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你要不要脸?”
等程焰坐下来,四眼压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骂道。
复制他的介绍词,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
这脸皮不够厚都开不了口。
教室里因为程焰的自我介绍而陷入短暂的安静,就连讲台上的沈逸风都有些绷不住表情,这位爷似乎对自己的认知非常的有问题啊!
他至今还记得走廊里她那架势,倒也不是嚣张,是一种防备心极重的示威,那种被冒犯后的狠戾并不来自于愤怒,而是单纯的不爽。
满脸只是写着:别他妈惹我。
所以那会儿沈逸风他们并没有再追究。
但无论如何,这位跟正直善良,勤劳勇敢,乐于助人,搭不上边吧?
程焰也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丝丝不太对劲,但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她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瞥了四眼一眼:“你都不要脸,你管我要不要脸。”
她板着一张脸,但却并没有带什么情绪,这种感觉有点诡异,在南菏的时候,班上很少人理她,但凡这样呛起来了,再多说两句就要打起来了。
而现在虽然四眼不停地怼她,但她却没感受到什么恶意。
四眼冲程焰敬礼:“爹,我向你致敬,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爹。”
程焰“嗤”了声:“我没你这种倒霉儿子。”
两节班会转瞬而过,沈逸风的时间卡的还挺准。
第二节下课正好班委选完,他选班委的方式异常的简单粗暴,自我介绍完毕后,随机揪起来一个学生:“你觉得自己适合什么职位?”
强迫式自荐。
不自荐也可以,“那你推荐一个,随便谁都可以,但必须能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推荐完,其余人举手表决,碰到几个人同时竞争一个职位,就谁票数多谁来当。
于是十三班陷入了一片混乱中,每当一个同学站起来,就有无数他认识的人在大喊:“你他妈要敢推荐我你就死定了。”
或者:“我我,选我。劳委,我要劳委。”
选纪律委员的时候,沈逸风避开了自己认识的和驰睿认识的那群人,在第一排选了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生,那女生正是江雪若的同桌,叫夏天。
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班上还轰动了一下,这张脸看着陌生,但名字却一点都不陌生,说起来九中并不完全属于江城,而是直接隶属于市教育局管,邬平市号称南三中北九中,两大重点高中中的高中,这个九中就是江城九中,它全名是邬平市第九高级中学。
九中的初中部很难进,所以直升的名额很多,其他学校进九中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说远处的学校,江城城区除了九中,只有两所本地区的初中,一个建在郊区的矿区附近,一个建在旧城区,而夏天就是从矿区来的,那边的初中出了名的乱。
每年那边学校能升九中的屈指可数,大部分都去了其他高中。
这个夏天倒是个名人,学习也不错,初中的时候各个学校都听说过,倒不是她学习特别好,而是学习态度太过于强悍,以至于留下了许多离奇的传说。
她有个哥哥曾经是个校园扛把子,夏天的爸爸几年前因为矿难去世,她妈又卷了钱跑了,两人跟着大伯生活,但大伯母不太待见他们,基本是她哥在照顾她,每天接送她上下学,给她做饭吃,她哥在网吧当网管,每天的工作就是给人开台,然后看着网瘾大叔颓□□年和社会哥不要打架。
夏天就经常坐在靠网吧门口的那台空位上写作业,两耳不闻窗外事,据说有次打架打到她脸前头,血都溅在她作业本上了,她拿纸巾擦了擦接着写卷子。
还有一次几波人起冲突,都快把网吧给拆了,她哥看不住,只好报了警,最后好不容易把人都弄走,她哥找不到她急得团团转,她却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她哥问她趴桌子底下干什么,她说太吵了,她在那里背课文。
总之心理素质绝佳,一度是矿中的传奇人物。
夏天自我介绍完就趴在那里看书了,对于其他人的自我介绍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沈逸风把她叫起来的时候,她压根就想不出来一个觉得可以做纪律委员的人,她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全班人在她眼前掠过,所有人都是陌生的。
突然,她看到了最后一排的程焰,刚刚因为程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她侧头问了句江雪若发生了什么,江雪若轻声复述了一遍,然后吐槽:“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到底有什么错误认知。”
她便问了句:“她很坏吗?”
江雪若愣了一下,迟疑摇摇头:“也不算吧……反正她很凶,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就很吓人吗?”
她只是笑了笑:“看起来很凶也不定是坏人啊!”
纪律委员就是管纪律的,找一个威慑性强的人应该没有错,于是夏天说:“我想推荐程焰做纪律委员。”
班上顿时骚乱,这以后还不打起来?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谁来当都不行,要么管不住,要么不敢管,谁当都费劲。
程焰闻言擡头,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什么鬼?
她因为突如其来的不耐烦而整个人脸上显出一种暴躁来,四眼忽然幸灾乐祸地叫了声:“好。”
程焰侧头看着他:“你很想死吗?”
四眼摇头:“虎毒还不食子,你还是不是我亲爹了?”
程焰翻了个白眼。
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要什么纪律委员,毁灭吧!
沈逸风在台上笑了一下,扫视众人:“同意的举手。”
程焰没想到,至少过半的人都举了手,于是这个纪律委员就直接给她了。
估计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所以最后的班委名单——
班长沈逸风,没有副班长,学习委员给了夏天,纪律委员程焰,文艺委员秦明月,体育委员徐泽浩,生活委员孙甜甜,劳动委员李准,周思言还混了个心理委员。
其他课代表预定了明后天摸底考单科各科第一名。
开学两天的陌生感消散,因为这个班会拉近了大家的距离,下课后一群人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
毛英俊似乎对沈逸风挺满意,把他叫去办公室谈话了。
程焰坐在座位上,陷入沉思。
周思言忍不住戳了她一下:“爹,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程焰表情有些烦躁,“如果我考了几个单科第一,不会既要当纪律委员又要兼任各科科代表吧?”
四眼安静地看了她很久,终于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您不愧是我亲认的爹,狂得很有水平。”
然后他擡手扯住前排的薄斯臣吐槽:“靠,我长这么大,头一回遇见比我还不要脸的呢!”
不过事实证明程焰确实是多虑了,摸底考的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她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做完题就觉得有点悬。
所以考完试,她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好。
这他妈什么时候才能考十次第一?
她突然又觉得程训之就是在耍她,他就压根儿不想来看她,他可能觉得终于甩掉她这个拖油瓶了,他就是看不起她,觉得她可能一辈子也考不了十次第一。
四眼一会儿不说话就难受得慌,看见她表情有变化就想问一句怎么了。
考完试就直接要放周末了,但所有人都要回班级再集合一下,毛毛说要给大家讲两句,所以现在大多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四眼问她:“你干嘛这副表情?”
经过了几天时间的相处,程焰对四眼都已经有一些免疫了,连骂都不想骂他,闻言只是回了句:“没考好,不爽。”
四眼第N次无语,他侧耳:“爹您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程焰斜了他一眼:“耳朵没用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那表情,那气质,妥妥一副社会姐的架势,她烦恼今天是去砍谁可信度还高一点,这他妈竟然在烦恼自己考试没考好,这合理吗?这合理吗?这他妈到底合理吗?
前排薄斯臣和季时屿一块从厕所回来,季时屿扶着薄斯臣的肩膀,表情也很不愉快,四眼擡头忍不住问了句:“阿时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吗?”
他的心脏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破毛病,有时候感觉他是个猛男,时候又觉得他简直是当代男版林黛玉,他不舒服的时候经常需要扶着什么东西,所以如果不在学校在陌生的地方,都会随手带个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
去年生日的时候他还送过他一个可伸缩的定制拐杖,但是不太好用,他决定今年给他定做一个酷一点的。
季时屿看了他一眼,把手从薄斯臣肩膀上拿下来,然后回了一句:“没有,就是感觉自己没发挥好。”
周思言:“……”
阿时成绩一向不错,因为继母的原因,其实最开始季恒初会娶徐静,就是为了找个人帮他看管儿子而已,那会儿徐静家里突遭变故,相亲相到季恒初的时候,哪怕他家里有矿,他提的条件也是相当侮辱人了,那会儿季恒初很直白地说婚后希望徐静全力在家照看孩子,不仅帮她解决家里的困难,每个月还有固定的零花钱,而她的零花钱,与季时屿的成绩和身体状态挂钩。
徐静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最开始季时屿并不待见她,那会儿他还小,冷戾叛逆,不服管教,连季恒初都对他没辙,徐静为了讨好他也用尽手段。
后来阿时知道原因后就没再为难过她了,为了给她多赚俩零花钱,考试也会认真一些。
只是就算知道他在意成绩,那这话也太凑巧了。
“承认吧阿时,这货是不是你是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四眼手指头指着程焰。
少女叼着一根棒棒糖,闻言盯住他的伸过来的指尖,冷着眼说:“再拿手指头指我我手给你剁了。”
大约是从小到大被人拿手指头指的经历都不太愉快,她对这个动作有些本能的抵触。
季时屿看了眼程焰,撩着眼皮警告四眼:“哪天你挨揍别过来求我帮你,我可打不过。”
四眼收回自己的手指,心疼地抚摸了两下,看看程焰,又看看阿时,忍不住道:“你可别恐吓我,她那个身板,我一个打十个。”
程焰个子不矮,也不瘦弱,但毕竟女生,看起来比自己单薄得多。
阿时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他才不信他打不过她,肯定是为了维护她,他越发觉得俩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闻言程焰轻蔑地笑了声,把棒棒糖嚼碎,咬得嘎嘣响,声音含混不清地吐出来,“放学门口等你,谁不来谁孙子。”
她觉得这四眼真是个奇才,总是能恰好激起她的反驳欲,她以前从来都不放这种没有意义的狠话,向来都是不服就干,能动手绝不吵吵。
四眼沉默两秒,抱拳:“爷爷!”
程焰嚼棒棒糖的动作顿时停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秒认怂,于是冲他点了个赞,“很好,一天之内连降两辈儿。”
季时屿抽了一本书摔在周思言身上,短促地笑了声,“你他妈丢不丢人。”
四眼还没来得及再贫,毛英俊进了班。
他今天依旧时髦地西装配短裤,凉鞋配袜子,每一根腿毛都在迎风招展,他拿着一沓书,然后放在讲桌上,将多媒体打开,打开一个文档,上面赫然写着一长串书单,毛毛言简意赅交代了句:“抄一下,趁着周末去把这些买了,怕买错的上来看一眼。”
一群人唉声叹气,“啊?这么多啊!”
“我的妈,刚开学就这么刺激。”
毛毛眼里精光四射,扫视班上每个人,然后一副随便的语气,“也可以不买。”
下头安静了下来,全都擡眼看着他,他仍是一副棺材板脸,“自便。”
抱怨声戛然而止。
程焰作为一条土狗,莫名想起一句话来:咬人的狗不叫。
周思言低着头,拿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嘀咕道:“靠,毛毛真恐怖,比我同桌都恐怖。”
程焰:“……”
恐你爷爷的怖。
“爷爷,周末有什么活动吗?”四眼凑过来问程焰。
程焰下颌骨紧了又紧,最后也没骂出来,冷着脸说:“关你屁事。”
“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四眼转了转眼珠子,“要不要去我家玩,我家有洋娃娃,还有棒棒糖。”
程焰:“……滚!”
毛毛就交代了这一件事就走了,他一走,人群轰然而散,不少人已经蹿着出教室了。
季时屿也挎了书包往后门去,周思言看见阿时走了,胡乱把东西往书包一塞就去追他,“阿时,周末去我家呗!我表哥那个臭傻逼要来,你去替我揍他。”
季时屿回头看了他一眼:“滚。”
周思言一把搂住他肩膀,“这句滚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