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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杜德日记 > 第77章

    Chapter77

    天黑之后,阿尔赫索山的峡谷亮起了灯。这儿有一座人口不多的小镇,镇上的人靠种地打猎为生,他们欢迎过往的外来者到镇上来,以此来换取一些外面才有的生活用品。

    奥利普他们已经到了,镇上没有旅店,他们今晚住在镇长切斯特的家里。

    晚上泽尔文和追随他的那些部下聚在一起讨论他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组织一支军队来抵御瑟尔特尼亚的入侵。在希里维亚的这段时间,除去争取伯德三世的联盟之外,他们也做出了其他的努力,一部分追随泽尔文的亲信在杜德周边地区,整合了驻扎在当地的民兵。另外一部分人正训练雇佣军,为将来投入战争做准备。

    不过相比于教廷的军队,他们手中所能用的人手和武器都太少了。

    但在某一点上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他们应该先回到杜德去。国内现在的舆论风向有利于他们,如果乔希里能够看清局势,联合杜德的军队,那么或许战争会有转机。

    等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泽尔文独自一人站在地图前。奥利普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之前,他来到泽尔文的身旁:“我已经请人为温芙小姐也准备好了房间。”

    “辛苦了。”泽尔文说。

    今晚温芙出现在这儿算是一个意外,为了赶在太阳落山前出城,泽尔文起初准备了一件斗篷,打算做一些伪装。但是这似乎更加让人起疑,为了躲过城门外盘问的士兵,温芙主动提出可以陪他一块出城。她告诉城门的审查员:自己是个画家,现在正准备去乡下采风,泽尔文则伪装成了她的助手。

    她起初有些担心那位审查员并不相信她的话,但是当她说出自己最近刚刚完成的那幅画后,他们立即叫出了她的名字。

    其中一个士兵对她说:“我的妻子很喜欢你的画,礼拜天的时候,我特意和她一块儿去看了那幅壁画,她甚至在回来后特意翻出了那些堆在阁楼里的画具。”

    他们给了她出城的证明,并且祝福她画出好的作品。这几乎令温芙感到有些内疚,好在这种内疚持续的时间很短。

    “我们出城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麻烦,最后出钱解决了。如果您和我们一起,或许今晚我们都会待在伯德三世的监狱里。”奥利普玩笑地说,“这么看来,您坚持要去找温芙小姐告别是个完全正确的决定。”

    泽尔文扯了下唇角,尽管奥利普这样说,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那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我那时候只是忽然变得有些迷信。”泽尔文低声说道,也不知是在向谁解释,“每一次告别的时候,我都以为那或许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命运还是给了我们下一次相见的机会。所以……”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当时那种强烈的带着警示般的念头。不过奥利普已经理解了他所想要说的——如果无法好好告别,他担心命运不会再给他下一次机会,尽管在他的前半生里,那个名为命运的东西从未给过他其他的偏爱。

    奥利普拍了拍他的肩膀,迟疑了片刻之后,不太确定地问道:“难么,您准备带上温芙小姐和我们一起回到杜德吗?”

    这次,泽尔文沉默了许久,他似乎也并没有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取决于她自己的意愿。”最后他说,“无论她要去哪儿,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当泽尔文从开完会的房间里出来时,温芙正在院子里和镇长家的小儿子下棋。

    那是一副已经很旧的象棋,似乎是上一个路过这里的客人留下的。看得出来,温芙并不擅长这个,她坐在棋盘前苦思冥想的神情仿佛眼前的黑白象棋,比人体的两百多块骨头还要难以摆对位置。

    小男孩坐在她的对面,抱着手臂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你已经思考了快要有三分钟了,我觉得你可以选择现在向我投降。”

    温芙不理会他,她盯着面前的棋盘,这时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挪动了她棋盘上的步兵。温芙愣了一下,她这才发现泽尔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你是谁?”那个小男孩不高兴地说,“这不公平,我正在和她打赌。”

    泽尔文听见这话,微微挑了挑眉:“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的话,她答应给我十个杜比。”小男孩眉飞色舞地说,显然他对这场棋局胜券在握。

    “如果她赢了呢?”泽尔文问。

    “明天早上五点钟,我为她领路,带她去山谷那边看阿尔赫索山的日出。”

    泽尔文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温芙,对方目光闪烁看起来有些心虚。

    “我替她下完这盘棋,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给你一百个杜比。”泽尔文说。

    男孩像是吓了一跳,确定没有听错之后,有些迟疑地问:“要是你赢了呢?”

    泽尔文:“明天早上五点钟,你带她去山谷那边看阿尔赫索山的日出。”

    这听起来很容易,男孩看了眼面前已经所剩无几的棋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这盘棋确实结束得很快,泽尔文甚至没有坐下来,他只是站在温芙身后,指挥她替自己移动棋盘上的棋子。最后“将军”的时候,棋盘上几乎已经只剩下两三颗棋子了。男孩紧锁着眉头,抿着嘴盯着面前的棋盘挣扎良久,最终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黑棋。于是泽尔文微笑着弯下腰,用他手中的白棋,轻轻推倒了对面的国王。

    从不知道第几步开始,温芙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在棋盘上了,她擡起头注意到站在身后的男人笔挺的身姿和噙着笑的唇角,一时间有些出神。

    等男孩垂头丧气地离开后,泽尔文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头问道:“在想什么?”

    温芙回过神,不自在地转开脸:“我想你刚刚用并不光彩的手段赢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泽尔文对她这无端的指责并不服气,他从棋盘上取下一颗棋子放到她的手里,并且纠正道:“我刚刚为你赢得了一场胜利。”

    温芙低下头,发现那是一颗白色的女王棋。

    泽尔文告诉她:“知道吗?在象棋里,女王棋能够在棋盘上横直斜走,格数不限,所以它也是棋局中最强大的一颗棋子。”

    温芙静静地看向他,月色皎洁的光辉温柔地映照着他的侧脸。她像是预感到了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于是她垂下眼望着掌心上的那颗白棋。

    ——自由且强大。

    泽尔文则伸手拨开她侧脸垂落的发丝,强迫她擡起头来继续注视着自己,他告诉她说:“阿尔赫索山的日出很漂亮,你应该去看看。”

    “那么你呢?”温芙问道。

    泽尔文笑了笑,他拿起棋盘上代表国王的那颗白棋对她说:“我将为你继续赢得下一场胜利。”

    第二天早上,当温芙醒来时,泽尔文他们已经离开了旅店。太阳还没升起来,当温芙准备好一切出门时,男孩已经在院子里牵出了两匹小马驹。早晨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外没有下雨。温芙心想:阿尔赫索山的日出一定会很漂亮。

    当温芙告别了镇长切斯特一家,从山里回来赶到希里维亚时已经是下午了。

    城里似乎还和昨天一样,温芙坐车回到自己的住处,在楼下和葛兰太太打过招呼之后,对方告知她有个客人来这儿找她,这会儿已经在二楼等了很久。

    温芙愣了愣,她起初以为是冉宁听说了昨天的事情,猜到是伯德三世正在找泽尔文,所以一大早到这儿打探情况。但是等她走到二楼,才发现她的出租屋外站着一位金色长发的男人。

    听见脚步声,里昂转过头。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脸上布满了不耐烦的神情。温芙想到昨天在太阳宫,为了等候伯德三世的接见,只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足够叫眼前这位大画家先生起身离席,这次竟然在屋外足足等了她一下午,温芙在短暂地惊讶之后,对他说道:“看来您已经准备好面对那些过去的事情了。”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昨天一样,温芙打开门请里昂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后去厨房为他泡了一杯茶。

    当她带着泡好的红茶回到客厅时,里昂似乎也终于想好了要用一个怎样的开头来讲述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费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最后他用这个句子作为整个故事的开头。

    伯德三世有众多情人,这些情人也为他生下了许多个儿子,其中费文是众多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伯德三世并不赐予他的情人名正言顺的身份,倒是慷慨地将他的众多私生子都接回了太阳宫。

    里昂来到希里维亚时,费文刚刚十岁。他在希里维亚生活了近十年,作为最受伯德三世重用的宫廷画师,同时也成为了费文殿下的老师。

    或许是因为画家流落异乡的孤独与这个宫廷中无人关注的男孩产生了共鸣,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中,里昂给了费文如同父亲那样的关爱。

    但是就像温芙说的那样,里昂并不是一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雪花一般涌来的订单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希里维亚庞大的上流社交圈也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了橄榄枝。里昂很快在城里创办了自己的画室,他有了其他的学生,并且变得越来越繁忙。

    费文很少能再见到他,于是他越来越强烈地希望一切都能回到里昂刚刚来到希里维亚时那样,因此,费文认为要想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他。

    他编织出一些暧昧不清的谎言,攻击里昂的私生活混乱,画作大多是由学徒经手,性格暴躁、整日酗酒……因为里昂本就张扬跋扈的性格,使他原本就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流言愈演愈烈。那些嫉妒他厌恶他的人,趁机添油加醋地攻击他,很快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些传言。

    起初这样的谎言的确起到了费文想要的结果,里昂手里的订单急剧减少,他的情人、学生、朋友都抛弃了他。于是这时费文找到了他,他邀请里昂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要把你的才华浪费在其他人身上?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我们还像之前那样。”

    里昂终于意识到了这些流言的源头来自于哪儿,这使他出离愤怒,因为他感觉遭到了背叛。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近乎决裂。而第二天,费文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被传了出去,人们对这对师徒间的关系议论纷纷。这些流言传到了伯德三世的耳朵里,他认为是自己将里昂安排为费文的绘画老师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因此他决定将里昂赶出太阳宫。

    在那之后,里昂背负着狼藉的名声,一无所有地离开了希里维亚,前往杜德。

    “您认为那天费文殿下和您之间的对话是他故意叫人传出去的?”温芙问。

    里昂冷冷地说道:“这并不重要,起码之前我所遭遇一切无端的指责都是因为他。”

    温芙无法反驳,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画了一幅男性裸体取名叫做《情人》,以此构陷博格,牵连泽尔文,引发公爵的不满。她回想起当时里昂反应,忽然间理解了他的愤怒,因为他刚刚遭受过这样不公平的构陷。

    “我很抱歉。”温芙说道。

    “为你昨天指责我是个逃兵吗?”里昂瞥了她一眼。

    温芙不知道这代表着他已经原谅了她最初所做的欺骗,还是因为他已经不想再提起过去的事情了,于是她低下头抿起嘴笑了笑:“为我今天让您在外面等了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