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在电话里把从施小菲那里获知的信息告诉了高崖。虽然她自己更想直接和佟子斌说，但邹金生的案子是高崖在负责，她不能让情绪影响工作。
“你还好吧？”听完苏醒提供的消息，高崖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轻轻的问了这一句话。
温润的声音一如既往，却让苏醒的伪装破裂。
若是平时或许还可以控制一下，可现在她怕耽误调查，一俟离开施小菲的视线，不等找到药物服下调整状态，就拨通了高崖的电话。可以说，此时的苏醒完全就是应激状态，而且因为离开了必须克制的环境，苏醒现在几乎是一触即发。
高崖话音还未落下，苏醒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没有任何回应，默默的挂断了电话。
高崖已经习惯了这样逃避的苏醒，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微微叹口气，着手安排追查新的线索。
他没有听到的，是话筒另一端压抑的哭泣和无人处如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高崖放下电话没多久，就接到了佟子斌的电话：“祝宁远查看的那个账户突然多了一笔钱，打款人可能是祝曼青！”
“为什么是可能？”
“因为汇出的账号不是祝曼青的，但是我留在医院监视的人说祝曼青在那个时间是去汇款了。”
“祝曼青汇款？”高崖不可思议的提高了声音。
祝曼青虽然住院，但依然是在严密的监管之下，为什么他没接到任何汇报？
“算了，你那里就是个小官僚，我留下的是兄弟，一个电话就过来了。”佟子斌对高崖的工作作风一贯看不爽，找机会就刺一句。
这点高崖倒是认同，祝曼青要做什么，原则上要报告然后请示、批示，再请示再批示……等执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所以像如厕或者类似的“生活生理小事”，监管人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祝曼青能下地了？”高崖疑惑的问。
“她托一个护士分批分次做的。我们一开始也没发现，后来觉得不对，才查出来。”佟子斌的声音严肃起来。
“那个护士呢？”
“已经控制了，我在过去的路上。”
“我马上到。”高崖挂了电话正准备走，一看表愣住了，又到了接祝宁远放学的时间了。虽然佟子斌最先发现祝曼青的举动，但说到底，祝曼青现在是高崖负责的案子，自己不到场肯定不行。
正犹豫，高星蝶打来电话：“哥，我今天可以去接小宁远么？”
高星蝶想“戴罪立功”再次去接祝宁远放学。但是高崖因为上次高星蝶的疏忽导致漏掉了一些可能的线索，已经把她排除在人选之外。可是——
总要给个机会吧？
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声的说着。
“要不你和苏醒联系一下，你们一起去接吧。”高崖还是觉得不放心。
妹妹的状态并不好，祝宁远这个小狐貍上次就耍了高星蝶，这次肯定会变本加厉。有苏醒在旁边，他可以放心一些。
“为什么？”高星蝶的嗓门突然变得尖利起来，“你觉得我做不好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崖无力的解释。他不想直接说高星蝶状态不好，会被小孩子耍弄，可一时之间也找不都什么话来搪塞。
揉了揉额角，高崖正准备说什么安抚一下高星蝶的情绪，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这是……拒绝去接，还是直接自己去了？
高崖茫然了。为了保险起见，他给苏醒打了个电话，想让苏醒去看着点。但是苏醒的电话一直都没人接。
也许只是不接自己的电话吧？
高崖无奈的摇了摇头，按照惯例发了条微信到苏醒的手机上。苏醒会读的，而且，苏醒不会拒绝。他有这个信心。
从始至终，高崖都忘记了上次孙东邻事件中，苏醒是如何介入又如何被伤害。
人们通常只记住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不利的很快都烟消云散仿佛没发生过。奇怪的是，他们却又理所当然的觉得受害者必须时时记得伤害的细节，仿佛若不如此，就不算被伤害过，甚至可以认定那不过是一场自讨苦吃的闹剧！
祝宁远看到高星蝶的时候满脸的嘲讽：“嗨，怎么又是你啊？还来！”
高星蝶耐着性子说：“我是来帮你的，你怎么这个态度？”
“我又没请你，你算哪根葱？”祝宁远的话越发的刻薄。
高星蝶忍不住反驳：“不是你找的苏醒，求助的警方么？我也不过是代替警方履行义务，跟我走！”
她上前一步抓住祝宁远的手，往车的方向拽。
祝宁远看着瘦瘦小小，力气却极大，使劲一挣就甩脱了高星蝶，连退两大步道：“那我找的是苏醒，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苏醒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就查了你们这些人。苏醒被孙东邻那个坏蛋欺负，实际上是为了救你！我有哥们儿就在那附近，出事儿的时候，他都进宾馆瞧热闹了。他认得你和你哥！你这个软蛋，网上那么骂苏律师，你连屁都不放一个。人家救了你欸！我找你保护我？保护我啥？出了事，谁知道你会不会第一个先跑？！”
高星蝶脑子轰隆隆的响着，满脑子都是：她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等她勉强恢复了理智，校门前已经空无一人。别说祝宁远了，连老师都走的干干净净。
门卫大爷走到她身边，说：“姑娘，墙根冷，要不你去门口暖和一下吧。要是你等的人还没来，最好给他打个电话，我们也该下班了。”
高星蝶摆摆手，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开，一道刺眼的灯光突然笼罩了她。炫目的白光过后，高崖气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祝宁远呢？”
高星蝶定了定神才发现，眼前不仅有神色焦急的哥哥高崖，他身后还站着一脸严肃的佟子斌和苏醒！
“我、我——哥，那孩子太坏了！她侮辱我！”高星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高崖不耐烦的刚要张口，佟子斌一把拉住他，微微摇了摇头。
苏醒的目光在高崖和高星蝶之间微微一转，迅速移开。周围已经三三两两的围着几个看热闹的。苏醒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人身上，努力不去想这个场景是如何的相似！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人群的某一处，略一思索，径直走到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模样的人面前，道：“我记得你，祝宁远在哪儿？”
少年龇牙一笑：“嗨，还是你聪明！小猪说要是你们发现不了我，就不带你们玩儿了。”
佟子斌和高崖疑惑的互相看看，猛地想起来，这就是当初带着祝宁远进超市的那两个消失的“绑架者”之一！
高星蝶泪眼朦胧的看着哥哥和佟子斌撇下她走向苏醒，震惊的睁大眼睛；随着他们跟着一个孩子准备离开时，高星蝶忍不住大声的喊出来：“哥！”
高崖脚步一顿，那个少年扭头笑着说：“你那个妹妹想使坏还特笨，真是笑死人了！”
佟子斌瞪了一眼少年，高崖已经冲星蝶扔过去车钥匙，遥遥喊道：“你自己先开车回家！我办完事再回去。”
高星蝶这次为了能全力应对祝宁远，特意打了一辆专车。被祝宁远气懵之后，专车司机看她老不回来，电话也不接，就结账离开了。
在昏暗的路灯下，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高星蝶攥紧冰凉的钥匙，怔怔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泪水已经风干，红唇如染血的刀刃，整个人紧绷的像突然出现的一道时空裂缝，劈开微弱的光亮，隐没在阴影里。