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扶着唐洁在后座坐下,对代驾说:“麻烦你,去南湾御苑。”
唐洁却不由分说摆摆手:“去附一院。”
代驾淡定地盯着后视镜,等着她们自己做决定。
“你醉了,先送你回去。”陆嫣耐心地替唐洁系安全带。
“没醉没醉,先去你家。”唐洁一把抢过系带,自己扣好,“帅哥,听我的,去附一院。”
车开动了,唐洁脱掉外套,挠了挠头发借以醒酒,随后转脸看向陆嫣。
陆嫣连忙低下头,神色如故地拿出手机,开始翻阅微信里的工作群消息。
她的目光很专注,像是生怕错过了科里的重要通知。
又来这套。
唐洁一把抢过手机,扳过陆嫣的肩:“咱们今天把话说明白,你跟江成屹当年怎么回事?”
陆嫣拍开她的爪子,轻描淡写地掸掸肩:“什么怎么回事?”
唐洁乜斜眼看她:“今天晚上从江成屹来了以后,你整个人就没正常过。当年的事我虽然全蒙在鼓里,但看你这些年从不提起,就总认为是江成屹对不起你,可是今晚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他对不起你,该怂的是他,你怂什么啊?”
记得当年她得知陆嫣和江成屹分手的消息,都是在大学快开学的时候了。
那年暑假发生了太多事,一幕幕如闪电一般,快得她连细节都来不及看清楚。
就记得高考刚结束的时候,一切都还风平浪静。
同学们凑钱搞聚会,隔几天就疯玩一场。
陆嫣忙着和江成屹谈恋爱,时常看不见人影。
邓蔓沉默了很多,整天闷在家里刷肥皂剧。
她则兴奋地忙着办护照和签证,准备开启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
六月的阳光明耀得刺目,微风里残余着蔷薇花的气息,生命从来没有那么饱满过,每天早上一睁眼都有种过节的错觉。
可就在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时,命运的阴影已在身后悄悄逼近,没多久她就迎来了生命中一记痛击。
高考分数出来了,陆嫣保持了一贯的水准,而她则超常发挥,侥幸超过了s医科大的录取分数线。
只有邓蔓发挥失误,连一本线都没挨上。
填志愿的那天,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本以为一定是同学中第一个到的,谁知到教室一看,早有人坐在桌前安安静静核对志愿表了。
“邓蔓。”她的心一下子收紧,走过去默默挨着对方坐下。
安慰和鼓励的话,她和陆嫣这几天都已经说尽。为了让邓蔓重新振作起来,陆嫣甚至接连好几天都待在邓蔓家里陪伴她。
到了今天,邓蔓的状态果然已经好了许多,目光清亮亮的,也不再意志消沉。就是这些天明显没怎么休息好,瘦得下巴都尖尖的了。
“还是决定填s医科大?”邓蔓认真地问她,语气跟平常没有任何分别。
唐洁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在待人待物方面,她从来没有这么谨慎过,为了照顾邓蔓的情绪,这几天都快憋死啦。
她们三个虽然从高一开始就成为了好朋友,但性格完全不同。
她是明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陆嫣是闷骚,通常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不显山不露水搞定了七中男神为例。
邓蔓却是她们三个当中最内向的那个。
麻烦就在这里,如果这次发挥失误的是她或者是陆嫣,事情都好办,以她和陆嫣的性格,都不至于一蹶不振。
可偏偏是邓蔓。
记得那天在她点头以后,邓蔓目光突然掠过她肩膀,看向外面。
紧接着,眼神里忽然涌现一种难言的情绪。
她忙顺着邓蔓的视线往身后看,这才发现门口来了好些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嫣和江成屹,没办法不注意,因为那天两个人都出奇的漂亮。
江成屹穿一件白t恤,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高、劲、帅。
陆嫣不知从哪摸了一条从没见过的连衣裙,居然也是白色的,站在走廊上跟同学微笑说话,明媚又开朗。晨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肤色有一种水灵灵的明亮。
唐洁拉着邓蔓就走过去,可是到了跟前,她看着陆嫣,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好像一夜之间,陆嫣身上就起了些微妙的变化,而正是这种变化让她比平时更漂亮更醒目。
其实当时除了陆嫣和江成屹,旁边还围了好些人,可她的注意力却全程都被这两个人给吸引。
也就是无意中一转头,才发现邓蔓的目光凉凉的,遥遥地看着一个人,
噫,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重聚的缘故,她居然想起了不少从前漏过的细节。
邓蔓当时在看谁来着?
除了陆嫣和江成屹,还有谁在场?
她捧着头,拼命的回想。
酒精麻痹了她的思维,她想得头都要裂开了,总好像要抓住一点痕迹了,但终于还是没有。
最后她放弃地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因为接下来的回忆几乎全都是灰色的:在那之后没几天,邓蔓就跳河自杀了。而在去停尸间认尸之后,陆嫣更是一头病倒。
那个夏天,从天堂到地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附一院转眼就到了,她的胃突然变得极不舒服,就在陆嫣要下车的时候,一把抓住她,执意地问:“我不管,反正我今晚就想知道,你和江成屹当时是谁甩的谁?这里面,还有没有别人的事?”
陆嫣都已经推开车门了,冷不丁被拽住胳膊,只好无奈地说:“没有,没有!我中二,我甩的他,行了吧?”
唐洁怔怔的,直到陆嫣的身影没入窄巷了,她才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
夜已深,她也不敢发出噪音扰民,只得抓着车窗,冲着陆嫣的背影低低喊道:“为什么啊。”
***
回到家,陆嫣躺倒在沙发上。
往事就像一个昏睡的老人,渐渐在心底有了苏醒的迹象。
蜷缩着发了一会呆,她摆脱什么似的摇了摇头,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路上她没有听到过铃声,这些应该是一打过来就掐断的那种诈骗电话。
她一一把上面的号码拉黑。
快凌晨了,她从身到心都感到疲倦,费了好多功夫才把自己的身体从沙发上拽起来,到浴室洗澡。
沐浴完穿好睡衣,她到厨房冰箱里拿牛奶。
路过客厅的时候,外面楼道里忽然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她握住冰箱把手,微微侧过脸,仔细分辩。
都这么晚了,谁会在楼道里闲晃,楼里住的大多是附一院的职工或家属,难道是谁临时被叫到医院加班?
不过幸好,那脚步声在门口只停留了一会,很快又隐没了。
她松了口气,到卧室睡觉。
***
第二天早上陆嫣照例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昨晚睡得不好,到科室的时候还在打呵欠。
早交班。
于主任外地开会回来了,并且比谁到得都早,一等大家都来齐了,就严肃地杵在一干医护人员面前。
同事们畏于虎威,开始自动自发地用英文汇报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