门被打开,蒋燃先走出来,“叶思南,过来。”

    叶思南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来了来了,怎么了怎么了?”

    蒋燃递给她一把车钥匙:“送你妈回家。”

    “哦哦哦。”叶思南什么话都不敢说,只道:“不用,我们自己开车来的。”

    说完,她把蒋蔚华往外面拉。

    片刻后,客厅恢复安静,微微残余着晚餐蒸鱼的味道,还未散去,宛如故事的余音。

    林鲸想走过去找蒋燃说说话,但是他站在落地窗边,拳头抵着玻璃,一动不动,背影落寞的破碎感,写满了“生人勿进”四个字。

    林鲸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饭桌上还有书房里的吵闹声,声声回荡在她耳边。

    她抠着手在原地站站,摇摆不定。

    夜深人静,此时此刻,她竟然有点想哭,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蒋燃转身才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差点儿把她撞倒。

    好在他伸手及时把她抱了回来,两人都惊魂未定,她眼尾泛红,似是要哭了。

    他低声问:“我吓到你了?”

    林鲸摇头,小心翼翼地说:“没那么脆弱,就是——”

    蒋燃手指摸了摸她的眼角,还有睫毛,把包裹在眼眶里的湿意擦掉;下巴贴着她的发心,就这样抱了一会儿。

    “抱歉,你一个人在家里可以吗?我想出去透口气。”

    “我可以陪你。”林鲸说。

    蒋燃无奈一笑:“我想一个人待会。对不起。”

    林鲸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蒋燃出去,关了门。

    现在家里终于只剩下林鲸一个人了,这套房子像是一个空荡荡的檀木盒子,被人丢在仓库,落了灰,等待腐朽。

    林鲸堵得慌,心态微崩,什么都干不下去,手足无措地坐在地板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连续三天,已经发生了太多让她心态崩溃的事情了。

    她不敢追出去打扰他,也不敢打电话,陡然看见进门柜子上有个白色的纸盒子,是她前两天发在朋友圈的那个牌子的蛋糕。没想到蒋燃出去办事时,竟然就给买了回来。

    纸盒子被蒋蔚华走的时候,拿包的动作给撞翻了。

    林鲸小心翼翼地将蛋糕碰到餐桌上,草莓炸|弹的形状已经被破坏了,沾满了盒子顶部,像一抹被甩到墙上的颜料。

    林鲸捡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十分新鲜,草莓的香甜味很足。

    蒋燃,出门会记得买她爱吃的蛋糕,哪怕和长辈争吵过后还会叮嘱人安全回家,那么温柔,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用指腹摁压着酸涩的眼球,迫使不仅要掉眼泪,她不伤心,只是些许难过。

    蒋燃并没有走远,他只是一个人在楼下静静呆着;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毛衣,被风吹得猎猎,头发也乱了。

    初冬的夜晚空旷清冷,绿植边的地灯趁得人影有几分落寞之感。

    他点了烟,缓缓抽着。人坐在台阶上,大脑一片空白,渐渐地又充斥着很多画面,糟糕透顶的家庭,被亲人要挟的无奈,还有林鲸。

    家庭和事业两全很难,他又怕伤害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男人真的都会变成蒋诚华那种人吗?女人也默默接受?

    林鲸却根本不懂他在想什么,他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也不想要她陪着。

    林鲸等了半个多小时,蒋燃没上来,就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先睡了,你早点回来。】

    很可惜,蒋燃的手机丢在书房,根本没带下去,他看见这条微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林鲸本来睡着了的,但是蒋燃一开门,她就醒了。

    扒开被子,露出上半张脸去瞅他。

    待蒋燃进了浴室,她才偷偷从被子里爬起来,赤着脚跑去浴室门口,想看看他怎么了。门半掩着,从里面漏出一罅橙黄色的光线,从她的眉骨到鼻梁,再到胸口,一路弯折下去。

    她听见里面传刷牙的声音,然后是水声。

    这个样子其实有点好笑,但是每次自己不开心躲在卫生间哭或者生闷气的时候,蒋燃也是这样在门口守着她出来。

    所以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

    正要趴过去听得再仔细点的时候,就听见蒋燃的声音:“地上那么凉,你想感冒吗?去穿鞋子。”

    听这个声音是很正常的,林鲸被吓飞了胆子,赶紧一路小跑回床上。

    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多久,蒋燃就回到床上,掀开被子,一阵干净轻柔的味道扑面而来,是他睡衣上的洗衣液的味道。

    林鲸呆滞了几秒,默不作声地滚到他怀里,蒋燃也把她接住了,往臂弯里一搂;他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又很闲地问了一句:“不是说抱着睡会热吗?”

    林鲸揪揪嘴角,“我愿意。”

    林鲸脸压在他颈窝里,时间长了呼吸窒闷,便挪了挪角度,贴着他的下巴。

    “你的蛋糕我吃到了,很好吃哦。谢谢。”

    “嗯。”

    “今天叶思南跟我说了点你小时候的事,但也没有很多。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谁也不说。”

    “说什么了?”

    “算了。”

    “为什么算了?”

    “怕你不开心。”林鲸说:“我只是想跟你说,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在你的身上也要奏效。你不高兴的时候我也会不开心的。”

    “哦。”蒋燃阖上眼,微凉的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

    林鲸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依然很不好,而且是那种积压许久的沮丧。

    “姑姑今天要来,是因为我没拦得住她。本以为只是过来看看,没想到她要说些那么奇怪的话,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更有原则。”

    过了好久,他才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叶思南跟你说什么了?”

    林鲸微微心虚:“就是一点点你爸爸的事,也不多。”

    蒋燃默了默,问她:“还记得年初四吗?我在家里晕倒。”

    “嗯。”那天他也跟现在一样又丧又颓废,嘴上却开着玩笑,让人猜不透心思。

    蒋燃说:“其实那天,我是给她扫墓去的。我外婆走了之后没人记得她了,只有我。”

    林鲸心一惊,心中知道那个“她”是蒋燃的妈妈。

    “我妈在冬天走的,癌症。从知道病情到去世,不到半年时间。”蒋燃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像被劈开的干柴,“她舍不得走,为了我选择做手术,化疗,头发掉完了,曾经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呵。”

    林鲸楼他腰的手,紧了紧。

    “蒋诚华在她化疗期间,有了别人,那个人是我的英语家教。两人明目张胆,出双入对。”

    林鲸知道,那个人就是出现在婚礼上的张阿姨,陈嫣的妈妈。

    为什么蒋诚华还有脸带过来呢?

    他哑然失笑,声音又风轻云淡得像是事不关己。

    “蒋诚华没去过病房几次,我想给她陪床,她却说病房不吉利,不肯让我呆在那。起夜的时候见我偷偷趴在床边就给蒋诚华打电话,让他接我回去。电话是那个人接的。”

    “她知道真相,含恨而终。”他轻飘飘地讲着这些久远的事,袒露不为人知的恨意,“生为人子,我无能为力。除了恨蒋诚华,与他一刀两断,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姑姑跟我吵再多次也不能让步,这是我的底线。”

    林鲸眼泪不值钱,又冒出来,她手指紧紧掐着枕头布料,微微颤抖。

    “林鲸,有些事情不能忘,忘记就代表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