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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可谓是大灾之年,春季的瘟疫夺去了村子里一半的人口,到了夏季,好不容易看着地里将要成熟的庄稼生出一些希望,却又遭遇了十数年难遇的蝗虫,铺天盖地的蝗虫从空中压到眼看就可以收获的田野中,把所有的一节植物都狼吞虎咽地当作美味吞到了肚子里,等到覆盖了天空与大地的那层黄褐色的可怕色彩褪去之后,留给人们的是光秃秃的田地,就连村头的树木都再也没留下一片绿叶。

  虽然朝廷的救济有八成落入了那些层层盘剥的官吏手中,可是那里略有些积蓄的人家拿出自家的家底,再加上那微薄的赈粮,还算是勉强可以度过这个灾年。但是些本来就贫苦的人家却无以为生,只能苦捱光阴,盼头春天早些到来。许多的人家拖家带口出外乞讨,卖儿卖女,只求能挣扎过这个可怕的年境。

  张家村中有这样一户人家。

  瘟疫之中先是两个老人撑不住撒手人寰,接着是中年夫妇先后病死,只剩下了一对小兄弟,哥只有十二岁,弟弟刚满七岁。家中没有了大人,原本还算得上宝贵的家境在短短几个月便被周围存心不良的远亲近邻欺诈抢掠一空,只剩下几亩薄地还是兄弟俩生活的指望,可是一场蝗灾又毁掉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哥哥大狗在田地中挥舞着铁铲、扫帚、树枝与蝗虫搏斗了三天,依旧没有换回任何一点收成,当冬季的第一场大雪降下之后,张大狗无奈地带着年幼的弟弟,与村与其他几个人一起踏上了乞讨的路途。

  “哥哥,我很饿,也很冷。”张二狗牙齿“咯咯”地打着架,小声向哥哥诉说。幼小的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夜之间生活会完全变了模样,但是他知道,父母和奶奶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大哥。所以想哥哥反复叙述着自己的冷和饿,期待着哥哥的帮助。

  大狗拉拉弟弟的衣领,心中有些后悔不应该把父亲剩下的几件衣服去典当了,不然改改还能给弟弟御寒。“来,咱们快点跑,回到住处就可以烤火,吃东西了。”说完摸摸怀中揣的半块窝头,这是他们大半天来所有收获,显然不足以填他兄弟俩的肚子。

  这座小城虽然已经远离了他们的故乡,可是也曾受到过那场灾祸的波及,不好的年境使得这里的人也都变得吝啬起来,大多不愿意接济外来的乞讨者,张家兄弟还是因为年纪小占了些便宜,所以才能饥一顿饱一顿地拖到了今天。当时和他们一同出来的人,大部分已经离开了这里,走向了更远的区域,心里希冀着那边的年景好,百姓们能有足够的殷实来对他们这些逃荒者发发慈悲。

  张大狗也有过类似的打算,可是他不知道这样寒冷的天气,大雪封路的情况下,自己和弟弟能不能支撑着走出那么远,既然这里暂时还算是能讨到吃的,就能捱一刻是一刻吧,每次思绪触及到这个问题,到最后张大狗都会叹息着这么想。

  越往郊外走,积雪就因为没有人清扫越厚,两兄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得格外地艰难,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了他们赖以栖身的那座破庙。庙前隐约有个人影在张望着,似乎看见了他们,向他们挥着手。

  “二狗,三叔已经回来了,说不定他今天讨到的东西多一点呢。”张大狗兴奋地说,拉着弟弟加快了脚步。

  三叔是与他们一起离开故乡后,现在还与他们在一起的唯一一个大人,平时一直十分照顾他们,教给了这对不解世事的小兄弟许多生存的知识,这个本来在村里名声不太好,有着偷鸡摸狗的小毛病的人,却一直在照顾着与他无亲无故的兄弟俩(与张家兄弟有着亲戚关系的几个大人早就扔下他们走了),这让张大狗似乎懂得了更多的人世炎凉。

  “天太冷了,快进来烤烤火。”三叔在庙门口迎着他们,把他们带进庙中,“真难为你们两个小孩子了。”

  庙里避风的角落里已经生起了一堆火,火上还放着一只锅子,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开着,不知煮了什么东西,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三叔讨到了好吃的!”二狗欢呼着向锅子扑去,大狗连忙拉住他,自己也对着锅子咽口水,却从怀中掏出窝头说:“三叔,我们只要到这些。”他的意思是,自己两兄弟没有弄到什么吃食,三叔好不容易要到了些好吃的东西,自己兄弟却要分一杯羹,怎么也不是很说得过去。

  三叔哈哈笑着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不是早说了吗,咱们三个是一家人,有饭一起吃。”说着拿起缺了半边的破瓢,为二狗盛上了满满一大碗。这一锅中的内容十分丰富,有杂粮、菜肴,甚至还有几片肥肉片,不知是哪家富户吃剩的饭菜,竟然好心地倒给了一个乞丐。

  张家兄弟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富的饭菜了。他们端过了饭菜便狼吞虎咽起来,不住发出“吸吸”声,虽然被烫的呲牙咧嘴,可是谁都舍不得放慢一点速度。三叔今天不知交了什么好运,除了锅中的饭菜之外,还拿出几个杂面饽饽,给两兄弟一人分了一个。

  二狗欢天喜地地吃着,问:“三叔,你从哪里计来的?这家人家心肠这么好,你告诉我们,我们以后也常常去转转。”

  三叔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吃完这后,大狗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侧头听听说:“好象有人来了,这个时候谁会到这里来啊?难道又是逃荒的人?”出来讨饭之后,张大狗才明白,原来讨饭的人也有自己的团伙,也划分自己的地盘,他们这样一个大人,一个半大孩子,一个小男孩的组合,最容易受到其他团伙的欺负。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会被其他的团伙抢走他们这个可以蔽风挡雪的小小栖身之地。

  张大狗正有些紧张地听着外面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时三叔叹了口气说:“孩子,我也不瞒你们了,那是来接你们的人……我把你们两个卖给人家了。”张家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从门外进来的是七、八个大汉,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仆役,兄弟俩讨饭的时候常常受到这种人物的欺压,所以一看到他们,二狗立刻吓得躲致函了大狗的身后。领着的那个穿长袍的人大约是个管家,帐户一类的人物,他一脸居高临下的向三叔问:“就是这两个孩子吗?”三叔连忙点头:“对,对,就是他们,您看看还满意吗?”

  这个管家上下打量着张家兄弟,对张大狗的样貌似乎不太满意,摇着头说:“一副乡村蠢样,实在不值这个价钱,买回去只能做个苦力使使罢了。”

  三叔听他这么说,慌忙把二狗从大狗后面推拉出来,托着二狗的下巴讨好地向管家说:“赵大管家,您看看这一个,这个小东西长得可是很俊俏的,从小大家就都夸奖他不象农家子弟呢!”

  张大狗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确实算不是好看,但是二狗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十分漂亮可爱,在村子里是一向是全家人的骄傲。现在这个管家看了果然满意,点头笑着,把一个钱袋丢给了三叔,一挥手,几个大汉便上来拖拉着张家兄弟。

  张大狗奋力反抗着:“你们要干什么!三叔,你凭什么卖我们!我们又不是你的儿子!”在他的观念中,只有父母才有权利买卖自己的儿女,却不知道人世间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谁会在乎这两个男孩是不是真的是眼前这个汉子的子侄,这个汉子又有没有权力卖掉他们。

  两个男孩虽然奋力挣扎,可是他们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体怎么敌得过几个大汉,不几下就被家丁们制服在地。赵管家不阴不阳地说:“性子倒是挺倔的,看来回去要好好管教一番才行。”说完挥挥手,示意家丁们带着张家兄弟跟他离去。张大狗眼光定定地看着三叔,一边不情愿地被家丁们拖出破庙,一边不甘心地喊着:“三叔,你为什么要卖我们?你为什么要买我们……”

  三叔根本没有对他的声音产生任何地反映,喜滋滋地掂着手中的钱袋,小心地在怀里放好,然后又坐回锅边,开始享用他的晚餐。

  张大狗来到赵府已经四天了,这几天他挨的打骂究竟有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是他却渐渐息了逃走的心。一来是因为他发现,在这个府里他虽然像条狗一样卑贱,人人都可以欺负、打骂,可是却是可以吃饱饭,并且睡在有床破被子的床上的,而不是每天忍饥挨饿的缩在破庙的草堆里。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弟弟张二狗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在他们被带回来的当天,赵管家就向他们宣布,外表粗笨的张大狗到库房去干粗活,而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张二狗,则到书房伺候老爷。因为弟弟被那样带离了身边,张大狗本来是难以安心地奋力反抗着即将到来的奴仆生涯,他一次次的试图溜进内院的书房找弟弟,或者想要从这个充满荣华富贵气息的府内逃走。这些举动给他带来的当然是一次次的毒打,一次次的折磨,张大狗对这个府邸,对那个赵总管,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他都是恨之入骨,恨不能立刻从这里逃离。但是张二狗偷偷从后面院子溜出来与他见面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才几天不见,张二狗就发生了许多的变化。原本因为衣食不周满是菜色的脸已经变得红润起来,身上也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就算他们的父母在世时,也从来没有给孩子做过这样好料子的衣服。他看起来十分快活,拉着哥哥说个不停,周围那些对张大狗横眉竖眼的家丁,对待张二狗也很客气。听张二狗说,赵老爷很喜欢他,不但没有叫他干什么活,教他识字,还亲自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呢。

  弟弟不但吃得好住得好,还有机会读书识字,这在乡下出身的张大狗眼中,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自己吃苦受罪算什么?弟弟有好日子过,日后有出息才是真的要紧。张大狗自从和弟弟见了那一面,整个人都变得勤快听话起来。弟弟现在在老爷身边,也算是府里有头脸的人了,别让人家拿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哥哥说事,给弟弟添了麻烦。他本来就是庄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帮着父母喂猪、打柴、种地,什么活没干过,性子又生的勤快,一旦想开了,活计上手也快,干的也利落,不管是不是该他干的只要指使了就起早摸黑的干。所以几个月下来,张大狗倒是也在家丁长工们混得不错,不仅不再挨打挨骂,反而也算讨到了分管他们的一个副总管的欢心,有什么好的吃的、用的,都会高看他一眼,多分给他些。

  对于张大狗而言,这就是天堂了。

  他带着弟弟从家乡逃荒出来,为得不就是吃上饱饭,过上温饱的日子吗?这样看来,被卖给人家做奴仆似乎也不错。而且听说奴仆干得好的话,老爷一高兴还会赏个丫头,安排他们成家立室。二狗既然有机会识字,又得老爷喜欢,说不定将来可以当个总管什么的,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跟着沾沾光。将来娶妻生子,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一路这样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张大狗的日子过的舒心适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不觉中就又过了一年。眼看又到了冬天,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打扫院子的活反而轻松下来,因为老爷看大雪厚重,几天前就下令除了走道不用扫了,正好留着赏雪。心里对老爷感激之余,张大狗的日子清闲了不少。眼看着快过年了,他老是有事没事的在内院附近转悠,希望能见自己的弟弟一面。

  赵府的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所以在内外的关防上还是管得很严的,前几个月刚刚有一对家丁和使女因为偷情被活活打死了,向来老实怕事的张大狗当然不想惹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是老老实实的等着机会。好不容易看见赵大管家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去行礼。

  “有什么事吗?”赵大管家看人的时候总是用眼角一掠,张大狗猜想他根本没有看清楚自己是谁。

  “大管家,我想见见我弟弟。”

  “你弟弟是哪个啊?”

  “他叫张二狗,就在老爷书房里伺候。”

  “张二狗?老爷书房哪有这个人?”赵大管家皱眉之间,身边的一个家丁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恍然地说:“你说艾官啊。你要见他做什么?”

  艾官?多半是老爷给弟弟改了名字。他知道老也常常会嫌弃买回来的下人名字不雅,给他们改一个好听的,但是那是只有老爷喜爱的下人才有的荣幸,向张大狗这样专干粗活的,他爱叫什么叫什么,是没人理会的。不过张大狗私下认为,艾官这个名字并不太好听,好像戏班子里的戏子似的。“大管家,我看快要过年了,想见见弟弟,说几句话。”

  赵大管家皱皱眉头说:“年下老爷一堆事情忙着,倒是也顾不上艾官的事,行,我就做主了今天下午就叫他出来,正好你也劝劝他,不要仗着老爷宠爱他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叫他伺候好老爷才是正经,不要整天哭天抹泪的,给谁看啊!”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吓得张大狗连连称是。赵大管家惩罚下人的手段张大狗可是见识的多了,他绝对不愿意这些惩罚落到自己弟弟的身上。

  二狗不是很得老爷欢心吗,怎么大管家忽然说这些?难道弟弟得罪什么人了?被人欺负了?还是……张大狗胡思乱想着,这一早上手中的活是干的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挨过了中午,一吃完饭他就凑到了内院门口,等着盼着,好不容易看到二狗的身影走了出来。

  “二狗,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我看你都瘦了。”

  “快过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得东西?哥哥这些日子也攒了一点钱,你拿去用了吧。”

  “你最近没有得罪什么人吧?如果老爷喜欢你,你更是要谨慎一点,这府里人那么多,个个都瞪着眼睛看着呢。”

  “二狗,是不是有人看不得你过得好,欺负你了?”

  “二狗……”

  不论张大狗说什么,二狗总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跟他走着。二狗的脸色不太好,两个黑眼圈说明着他最近休息的不怎么样。哥哥的唠叨声在他的身上起到的作用,就是他的眼睛中的雾气越来越浓,眼看就要凝结成“雨”了。

  张大狗虽然不会察言观色,但是也看出弟弟的不对劲了,连忙带着他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屋里其他的仆人都不在,张大狗关上门向弟弟问:“二狗,你告诉哥哥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受欺负了?老爷打你骂你了?”

  “哥……”张二狗憋了半天才哽咽一声哭了出来,顿时眼泪便止不住了。张大狗哄劝了半天,他才抽抽搭搭地嘣出一句:“哥,他欺负我……”

  “谁?谁欺负你了?”

  张大狗花了半天时间,才弄明白了弟弟的遭遇。原来这位赵府的主人赵大老爷平日里有个爱好,就是不爱美女爱俊男。他趁着这次临县受灾,卖儿卖女的人家多,特意购买了一批相貌秀美的男童,平时教导他们识文断字、吹拉弹唱,为的就是培养一批娈童。可怜张二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还以为一步登天,就此可以过上好日子。所以他努力的学习,尽力的讨好主人,希望可以为自己和哥哥争得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他的努力倒是让他轻易地得到了主人的喜爱,可是那种下的方式是——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赵老爷八年仅八岁的张二狗叫进了自己的卧室。

  “畜牲!他根本不是人!”张大狗气地砸着床大喊起来。

  “哥,小声点。”张二狗害怕被外面的人听到,连忙制止他。

  “不行,我不能让你留在这个地方,我要带你走!”张大狗只觉得一股怒火冲击着头脑,使他自己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本来以为可是过上好日子才放弃了抵抗,乖乖的在这里为他们当牛做马的,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在白日做梦,反而是把弟弟一个人扔在了虎口中,任由他们欺侮。他拉着二狗就向门外走去。

  张家兄弟反常的表情与举动立刻就被其他的家丁们察觉到了,不等他们两个走到后门口,赵大管家带着几个强壮的家丁已经把他们包围了起来。“你们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啊?”赵大管家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语调。

  “你们欺负我弟弟!我要带他走!”张大狗什么都忘了,大喊大叫着

  “欺负你弟弟怎么了?你弟弟买进来就是来做兔儿爷的……哈哈哈……”一个家丁带着猥亵的语气笑了起来。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弟弟被带进内院是要干什么的,只有自己这个笨蛋被蒙在鼓里,如果早一点知道真相,就可以保护弟弟,就可以使弟弟免受侮辱了。想到这里,张大狗怒火中烧:“我要带我弟弟走,我不会再让你们欺负他了!”他大叫大嚷着,拉着弟弟想要冲出门去。

  “还真是反了你不成?”赵大管家用鼻子哼了一声,向手下吩咐,“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狠狠地打!把艾官给我送回内院去!”

  “不许碰我弟弟!我不需你们动我弟弟!”张大狗喊叫着,顺手从旁边抓起一根木棍想着身边围过来的家丁挥舞起来。那根棍子本来是栓门用的,又粗又长,现在被他抡起来,一时也很能吓唬人,大家只是围着他,谁也没抢先上前。

  “谁给我抓住这个小子,赏十两银子!”赵大管家的一句话,令家丁们原本的犹豫全部消失,大家纷纷从门后墙角找出趁手的家伙,向着张大狗扑了上去。

  张大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弟弟离开这个地方。他死死地拉着弟弟,一只手挥动着棒子向外冲去,家丁们在赵大管家的指挥下一拥而上,各种家伙劈头盖脸地向他打了下来。要不是管家在后面不住地喊叫:“不许伤了艾官,他是老爷现在最喜欢的孩子,不许伤到他!不然老爷饶不了你们!”家丁们担心误伤张二狗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多成年壮汉的围攻下支持下来?

  二狗的年纪还小,这几天又受了那么多折磨,所以整个人看起来痴痴呆呆的,任由哥哥护着,拉着,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活象一只木偶一般,一根木棍指在了张大狗的肩头,差点把他的“武器”打落,张大狗大声吼叫着,嘶喊着,向身边的每一个用力地敲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头弟弟逃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结局,可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老大,他得保护弟弟,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受这种罪。

  “拦住这个小王八蛋!别让他再乱咬!”

  “小心,小心,你打着艾官了!”

  “哎哟,这小子力气还挺大,给我往死里打!”

  家丁们叫的叫,骂得骂,团团围住了他们两兄弟,却因为张大狗如同疯狂的乱打乱冲而不敢向前,一时双方僵持在那里。张大狗的身上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头上,嘴角全在流血,眼前的光景看来他是根本不可能带着弟弟从这里逃走了,可是他就是不肯放弃,象受伤的野兽一样吼叫不已,反而把家丁们打伤了几个。

  “谁能抓着这条疯狗,赏二十两银子!”看的一肚子火气地赵大管家增加了赏银的金额,也带动起了新的一轮向张大狗进攻的热潮。

  “这个小畜牲简直象条疯狗!”在被张大狗连打了两下之后,一个家丁忍无可忍了,也不再顾忌会不会伤到老爷钦定的美少年艾官,没头没脑地向两兄弟打下去。张二狗被他一棍打倒在地,翻滚出了很远,立刻被两个家丁冲上去按住,张大狗正要扑上弟弟,另一个家丁从背后向着他的头部就是一棍,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这一棍正打中了张大狗的后脑勺,他应声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家丁们一拥而上,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片刻之后他们停下手时,张二狗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经是一动不动了。一个家丁用脚踢踢他,自言自语地说:“不是死了吧?这么不禁打!”

  赵大管家冷笑一声:“自作自受!供他吃供他穿,还反了他了!死了活该,待会拖去喂狗!”

  一直昏昏沉沉的张二狗此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猛地推开了拉着他的家丁,扑向了地上的张大狗,抱着他大声哭叫了起来:“大哥,大哥,你不要死!你快起来啊!你不要死!你死了他们又要来欺负我,我害怕!大哥……你不要不管我……大哥,我害怕……”

  管家向他俯下身温声说:“艾官儿,老爷对你多好啊,为了这种下等人哭有什么意思,来,快把艾官送回后院吧。”对张二狗赵大管家倒不想十分的得罪,毕竟现在这个小东西正得宠,万一在老爷的耳边吹吹枕边风,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这个管家的位子可有好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等着呢。

  “你们杀了我大哥!你们打死了我大哥!”张二狗见大哥半天没有动静,知道他是凶多吉少,哭得更厉害了。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落入狼穴,再失去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哥,以后的日子更是任人宰割,自己都不敢去想,只能不停的哭喊着:“大哥,大哥……大哥啊,你带我一起走吧……大哥,你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他们会欺负我啊……”

  管家向家丁一挥手:“送艾官儿到后面去,好好给他洗洗脸换件衣服,弄成这样老爷回来看见成什么话……还有,把那个死尸赶快处理掉!”

  “不许动我大哥,不许动我大哥……”张二狗马上试图带走他的家丁撕扯着,可是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斗得过两个大汉,眼看就要被他们拉走,他把身子奋力坠在地上用体重来抵抗,一边大声叫:“大哥,你救救我吧……大哥,你睁开眼……救救我啊……大哥啊,大哥啊,你也不要我了……你们杀了我大哥,连我一起打死,我不想活了……”

  就在张二狗与家丁的纠缠之中,地上的张大狗忽然蹦了起来,一把夺过身边一个家丁手中的棍子,向着赵大管家就是几棍子打下。早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赵大管家猝不及防之下,怎么挨得起张大狗气势汹汹打下来的棒子,这些木棍是府上专门用来责打家奴的,不但材质坚硬,而且根根都被长年使用之下磨得十分光滑、称手,平时管家都是指使着家丁们用它们一下下打在别人身上,这一次他有人家亲自品尝了木棍的滋味居然一头栽倒在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叫。家丁们见管家老爷倒地,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有的赶过去搀扶问候,有的愣了神呆在原地,张大狗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抓过弟弟的手,竟然带着他冲出了府的大门。

  只听身后赵大管家嚎叫着:“别叫他们跑了……”

  “快把他们抓回来!”

  “艾官少了老爷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快追!放狗追!”

  “……”种种嘈杂的声音中,隐隐传来了狗的狂吠声,张大狗连路都来不及分辨,一股脑地向前冲去。

  张大狗后脑被打中之后昏倒在地,是弟弟的哭声把他唤醒过来,当时的他只感到头疼欲裂,全身发软,自己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当他听到身边那些恶奴还是要把弟弟送去做人家的玩物,听到弟弟声嘶力竭地向自己哭喊求救,听到弟弟小小年纪口口声声地喊着他已经不想活了时,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拉着弟弟逃出了那个可怕的大院。

  他拽着腿短力薄的弟弟毫无目的地狂奔,头上、口腔、鼻孔……到处都在向外冒出鲜血,模糊了他视线和感官,而头部的巨疼也使得他的神志开始越来越模糊,他依稀觉得自己好象撞翻了几十个摊子,还冲入了一个迎新的队伍,惊扰了许多的行人。开始的时候身后家丁们的叫骂,犬只们的咆哮还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后来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似乎听不到了。

  他用力甩甩头,把血水弄得四溅,因为耳朵一直在嗡嗡的鸣叫,他不敢确定身后的家丁们确实被甩开了,也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继续追来,所以还是拼命地跑着,直到身边的二狗哭着叫:“大哥,我再也跑不动了……大哥,咱们歇一歇吧……大哥……”这时张大狗才停下了步子。

  他用手抹着脸上的血,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入眼全是冰天雪地,透过他眼上的血色看来,仿佛整个世界铺上了一层血色的雪。身边树木丛生,也都盖满了积雪,树干生着冰凌,似乎是自己一口气跑出了镇子,跑到了山林中来了。回头看见雪地上一路延伸来的两串脚印和点点血迹,他心中大急,这样一来他们不就可以顺着脚印找来了吗?不行,还要逃!此时的了神志已经不是太清楚,竟然不顾弟弟的哭喊,一把把二狗扛起来,向着更深的山林逃去。

  越向山里走雪积的越深,有的地方一脚踩下去甚至直没到了膝盖。个子矮小的张二狗从哥哥肩上挣下来,马上就陷入了雪中,他连忙攀住哥哥的身体。这时他们周围的环境出了大雪,已经全是高大的树木,在无边无际的树之中,见张大狗还要往里走,张二狗慌忙地叫:“哥哥,我们别再进林子里了,我害怕。”

  张大狗终于停下了步子,低头看着弟弟,他的衣服早就被血浸透,然后又被冷风冻成了一块,头发、眉毛、面颊上全是红色的冷茬,他的脸色煞白,目光涣散,开口含糊不清地问:“二狗,你冷不冷?”

  “冷……哥哥,我好冷,好饿,好累。”二狗哆哆嗦嗦地说。一阵狂奔之后一旦停下来,他才感到身上冷的难以忍受,牙齿格格地打着战。

  张大狗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二狗身上,二狗看着他裸露外面的肩膀懂事地说:“哥哥,我不冷了,你快穿回去吧……你冷……”

  张大狗按着他说:“哥不冷,你先穿着,我去找找有没有吃的东西。”说着迈步向树林中走,可是刚走了两步,身子一晃便倒在了雪地上。

  “哥哥,哥哥……”张二狗连忙冲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可是拽了几次都拽不动,只好死力扶着他坐在一棵树下,把衣服重新给他披在肩上,晃着他大声呼叫。但是张大狗一动不动地躺着,什么反应也没有,张二狗一心以为他的哥哥还能象上次一样,突然又爬起来,却不知道这一次张大狗是真的停止了呼吸。他在赵府的时候已经受了致命的打击,后来是因为想要保护弟弟的缘故,才凭着一股猛劲硬撑了起来。他带着张二狗逃出了这么远的路程,伤势不但没有得到任何的治疗,而且连血都没有止,虽然他的体格强壮,可是现在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终于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了。

  张二狗还不知道已经与兄长天人永隔,他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一直与哥哥相依为命,在赵府的这一年多他更是把哥哥当作了自己的心灵寄托,只要见到哥哥就可以得救,只要见到哥哥,他就可以把自己救出那个牢笼,他只是这么想,却没想到逃是逃出来了,哥哥却躺在了冰冷的雪地中,任他怎么呼叫也不睁开眼睛。他抱住张大狗,向用自己的体温给哥哥取暖,也许哥哥只是因为把衣服脱给自己穿才冻昏过去的,暖和了哥哥就会醒过来了。到时候兄弟两个可以一起来开这里,回老家去。可是回去过种地劳作,一日三餐的平实日子……

  天渐渐暗了下来,冷风更加猛烈地在树木间穿梭,发出凄厉的呜叫声,夕阳在山尖上挣扎般的闪动一下,蓦地不见了,张二狗面对着突然罩下来的黑夜,吓得用力挤在哥哥身边,双手紧紧搂住哥哥的身体。张大狗的身体已经被冻的冰冷生硬,再也没有半分的生气。看着他默然僵硬的面孔,就连张二狗也明白了,哥哥多半已经象父亲、母亲一样永远离开自己了。

  张二狗偎在哥哥身边,又冷又饿又怕地过了一夜,幸亏森林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吓得他无法入睡,不然的话,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在林子里睡着的话,也许他就无法在清晨睁开眼睛了。

  第二天,张二狗还是蜷缩在那里不动,他已经失去思考的力气了,即不打算想想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也不打算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沿着在一夜的寒风之后还是依稀可辨的脚印他可以原路返回去,可是他并不想走这条路。他只想呆在哥哥身边,只想这么呆着,紧紧抱着哥哥的尸体。下一刻会怎么样他已经不会再去寻思了。

  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与一具尸体,这样的事物在渺无人烟的森林中,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很容易就成为猎食的目标。

  又是阴云密布,寒风呼啸的一天。老天似乎还嫌树林之中已经齐膝的雪还不够深,还要再降下一些来。

  一只灰黑色的狼从树林中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一共十几只野狼从树林深处缓步而出,用它们浸着血色杀气的阻塞目光看着雪地上的两个“肉体”。天寒地冻的季节中,任何生物想在野外生存都十分地不容易,即使这些有着利爪与尖牙的野兽,也不得不在饥饿中苦苦挣扎,乞求可以熬过严冬。狼群被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吸引,一路找到了这里,果然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美食,已经饿了数天的它们并不急躁,在头领的指挥下慢慢拉开队伍,向着一大一小的“肉食”包围过来。

  自打看见狼群开始,张二狗已经吓得傻了,哪里还想得到反抗——即使想到了,叫他一个赤手空拳的小孩子,拿什么去反抗饿狼。

  “哥哥,哥哥,救命啊……救命啊……狼来了……狼来了……”孩子凄厉的叫声中,头狼发出了一声瘆人的长嚎,四周的狼群向前奔来。

  它们的直觉与灵敏的感观已经告诉了它们,那个大一些的个体已经死亡,所以对它们一点威胁性也没有。而那个小一些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虽说如此,狼群依旧保持着警惕与防范,对于人类食物并不是它们习惯的猎物,毕竟这种生物太危险,太狡猾了。

  头狼第一个扑向张二狗,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小小的人儿撞飞出去,落在了狼群之中。张二狗看到环绕自己的是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露着尖利的獠牙,眼中闪着幽光的恶狼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双手抱着头大叫:“哥哥……它们要吃我了,救命啊……哥哥,哥哥……”

  头狼走过来,向着张二狗的咽喉张口咬下去。

  就在狼口中喷出的热呼呼的腥气已经喷到二狗的脸上,使他绝望地闭目待死的时候,一股奇特的气息传来使头狼停止了动作。感觉敏锐的狼群全部扭转方向,看着那股怪异地气息传来的方位,头狼用爪子按着张二狗,咽喉咙深处发出了野兽感觉受到危险之后特有的低吼声。

  只见地上那具原本已经僵直冰冷的尸体正在活动着四肢,最后竟从雪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脸上依旧满是死亡的颜色,还挂满了血与雪水冻结成的冰茬,肢体用僵直的方式摆动着,几乎是用双脚跳动着向前行来,但是这种方式之下他的速度依旧不慢,几下跳跃就到达了狼群的面前。他的双眼的眼珠也被冻上了一层薄冰,在冰膜之下,那血红的眼珠转动着,嘴唇微微露出几颗尖利的獠牙,正对着狼群,发出与它们相仿的咆哮声。

  一只离他最近的狼面对他的逼近,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在首领的吼叫声中,壮着胆子向他走去,只听一声惨嚎,那只狼被他一把抓住,直接砸在了雪地上。只见他的手臂上下挥动,一只大狼在雪地上连连摔打,弄得积雪四溅。要不是地上的雪层松软,估计这几下就要了这只狼的命,不过即使这样,等这只狼被他丢开的时候,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其他的狼发出长长而凄厉的叫声后,居然都夹着尾巴,转向身向森林深处跑去。眼前这个怪物的身上,带着一种令野生动物不愿与之接触的气息,那种与死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接地作用与动物们的神经,令它们下意识的回避。

  只有狼群的首领依旧守在张二狗的身边,不甘心地发出一声声咆哮,已经饿了几天的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放弃这到口的美食。它向来是森林中的强者,所以即使面对这样的怪物,他也不愿意退却。

  “嗷……”随着头狼的一声吼叫,它象闪电一样朝着眼前的对手扑了上去,并且准确地一口咬住了对方的咽喉。这样的攻击是它的拿手好戏,只要被它这一招咬中的猎物,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逃脱做它食物的命运。可是今天,头狼一直以来在生存中磨练出的经验却失去了效用。它的牙齿明明已经陷入了对方的皮肉,却感觉仿佛咬中了木头一样,又硬又韧的咬不进去。这时他用双手爪住挂在自己身上的头狼的两条后腿,用力向外一分。头狼痛号一声,居然没有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撕成两段。但是这一来头狼也不得不松开了口,远远跃出去,冲着对方伏低身体,作出随时会攻击的姿态。

  这一次他先沉不住气了,毕竟头狼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他凭借的只是本能。他向着头狼迈上一大步,一拳就打了下去。头狼敏捷的跃开躲避,顺势在他的腿上抓了一爪,带吓了一大块皮肉。他猛地回身又是一拳,头狼再次闪开。

  一“人”一狼再次对恃,头狼围着他转了几圈,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再斗下去,转身用跛跛跌跌的步子逃进了树林。

  他也没有追赶,一把抓地地上那只唯一无力逃走的狼,对准它的咽喉,用与刚才的头狼几乎一样的动作,一口咬了下去。在旁边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张二狗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喉中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哥哥……”看到哥哥居然在喝狼的血,张二狗颤声叫出来。

  他听到声音,放睛手中还在挣动的狼尸,嘴角滴着血看向二狗,目光中流露出来贪婪的食欲。

  “哥哥,你受伤了!”张二狗在他转过身来之后发现他的咽喉上有两排牙印,吓得大叫了起来,说完扑了过来,踮着脚把双手伸向他的伤口,想用自己的手为哥哥捂住那可怕的伤口。

  他眼中低沉地发出咆哮,可是张二狗没意识到他的异样,依旧带着哭腔说:“哥,怎么办?你受了伤了,咱,咱们回去找医生吧……我不怕被他们抓回了……哥,咱们先去治好你的伤……”

  他本来脑海中只有“食物”这一个念头,也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类比狼好吃,“吃了他”“吃了他”这样的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打转,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向对方咬下去,当二狗主动扑到他身边时,眼泪流在他身上时,他的目光中的凶恶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哥哥,你没事就好了……”张二狗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从他的伤口上抹下鲜血,大喜过望地说,“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说完一头栽倒了地上。饥寒交迫的疲惫,遇见狼群的惊吓,哥哥死而复生的狂喜,这一切交集在一起,令这个年幼的孩子再也撑不住了。

  他低首看着这小小的身躯,似乎思考了许久,然后在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之前,一只手拖着狼尸,一只手拖着张二狗,走进了更加浓密的森林深处。

  张二狗哆哆嗦嗦地从自己身上披着的哥哥的衣服中翻出了火石,收集枯枝点起了一堆火,并且拖过狼连皮带肉在火上烤着。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树洞中,哥哥抱着膝蜷缩在树洞的角落,而自己身边放着那具死狼的尸体。张二狗实在太冷,也太饿了。他战抖着脚了好几声:“哥,我饿了……我好饿……”可是张大狗一直都没有动弹。

  也许哥哥的伤势还很疼。张二狗这么想着,为了自己什么事都想要依靠哥哥而感到很羞愧。现在哥哥受了伤,其试试应该自己来照顾他才对。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到洞外去收集了许多灌木丛中的枯枝,并且在洞口升起了火。

  肉在火堆上开始吱吱响之后,张二狗对着火上的肉淌着口水,他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沾牙了,而且又是逃窜,又是哭喊,又在冰天雪地中过了一夜,也幸亏他是农家子弟,加上乞讨的生涯已经给了他健壮的身子骨,不然早就垮了。

  “哥,你不吃吗!”张二狗挥舞着一条半生不熟的狼腿快乐地喊,张大狗为了躲避火光与已经升起来的太阳,缩在树洞最里面,向着那冒着热气的食物口中发出低低的咆哮。

  张二狗冲着那半生不熟得肉咬了一大口,皱皱眉,但还是左一口右一口地吃了下去,就着地上的积雪,不一会小小身材的他便吃掉了一整根狼腿。吃饱后抹抹嘴,张二狗细心的把剩下的食物拖回树洞里,然后扑到张大狗的怀里:“哥,我好冷,好累啊……”然后不等张大狗作出什么反应,他已经向在流浪乞讨的生涯中习惯的那样抱着哥哥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

  哥哥的身子好冷啊,一定是因为他的伤口留了那么多血的原因……不过不要紧了,我们已经从那个可怕的地方逃出来了,以后又可以过上两兄弟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张二狗的睡梦中微微露出笑容。张大狗默无表情,只是那样蜷着身体坐着。树洞外风势加大,漫天的大雪又开始向这个世界压了下来……

  赵府的人也曾沿着他们逃走的路线进山搜寻过他们。

  张二狗远远地听见他们进山,又是人声又是犬吠的声音后吓得浑身发抖,躲在了哥哥的背后一动不敢动。可是因为那一天又刮起的大风雪不仅把他们之前的脚印已经完全掩盖掉了,就连他们的气味也埋在雪下,使得赵家带来的猎犬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