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慕容雪鼻子有点发酸,因为她也有很多次想对背对着她的耶律彦说这样的话,不过她从来没说过,因为说出来被拒绝,心会伤的更狠。
想到当初自己的心情,她莫名有些心软,虽然没有转过头,语气却温柔了许多,问道:“我爹住在那儿?”
“他住在别院,你还是等手好些了再去见他,不然他定会伤心。”
其实耶律彦是怕慕容雪看见慕容麟此刻的情形伤心。他和丁香佩兰都受了伤,若不是耶律彦手下暗卫及时出现,三人都会丧命。
“那明日我去看看许泽。”
“你暂且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不放心。”顿了顿,他道:“事关你,我输不起。”
她心上再次起了波澜,很怕和他交谈下去,会被他的话语打动,那么辛辛苦苦的武装起来的防线就会崩塌。她赶紧在心里加固防线,添砖加瓦,将城墙垒得高高的不叫他爬进来。
屋里静默无声,她虽然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但耶律彦知道她疼的睡不着。“这里有一颗安神丸,你要不要吃?”
慕容雪一怔,忍不住开口问:“吃了可以睡着吗?”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晚上苦熬一夜。
“嗯,应该很快。”
“那你给我吧。”
“你张开嘴,我喂给你。”
慕容雪扭过脸来,依言张开嘴。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还以为他会将药丸放在自己口中,谁知道唇上一热,他的唇覆了上来,接着口中便被送进来一颗蜜丸。
慕容雪虽然气他占了便宜,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感激他思虑周到。不然这一晚,定是痛的彻夜难眠。
安神丸很快起了效,她渐渐睡去。
耶律彦轻轻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将她的两只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然后起身,穿上外衣。
倩儿正趴在外间的桌子上打瞌睡,见到耶律彦出来,立刻惊醒过来。
“王爷有何吩咐?”
“去拿一套被褥来。”
“是。”倩儿很快抱了一床被褥来,却不知道是作何用处。
耶律彦接过来,将被褥铺在床前的拔步上。虽然床很宽,但他也怕自己晚上睡着了会压住她的手,想了想还是睡在拔步上比较合适。
慕容雪因为安神丸而睡到天明,醒来发现床上并无耶律彦的身影,而床前的拔步上放着一床叠好的被褥。她心里有些奇怪,莫非他昨夜是睡在这里的?
“倩儿。”
门口值夜的倩儿听见叫她,立刻便推门而入。
“夫人醒了。”
“昨夜是你睡在这里么?”
“夫人,我昨夜一直守在门外。”
慕容雪不再言语,果然是他。
倩儿过来替她穿衣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被褥上,这拔步很硬,被褥也薄,睡一晚恐怕身上的骨头都会烙疼了吧。这一念激起,她赶紧打住,警告自己千万别心疼他,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倩儿扶她坐到梳妆台前,为她梳理长发。然后又去叫了热水过来,服侍着慕容雪洗漱。
不多时,沈幽心亲自带了两个仆妇送早饭过来。
见到慕容雪她便道:“嫂嫂今日气色好多了,昨天我瞧着可真是心疼担心。”
慕容雪笑笑:“我身体很好,很快就会复原。”
沈幽心嫁人之后,越发的明艳照人,看上去比闺中时候略显丰腴。慕容雪心道,果然是心宽体胖。自己嫁人之后,便日渐消瘦,连手背上的圆窝窝都不见了。
倩儿侍候着慕容雪吃早饭。慕容雪依旧吃的很少,因为安神丸的效力一过,痛感又上来了。
沈幽心笑着调侃道:“还是表哥在好,昨夜嫂嫂可是比今早上吃得多呢?”
想起被他喂饭的经历,慕容雪脸色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道:“不是,我早上一向胃口不好。”
“唉,这可如何是好,表哥若是下午才过来,那嫂嫂岂不是中午饭也胃口不好?”
慕容雪只好又硬着头皮多吃了小半碗饭,以免被沈幽心调笑。
饭后,沈幽心陪着她出了房间,沿着回廊在后花园里散步。
庭院不大,是谢直立功之后用赏银置办下来的一处老宅,沈幽心嫁过来之后,精心休憩整治了一番,后花园里种了几棵腊梅花,眼下正开着,香气扑鼻。慕容雪忽然间想起来梅馆,那里的梅花,想必开的极美。当初自己住进去的那一刻就盼着下雪赏梅花,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没住到那一天就离开了。
她神思有些游离,看着梅花出神。
沈幽心看着她的侧影,玲珑窈窕,纤腰一束,就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竟然在严刑逼供之下誓死不从,这份勇气实在让人感叹。她不由自主赞道:“嫂子,我真是佩服你。”
慕容雪回过神来,笑了笑:“佩服什么,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沈幽心笑道:“你明明对表哥情深意重,还不肯承认。”
慕容雪脸色一红,“那有,我不过是报他的恩情,并非什么情深意重。”
“嫂嫂,我也是过来人,难道会看不出来么?你急着离开京城,正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他,所以逃离他的身边。你是对自己没信心,怕自己动摇。”
慕容雪一怔,竟然被她说的无话可说,而且,心怦怦得跳起来,仿佛被她一针见血说中了心事,竟然有点慌张起来。
“嫂嫂昏迷之时,表哥的神情真是让人不忍看。听谢直说,厉万盛的手腕,被表哥折了。若不是留着他做人证,恐怕当场便要将他碎尸万段了。”
慕容雪默然不语。
“表哥素来是个冷情的人,对嫂嫂这样用情,真真是出于我的意料。嫂嫂不正是求表哥的一片真心么?为何等到了表哥的真心,嫂嫂却又弃之不要?”
“因为”慕容雪犹豫了犹豫,索性直说:“我要找个像谢直这样的相公,只守着你一人。你家表哥,将来会有很多的女人,我不想淹死在醋缸里。”
沈幽心噗的笑了:“可是嫁给别人,也可能会有很多女人啊,便是乡绅,也不乏妻妾成群的。”
慕容雪道:“那我就单过。魏武帝的原配丁氏不也离开他自己单过么,我也可以。”
“嫂嫂年轻美貌,难道要那样清苦一辈子?”
慕容雪莞尔:“那只是最坏打算,我会努力寻个老实巴交一心一意的丈夫。你都能找到谢直,我也能啊。”
“嫂嫂与我不同。你可想过,来日表哥登基为帝,这世上谁又敢娶你?”
慕容雪蹙了蹙眉,“所以啊,我不能留在京城,谁都知道我的身份,自然是嫁不出去,我打算隐姓埋名回到江南,先赚上一笔银子,然后再招赘个上门女婿,你说好不好?”
沈幽心好笑地摇头:“我说不好。”
慕容雪撅着嘴道:“早知道不帮你和谢直幽会了,一点也不向着我,心眼全偏到你表哥那边了。”
沈幽心噗的笑了:“我是向着你,才不肯帮你呢,嫂嫂这话若是叫表哥听见,不知道多伤心。”
慕容雪皱了皱鼻子:“他的心是金刚顽石做的,坚不可摧,才不会伤到。”
“谁说的。”身后传来一句否定。
慕容雪回头看去,只见檐下回廊上,站着耶律彦,面色沉郁,剑眉紧蹙。
不会是全听见了吧?慕容雪窘迫的咬了咬嘴唇。
耶律彦走下台阶,擡步间暗紫色外氅散开,露出里面的玄色蟒袍,蟠龙玉带上系着一条紫色的宫绦,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她当初为他打的宫绦。
那一夜的情景她此生难忘。
她兴致勃勃地将宫绦送到隐涛阁,想要亲手为他系上,可惜解开他的腰带时,却被他压在了那锦榻上,她本不是存心挑逗,却无心插柳,好端端的柔情蜜意演变成一场风月。从锦榻到玫瑰椅,他对她索求无度,她还以为他终于有些喜欢自己,谁知,*之后,她却被他赶出了隐涛阁。
她蹙起眉头,透着一树梅花看着他,心里举起了一把铁锨。
他走到她跟前,又爱又恨,真想将她脑子里那些另寻新欢的念头给连根拔起。想了想,还是不敢放肆,终忍下满腹心碎,小心翼翼问:“手痛的轻些了么?”
慕容雪正色道:“把宫绦还给我。”
耶律彦脸上的笑意僵了。
慕容雪催道:“快还给我。”
“哪有送出去又要回去的道理。”
“跟你学的,和离书给了又要回去。”
“不还,已经是我的了。”耶律彦看了看她的手,你能来抢么?
慕容雪无奈,转身往回走。
耶律彦跟着她回到房间,脱下外氅,露出里面修身的袍服。玄色越发衬得他眉目清俊,郎艳独绝。
慕容雪看了一眼便立刻移开目光,心里深深后悔自己当年“好色”,多看了他几眼,结果就吃了苦头。菩萨说,色、即是空,真是太对了。她决定以后还是多请教请教许泽。
倩儿送了茶水来,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沈幽心更是善解人意地没有跟来。
屋子里两人独处,耶律彦一瞬不瞬地凝睇着慕容雪,让她很不自在。手不能动,便是装作看书都不成了。唉,做点什么好呢?这么干坐着也是这样是太尴尬了些。
正在犯愁,耶律彦道:“方才我听见你和沈幽心的话了。你这样做,实在是不厚道。”
慕容雪擡起眼帘,秋波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惊叹号。
“你对我先是强取豪夺,然后又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