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1
如果说四年前的柏莎能够勾结科里亚蒂家族在成人礼当天设计一场势在必得的刺杀,那么四年后的今天,她已经不能确信自己可以顺利除掉她这个名义上的长子了。
泽尔文的身后有了属于自己的支持者,他培养了自己的亲卫军,更是在过去的四年间与多个公国建立起友好的关系。他不再是四年前那个还带有一丝天真的小王子了,他已经是一个随时准备接过权杖的储君。
因此,泽尔文的出现不但叫柏莎大吃一惊,就连刚刚冲进房间的侍卫们也出现了明显的不安。尤其是当泽尔文从阳台上走进房间的时候,几乎所有持剑的侍卫们都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柏莎是最先冷静下来的。无论泽尔文是否听见了她对扎克罗说的那些话,走到现在这一步,所有母子之间温情的虚伪假面都已经扯下,眼下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刻了。
安德鲁等人在见到泽尔文之后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都不禁松了口气,显然他们都认为他必定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柏莎带着一丝虚伪的笑容问道,“看样子你还没有去过花园,我在那里为你准备了庆贺的美酒和舒适的房间,真是太可惜了。”
泽尔文回以一个同样虚与委蛇的微笑:“没关系,我可以把那个房间留给您。”
说着他的目光从房间扫过,银色的盔甲遮住了侍卫的面容,但从他们紧握着盾牌和长剑的姿势中可以察觉出这些士兵的紧张,显然他们的想法与安德鲁等人一样。
一个强大的敌人未必有多么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夜色中究竟有多少强大的敌人。
“现在放下武器离开的人,我会当做今天从没出现在这儿过。”泽尔文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却冷冽,带着不可言说的威势。那些盔甲后的目光微动,有人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同伴,他们显露出迟疑,但并没有人退出房间。
柏莎发出一声冷笑:“你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天真,泽尔文,你该不会以为只要提前回来,这一切就理所当然地属于你了吧?你毫无准备的来到这里,难道想凭借着一句话,就夺走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吗?”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毫无准备的来到这里?”泽尔文态度散漫地回答道,“难道你以为我是碰巧提前回到杜德,又恰好在今夜来到了这里吗?”
这也正是令柏莎想不通的地方,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
泽尔文再一次看向她身后的那些手持武器的侍卫,再一次冷声重复道:“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或者顶着‘谋反者’的名号死去。到时候,我会把你们的尸体绑在马上,骑着马在城里巡游,让所有在路边围观的人指认你们的名字。”
他所描述的场景让许多人感到不寒而栗,关键是他们相信他会这么做的,就像他对科里亚蒂和唐恩那伙人做的那样。这一年来,许多人都已经见识过了这位殿下是如何对待背叛者的。
泽尔文的话无疑使一部分人产生了动摇,柏莎不愿承认,她的确感到了一丝焦虑以及恨得咬牙,就好像每一次在她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总能横亘在路中央拦住她的去路。
“我看谁会真的蠢到相信他的话!”柏莎厉声道,“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如果这四周真有埋伏,你们以为他还会在这儿拖延时间?”
她的话点醒了一些人,倒是泽尔文听她喝破并不作声,只露出一丝冷笑,随后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寂静的房间里,这一声响指如此突兀,以至于许多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惊慌。紧接着,一声尖利的烟火声破空而起,随即泽尔文身后的阳台上,漆黑的夜空中爆开一团醒目的焰火。
果然还有埋伏!
这时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念头。外面有多少人?他们是不是已经被包围了?
鸢尾公馆位于城市中心,那声突如其来的焰火无疑惊动了很多人。
从安德鲁等人的表现来看,泽尔文断定柏莎并没有完全掌控整个宫廷。柏莎将公爵身边的亲卫留在了蔷薇花园,但公馆也有自己的护卫。为了不叫人发现自己将扎克罗带出花园这件事情,柏莎不可能短时间内在公馆换掉大批人手,否则一定会引来其他人的怀疑。
果不其然,外面很快传来了喧闹的人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夜色中,一点点声响也会被无限放大,给人一种正有千军万马涌向这间别墅的错觉。
这声烟火引信终于击溃了许多人的心理防线,并不是人人都能扛得住谋逆罪名下的压力,而泽尔文的出现就像一根突然被点着的引线。“咣当”一声,有人最先扔下了手里的武器,慌不择路地冲向屋外。紧接着,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迅速传播开来,接二连三地有人扔掉了手里的长剑,陆续溃逃。
领头的侍卫长在动乱发生的那一刻试图稳住身旁的同伴,不过在极度慌乱的情况下,成效不大。于是他抽剑砍断了一个逃兵的脖子,鲜血不但没有喝止住濒临崩溃的手下,反而激发了其他人更深的恐慌,队形被冲散了。
安德鲁等人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他们紧紧地围在公爵身边。泽尔文则在动乱发生的那一刻,就瞄准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就地打了个滚,将他撞翻在地,随后抢走了他手上的佩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泽尔文一得手毫不犹豫,立即调转剑尖指向柏莎。公爵夫人身旁的几个侍卫立即持盾挡在她的身前,同时训练有素地将泽尔文放入包围圈,将柏莎隔绝在包围圈外。
可惜泽尔文比他们想象中要难缠的多,这几年时间里,他一定苦练了剑术,尽管徒劳无功,他依旧目标明确地试图突破人墙一次次朝柏莎刺去。
他快速而果断的攻击逼迫侍卫们一次次调整队形,柏莎贴着墙壁挪动身体,明知道凭他一个人并不足以伤害到自己,但是在闪着寒光的剑尖一次次逼近时,依旧感到一阵胆寒。
“别动。”突然,她的身后贴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有人贴近她的身后低声道。
柏莎浑身一颤,瞬间停下了脚步。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和泽尔文已经交换了位置,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竟已经不由自主地被逼退到了阳台。
或者说,这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一个早已设计好的圈套。而她面前的人墙后,泽尔文也终于不再试图进攻,他垂下了手里的剑,眉目间闪过一丝狡黠,擡眼露出一丝如愿以偿的微笑。
柏莎脸色苍白,似乎想要看清站在身后的人是谁,不过她刚微微转动脖子,就感觉到抵在身后的匕首紧了紧。
“别动,”温芙躲在阳台上,黑暗隐去了她的面容,她再一次低声提醒道,“我不保证这把刀会不会刺穿你的心脏。”
“你不会这样做的。”柏莎听出她的声音,想要尽量让自己表现地镇定些,“杀了我你也出不去。”
温芙沉默片刻,她忽然低声笑道:“上一个被我用刀刺穿心脏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夫人,我想你不会想要试试看的。”
柏莎脸色一时间变得难看极了,她觉得对方是在吓唬自己,不过她不敢赌。
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泽尔文命令房间里剩下的人退出去,柏莎作为人质,其他人只能听命。等到公馆的护卫队冲上楼,看见眼前的一幕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今晚胜负已分。
泽尔文叫人将柏莎带走关押起来,又命人立即去花园调派人手,接替叛军。
柏莎喝退了那些准备上来押送她的护卫,擡起头表示可以自己走。即使自知今晚大势已去,她依旧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当她经过泽尔文的身边时,她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他说:“我只有一个问题,今晚真的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泽尔文对她的感情依然十分复杂。他曾经真心地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尽管她从没有给过他一个母亲应有的关爱。于是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回答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已经输了。”
柏莎闻言却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既然如此,我祝你尽情享受今晚的胜利,我们走着瞧。”
泽尔文面无表情地目送她被人带出了这个房间,很快其他人也都离开了。温芙从阳台上走出来,她手里的匕首是泽尔文给她的,那枚在关键时刻放出的引信也是。时间仓促,泽尔文不确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宫廷里的局势,于是在潜入公馆之前他只准备了这些,必要时刻需要有人放出信号,他留在城内的亲卫如果看到焰火会赶来支援。
那一个晚上,泽尔文都和他的父亲待在一起。没人知道这对父子之间说了什么,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泽尔文从房间里走出来,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左手上多出来的那枚王戒。
泽尔文宣布了公爵去世的消息。
公馆传出哭声,那是闻讯赶来的人们在向这位杜德伟大的领主做出最后的告别。
几天后,城中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黛莉没能参加葬礼,她没有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同样没能出席葬礼的还有公爵夫人,这无疑引来许多人的猜测。夜色中的焰火,继承人的提前回归,最终在公馆离世的公爵,以及消失在众人眼前的公爵夫人……这足够热爱文学的杜德人民编排出无数个不同版本的故事来。
泽尔文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他低调地搬回了蔷薇花园。几天后,当温芙再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坐在扎克罗的旧书房里,看着那幅被藏在内室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