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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冬日姜饼 > 第85章 是他的眼泪

    蒋蔚华气血上涌:“人都死了,你还不肯低头,早知道我就不该养你这么大!”

    蒋燃的胸口像贯穿似的透着风,眼睛干涩无比,写满了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半天挤出一句诘问:“你当初何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他这一生都在不负责,不对妻子负责,不对儿女负责,甚至不对自己负责。我要为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吗?”

    又自嘲道:“是不该,你们不如买个养老基金,比我靠谱多了。”

    蒋蔚华怔怔的冒着怒气,齿间研磨反讥,提高音量:“你说什么你?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林鲸怀里抱着两瓶纯净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身外面附着一层薄薄的水珠,沁湿了她的胸口。

    有人听到蒋蔚华声嘶力竭的指责,忍不住侧头围观,窃窃私语,假意惺惺地劝慰,那个场面很是吊诡,像老头死了留下一大堆遗产供家属们争抢。

    蒋蔚华脸部表情精彩纷呈,伤心又后悔;她明白,蒋诚华死了,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但是真正为他难过和惋惜的只有自己。

    她这么多年的经营与拉拢蒋燃,无非是为了蒋诚华的晚年着想,如今一朝破碎。

    林鲸来不及多想,快步走上去。

    临门一脚却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陈嫣出现在那群劝架的人中,架住蒋蔚华的肩膀把人拉开,蒋蔚华的溃败把她衬托得婉约娴静,清醒理智,像个临危不乱的主事者。

    蒋蔚华的发髻被风吹乱,一时顾不及其他,人虚弱地靠着陈嫣的手臂,又开始掉眼泪。

    林鲸站在距离她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听见陈嫣对蒋燃说:“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蒋燃没出声,也没看她,眼神空洞地盯向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似是松了口气。

    很快,有更多的亲戚来劝,说蒋姑姑心情不好难免多了两句牢骚埋怨;但蒋燃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就不要跟姑姑计较了。

    林鲸蓦地停下,只觉眼前的画面光源太强,非常刺眼。

    心头上方好像悬了根刺,不时扎一下,让她抽痛。

    三个人站在一起是什么讽刺的景象?林鲸承认自己这样有些怂和赌气,甚至不合时宜,但忽然就是有了控制不住的小脾气。

    太奇怪了,蒋燃不在场的时候她都可以直白地跟对方说离她老公远一点,现在又“大方”了。

    她缓缓垂下手臂,捏着瓶身。

    在风口站了一会儿,烈阳和夏日的风把她的脸颊和脖颈上的汗都吹干,但又晒得热热的,黏腻不堪。

    蒋蔚华被人架走了,陈嫣还站在台阶上,目光落在蒋燃身上,欲言又止。

    蒋燃看向林鲸,隔着那么远,依然能看到他略带探究的眼神,疑惑而陌生;他这样细心的人是可以感觉出林鲸情绪的变化;甚至她刚刚走到一半又退却的微妙感,也被他眼神精准捕捉到。

    在陈嫣开口前,蒋燃走至林鲸面前,拿走她手里的纯净水,仰头喝了一大口,他挡去她半身的阳光;又瞧瞧她,拨开她鬓角粘着的发丝,用掌心抹去她脸上的汗珠。

    这样的动作他很顺手,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又略显刻意,像故意做给某人看的。

    “累就去从车里睡一会儿。”他说。

    “还好,你累吗?”

    “已经感觉不到了。”蒋燃无所谓道。

    林鲸余光瞥到陈嫣已经不知何时离去,这让她有瞬间的畅快之感。

    于是,这场对峙似乎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葬礼下午结束。

    回去林鲸开车,蒋燃上车就睡着了,抱着手臂,姿势并不舒服。林鲸默默把他的座椅放平,让他舒适一点。

    蒋燃稍稍醒了下,不消一秒又阖上眼皮。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家里,林鲸去厨房烧水,蒋燃则回卧室洗澡。他匆匆冲了一遍,不像往日那样有条理把脏衣服和浴巾归拢到脏衣篓里,方便清洗,他随手扔在浴室地板上,就等着她来收拾似的。

    林鲸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歪着床上睡着了,手臂压在枕头下,背对着她。

    她可以体谅他的心情的,并未计较这一细节。

    有些衣服是需要手洗的,林鲸拿去北阳台,凑近闻了下衬衫领口,充斥着火纸和香烛的的味道,裤子也是,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要了。

    林鲸还是把衣服洗了,等烘干的时候,她没进屋,站在洗衣机前听着细密的“隆隆”的声音发了会儿呆。想到蒋燃亲自给那个冷冰冰的尸体穿上寿衣,她仍然心有余悸,头脚冰凉。

    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靠近,不知道他害不害怕。

    烘干机停止运作的时候她回神,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人被包裹在巨大的黑色幕布里。

    她趁这个时间去洗澡,出来后蒋燃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密不透风的孤寂感让她有种午觉醒来天已黑透的慌张,房子里就她一支烛火摇曳。

    林鲸半跪在床边轻拍他的后背,试探问道:“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吗?”

    她打开灯,看到蒋燃几乎全无的纯色,脸庞苍白,眼神少见的有些呆滞,盯着她。

    静的可怕。

    林鲸不清楚他即将要为哪件事发作,很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下午自己看他和陈嫣的那个眼神出了问题。

    想来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已经有了默契,连坏事都能想到一起去。果不其然,蒋燃迷迷糊糊开口,问的第一句便是:“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不过来?”

    音色有些埋怨和散碎。

    林鲸脑中“轰”的一声,呼吸紧凑,人僵在那不上不下的。

    “场面那么乱,我凑过去做什么?”

    蒋燃擡起眼皮,找了找自己的声音:“是么?我以为你是觉得有人在那代替你了。”

    林鲸手肘撑着床面,身体伏低,不由问:“你觉得那个人能代替我吗”

    他还侧卧着,脑下压着手臂,懒散困倦的姿态,没有回答。

    林鲸知道他是在生气,气她的懦弱。

    “……我早就知道陈嫣回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今天也不是跟你生气,或者无理取闹,就条件反射而已。”她承认:“对不起,是我太狭隘了,没考虑到你的处境。”

    蒋燃坐起,靠坐在床头,问:“你还是很在乎这个人?”

    林鲸叹息:“没有,不要误解。”

    他没听她的辩解,兀自说着:“再等等吧,人都死了,以后会彻底没联系。”

    林鲸重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是不是,结果一样。”

    气氛陡然紧张,他们又在矛盾爆发的边缘虚晃。

    她一条腿半跪在那,时间久了有点酸,这个情况下不应该再就此话题深入聊下去,便朝他伸手,“起来好吗?去吃点东西,你这个样子有点颓废,我很不习惯。”

    蒋燃沉默半晌,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腰,脸压在她小腹上。

    林鲸的腰瞬间被勒得都快断了时的,身体不稳地把重量都转移到他身上。

    她挣了下,没挣开。

    “抱一会儿。”他泄气道,这些天来第一次抱到如此鲜活温暖的身体。

    林鲸摸着他的头发,低问:“怎么了?”

    “我曾经说过,几乎从不自我怀疑,不为不可挽救的事后悔,不被杂音困扰,保持心力,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他停了一会儿,又迟疑地说:“但对他,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错。”

    林鲸才意识到,蒋燃的情绪到现在才开始崩盘,他并不是不为蒋诚华的死难过。

    “姑姑说的都是一些气话,脑梗走的应该不太痛苦,而且当时谁都不在场,你没有错。”

    “他死或不死,对我来说都不是解脱。”他的声音疲惫至极,已经沙哑。

    “我知道。”林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站着,抱着他的头,手指一遍遍拢着他的发丝,声音在静谧的空间被放到格外明显:“每个人的活法不同,你不能被裹挟而自责,时间长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睡裙湿了一片,凉凉的,而怀里的人肩膀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