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最好时光,都停留在了过去。
那是被遗忘的国都,被遗忘的光阴。高手天才们活在那个年代,勇往直前,生生不息。人人都以为自己终有所成,不负苍天;以为机缘如此,人族之幸。
那时我们都不懂,人若妄想追日胜天,终将坠日沉天,孤灯难明,永堕深渊。
人生那么苦,可我也不要什么,我只想停留在那段时光中。】——
张也宁睁开眼,眼前便有黑影自天上扑来,极快的黑色虚影刺得他再次闭目。
腥风袭来,扑簌簌的黑影拍打在他的三梭布道袍上,一片青一片黑。
他意识尚未跟上,袖中青龙鞭已经挥扬而出,刹那间,青年身挪影动,追上那黑色虚影。他眉心间堕仙纹印亮起,青龙鞭卷起黑影,他再次睁开眼,便看到天地间扑朔而下的重重黑色巨翅妖兽。
一团团金火自妖兽口中喷出,扑向张也宁。
这些妖兽密密麻麻罗列黑漆天幕,整个天幕都被染成黑色。而这些天上的妖兽乃是鸟怪,形状与猫头鹰差不多,却是赤身白首,牙尖嘴利,张口间,尖啸声出,御火攻击。
张也宁蹙眉:“窃脂?”
几乎一瞬间,他就判断出这确实是一万年前了——
在张也宁真身所属的修真界,也是有窃脂这种鸟怪的。但是在他的时代,窃脂是和瑞兽灵兽相提并论,数量稀少,得到修士们的喜爱……然眼前这些口喷烈火攻击他的窃脂,密密麻麻,在一万年前,它们不是灵兽,而是妖兽。
道法之光大盛,张也宁的青色身影与青龙鞭影在鸟怪间飘扬而起,他的灵力随自己眉心纹大亮而涨起。清逸多俊的青年出手迅捷,身段如仙,在一众怪鸟中,何其翩跹。
虽翩跹,却狠辣。
“扑棱棱。”
一只只鸟怪带着火影,尖叫着倒在他脚边,快速堆成小型山丘。
张也宁听到一声吟:“艹。”
他偏目,看到了鸟怪尸体所堆的山丘后,一个男子费力武力的从土坑里爬出来。这个男子面容俊美,脸上却沾了不少血,身上衣袍还因为窃脂的攻击而沾上了火星。
青年玉冠已不见,墨发用发带随意挽着,此时因为狼狈而发丝乱扬,扑在面上、颈上。那些天上的窃脂攻击不弱,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要施展道法,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而施展不出。
于是窃脂偷袭!
一道清影拂过,挡在这个气急败坏的青年身前。张也宁道袍扬纵间,即使一人独挡众妖,也不过花了一刻时间,便将这些窃脂全都杀死。
道袍上沾的血迹发出妖兽腥臭味,张也宁蹙眉掐了一个清洁咒给自己,便看向被他保护下来的青年。
张也宁拧眉片刻:“谢春山?”
谢春山寥落无比:“是我。”
张也宁了然。
他道:“你相貌发生了些变化。”
谢春山此时的相貌其实和他现实中很像,不同的是气质,面前这个男人,更为硬朗,沉毅。和谢春山那风流倜傥的模样完全不同。
张也宁将谢春山上下打量一番,在心里补充:连衣着打扮也与现实中不同。
现实中谢春山那是风雅公子的衣着,而现在……灰扑扑的如同打杂仆从。
这个梦,有很多细微变化,张也宁一时间没来得及查探太多,但心里已经警惕了。
谢春山一抹脸,苦笑。他也不嫌刚杀过妖的地方太脏太臭,他直接坐了下来,大咧咧招手:“妹夫,一起坐啊。”
张也宁:“……”
他矜贵万分,垂目瞥瞥地上那堆了一地的妖兽尸体。他道:“我站着便好。”
谢春山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张也宁一顿:“我也不是你妹夫。”
谢春山:“哈哈哈!”
他这么仰头笑起来,眉目舒朗飞扬,目含星辰,再是不一样的气质,在这时也更像谢春山本人了些。他这爱玩爱笑的脾性,进了梦也不收敛,倒是随意得很。
但他只这么一笑,他便突然捂着胸口目露痛苦,紧接着咳嗽两声,竟然吐了两口血。
张也宁冷眼观望。
张也宁:“你为何连窃脂这样的妖兽都对付不了?”
谢春山摊手:“你看不出来吗?我的法器失去了,我的道法灵力都退步变弱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哦,很弱的,我可是需要你保护的。”
他诚恳道:“我比你醒来得更早些。我已经看过了,这里妖兽又多又厉害,为了我的性命安全,你还是不要离开我,多保护保护我吧。”
他吊儿郎当地说了两句话,不动声色,面色却比方才更加白如纸,衬得唇角血迹更加艳红。
张也宁安静淡然。
他凝视着谢春山,稍作判断,缓声:“你这般穿着,不像是寻常修士的打扮。你说你武器和灵气都不见或变弱了,再加上我方才见到这些窃脂攻击你……若我所猜不错,你此时的身体,应当是属于傲明君的。
“你与他争夺身体掌控,你赢了,却失去了武器和些许灵力,退回到了他此时应该所处的地位身份。恭喜谢公子,意识没有在这个梦中失去。”
谢春山目光闪烁。
谢春山敛目:“你还判断出什么?”
张也宁盯着他:“你似乎身体不适,神魂不够稳定。要么是你尚不能完全控制这个身体,要么是你无法违背身体本人的意志……”
他若有所思:“这便是巫姑娘说的,织梦者不在的话,相同道元,不能同时存在两个人吗?你虽赢得了控制权,却也输了一些东西。”
谢春山捂脸而笑,他唇角向下滴血,然他口上还在非常随意地笑:“不愧是我妹夫。就是这般聪明。有你陪着阿采,这个梦境,我就放心啦。”
张也宁一道疗伤的清光法术落在谢春山身上,帮他缓解伤势。
谢春山摇头摆手:“不必这么浪费灵力了。其实很简单,我进入梦境,不可能选择沉睡去看别人的故事,自然要与傲明君争夺身体控制。我实力本胜过这个时期的傲明君,赢了他也正常。但是缺陷就是——
“在一万年前的扶疏古国中,这里是有傲明君的,却没有谢春山。所以我的法器灵力都没有了,傲明君这时候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而且,我不能做违背傲明君本人性格的事。
“我不能做谢春山,只能做傲明君。我每每违背梦境意志,就会受到惩罚……”
他摊手,让张也宁看到自己吐的血。
张也宁看他这般镇定,便想谢春山估计也有自己的手段应付如今情况,张也宁便不说什么了。张也宁向四方观察,扫视四野。
他问:“这些妖兽是攻击你?”
谢春山叹气:“是啊。这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小马奴……”
他满不在乎:“估计是那种低等的仆人之间的争斗吧。看我不顺眼,把我骗去妖兽窝希望我死在这里……妹夫,扶我一把。”
张也宁不动。
谢春山改口:“张道友,扶一把。”
张也宁这才伸手扯住谢春山手臂,将谢春山搀扶起来。谢春山立在张也宁身边,和张也宁一道看四周情况。张也宁思量间,谢春山打量他一下,好奇:
“你法力没有变弱吗?境界没有降下去?”
张也宁摇头。
谢春山了然,并不意外:“看来你果真不是我们一万年前扶疏古国的天才修士……非我族类,果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这么说着,又开始吐血了。
张也宁:“……何必非要违反人设?”
谢春山笑一笑,神色慵懒,说话却有几分真:“张道友,我不可能永远做别人的。我是谢春山,不是傲明君。这个梦境再厉害,它也不能强迫我的意志。”
张也宁闲闲道:“希望你下次被妖兽攻击的话,还能这么说。”
谢春山脸色一僵。
他和张也宁离开那些妖兽,慢腾腾地在山上找路找人。
谢春山快速转移话题,建议道:“张道友,我看你要不掩饰一下你的堕仙身份吧。我觉得在扶疏古国,不可能突然多出一个仙来,而且堕仙被喊打喊杀……我们还是不要徒生争端好了。”
张也宁没说话,但他眉心的堕仙纹在缓缓消失。半晌,张也宁说:“我感应到这个梦境其实是有仙人的……不过仙人离开这个世界也已经几千年了。确切说,这方天地,此时是没有人是仙的。”
谢春山不知道在忙着做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张也宁说完便也没再多事,他向前走几步,慢慢观察这个世界。
在这个地方,灵气、魔气纵横交错,都比现实中的修真界更为浓郁。这般强大的灵气、魔气,确实更适合人修行。想来这么浓郁的灵气和魔气,不管是人是魔,在这时候都是极容易获得高修为的。
即使成仙是个坎,世人依然很少有。但仙人以下修为高深者,定比现实中要多得多。
张也宁肃穆起来,心知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天地,他们这些外来者应当更为小心。
而这般一想,张也宁不自觉地想到了姜采……她神魔双-修,此梦境似乎比现实更适合她的修行?
张也宁才这般一想,就听到身后的谢春山暗道一声糟,谢春山懊恼:“阿采!”
张也宁猛地回神,他回身看向谢春山:“她出事了?”
——为何谢春山能感应到姜采出事,他却感应不到?
和姜采有神魂契约的明明是……张也宁突然一怔。
他意识到了梦中的意外,想起了自己进入梦境后就觉得哪里很奇怪的原因。而谢春山擡头苦笑,证实了他觉得奇怪的地方不是张也宁一个人的问题。
谢春山叹:“我联系不上阿采了。我们的神识联络全都断了……不光是阿采。入梦前为了方便梦中联系,我与小王八,咳咳,小图也临时建了神识联络。
“但是那些如今全都没了。我和任何人都联系不上。”
张也宁也道:“我亦联系不上师妹了。”
他没有说他和姜采的神魂契约,也不见了。他从入梦后,一直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大约也是巫展眉说的“织梦者无法帮你们控制梦境”了。
谢春山怔片刻,道:“如今看来,我们应当流落在不同地方了。我和你运气好些,可能离得近,其他人就……哎,没有神识联络,该怎么找到阿采他们啊?”
张也宁道:“等等便好。”
谢春山奇怪:“等什么?”
张也宁擡头。
他衣袂翩扬,衣带若水。天色一点点暗下,他身上的灵气却在一点点苏醒。如雪似月的青年幽静走在山路上,背影空廖清朗,泠泠生寂。
而随着张也宁擡头,蒙蒙月色在天幕后徐徐升起。
月色清辉下,张也宁声音低淡:“等月亮升起。”
——他便能感知到月下之事。
片刻,张也宁语气微怪,说:“我找到姜姑娘了。”——
姜采这边,遇到的情况其实没有谢春山二人的情况糟糕;但是碍于她的生死迷劫,她遇到任何不糟糕的情况,也会升级到糟糕情况。
旁人若遇到的是寻常妖兽,她遇到的一定是妖王;旁人被一只妖兽追逐,她一定是被一群妖王追逐。
生死迷劫的不讲理,恨不得你立刻死在天道下,真让姜采气歪了鼻子。
何况她如今还是个瞎子!
瞎子面对一群妖,更加艰难。
所以姜采杀光身边的危机,喘着气从布满妖兽的洞穴中爬出来后,不禁唏嘘自己的九死一生。她一路空手杀妖,这也太难了……难道一万年前的扶疏古国的修士,全都这么厉害吗?
姜采抹把脸上血,叹气:“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几个活人吧。”
随便一个活人,都好啊。
姜采为了不浪费灵气,她并没有开启法眼给自己辨别方向。她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根差不多的树枝充当拐杖,便磕磕绊绊地在山路上走了起来。
比较幸运的是,姜采很快听到了人声,感知到了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磅礴灵气。这么强大的灵气,现实中聚在一起必是那些厉害长老们才有的,这样的人在修真界,不超过二十。
扶疏古国,恐怖如斯。
姜采面不改色,淡然装着自己的瞎子。在她听到人声后,那些人自然也看到了她,一个个围了上来。姜采便说了自己迷路云云之类敷衍的谎话,那些人说去通报。
一会儿,姜采听到清越如黄莺的好听女声,两只柔夷般的女子玉手伸来,握住了她的手:“好俊的女修!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姜采想:一个美人过来了。
她礼貌客气:“我叫姜采,大家也叫我‘不群君’。姑娘如何称呼?”
拉住她手的女子没有说话,女子身旁的侍卫呵斥:“你是哪里来的土包子?连我们百叶公主的名号都没有听过?”
姜采一震。
百叶公主?!
她心神震动,被握着的手重重一颤。她思绪空白大受震撼时,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在靠近。姜采偏脸“望”去时,百叶公主身边的侍卫先开了口:“殿下,那个早上逃跑的马奴回来了。
“估计是找不到路,又灰溜溜回来了。这种人,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百叶公主侧头凝目望去,树林间走出的两名青年,张也宁和谢春山也擡目望来——
月光之下,梦里梦外,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百叶公主是什么模样。
比起玉石人像,她真人更加真实、生动。而她娇美无比,目若秋波,眉如山黛,唇染红脂。她穿着华丽的披帛襦裙,发间金翠流波,乌黑明眸望来之时,粲然生光。
她像是月下红樱般,红樱又沾了一层清薄的雪。于是她既美丽,又脱俗。既鲜活,又朦胧。
而百叶公主立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也望向那行过来的两个青年。那仙人般风采的青年让人凝目,让人流连难舍目光,让百叶公主身边的所有女修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怔怔望去。
而百叶公主看向那个衣着粗陋、器宇轩昂的青年。
她是见过这个马奴的,但是这一次好像很不一样。也许怪月光,也许受伤也有零落美。分明是差不多的相貌,可他望来时,没有昔日的谨慎、惧怕、沉着,分明风雅,分明眉目舒朗。
这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马奴,可他偏偏就是。
百叶疑惑地打量着他。
而谢春山亦想过很多次,一万年前,岁月未尽时,他与她再相遇。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满天下的美人中,只有她一眼看到他——
谢春山沉默的时候,张也宁也看到了百叶公主身边的姜采。
他凝视她身上狼狈痕迹时,她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回头来,便对他勾唇一笑。
张也宁移开目光前,目光从她手上的血、粗糙的树枝拐杖上略过。他脑海中想到进入梦境前她扑倒他的那一幕,眼前又不断浮现她受伤了的手……
张也宁有些难耐地压了压自己不适的心脏。
幸好那些侍卫的话解救了此时的尴尬:“公主,把那个马奴押下去关起来吧?”
谢春山立刻:“冤枉啊公主殿下!”
他一说这话,就开始吐血。他说的也不真诚,还有戏弄玩耍的意思……侍卫们看他这浪荡态度就生气,反而百叶公主噗嗤一笑,偏了脸娇声: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先不着急,弄清楚情况再说。”
百叶公主隐晦地看一眼身旁的姜采,姜采感知到了,却当做不知。她听到这位公主说话声音唱歌般好听:
“侍卫长,你忘了吗?我们此次出行,是为了帮哥哥找妖兽的血做药引。我们任务还没有完成,自己人就不要内斗了吧?”
姜采偏脸——哥哥?
她问:“公主说的是什么?”
百叶公主有些傻有些天真,也或许是自信,她对姜采嫣然一笑,实话实话道:“我哥哥身体不好……为了他活命,巫医说要制药就要一些妖物的血,我帮不了其他忙,只能帮这些了。
“姑娘,你……是姜姑娘对吧?姑娘也是为了我哥哥来扶疏国的吗?既然如此,姑娘不如等我们几日,我们之后一起回国都。”
姜采压根没懂“为了我哥哥来扶疏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立刻意会到跟着这位公主,才能展开秘密。
她轻轻笑,随意极了:“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百叶又看向谢春山身边那仙人般俊逸的青年,踟蹰:“这位道长……”
谢春山赶紧:“他救了我的性命。”
侍卫长斥责:“莫名其妙!这里方圆十里都有我们的眼线,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我们怎么没发现?殿下,我看这几个人都挺可疑,说不定是魔……”
百叶公主柔声:“不得如此无礼,让客人们先住下吧。”——
谢春山作为一个马奴,自然有马奴该睡的地方。姜采同情了自己可怜的师兄一把,压根没和师兄相认,就幸灾乐祸地被请去了公主为她准备的客人居住的帐篷。
张也宁也得到了一个帐篷,但是待遇不如她。对于这个,眼睛有疾的姜采自然是不知道了。
夜里,万籁俱寂,姜采听到外头公主派来监视她的人离开后,就翻身下榻,起身穿衣。她在一片漆黑中摩挲,临睡前她已经尽量将碍事的器物远离自己的必经路,但是她起身行走时,还是被绊倒。
姜采身子前倾,跌撞间要摔在帐篷毡帘前,一只手从旁伸来,抓住她的手腕。而她借力一拧腰,反身回身,手搭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姜采仰脸:“也宁?”
回答她的,是一重疗伤的道光落在她身上,帮她舒缓伤势。
姜采眉头轻轻舒展。
他扶稳她后,要向后退开时,她手腕一转便抓住他的手,不让他退。
张也宁声音清冷:“姜采,放手。”
姜采“嘘”一声,说:“我想探查一些他们这只队伍的情况。什么哥哥什么公主的……我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夜里要休息,白天好和妖兽作战。趁此机会,我出去看看。”
张也宁:“你?”
姜采回头笑:“我怎么了?”
张也宁问:“你的玉皇剑呢?”
姜采摊手,耸肩:“不见了。”
张也宁便思考她难道遇到和谢春山差不多的情况?但是谢春山是因为和傲明君争夺意识的缘故而作出的牺牲,她又是什么原因?
张也宁问:“你身体可有哪里不妥?”
姜采思考:“嗯……”
张也宁耐心等待,半晌,她擡头微笑:“相思病算是不妥吗?”
张也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心里琢磨什么奇怪毛病,听着就不正常,难道是妖兽弄的……
他沉思间,颊畔忽然一湿一热,姜采的唇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他一僵,立时要将她如烫手山芋般甩出去,姜采“哎呀”一声,被身后的架子撞上,磕磕绊绊又要摔倒时,张也宁不得不伸手抓住她。
她顺势搂住他腰,抱住他时,他要防着她被绊倒,她老神在在,还顺势在他窄劲腰上轻轻一勾,他当即一颤。
张也宁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姜采!”
姜采歪倒在他臂弯间,乐不可支:“哈哈哈!”
张也宁面若寒霜,被她气住:“你!”
他松开她肩膀,拂袖转身,几步间就要离开。这在姜采听来,他就是落荒而逃:“看来姜姑娘好得很,不需要我关心……”
姜采懒洋洋伸手,一把扣住他:“回来。”
她正经了些:“不和你玩闹了,说正经事。我的神海中除了玉皇剑不见了,我道体道元都好得很,没有意外发生,我身体没有不适。”
张也宁回头看她,目光微闪。
他听了进去,将她面容扫视一下。他声音淡漠:“我看你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姜采发愁:“就是没有神识联络,联系不上你了……要再和我结一次契约吗?”
她发出邀请,张也宁却背过身,说:“你与你师兄结吧。我这些日子会与他在一起,不需要另外与你联络。”
姜采讶然,托腮:“怎么,晚上你也不来找我吗?”
张也宁冷冰冰:“我为何晚上要来找你?”
姜采慢悠悠:“就如此刻啊。”
张也宁身上气息更冷,她并不在意,随口说道:“因为你要照顾眼睛不方便的我,夜里当然要来找我。我说错了吗?咱们也宁不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我因你受伤,你在梦里就不管我了吗?”
她向他伸手,霸气冷然如同使唤自己的仆从一般:“搭把手,带我出去。”
张也宁目光泠泠地看她许久,并不动弹。
那姑娘就一直挺拔地立在原地,长身如玉,眼前白布被帐外风吹得微微扬起,缠上他在她身后一同飞扬的衣袍。而姜采的手向外伸出,自在闲然:
“也宁,你不搭我手带我出去的话,我有一整晚时间和你耗。”
张也宁的手终于伸出,隔着袖子,他的手指托在了她手腕上。
姜采手轻轻颤了一下,她压抑下不自在和瞬间羞赧,擡步向外走,张也宁跟随上——
他们在帐篷间偷偷查探,听到侍女的聊天:
“想嫁给太子的女修,好多啊。但是……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肯定是福气啊。这可是我们扶疏国的太子啊!”
“今天那个新来的姜采……我看她出现得这么蹊跷,还搭上咱们公主殿下,我看她也是一个想攀附太子殿下、当太子妃的人。就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
姜采和张也宁安静听着。
张也宁尚在思考她们说的太子是谁,就听旁边姜采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原来我还有如此捷径可走。”
张也宁随口:“什么捷径?”
姜采:“没听她们说么?当太子妃去啊。说不定你们都得靠着我靠近秘密中心。”
张也宁:“……”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但她身子伏在帐篷上专心听那些侍女说闲话,并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