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老师虽然站在讲台上讲课,其实心里比谁都盼望著下课铃声早点响起。在他看来,对下面这些学生讲课根本是一件浪费口舌和时间的事。这个高一九班中什麽样的学生都有,就是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苟老师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讲课的内容也就难免缺斤短两,不过下面的学生也没有几个在听课,睡觉的、聊天的、看闲书的、吵架的,甚至还有搬著笔记型电脑在上网玩游戏的。谁都没有把讲台上的老师当成一回事。
就在时间一点点接近苟老师期盼的下课时间时,教室里的广播器忽然响了起来:“各班注意,各班注意,请全体师生在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请全体师生在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即将召开重要会议。”广播突然这麽一响,倒是把讲课时讲到自己昏昏欲睡的苟老师吓了一跳,但是他仍马上如获大赦般地收拾教材走出教室,把一班学生扔在身后不管了。班上只有七、八个学生跟著他走了出去,大多数学生动都不动,对那还在一遍一遍响著的广播置若罔闻。陈扛山开始听话地走到了教室门口,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又回过头来问:“子云、桃儿、杏儿,你们不去吗?”
他那两个未婚妻不屑地撇著嘴,薛子云扬扬手中的扑克:“先打完这把再说,你别走啊,咱们眼看就要赢她们了。”
陈扛山和他一向同进共退,听他这麽说,又走了回来,进行他们那场十七胜十八负的牌局。更多学生连他这种犹豫都没有,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对学校的广播通知无动於衷。
二十分钟后,一个又气又急地老师推开了教室的门,指著教室里剩下的不良学生们怒斥:“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学校的广播没听见吗?为什麽不下去!王童童!赶快叫他们集合,你这个班长怎麽当的!”
身为班长的王童童扬起头说:“我是很想去的,可是我答应过许主任(训导主任)尽量不出现在那种大场合,听老师的话可不是我的错。”过分美貌的她,对异性有著过分的吸引力,有她参加的场合,周围总是骚动个不停,有几次竟有几个男生在校长训话时为了她打起来,所以训导主任才对王童童说出那麽过分的话。现在王童童提出来,老师也没有什麽理由可以反驳她。
那位老师再扫几眼其他那些连个解释都懒的给的学生,压压心头的怒火--现在不是跟他们生气的时候:“你们这些混蛋听著,刚才广播要全体师生集合,根本不是要开会,是因为二十分钟前有个疯子挟持了高一叁班的学生,现在他正拿著炸弹跟校方、警方谈条件!叫你们集合是为了保护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跟我走!”听他说出实情,教室里面那些顽劣的学生们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大部分人都匆匆夺门而出,跑的比领路的老师都快,只剩下寥寥几个顽固份子依旧无动於衷。
王童童还在看著她的书,何欣然仍在织毛衣,而那边的牌局依旧继续著。
“扛山,你这牌出的不对啊,你这不是给她们搭桥吗?”
“那,我换这张。”
“出了的牌怎麽能换!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吗?”
“那是下棋,我们这是打牌!”
“那也一样!”
“……”
“你们几个走不走!”老师咬牙切齿地问。
“走,走,等我们打完这一把就来。放心,那挟持犯是为了要钱,不至於这麽快引爆的。”
在老师叁番五次的催促中,最后几个学生好不容易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边走还边在讨论“叁班的家伙们太倒楣了,这种事都能被他们遇到,不过我们学校不是号称多麽、多麽安全的吗?怎麽会让那种人溜进来?”没事总溜出校园逛街的两姐妹之一,对於自己缴纳了钜额学费后,仍得不到足够的安全而感到忿忿不平。
王童童耸耸肩:“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一个不是大肥肉,那些歹徒不知眼红多久了呢,这下那些学生的家长和学校要失血啰。”她好像并不认为自己也是富商的女儿,也有可能成为目标。
“不过也挺有趣的,这样下节课就不用上了。”何欣然逃过了最讨厌的英文课,语气中尽是“欣然”之意,“下次上英文课时,他们也来劫劫我们班就好了。”
“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薛子云义正词严地指责她,“汪老师(英文老师)那麽老实,怎麽可以受那样的惊吓!要劫也应该是上政治课的时候来才对嘛!”
听著他们那种若无其事的对白,都快气炸的老师加快脚步,心想著离他们越远自己犯心脏病的可能性就越低。若不是学校有义务保护每一个学生的安全,他真想扔下这几个“不良”学生不管了,像这种人就该让他们吃吃苦头才有可能学乖。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下了楼,眼看大门就在前方,任务即将完成之际,最老实的陈扛山突然尖叫起来:“等一下,今天叁班有生物课!林老师……林老师!老师,你刚才说有老师也被挟持了,是不是我们林老师?”
“是啊,是林青萍老师,绑匪的目标只是那班学生,他们本是要林老师去向校方转达他们的要求,但是林青萍老师拒绝离开,选择留下来和学生们在一起。劫持犯向学校提出每个学生一百万的价格,如果学校在四个小时内不给他们满意的答覆,他们就要开始杀人质,恐怕他们第一个就会对没有利用价值的林青萍老师下手。林老师是个好老师啊……”这个老师叹息著,为林青萍老师的命运担忧不已,一回头却发现身后那几个学生停下了脚步。
王童童脸色发白,著急地问:“怎麽办?林老师怎麽让他们抓去了?不行,我要去救她!”
“胡说!”那位老师怒斥,“你说什麽疯话,你去让他们再多一个人质吗!还不快到安全地带集合,这里的事交给警察就行了!”
王童童头一扬,正要反驳,却感觉身后有人在扯她的衣角;回头看,何欣然正随著mp3的音乐晃著身子,若无其事地看著前方,需子云也一拍她肩:“走,咱们快离开这里。”同时向她挤挤眼。於是这一行人便用跑百米的速度向校外的集合地点跑去。
那位被扔在后面的老师叹口气。这几个“特别班”的“特别学生”虽然顽劣无比,可是平时对他们的班导师林青萍却十分敬重,谁知道现在听林老师出了事,除了那个王童童,其他人居然个个面不改色,实在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啊……林老师枉为他们费尽了心思。
那几个乖乖凑到集合地点的顽劣学生,在老师面前露脸晃了晃之后,一眨眼就集体溜回了教学大楼,钻进了一间无人的教室中。薛子云回头看见跟在身后的陈扛山,挥著手吩咐:“你跟来干嘛?快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这里交给我们了,放心,保证那些混蛋不得好死!”
陈扛山看著眼前这几个因为林老师的安危而联想到他们自己下场,因而个个青面獠牙、擦爪霍霍的同学们,对拍著胸脯下保证的薛子云苦笑:“我就是担心会这样才来的。”
“你少在那里假慈悲了。”朱黑黄不客气地说,“如果那老太婆有什麽事,你也一样得倒楣。”遇到这事,他是一肚子的不耐烦。对於林青萍,他当然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过林青萍出意外的结果他很清楚,所以比谁都急著去解决问题。
“你刚才叫林老师什麽?”何欣然和朱黑黄是死对头,这时也不放过机会跳出来,“你这麽叫林老师,你是嫌冷想”烤”烤火了吧?”
“好了,你们别吵了,林老师要是在学校出事,我们谁都逃不过这一烤!”薛子云加重语气。
“所以我说别磨蹭了,马上去救人!”王童童大声宣布。她性子急躁,虽然身为班长,却没有什麽领导能力,向来是凭著暴力迫使别人听话,但是这一次她一动身,大家都跟了上去。薛子云边走边在她身边说:“我本来想大家分好工再动手,别把事情搞弄太大了,让人起疑心。”
“行了,你就别唠叨了,咱们班没有“团结”这回事儿。”杏儿嚷嚷著,先冲出了门。而桃儿在走之前总算还记得陈扛删这个没有自卫能力的人类,没忘了叮嘱一下:“你自己找个安全地方,我们回头再来找你啊……”
“别下手太狠,得饶人处且饶人,至少别杀人……”陈扛山虽然明知他这些同学满腹杀机,还是不死心地在后面跟著唠叨,直到送他们出门。
林青萍脸色苍白,双手各搂著一个吓得嘤嘤哭泣的女生,低声安慰著她们,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著那叁个绑匪,这叁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一身名牌,相貌堂堂的成功人士模样。大概这样才能混进这所管理严格的贵族学校吧。领头的那个男人正在与校方通话,那边的校方却不知道用什麽答案回答。匪首那眉清目秀的面孔扭曲起来,吼叫几句:“不然我就杀人质!你们最好照做!”然后重重的关上手机。
林青萍知道随著时间的推移,这几个匪徒的精神会越来越紧张,自己和学生们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她的心中涌现难以抑制的悲伤,不禁想到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应该坐在教室中安静地上课吧?今天遇见这样的灾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什麽事?如果有个好歹,小睿怎麽办?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万一自己再……不行,现在不能想这些!林青萍努力把这种念头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这里有叁十个学生,他们每个家里都有像自己这样的父母在牵挂著、担心著他们。自己身为教师,就算没有什麽力量,也得竭力保护他们的安全。
“哭什麽,别哭了!再哭老子毙了你!”匪徒们已经开始焦躁,其中一个向哭泣著的女学生们吼叫,被他一吓,几个女孩子哭的更大声了。林青萍连忙安抚她们,免得再刺激匪徒。
匪首李文有扫视著蜷缩在教室各处的学生,个个身上不是名表就是各种贵重首饰;他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这些学生什麽都不是,却凭著自己的老子有钱,就可以上这麽好的学校,吃好的、喝好的,穿名牌、玩手机,而自己勤勤奋奋半辈子,却什麽也没得到,这算什麽世道!反正欠了一屁股债,自己也没什麽前途可言了,干上一票,成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不成也要拉上十个八个人店呗。他重新坚定了决心,向一个竟敢稍稍直起腰的男生踹了几脚,向一个手下吩咐:“把那个女老师拖出来,如果到了五点他们还不拿钱来,就先把她的头剁下来扔下楼去!”
林青萍心中一颤,还不等她做什麽反应,那个匪徒已经向她下了手。当林青萍被扯著头发拖出去时,学生们一起发出惊叫,几个男生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匪徒连踢带打地赶到一边。林青萍尖叫:“你们想干什麽?不许伤害孩子!”
李文友哼哼冷笑:“我们想要钱!钱!如果你们学校和他们的老子不给我们一大笔钱,我们就把你们一个个割下脑袋,丢出去给他们!而且就从你开始!”
林青萍挣扎著说:“你们只不过是要钱而已,只要不伤害孩子,他们的父母会答应条件的,如果你们杀了人,罪名就不是绑架那麽简单了。那麽一来,警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即使拿到了钱,又能逃到哪里……”
“你他妈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李文友一脚把林青萍踹倒在地,他挥著手大吼:“我们反正都是穷疯了的人,不干这一票也没活路了,左右都是死,我怕什麽!倒是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大少爷们,你们不是一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吗?现在我要死的话,你们全得给我陪葬,怎麽样,是不是很有趣啊!”他面目狰狞地嘶吼著,吓的学生们都不敢看他。
“嘻嘻嘻嘻。”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传出一阵嬉笑声,在一片静寂中格外刺耳,李文友怒吼:“谁,不想活了!”学生们也以为是哪个女生吓得精神失常了,纷纷偷眼向那个角落看去,但是那个地方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李文友和另外两个匪徒面面相觑,他使个眼色,其中一个匪徒往那个角落走去。他把桌椅板凳全翻了一遍,连只苍蝇蚊子都没看见。李文友把目标放回学生们身上,面目狰狞地咆哮:“老子是穷疯了的人,什麽事都干的出来!你们最好祈祷你们的老子会乖乖出钱,不然就陪老子一起死……哈哈哈哈……”
“明明买得起几万块一枝的手枪,还说自己是穷人,那些没饭吃的乞丐成了什麽?上次我想买还舍不得花钱呢。”这次声音来自另一个角落,不过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显然对李文友那支枪充满羡慕。
先前那个声音马上反驳:“你买个模型车玩具都几千块,人家买枪也算是生产工具,几万块不算贵啊。你上次不是因为把钱全买了彩券才买不起枪的吗?现在有什麽好眼红的。”
“唉,五万块的彩券啊……”这个人发出一声心疼的长叹。
先前那个声音不肯放过地在他的伤口撒下一把盐:“结果就中了两百块钱……”
“唉……”
李文友跟著声音乱找,可是传来语音的角落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去看看是谁在胡说八道!”他吩咐一个手下。
“文哥,没人说话啊。”那个匪徒不明白李文友所指何事,愣愣地说。
“刚刚是谁在说话!”李文友向学生们怒问。那些学生都被他吓的缩成一团,看起来谁都不能说出刚才那麽嚣张的话。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有句话怎麽说来著:会叫的狗不咬人是不是?这个家伙就会大呼小叫,没什麽真本事吧?”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孩子俏皮的声音,接著她又说:“他本来就不可能咬人啊,你没看见他拿著枪吗?”
“拿著枪又怎麽样?关键时刻枪有什麽用,我觉得还是咬人厉害啊。”
“以为他是你啊,连牛骨头都能咬碎。我看他这样子,核桃都咬不开。”
“……”
那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自言自语的说著。这中间,李文友一直跟著那声音在教室里寻找,几乎把每一个女学生都拉起来检查了一遍,可是那个声音依旧忽远忽近的在耳边说个不停。“谁,给我出来,不然老子毙了你!”他忍无可忍地挥舞著枪喊。
“嘻嘻,都不知道人家在哪里就要毙了人家,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吧?”
“他当然脑子有问题。脑子没问题谁会去掳人勒赎啊。”教室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加重了语气宣称,“会去抢劫的家伙都是脑子有毛病的!”
另一个男声冷冷的插进来:“姓何的,你这话什麽意思啊?”
“我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吗?这麽简单的现代汉语都听不懂,呵呵呵呵,会去抢劫的人脑子果然都是……”
“姓何的你找死!”
“干嘛?想打我啊?我怕你不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找个什麽时候再吵吧,正事都还没办呢。”最早出现的那个男声不耐烦地说,“看看那个贼头子,快被你们烦得发疯了。”
“所以我说干绑匪的人本来就都……”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一句话吧。”最初出现的那个女声也加入劝说。
听这些声音,说话的最少有五个人:叁个女的,两个男的。而且年纪都很轻,也就跟这些当人质的孩子差不多。李文友跟著声音在教室里乱转,一低头,却看到自己的同伙和那些人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著自己:“你们听啊,那些小兔崽子在胡说什麽?你们听不到吗?听不到吗?”他边说边注视著眼前人的神情,而那些人脸上清清楚楚写著她们什麽声音都没听见,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著李文友。
“嘻嘻,咱们再说下去,他就要神经病了。”
“挺可怜的,别欺负他了吧。”
“反正就要进监狱了,说不定去精神病院待遇还能好一点,我们这是为他好。”
“你们啰啰嗦嗦地说什麽呢,拖过来吃了算了,我还有事没空磨蹭。”
“你可以走啊,到时候我们就说这件事你一点力都没出,看看你会有什麽下场。”
“就是啊,又没有人求你来,你想走就走,也没人阻止你啊,走吧走吧,走好喔,呵呵呵呵……”
“你们到底是谁!”李文友大吼著,举起手中的枪,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开了数枪。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教室里的同伙和人质用惊讶的表情看著他。李文友挥舞著手枪,向同伙们叫:“再去打电话!他们要是还不肯出钱,就开始杀人!把他们通通杀光!”看著他口沫横飞的样子,包括他的同伙,心里都生出“他疯了吗?”的念头来。
“你惨了……”那个男声几乎是贴著他的耳朵响起来的,把李文友吓得跳起来老高。那少年带著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你要开枪也不瞄准点,这下好了,啧啧,等著看女孩子的愤怒吧!”李文友挥拳打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嗤嗤地笑,他的手臂却只是在空气中划过,没有触碰到任何实质的物体。接著“啊……”的一声惨叫响起,这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少女的声音:“我刚买的手镯啊!你竟然打坏我刚买的手镯!”
“冷静点啊,在这里用法术,会把无辜的人卷进去的……”
接著一阵扭动声,那个女孩在高叫著:“放开我,我要撕碎他,为我的手镯报仇!”而其他人则连忙安慰她:“反正他死定了,撕不撕碎差别不大,你别吓著林老师啊。”
林老师?李文友在听到这个词后,突然冲向前,一把揪起林青萍,用力摇晃著:“是不是你在捣鬼!是不是你这个女人在捣鬼!”
自从他开始胡乱开枪之后,林青萍的心便提到了喉头。这个匪首看起来好像开始疯狂了,他手里的枪是多麽危险的武器啊,要怎麽样才能不让他伤害到学生们?眼看著李文友把枪抵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林青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儿子的身影。
“说著说著你胆子还不小!”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李文友耳边响起,接著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五指收紧间,李文友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发出“咯咯”声。李文友奋力往回抽手,却无法缩回分毫。接著那只手拉著他那握枪的手,缓缓转动方向,枪口从林青萍额头抬高、转向。
李文友看著枪口慢慢移动,最后定位在自己那个正拿著电话跟警方交涉的同伙身上,忽然明白了握著自己的“那只手”的用意。在他惊惧地大叫“不要!”的同时,手机被扣下了板机。子弹正中那个同伙的太阳穴,他连究竟发生了什麽事都没反应过来,就命丧黄泉,尸体靠著墙慢慢滑倒在地。
“文哥?”另一个同伙颤声问,“你、你这是干什麽?”虽然选择干这一票时就有不能活著出去的打算,但是同伴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眼前,还是令他胆颤心惊。他看到李文友一言不发,拿枪的手臂正转向自己,更是大惊失色:“文哥,你这是什麽意思?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李文友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不但他的手臂不听指挥,就连想要同伙小心都难以开口,仿佛身体不属於自己一样,只听见自己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反正是逃不掉了,不如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哈……”说著便对这个同伙开了一枪。
那个匪徒早就觉得不妙,及时向一张桌子后面一滚,子弹在地上擦出一串火花,那个匪徒捡了条命。“李文友,你他妈疯了不成!”那个匪徒破口大骂,接连在桌子后面闪躲,居然又逃过了李文友一连串的攻击。
“你的准头太差了,让开给我打!”
“你干什麽?别抢啊,我玩得正高兴呢!”
“给我打吧你!”
李文友耳边再次传来那些少男少女的声音,一番争执之后,李文友听到那个男声“哎呀”一声,接著换上了一只“纤纤玉手”握著自己的手腕。这个女孩子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向著那个同伙的方向就是一连串射击。只是她的准头更差,子弹不是打飞就是打偏,差最远的一枪居然打到了离那个女老师不远的地方,引起了她的同伴们一片尖叫:“你差点打著林老师!”“不想活了,林老师你也敢打!”
事情果然和这个女老师有关,李文友再次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林老师这个名字,他看著那个依旧护在学生前面的女人,目光中透出杀机。就在这时,在那些少男少女的争执声中,那个抓著他手的力气渐渐放松。李文友看准机会,猛的从对方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紧接著抬手对林青萍连开叁枪。
自从李文友开抢打死自己的同伙后,林青萍就更加害怕,看著眼前那句血淋淋的尸体,她一直在小声告诉学生们不要慌乱,不要乱动,尽量把自己掩藏在桌椅后面等等。孩子们也都吓傻了,就连那些胆小的女生也都停止了哭声,尽力蜷缩起身体,生怕那个魔鬼注意到自己。林青萍则挡在几个学生前面,心中祈祷著警方的救护早点到。看到李文友开始追杀另一个同伙,林青萍本来稍稍松了口气:匪徒们自相残杀总是好事。谁知道李文友忽然放弃了追杀那个同伙,猛的掉头回来,冲著自己就是一枪,林青萍双手抱头,绝望地闭上了眼。
枪连响了叁声,认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林青萍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感觉。等了很久,她试探著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个匪首竟然把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一副想要自杀的模样。但是他的双眼圆睁,嘴大张著,脸上青筋暴现,却是极度惊恐的表情。她手中的枪也是时而抵上脑袋,时而移开一些,就好像在死与不死之间犹豫不决一样。虽然林青萍是个善良的人,这个时候也在心里暗暗期盼他赶快开枪自杀算了。
李文友奋力挣扎著。那股控制他的力量是那麽强大,以至於他每次挣扎著把手挪移太阳穴,那股力量就立刻把他的手推回去。每这样反覆一次,李文友都好像要用全身的力气一般,但是他知道,自己放弃或者顶不住的话,等待自己的下场就会和那个躺在鲜血与脑浆中的同伙一样,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求生,坚决不肯放弃。
“这个家伙挺倔啊,就是不肯乖乖自杀。”
“少废话,把他交给我,看我怎麽收拾他!”
“你就别闹了,刚才若不是你,他怎麽会有机会开枪打林老师!”
“我不是挡下那些子弹了吗?你怎麽没完没了的!”
“就算你挡下来了,可是……”
“行了行了,一人少说一句吧,我听到警察上来了。”
“这麽快就来了?猪,去让他们等等,我这边还没干完呢。”
“你说谁是猪!”
“就是你!别人忙著,就你在旁边看热闹!”
“姓何的你找打!”
“来呀来呀!打啊!”
“你们两个!”一声怒吼打断了这场争执。针对李文友的压力本来放松了些,现在又一下子重重向他施加过来。他的手再一次不听使唤地指向自己的要害。“赶快动手啊,就是现在,我看见对面楼上的狙击手准备好了,正好让他亲眼看著这个匪首自杀,帮忙做个证!也省了他一发子弹,一举两得。”
李文友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狙击手埋伏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摆脱这股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用警方的狙击手出手,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一句尸体。他竭力和那股力量对抗,忽然听到对方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在为什麽事吃惊,那股力量也放松了不少。李文友趁机奋力摆脱对方的控制,正想夺路而逃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他艰难地回过头,以为可以看见那个要自己命的神秘人物,但看见的却是那个本来躲在角落的同伙,对方拿著一把匕首正高高举起,对著自己又是一下,嘴里还狠狠咒骂著:“想杀老子,看看谁先死!”
李文友在对方的匕首捅进自己胸膛的一瞬间举起枪,射出了枪里最后一颗子弹。李文友最后的意识中,除了看见同伙额头迸出的血花外,还听到那些声音在说:“赚到了,自相残杀死光光,省了我动手了。”
警察在枪声后不久冲进了教室,然而那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户、通风管道、走廊杀入的全副武装的警察们,看到的对手只是叁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林青萍看著涌进来的警察,再看看地上的尸体,不知什麽时候脸上已经淌满了眼泪:“小睿,妈妈很快就可以回家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