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Donna(二十三)
许生辉对这段关系不排斥。平日两人吃餐大多是谈生产,谈企业前景等。他的工厂也只是刚迈入正轨,同汤笑笑家的企业有一大段距离。汤笑笑是家中独女,做事干练狡黠,野心都刻在一双眼睛里。
两人才吃两回餐,汤笑笑就意味深长地约他上家。被拒绝也没所谓,只道是可惜了,家里有上好的野菊花呢。
许生辉没什么态度,该忙忙,闲暇了约上吃个饭。对她明目张胆的示好,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只是望着她笑笑。他不拿乔,也不欲擒故纵,就是没那方面冲动。
有那方面冲动是在认识半年后,他在汤笑笑家留宿,两人正式进入伴侣关系。
两人工作都忙,不讲风花雪月,大都时候都是许生辉去她那儿留宿。去前先去超市大采购,帮她把冰箱里过期的食物替换掉。
在跟汤笑笑进入关系时,许生辉也在深夜跟孔多娜发了邮件。没多久孔多娜回他:【你喜欢她?】
他回:【嗯。】
孔多娜没再回他。
他问:【怎么不聊了?】
孔多娜回:【没什么要聊的。】
他问:【你心里轻松吗?】
孔多娜回:【你有病吗?】
他回:【我明天去挂个诊。】
孔多娜回:【好好谈恋爱吧。祝你幸福。】
他哂笑:【我料到你会祝福我。】
孔多娜盯着这一行字,噼里啪啦地回他:【我本来这一段都在整理履历,打算明年回去执教……】
许生辉都没看完,退出了界面。
孔多娜追到他手机短信:【下喜帖了说声,回去我亲自给你们做妆造……】
许生辉索性关了手机。
也就过去一个礼拜,许生辉再次邮件她,无事发生一样地同她说多莉借了他三万块。
孔多娜问:【你清楚什么状况吗?】
他回:【不清楚。】
孔多娜问:【爸知道吗?】
他回:【不知道。】紧接问:【我要不要飞兰州去看看?】
孔多娜回:【不用。你工作也够忙。】
他回:【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孔多娜回:【你去也看不出什么。她很讲自尊心。】
他回:【嗯。】
孔多娜气消了,回他:【既然喜欢人家就好好相处。】
他问:【你明年毕业就回来?】
孔多娜回:【回。】
许生辉正在吃早餐,反手拍了一个雨林缸给她看,缸里的造景是模仿雨林地带及附生植物为主,是他耗时了三个月,一点点精心搭建起来的秘密花园。如今缸里只有植物,等回头翻缸了再养些蛇类蜥蜴类等。
他每天下班回来,都要蹲在缸前看会儿。上个月他带孔志愿来,爷儿俩趴在缸前细细研究,也准备在乡下搭建一缸。
他还喜欢垂钓。夏天跟着孔志愿去夜钓,爷儿俩静静地坐在河沿儿,一直钓到凌晨二三点才收竿。孔志愿爱看《神雕侠侣》,一遍一遍地看,反反复复地看,最爱的桥段是杨过苦等小龙女十六年!他每回都感动到老泪纵横。
许生辉不看电视,通常看完新闻后牵着那一串狗去田间溜达。每到这时候他就开始处理工作上棘手的事。一件件地、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去解决。
也在这时候站田间抽一根烟,呵斥那一串乱咬架的狗,牵着它们回家。到家开上车回市区,先回自己的住处洗个澡,再驱车去汤笑笑的住处。
汤笑笑爱干净,不喜欢男人身上有烟味和汗味。
许生辉才学会的抽烟,瘾不大,想事儿的时候才会抽一根。
有时去药房买避孕套,望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包装,偶尔会鬼使神差地问上嘴:有抗过敏的吗?
有。
等人店员俯身给他拿出来,他又不要。
日子一天天地过,就在这一年的立冬,孔多莉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回来了!
她到家先抱抱孔志愿,又抱抱姥姥姥爷,说好想他们呀!说着说着开始哭,号啕大哭,来来回回就是太想他们了!
等在家住上两天,缓过来神,才悄悄跟孔志愿说她离婚了。
孔志愿说没大碍,在家里住着吧。
她没敢多休息,回来的第四天就跑去售楼部找毓真,她着急挣钱,想挣佣金,想一夜暴富!当晚回来经过一家体彩店,花两块钱买上一注彩票,半夜面朝西地跪在床上叩首,诚心祈祷让她中个……十万就行!
哪敢想五百万!
十万就很好了!两万用来还毓真,三万用来还许生辉,余下五万还自己的卡债。
但天不垂怜,一毛钱没中。
隔天她就臊着脸打给许生辉:一说自己回来了;二说借他的钱要工作后才能还。
许生辉问她找到工作了?
她说准备入职置业顾问!干销售很挣钱的!等她,她很快就能挣到钱了!
挣她个头。
她笨,跟着毓真学了两个月才上手。上手又一个月才开第一单。这一单还是毓真接待的客户,她被毓真拉进去才分了些佣金。
她和毓真都在毓真堂姑的团队里,也算裙带关系,她办完入职后由毓真带她。也每回毓真堂姑雷厉风行地从她面前经过,她都要往后躲一躲,她是团队里的垫底。
一直到第三个月她才独立地完成一单,因这一单受了极大的鼓舞,兴奋到不行,客户下午交完诚意金,她晚上就请毓真吃麻辣烫。
之后相对就顺利了,加之又是房地产旺季,又是许生辉帮她介绍客户资源(她也不知道哪些是她凭实力售出哪些是许生辉介绍的)毓真说你笨啊,只要客户点名要你接待的,那就是被介绍来的!
孔多莉细琢磨,那我有一小半客户都是被介绍来的?
毓真说你要努力呀姐,你要不是有介绍来的客户,你的业绩就被刷下去了。
孔多莉直点头。
她这一个月都暂住在许生辉的住处。因为这个楼盘离许生辉的住处近,她又常常晚十点左右才下班,回社区奶奶家的末班公交都停了。许生辉带她上过家,有一间卧室带阳台,方便她晾衣服什么的。
孔多莉首要考虑的不是不方便,是不得劲儿,人家还有女朋友呢。
许生辉说他女朋友不来留宿。
孔志愿说那你就住下吧,不要跟你弟客气了。孔多莉嘿嘿笑,最多也就住二个月,之后他们团队就撤离这个楼盘了。
住一块儿多少要迁就。以往许生辉在家单穿一条裤衩,现在穿整套家居服。以往他也没吃宵夜的习惯,现在也时不时煮点东西,等孔多莉下晚班吃。
他多少会煮饭。跟着孔志愿和许奶奶学的。他现在去乡下毫不客气,会提前微信孔志愿,报一两个爱吃的菜。心闲了就站在厨房跟他学烧菜。
许奶奶前一段住院了,出院回来那两天他来奶奶家烧菜。给他们请了阿姨,许爷爷隔天找个理由把人给辞了。他自己不下厨房,又不让请阿姨,许生辉只能晚上过来一面烧菜一面戴着蓝牙听电话。
他只要在厨房烧菜,许爷爷就在屋里干转,转一会去厨房,“你不好好干事业,老往乡下跑啥?”
许生辉明白了,以后来爷爷家的次数频繁点。
等他十天八天来一回,许爷爷又有意见了,“男人专心干事业,没啥事少往家里跑……”
许生辉如常吃饭,应一声好。
可真等他半个月不来一回,奶奶就给他打电话了,接通啥也不说,先叹一口气。
长此以往他就会感觉累,没由来没头绪没止境的累。
许奶奶也累,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会说真不想跟他过了。
许生辉就挽着袖子,帮忙整理饭厅和厨房。
在孔多莉住过来前就说要请许生辉和他女友吃饭,汤笑笑比许生辉肩上担子更重,业务更忙,她父亲是把她当企业接班人来栽培的。这事都说了快两个月,三个人才坐在一块吃饭。
饭吃的也不算特别融洽,汤笑笑吃饭就是吃饭,她不会特意找话题或照顾别人感受,没有,她压根就没有这层意识。饭局上也是别人照顾她。本身她话也不多,就刚见面时问了孔多莉的职业和本科念什么专业后,她就坐下一面吃饭一面听他们俩聊。
孔多莉时不时会拉她聊,她应两句,说你们聊。
她惯常的坐姿是两条腿叠坐,一只悬空的脚尖在餐桌下抵着许生辉的腿。许生辉手上给她添着杯茶,嘴里应着孔多莉的话。孔多莉聊到了多娜的回国时间……
汤笑笑听见问了她,“多娜是你妹妹?”
孔多莉说,“对啊,她在美国念研究生。”
汤笑笑看了许生辉一眼,顷刻间就把所有关系捋明白了,问她,“哪个娜?”
孔多莉说:“雅典娜的娜。”
汤笑笑品着茶,把交叠的腿放下,遂调整了个坐姿说:“好名字。”
饭后孔多莉开着许生辉的车回住处,许生辉开汤笑笑的车回她住处。许生辉上车系好安全带,汤笑笑问他,“你跟她断干净了?”
许生辉发动着车,上路说:“断不干净,我们关系更像家人。”
汤笑笑看他,“以后也是家人?”紧接说:“想想清楚再回答。”
许生辉缄默。过了两个红绿灯,快到汤笑笑家小区,才严肃地说:“只要我结婚,以后跟她就是真正的异姓家人。”
汤笑笑问:“没可能断干净是吧?”
许生辉应了声,“是。”
汤笑笑让他把车靠边停,把脚下褪掉的高跟鞋穿好,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上下来,绕车身半圈过去驾驶门,朝着下来的许生辉说:“你打车回去吧。”
许生辉手里拎着外套说:“客卫的马桶坏了,我报了物业明天上午九点上门修。”
汤笑笑系着安全带,“九点我没空。”
许生辉问:那我取消?”
汤笑笑不耐烦他,“你用坏的,你负责给我修好。”
许生辉说:“别穿高跟鞋……”说着一只鞋子从驾驶窗飞出来砸他身上,他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随后看一眼驶去的车,弯腰捡起高跟鞋,拦辆出租回自己住处。
到家没上楼,先站去一个垃圾桶旁抽了根烟,望着来往的狗想到自己的狗,摸出手机给孔志愿去电话,问他的狗吃饭了没?
孔志愿说吃了。
他问爸,是你煮的面条吧?
孔志愿犹豫,是邻居家倒过来的馊饭。
许生辉佯装没听见,只要没亲眼看见他的狗吃馊饭,他就不会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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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多娜是在中秋节前回国的。家里人高兴呀,姥姥姥爷都想来机场接,奈何受身体拖累被束缚了。孔多莉是工作忙没空来接(有空也不来),只孔志愿自己来接。他嫌不够郑重,特意要多莉和毓真请一天假,被婉拒后又打给许生辉,许生辉出差了。
他左右不是,只好换上最体面的衣服,皮鞋擦得锃亮,开车朝机场去。他光国内外的航站楼都辨不清,像热锅蚂蚁似的绕了一大圈后,在跟许生辉保持通话的状态下才找到国内到达厅。
难为死他了!
他背着手没等多久,就看见多娜推着行李车出来,朝着他喊:爸,爸——
他忙不叠地迎上前,拿出藏在背后的一捧鲜红的月季花(邻居家摘的),在递给她的同时接过她的行李车,问累不累呀!
孔多娜还是老样子,除了舟车劳顿后的疲惫,看不出别的变化。孔志愿非说她更好看、更有气度了!经他这么一说……细看也的确是,说不出具体哪儿变化了,鼻梁还是从前的鼻梁,眼睛也是从前的眼睛,但就是发生了变化!
到家都没洗漱,倒头就睡,她这辈子都不愿再体验红眼航班和经济舱了。从上午十一点睡到傍晚六七点,睡得也不安稳,梦里梦外昏昏沉沉的,她隐隐感觉身旁坐了人,她努力挣开眼看了看,许生辉轻声说睡吧。
她再次醒来时万物俱寂,天地一片空茫,不过几秒她就坐起喊了声:爸——
一声冲云破雾地敞喊,心口那一片空茫消散。
她麻利下床,扎着头发出去院里洗漱,洗手池旁放着一个新牙缸,里面是一支水蓝色的新牙刷和牙膏。她挤上牙膏埋头刷牙,不回头看。
孔志愿在厨房下面条,她爱吃的鸡蛋面。姥姥在那儿给她剥蒜头,剥着说着些什么,她也没听清。刷完牙她捧着水洗脸,洗了几把从身后递过来一条洁白的毛巾,她问:“谁的?”
许生辉说:“新的。”
她接过擦脸,擦干净顺手抻开晾在绳子上。孔志愿端了一海碗鸡蛋面出来放桌上,她脚勾一个马扎坐过去,一口面就一口大蒜。
许生辉站在一旁,两人没对视,也没任何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