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焰今天穿了一身运动服,依旧是旧的,黑色,加了两条白杠,看起来又土气又精神,她实在很不能理解对方看上自己哪里了,只能猜测有阴谋。
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又想起来什么整人的招数。
况且她向来没什么少女情怀,最烦别人唧唧歪歪没完没了的。
人来人往,程焰到底还是收敛些了,不然在她明确拒绝后还追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无了。
“别不好意思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耳钉似笑非笑眼神做作地看着程焰。
程焰耐心告罄,擡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指了指旁边的小过道。
沈雾以为她不好意思,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聊天,于是一挑眉,侧头示意。
走啊!
程焰率先迈步走过去,人来人往,喧嚣热闹,邻近的理发店在播放陈小春的战无不胜,一首古惑仔电影的主题曲。
程焰侧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全跟着看热闹的人,对耳钉说:“把你那些朋友叫上吧!”
她向来不抱侥幸,要上一齐上,免得有人背后放冷箭。
耳钉只觉得自己找的这女生可真上道。
四眼还趴在栏杆上,视线里已经看不到两个人了,他低骂了声我操,“我的傻逼表哥真是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怎么能随随便便跟女生去小黑巷子?”
“男孩子外面都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他贫道。
沈逸风终于从无语中缓过来,翻了个白眼,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阿时进来,不由走过去擡手搭在他肩膀:“今儿是怎么了?竟然有心情出来玩。”
季时屿的脸色仍是不太好,大约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垂着的眼睑透出几分冷恹来,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没事,心情不太好。”
沈逸风看了一眼季时屿,“你爸?”
季时屿“嗯”了声,“算是吧!”
他们没有再追问,阿时一向不耐烦讲自己家那点儿破事,季家的具体情况他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阿时和他爹关系挺差的,季恒初常年在市里,基本不回来,每隔一两个月跟皇帝驾临行宫一样,回来待不了几天就又走了。
沈逸风搂着季时屿,转移话题道:“猜我们看见了谁?”
季时屿表情恹冷,似乎没多大兴趣,只是顺口问了句:“谁?”
四眼嗷嗷叫着,“还能是谁,当然是我那个臭傻逼表哥沈雾,他在明德天天惹事,他妈都要打死他了,他逃难来我家,跟我妈保证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洗心革面个屁啊!”
明德是私立,一年要交的赞助费不菲,像他们几个,原本是要被送私立的,但是私立是阿时他爸投建的,他不想去,阿时来这里,他们几个也就跟着来了。
几个人闲聊着,四眼一直留神小过道,发现十分钟了,几个人还没出来,他突然站起来,跟火烧屁股了一样,“操,我得去看看,别被打死了。”
四眼跑着下去,沈逸风他们也就跟着下去了。
虽然四眼天天烦死沈雾了,可那是她亲姨家的亲表哥呀!
沈逸风对程焰的印象不算好,但也不算差,这女生长得就自带凶相,做事倒是没有那么没分寸,不过也说不好,那会儿在学校,她又是新转过去的,都能那么横。
这会儿在校外,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
沈逸风笑了声:“哎,四眼,你说要是你同桌爷爷跟你傻逼表哥打起来了,你帮谁呀!”
四眼愣了一下,一副为难的样子:“哎呀,都是一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我能怎么办啊……我帮我爷爷。”
沈逸风笑着推了他一下,“你他妈真行,你可真孝顺。”
四眼哼了声,“我爷爷是天下最好的爷爷。”
四眼家里祖传的渣男,他爷爷是个老渣男,抛弃他奶奶跟小三双宿双飞了,后来死了他奶奶连祖坟都不让进,至今骨灰还在寺庙里存放。不然半夜非爬起来暴打四眼这不肖子孙。
两条长街横向相连的小过道,窄的仅容两个人并排通过,天空被切割成很窄的一线,很少有人路过,地板因常年潮湿而长出了苔藓,发出腐朽的霉味儿,几条流浪狗在这里躲雨。
程焰刚从地上捞了根短木棍打算收拾人的时候,一条流浪狗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突然冲过来汪汪乱叫,沈雾这孙子竟然怕狗,杀猪般嚎叫了一声,拉着程焰就往前跑,他越跑,那个狗撵的越快。
身后几个人手忙脚乱的,试图拦住那条狗,可惜狗跑太快,沈雾跑得更快,几个人追不上,程焰被拽着只能跟着跑,试图挣脱几次都没有挣脱开,脾气躁得想杀人,走到过道口有人在卖卤肉,程焰随手抓了一把,朝着狗扔过去,这狗大概饿坏了,不追人了,回身去追那个肉,叼起来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吃着。
沈雾狠狠地拍了一下胸口,“操,吓死老子了。”
程焰翻了个白眼,侧头示意他去结账,沈雾倒也没有小气,跑去跟卖肉的大叔结了账,顺便买了一串糖葫芦。
结果程焰说了句:“离我远点,再跟我我不客气了。”
他没听,径直朝她走去,糖葫芦都买了,可还没走到,程焰一脚把他踹出去两米远。
少女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眼神冷的能结冰,“滚。”
沈雾原地愣了十几秒,看着程焰重新走到了巷子里,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用手弹了下衣服上的脚印,先是骂了声操,然后挑了下眉。
几个狐朋狗友追上来气急败坏地骂程焰。
那条狗还在那里,程焰却朝着那个方向去了,沈雾害怕那条狗再发疯,忍不住对身边人说了声:“去把她拉回来。”
几个人以为沈雾要报复程焰,气汹汹地朝着程焰走走过去,有个人还从地上捞了块砖头。
沈雾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前头程焰已经很敏锐地扭过头来,她被惹得彻底,不能理解这些人怎么这么闲,但以她过往十几年的经历来看,这多半是来找事的了,她不知道自己刚来得罪了谁,但知道这时候谁认怂谁就是傻逼。
于是她蹲在地上绑了绑鞋带,顺带从地上捞起来唯一可以拿来做武器的竹棍。
对付傻逼就只能比傻逼更傻逼。
四眼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程焰拿着一节竹棍,正朝着一个男生的头挥去。
以程焰的力道,这身高角度,这一棍子下去,这不得去劳改。
这女生的是有病吗?他这爷爷简直一号危险种子选手。
四眼忍不住惊恐地大吼:“住手!程焰,那是我表哥,不是坏人。”
程焰听出来了四眼的声音,她本来就没有打算拿这个棍子去打人家的头,她又不是傻子,她也不想进局子。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罢了,这些人跟狗皮膏药似的,不狠一点完全镇不住。
结果她迟疑的片刻,被人狠狠地踹了下小腿,她吃痛跪在了地上,另一只脚踩在了她的腿肚上,程焰哼了一声,脸上戾气尽显,手里棍子狠狠地掼了出去。
她猛然起身,把刚才推她的男生直接抡在墙上,一脚提膝直接顶胃。
嚎叫声,还有流浪狗凄厉的号叫,以及周思言狂奔而至的声音,他过去一把揪住程焰:“别打了别打了,爷爷,给个面子,别打了。”
程焰侧头看了周思言一眼,没说话,倒是松开了手。
四眼松了一口气,起身过去一巴掌拍在沈雾身上,“你他妈是不是闲的?”
本来是看热闹,以为程焰会教训沈雾,只是没想到真打起来了,还战况这么激烈。
沈逸风和赵沅过去挡住了沈雾那几个朋友,薄斯臣向来细心,发现程焰倚靠在了墙上,一条腿似乎在抖,额上也出了汗,于是走过去问她:“腿断了?”
程焰打架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可基本都是皮外伤,没进过医院。
这会儿他冷着脸点头道:“好像是。”
疼,动一下撕心裂肺的。
程焰不吭声,眼神却能杀死人似的,看了沈雾一眼,沈雾都觉得打寒战。
周思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踹了一脚沈雾,“我同学要是受了什么伤第一个弄死你。”
沈雾骂了句:“我没动她,倒是她刺刺的。”
周思言太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了,别的女生也就算了,程焰这个人自我防备心极重,于是踢了他一脚,“背人家去医院啊!”
沈雾原本就是调戏个女生而已,谁知道这女的一点好歹都不是,打起架来还不要命。
九中不是号称学风严谨生源优质,怎么还有这种货色。他没好气,“背不动。”
沈雾看起来比程焰还瘦弱,而且他的确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周思言嫌弃地推了他一下,“就这还学人家泡妹呢!不是我吹,你们这一群还不够给我同桌打前菜的。”
程焰烦透了,忍着剧痛,走了两步,试图自己出巷子去叫车。
刚刚踩程焰的不是故意的,这会儿有点儿害怕,于是上前一步,“我背你吧!”
程焰冷着脸,“滚。”
周思言要上前的脚步倏忽一顿,“我靠,好他妈凶残。”
程焰走了两步,一双手忽然搭在她的肩上,清淡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抱你还是背你,选一个。”
程焰扭头,季时屿略显冷峻的侧脸,看起来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肃然,她抿了抿唇,拒绝的声音还没出口,他又说了句,“从这里到最近能叫的来车的路口,至少需要十分钟。”
程焰抿着唇,还是倔强地不愿意相信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季时屿耐心告罄,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赵沅拍了他肩膀一下,“我来吧!你别再……”
季时屿擡了下手制止他,“没事,我跟她熟一点,这人很认生。”
男生身上有清淡的薄荷味儿,程焰浑身不自在,但还是憋了句,“谢了,抱不动就把我放下来。”
季时屿挑眉,看她那股子别扭劲还挺有趣,“抱住我脖子。”
程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季时屿低头觑了她一眼,“抱一下,不然真抱不动了。”
程焰手圈住他的脖子的时候,季时屿说了句:“还真挺沉,你是男扮女装吗?”除了那张脸,实在看不出来哪里像个女生。
程焰:“……”
季时屿颠了下,把她往怀里抱了抱,然后手托她背的时候不小心卡在了胸衣排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布料,触感清晰,他挑了下眉,“抱歉,我收回刚刚的话。”
他把手移开了。
程焰面无表情,“……有些话不用非得说出来。”
你尴尬,我尴尬,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